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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03-06 12:46:46馬學全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8年11期
    關鍵詞:張小玉花張小平

    馬學全

    張小平成了雙烽村的紅人。

    走在村子不足五百米的窄小街道上,張小平會有意識把腦袋高高揚起,似乎天上有什么吸引他眼球的東西。街上的人,看到張小平走過來,老遠就主動跟他打招呼,這讓張小平很受用,也有了一份小小的自豪感。

    雙烽村是戈壁灘深處的一個小村子,只因村南村北各有一座烽火臺,村子因此而得名。這兩座矗立在戈壁灘上的烽火臺,據(jù)說有上千年的歷史,在長年累月的風蝕雨剝中,愈顯滄桑落寞。前幾年,縣文物局來了幾個人,在烽火臺周圍拉起一道圍欄,把烽火臺保護了起來。天氣晴朗的時候,經(jīng)常會有開越野車的人來到烽火臺下拍照,拍日出,也拍晚霞。

    雙烽村的先輩們,一定經(jīng)歷過兵荒馬亂的歲月,或許也曾經(jīng)歷過輝煌。但今天的人們,并沒有沾到半點烽火臺的光,他們依舊靠種田過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雙烽村距離縣城一百多公里路,人們進城只能坐隔日往返一趟的班車,有的人三五年也進不了一趟城。

    張小平曾在城里生活過幾年,先在技校讀書,畢業(yè)后又在縣城上班。那些年,在雙烽村人們的眼中,張小平是個有前途的人,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月月都有一份固定收入,人們提起他的時候,通常會說他是“月月有個麥兒黃”。張小平每次回村,人們看到他,都會主動打招呼,問他什么時候回來的,在家待幾天,找沒找女朋友??墒?,張小平卻在二十五歲那年,不聲不響地回到了雙烽村。人們最初看到蔫頭耷腦、沉默不語的張小平,以為他病了,或者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待幾天就會回城,但張小平回村后卻再沒有離開。

    雙烽村因為干旱缺水,只能種小麥玉米棉花之類的耐旱作物,人們的日子過得清湯寡水,但凡有機會離開雙烽村的人,只要在外面站穩(wěn)腳跟,是不愿意回來的。張小平在外混了幾年,非但沒混出個人樣來,反而灰溜溜回了村,這在雙烽村人看來,必定有蹊蹺。

    關于張小平回村的原因,大致有幾種說法,一說他在城里養(yǎng)成了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掙的工資不能養(yǎng)活自己,月月靠家里接濟,家里不給錢,他就沒法繼續(xù)在城里生活,只好回農(nóng)村;一說他在城里學壞了,跟著一幫小混混偷盜搶掠,被公安盯上了,只好回到村里躲避;還有一種說法,張小平愛上一有夫之婦,兩人茍且時被婦人的丈夫撞個正著,丈夫手持菜刀,把赤身裸體的張小平追得滿街跑,張小平丟盡了臉面,在縣城里待不下去了,才被迫回到雙烽村。

    不管哪種說法更接近事實,沒有人愿意細究。總之,張小平回到農(nóng)村,在雙烽村人眼里就是個失敗的例子。人們在教育自己孩子的時候,總是拿張小平做反面教材。張小平的父母,因為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在村里也自覺矮人一頭。

    回到雙烽村后,張小平也重新規(guī)劃過自己的人生,也做過發(fā)家致富的夢,但總是不盡如人意。他試種過幾畝地中藥材,但是從外地買回來的藥材種子不適應本地土質,不到成熟就死了一多半,折了本不說,到頭來顆粒無收,成了村里人茶余飯后的笑話。他也想過辦養(yǎng)殖場,可那幾年養(yǎng)殖行情慘淡,外地的大養(yǎng)殖場都賠得一塌糊涂,關門的關門,轉行的轉行,張小平的這個夢想最后只能作罷。張小平最后選擇了一條既穩(wěn)妥又能賺錢的行業(yè),他在農(nóng)活不忙的時候跟過一段時間集市,賣些雜七雜八的小商品,但終歸是小打小鬧,只能賺幾個零花錢,不足以發(fā)家致富。

    在雙烽村,張小平是惟一穿皮鞋下地干活的人。他在城里穿慣了皮鞋,回到農(nóng)村后,一直不肯脫下皮鞋。每天干完農(nóng)活回到家,張小平都會仔細打理他的鞋,他總是把皮鞋擦得亮晶晶的。因為張小平的與眾不同,沒少被人背后指點。

    李玉花當姑娘的時候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是村里的一枝花,走到哪里,屁股后頭都有成群結隊的小伙子,但李玉花卻嫁給了張小平,讓那些追隨者對張小平恨得牙根發(fā)癢。李玉花之所以選擇張小平,是因為看重他上過技校,還在城里上過班,更因為他與眾不同。嫁給張小平后,新婚的喜氣尚未淡去,李玉花就后悔了,她發(fā)覺張小平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兩口子沒少為過日子拌嘴。

    張小平盡管沒有賺大錢的本事,但他有一張善辯的嘴,他的如簧巧舌總能把李玉花哄高興,讓她臉上的寒霜頃刻間煙消云散。

    張小平常自詡千里馬,只是沒有遇到識才的伯樂。

    五月頭上,接連下了兩場小雨,澆醒了沉睡的樹木和灰頭土臉的田野,也給雙烽村帶來了生氣。張小平早上起來后洗了把臉,就去玉米地里薅草,剛蹲下身拔了幾棵草,身后便響起了一連串汽車喇叭聲。張小平抬起頭,看到一輛小轎車在他身后的公路上停下來,從車里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張小平以為又是打聽去烽火臺的路的,這兩年,經(jīng)常有人來雙烽村問路。

    中年男人下到地里,跟張小平打招呼道:“老弟薅草呢?”出于禮貌,張小平起身“嗯”了一聲,對方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黑蘭州。張小平拍拍手上的土,接過對方遞來的煙。中年男人打著火,給張小平點著煙,自己也點了一支。

    中年男人告訴張小平,他在躍進農(nóng)場種了一百多畝地色素辣椒,眼看到了薅草間苗的時間,可是農(nóng)場里人手緊,想找?guī)讉€干活的人,問張小平能不能在村里幫他找?guī)讉€人。

    張小平在腦子里大概梳理了一下,村里的青壯年,不在外上學,就在城里打工,剩下的多數(shù)都是五六十歲的中老年人,再就是留在家里帶孩子的小媳婦。

    小平問中年男人要找?guī)讉€人。對方說農(nóng)場里地多,長期需要干活的人,當然越多越好,讓張小平把人找好后給他打電話。中年男人叫王揚,給張小平留下手機號碼后開車走了。

    躍進農(nóng)場距離雙烽村有十公里路。很多年前,這里也是一片戈壁荒灘,后來從城里來一批知青,在這里戰(zhàn)天斗地,開墾出幾千畝地,把這里變成了一個國營農(nóng)場。早些年,農(nóng)場里的人們雖然也靠種地生活,但每月能領到一份固定工資,是名副其實的農(nóng)業(yè)工人。雙烽村的姑娘,要是能嫁到躍進農(nóng)場,那便是攀上了高枝。如今,原來的農(nóng)場工人早已退休,他們的子弟也多半進城,留下來的則多數(shù)成了農(nóng)場的管理人員,為了不讓土地撂荒,農(nóng)場也開始把土地向外承包。一些有經(jīng)濟能力的人紛紛到農(nóng)場包地種,有的人家一年承包幾十畝甚至幾百畝地,趕上農(nóng)產(chǎn)品行情好,一年就能暴富。承包地的人大多住在城里,來去有小轎車。農(nóng)場里雖然有大型機械,細活小活卻離不開人手。

    張小平回頭一想,薅草又不是力氣活,在村里吆喝一嗓子,肯定有很多人都愿意去。

    進村后,張小平見人就問,想不想去躍進農(nóng)場薅草,早上去,晚上回,中午還管一頓飯,工錢一天一百塊,當天就能拿到手。大家掰著指頭算著賬,村里一些在城里打工的青壯年,好不容易找份活,累死累活一個月也就掙兩三千,還要租房,再拋去一日三餐的開銷,到頭來剩不了幾個。現(xiàn)在不出遠門就能一天掙一百,這樣的好事情,誰不去他就是傻瓜。

    不到一頓飯工夫,張小平就約好了十個人,他打電話給王揚說了情況。王揚在電話里連連說:“太好了太好了,明天一早你把人給我?guī)н^來?!睆埿∑秸f:“可是我沒有車,怎么把人給你帶過去?”王揚說:“你家里總該有三輪車吧?”張小平說:“三輪車倒是有,可是三輪車斗里最多只能坐六七個人。”王揚說:“能來幾個就來幾個吧,實在不行,我再到別處找人。”

    張小平以為王揚會親自開車來拉人,沒想到卻讓他把人帶過去,還讓他從每個人的工錢里抽十塊錢當車費,俗稱“人頭費”。張小平認為,他給王揚找了干活的人,這十塊錢車費應該由王揚來付。但王揚堅持說,在他們農(nóng)場里,找人干活都是這樣付工錢的。張小平覺得,讓他從每個人的身上剝一層皮太不厚道,他做不出來。可是王揚已經(jīng)不耐煩了,在電話里口氣生硬地說,你要是不想掙這個錢,我就另外去找人。張小平不想到嘴的肥肉被人搶走,急忙討好地說:“好吧好吧,我明天一早就把人給你帶來。”

    撂下電話,張小平琢磨了一陣,腦子里有了主意,自己約的這十個人當中,肯定會有人舍不得掏十塊錢車費,只要有人提出異議,他絕對不會勉強。果然,當張小平向大家說起十塊錢車費的事,還真有三個人說家里活多去不了。

    吃過飯后,張小平端了一盆清水,把停在后院里的三輪車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還給輪胎打足了氣。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張小平就從后院里把三輪車推出來。說好去躍進農(nóng)場薅草的人也按時趕到,坐進了三輪車斗里。張小平開上三輪車,搖搖晃晃上了路。

    來到農(nóng)場,王揚早已等在路口,直接把張小平帶來的人領到了干活的地里。農(nóng)場的地塊大,一塊地通常十來畝。張小平他們幾個人下地后站成一排,邊薅草邊間苗,一個來回就是好幾畝。

    一天十多個小時下來,盡管雙腿蹲得發(fā)麻,腰半天都挺不直,但他們每個人都領到了一百塊錢,大家看著攥在手里的嶄新票子,臉上的表情個個都是滿意的。

    張小平算了一筆賬,他的三輪車來回一趟燒汽油不到二十塊錢,他連人帶車一天的凈收入是一百五十塊,十天就是一千五,一個月就能掙四千五,比進城打工真是強多了。

    一連幾天,張小平都開三輪車拉著七個人去躍進農(nóng)場薅草。

    晚上,張小平剛回到家,家里就齊刷刷涌進來幾個人,說他們也想掙薅草的錢,希望張小平把他們也帶上。張小平說他的三輪車斗里坐那幾個人已經(jīng)夠嗆,再多一個人都坐不下。那幾個人就說,他們要和前面的七個人輪班,今天這幾個人去,明天那幾個人去,反正農(nóng)場里有的是活。張小平?jīng)]有立即答應他們的要求,說讓他再想想。

    送走來人,張小平給王揚打了電話,問他農(nóng)場里還有沒有找人干活的人家。王揚說:“農(nóng)忙時節(jié)的,誰家地里還不缺幾個人,你要能找來更多的人當然再好不過了。”

    張小平一夜沒睡踏實,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重新買輛車,專門拉人去躍進農(nóng)場干活,不但自己能掙一份工錢,還能多掙一筆人頭費。對于張小平的決定,李玉花沒有反對,只要男人的決定對這個家有利,她舉雙手贊成。

    天亮后,張小平把干活的人送到農(nóng)場的地頭,轉身坐上了進城的班車。縣城有一家二手車交易市場,張小平進市場轉了一圈,看中了一輛江鈴加長型客貨車。雖然這輛車離報廢只剩下不到兩年,但張小平認為雙烽村和躍進農(nóng)場離城遠,交警也不會三天兩頭來查,只要不出意外,再開個三五年不成問題。張小平花八千塊錢買下了這輛車。

    干活的人們剛吃過午飯,張小平就把新買的二手客貨車開到了農(nóng)場的地邊上。大家看到張小平開回來一輛客貨車,都說這輛車買的正是時候,這車不光坐的人多,跑得也快。

    換了客貨車后,張小平每天都拉著十七八個人去躍進農(nóng)場干活。他照樣每人每天收十塊錢車費。

    口袋里有了嘩嘩響的現(xiàn)票子,張小平一下子找回了自信,他感覺自己在村里的地位快要蓋過張小順了,張小順雖說是村支書,但現(xiàn)在的村干部遠不如過去風光。現(xiàn)在,他張小平才是雙烽村最有影響力的人,一大伙人每天坐他的車去掙錢,有誰不看他的眼色?張小平的客貨車駕駛室是雙排座的,誰想坐駕駛室,得看他樂不樂意,高不高興。

    外人的態(tài)度暫且不說,自從張小平每天能掙回來兩百多塊現(xiàn)錢,不但李玉花變得溫柔體貼了,連上小學三年級的兒子叫“爸爸”的時候,聲音里都有了溫度。以往,李玉花看上一件新衣服,張小平總要琢磨老半天,現(xiàn)在只要她伸手要錢,他絕不含糊。兒子的學校門口有一家小商店,以往張小平每天給他五毛錢零花錢,兒子總嫌少,老噘著小嘴巴,現(xiàn)在他一下子給漲到了兩塊。

    家里家外的這些變化,讓張小平備感自豪。他感到自己這匹千里馬終于找到了用武之地,而王揚就是他命中的伯樂。

    一段時間后,張小平開車拉人去躍進農(nóng)場干活掙錢的事傳到了鄰近的五豐村,五豐村的幾個人晚上來找張小平,也想坐他的車去農(nóng)場干活掙錢??墒牵瑥埿∑降目拓涇囈呀?jīng)坐得滿當當。五豐村的人說,他們愿意每天多給張小平五塊錢車費,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帶上他們。

    人不是貨物,總不能像裝麻袋一樣放倒了一層層摞起來吧!可是,張小平又不想放棄每天多掙百八十塊錢的機會。夜里,張小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李玉花被他吵醒,問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煩?張小平說出了自己的煩惱。李玉花想了想說:“我倒是有個好辦法,你看行不行?!睆埿∑秸f:“你有什么好辦法?”李玉花說:“你注意過經(jīng)常來村里收牛羊的販子拉牲口的車吧,他們的車幫上都焊著高高的圍欄,干脆你也把咱家的客貨車焊上鐵欄桿,讓干活的人都站到車廂里,這樣就可以多拉幾個人了。”張小平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行得通。

    次日一大早,張小平把干活的人送到躍進農(nóng)場后,就把客貨車開到了鎮(zhèn)上的一家電焊鋪,花了幾百塊錢,在客貨車的四個車幫都焊了鋼筋圍欄。經(jīng)過這樣改造,他家的客貨車又可以輕輕松松多拉幾個人。

    從那以后,張小平便當起了甩手掌柜,不再下地干活了。把干活的人送到地頭,他就把車停到有陰涼的地方,躺在駕駛室后排的座位上玩手機。張小平愛玩手機游戲,但平時沒時間玩,現(xiàn)在有了大把的空閑時間可以揮霍,豈能輕易放過?等主家把午飯送到地頭,他便下車跟大伙兒一起吃午飯,然后鉆進車里睡覺,睡醒了接著玩手機。太陽偏西的時候,干活的人們收工,張小平就開上車把他們拉回家。

    有一次,李玉花跟張小平抱怨,說家里的農(nóng)活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張小平心里清楚,李玉花是希望他把干活的人送到農(nóng)場后,回來干自家地里的活,但他嘴上卻說,你能干多少干多少吧,長成啥樣算啥樣。李玉花知道張小平不想回來干活,便不再說什么,畢竟他開著車,還拉著一車人,萬一出個差錯麻煩就大了。

    那天晚上,張小平剛一進家門,很少來他家串門的張小順便隨后跟了進來。張小平心中暗喜,他不會也想去農(nóng)場干活吧,想不到堂堂村支書也會來求自己。張小平客氣地拿出黑蘭州,給張小順讓了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自從換了客貨車,張小平就抽上了黑蘭州。

    張小平和張小順是叔伯兄弟,但平日里走得并不近。

    張小順吸了一口煙,笑呵呵地說:“兄弟,聽說你最近開車拉人到躍進農(nóng)場干活,情況還好吧?”張小平打著哈哈說:“還行,也就掙個零花錢?!睆埿№樥f:“那輛客貨車是你自己買的嗎?”張小平說:“是在二手車市上買的?!睆埿№樥f:“你有開客貨車的駕照嗎?”張小平說:“還沒有?!睆埿№樥f:“抽時間記得考個駕照,無照駕車法律不允許?!睆埿∑秸f:“我就在地邊轉轉,又不上公路跑運輸,有沒有駕照都一樣?!睆埿№樣终f:“客貨車車斗里是不允許拉人的,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張小平心想,張小順一定是嫉妒他掙了錢,嘴上卻說:“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p>

    兩個人談話不投機,張小順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張小平把張小順送到門外,心里憤憤地想,張小順,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二十多天后,躍進農(nóng)場薅草的活基本結束。農(nóng)場里還有一些人種著制種葫蘆、西瓜、甜瓜等作物,很快便到了授粉期。每天天不亮,張小平繼續(xù)開上客貨車,拉著二十來口人去農(nóng)場授粉。張小平算了一筆賬,再干一個月,他買客貨車的錢就能掙回來。

    去農(nóng)場的路上車少,張小平一般都開得很快。

    又是一個清晨,張小平拉著一車干活的人去躍進農(nóng)場,在一個三岔路口,一輛摩托車像一頭發(fā)瘋的公牛沖了過來。張小平還沒來得及踩剎車,就聽到“咚”得一聲,騎摩托車的小伙子像一只大鳥飛起來撞在了客貨車上,又重重地落在了柏油路上。張小平嚇得面色煞白,傻傻地半天不知道該干什么。車上坐著的人們,原本嘰嘰喳喳聊著天,突然發(fā)生的這一幕,讓一車人驚得目瞪口呆。最先反應過來的那個人,迅速跳下車去看地上躺的小伙子,但見他一動不動,身下已經(jīng)洇出一大攤血。

    有人喊道,快叫救護車。

    人們陸續(xù)下了車,但沒一個人敢湊近去看。

    醫(yī)院的救護車來了,醫(yī)生檢查說人已經(jīng)死了。交警趕來看了事故現(xiàn)場,雖然張小平和騎摩托車的小伙子都是超速行駛,也都是無證駕駛,但對方人已死,張小平就是說破天也不占理。

    張小平開車撞死人,不但人進了拘留所,車也被交警扣押。死者家屬糾集了十幾個人到張小平家里哭鬧要錢,并揚言拿不到錢就搬東西,還要把死者的靈堂擺在張小平家里。李玉花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帶著兒子回娘家躲了起來。

    待在拘留所里的張小平膽戰(zhàn)心驚,腦袋昏昏沉沉,車禍的一幕像放電影一樣反復在眼前出現(xiàn)。聽人說,他不但會被判刑,還得給死者家屬賠錢,至少要一二十萬。這對于張小平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shù)字。他家剛剛好起來的日子,一下子又退了回去,張小平感到天要塌下來了。

    轉眼麥子黃了,村里其他人家的麥子陸續(xù)收割完了,唯獨張小平家的麥子還直楞楞長在地里,麥穗干枯,都快掉下來了。李玉花回娘家后再未露面,張小順叫人去找,李玉花還是不敢回家。張小順托人找關系,湊錢到交警隊交了保釋金,才把張小平保釋出來回家收麥子。

    張小平回來后,全村人都去看他。人們發(fā)現(xiàn),才幾天時間不見,張小平看起來老了好多歲,眼窩深陷,眼球布滿了紅血絲,頭發(fā)亂糟糟如鳥窩,臉上的表情木訥呆滯,說話語無倫次,完全不是大家記憶中的那個人了。

    唉——

    人們不禁嘆息。

    責任編輯/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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