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曦
1
丁每次舉起釣竿的時候,就會想起自己的老爸。想起那個可憐的、被胃病折磨得死去活來的老爸。老爸舉釣竿的樣子,最讓丁著迷了。每次,老爸都像一根水泥樁一樣,穩(wěn)穩(wěn)地立在礁石上。舉起的釣竿,似乎不是用手抓,而是從身體中長出來一樣,是身上的第三只手臂。甩出去的釣繩,如同飛出去的一線水流。
現(xiàn)在,丁就站在老爸經(jīng)常站的地方,樣子也和老爸一樣。但有一點是無法翻版的,那就是丁昂首挺胸舉釣竿的姿勢。上了五年警校、吃了一年零兩個月警飯的丁,拿槍的姿勢,是改變不了的;飽滿得快要炸開的、紅石榴一樣的并峙雙峰,也是無法改變的。
海水在腳下扭動著身子,像夢中的龐然大物,鼾聲不斷。
丁每次舉起釣竿的時候,也和老爸一樣,屏息靜氣、心定神閑;目光專注、精力集中。老爸說:“這是釣魚的基本功,少一樣,都有可能釣不到魚?!?/p>
此刻的丁,卻一直心轅意馬,眼神像桅桿上飄動的風帆一樣,在海上睠脧。耳邊老是響著所長的叮囑,“盯牢了,要釣就釣條大魚?!?/p>
釣繩被拉緊了,釣竿向下傾斜。感覺魚在咬鉤的丁,用力將釣竿往上拽。她看見,釣鉤上甩動著一條銀光閃亮的魚,像在做落網(wǎng)之前的最后掙扎。丁沒去理會,一甩手,索性把釣繩連同那條魚,一起甩了出去。甩出去的,還有她的目光。
丁看見,百米遠的海面上,停著一艘船。幾只海鷗在四周盤旋。丁的兩束水流一樣的目光,就在這船舷聚焦。舉著的釣竿,像舉著一把槍,槍口瞄準舷梯。
有人出現(xiàn)在舷梯口,紅紅的衣服,在陽光下紅光閃亮。
一條舢板靠了過去,那“紅衣服”下了舷梯。丁猜想,“紅衣服”就是所長說的“滿月圓”了。
丁迅速離開釣魚的地方,抓著釣竿,提著小桶,以最快的速度向碼頭奔去。
這一刻的港口,已安靜了很多。碼頭上的人也少了。只有三三兩兩運送魚貨的四輪摩托,穿來穿去。
滿月圓上了碼頭,手上提著小菜籃。丁佯裝釣魚回來,緊隨其后。
街上的人很多,都是腳步匆匆、風風火火。
走了很長一段路,人漸漸少了。來到一個岔路口,滿月圓拐進一道小巷。小巷很深,叫步步巷。丁知道這條小巷,白天很冷清,夜晚卻熱鬧了,小巷通向靠碼頭的一片紅燈區(qū)。
丁和前面的滿月圓盡量拉開距離,并以障礙物作為掩體,左避右藏,挪來閃去,像在躲貓貓、捉迷藏。
丁看見,滿月圓在一扇彤紅的大門前消失了。
彤紅的門上寫著:步步巷97號。
2
丁的兩眼緊貼著兩個黑孔,孔里出現(xiàn)了那扇彤紅的大門,大得幾乎變了形,沉沉地壓到丁的面前。“步步巷97號”幾個字,如同街上常見的店招,刺眼又炫目。門前出現(xiàn)了兩只覓食的雞,一公一母,大得像孔雀。這是高倍望遠鏡,所有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東西,都被放大了,連地上的螞蟻都看得一清二楚。
巷子行人寥寥,一兩聲叫賣聲也是隨著匆匆的腳步倏忽而過。淡淡的陽光把巷子涂抹得一片凄清?!?7號”仍然沒有動靜,那扇彤紅的大門像永遠要這樣緊閉著。
丁的背后不時傳來吃吃的笑聲。丁知道這是搭檔小駱在玩微信。
小駱是大學畢業(yè)剛?cè)胛榈男卤L讓他跟丁鍛煉鍛煉,還叫他多向丁姐學習看齊。
說起來,丁也是新兵,警校畢業(yè)后被招到省城的一家派出所。省城沒有海,玩不了海釣。上了一年班的丁,要求回家鄉(xiāng)雙獅鎮(zhèn)。雙獅鎮(zhèn)派出所人員已滿,就去了邊防所。上班才兩個月,所長就給了她一個任務,佯裝釣魚,去盯一艘船,和一張滿月圓的臉?!岸ⅰ笔撬齻兊男性挕KL沒告訴丁,這人姓甚名誰,只告訴這人叫“滿月圓”。
丁和小駱一大早就到這里盯梢守候了。整半天還不見動靜,丁的背都有點酸痛,眼睛也有點模糊。她想叫小駱輪換一下,又放心不下,只好再忍耐一陣子了。
這是一棟民房,是所里和房主協(xié)商后,按天付房租租下來的,任務仍然是盯住滿月圓,看看都和誰接觸,行話叫“接頭”。
陽光從墻上挪到了巷中央。丁聽到水潑向巷子的聲音,還有餐具和廚具相互碰撞的響聲。這時的丁再也堅持不住了,正想叫小駱過來替換一下。只聽一聲響,97號的門開了,滿月圓拎著菜籃子從門里走了出來。丁對小駱說:“你盯住97號,看看有誰進去了。一定要緊緊盯住,我下去看看”。
今天的滿月圓,穿著一身白底藍條紋的筒裙,兩只鞋跟足足有十公分,把她從地面高高地托了起來,已經(jīng)沒有那天碼頭上見到的那樣滾圓了。丁看見,滿月圓出了巷口后就直奔農(nóng)貿(mào)市場。在菜市場買了一塊牛肉和幾粒辣椒包的滿月圓,沒有返回原路,而是沿著大街一路和人打著招呼,然后又七拐八彎彎到碼頭上去了。
港口停靠著許多船,有漁船還有貨船,像一條條疲憊的巨鯨靜靜地伏在海面上休養(yǎng)生息。碼頭上有人上上下下,小舢板來回穿梭。陽光讓海面變得斑斑駁駁,如同鯊魚身上的紋路。丁看見滿月圓下了碼頭上了一條小舢板,然后又上了一艘停在不遠處的漁船,丁猜想,這就是上回見到的那艘船了。
滿月圓離開漁船上了碼頭,丁發(fā)現(xiàn)她菜籃子上的牛肉和辣椒包變成了兩條紅古魚。
滿月圓走后,丁乘著舢板靠近那條漁船,并記下船號:浙普漁01xx。
3
又一天,97號的門前出現(xiàn)了一個男子的背影。男子很高大,穿一件深藍色的丅裇衫,光光的腦袋碩大無朋。光頭男的身子將那扇彤紅的大門,整個兒淹沒了,也把盯梢鏡的鏡頭塞滿了??寸R的小駱又驚又喜,像是在海邊趟水無意中碰到一條大魚,“丁姐,快過來?!毙●橆^也不抬地叫著,聲音里有一種炫炫、甜甜的味道,好像在說:“這個光頭男,是我逮著的”。
丁在一旁用手機微信和群友聊天 。這是雙獅鎮(zhèn)釣魚俱樂部的群,稱“釣群”。在省城,丁就參加釣魚俱樂部了?;仉p獅鎮(zhèn)才兩個月,就成了俱樂部的活躍分子。丁在“釣群”聊天,和“釣友”互通釣魚信息和交流經(jīng)驗。
丁收起手機奔到鏡頭前,看到光頭男正用蒲扇一樣的大手拍97號的門。門開后,光頭男就不見了,鏡頭里仍然一片彤紅。
光頭男很快就出來了。丁沖下樓時扔下一句話,“繼續(xù)盯緊”。
在菜市場,丁看見光頭男買了一塊牛肉和幾粒辣椒包,拎著個塑料袋返回原路,穿過步步巷直奔碼頭。下碼頭上舢板,丁看見光頭男同樣上了停在不遠處的浙普漁01xx。
碼頭旁有家臺貿(mào)商場,丁的同學阿梅就在這里經(jīng)營一間首飾店,當?shù)厝私薪鸬辍?/p>
見到丁來店里,阿梅又是調(diào)侃又是挖苦,“喲喲喲,這是誰呀?美麗警花怎么有空光臨寒舍?真是不勝榮幸、蓬蓽生輝?!倍∧罅艘幌掳⒚坟S滿的乳房,她常以這樣的動作,回應阿梅的責怪。
說實話,阿梅的責備不無道理。丁和阿梅,從小就膩在一起的閨密和鐵桿死黨,同在一個小漁鎮(zhèn)上,兩三個月見不上一次面。要怪只能怪丁,阿梅幾次打電話約丁到她的金店玩,丁都因為所里有任務,或者出差或者值班,再不就是釣魚,無法爽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倍≌f:“對不起,老姐,小妹真誠向你道歉?!?/p>
“知錯就好?!卑⒚穯枺骸斑€有沒有去釣魚?”
丁沒有回答阿梅的問話,轉(zhuǎn)了話題說:“老姐能不能幫小妹一件事?”
阿梅不高興了:“什么事這么正經(jīng)?咱姐妹倆還用得著這么客氣?!?/p>
丁在阿梅耳邊耳語了一陣。阿梅沉默了一下說:“怪不得這么嚴肅?!?/p>
有人問首飾的價格,阿梅過去應酬了。面對琳瑯滿目的金銀首飾,丁饒有興致地東張西望。她發(fā)現(xiàn),對面的鋪子擺著琳瑯滿目的釣魚竿,就走了過去。丁很少光顧這類店鋪,盡管她是釣魚的發(fā)燒友。也許是受老爸的影響吧,她至今仍然鐘情傳統(tǒng)釣竿,手感好,沉沉的,抓在手上,有種衣服與肌膚親密無間的親近感。丁現(xiàn)在用的釣竿,其中一把,就是老爸留給她的。其它幾把,是網(wǎng)購的。
丁發(fā)現(xiàn),這里的釣竿多數(shù)是臺貨,各種樣式,各種材料制作的都有。價格也高低不等,便宜的幾十元,貴的一兩萬。還有各種各樣的釣鉤和裝餌料、裝魚的器具,裝釣竿、裝器具的大包小袋,精致又講究。像玩高爾夫球一樣,一副貴族的派頭。乖乖,丁吐著舌頭自言自語,“這么高端,誰玩得起?咱還是走當年老爸的低端路線?!?/p>
正自我解嘲的丁,不經(jīng)意間,看見阿梅的眼睛一直望著對面的首飾店,轉(zhuǎn)身時一顆碩大的光頭閃了一下。丁急忙追了出去,光頭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商場外人來人往,大小車子穿來穿去款款而行。丁向遠處望了一眼,那是停泊船只的港灣,這一刻也開始繁忙了。
丁問阿梅,“那人是誰?”阿梅問丁,“你認識?”丁說:“不認識。”阿梅說:“我也不認識,只是見他經(jīng)常在幾家金店和工藝品店晃悠,不買也不問,有點怪怪的”。
丁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4
手機響了,所長叫丁立馬趕到所里,有事。
除了小駱外,全所的人都到了。有人埋怨,“星期天也不讓人安生?!薄伴]嘴!就你話多?!彼L說:“干我們這一行的,還有什么星期天。我就不想摟著婆娘睏覺一天?我那口子,現(xiàn)在還沒抱窩呢。”所長不好意思地看了丁一眼。所長是東北人,喝的是二鍋頭,說話像二人轉(zhuǎn),嗓門比雙獅鎮(zhèn)人還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長每次感嘆,就會情不自禁地溜出這句口頭禪。
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所長這句口頭禪,傳染了所里不少人??刹唬腔叵虬⒚氛J錯的丁,無意間也冒出了這句話。
“狗娘養(yǎng)的,浙普漁01xx失蹤了?!彼L說,“前一刻還在呢,說消失就消失了,大白天眼皮底下,叫板了不是?!彼L下達任務,“大家分成兩組,兩艘艇都出去搜尋搜尋”。
海上船很多,擠擠挨挨像一盤殘局的棋。邊防艇停在港外。丁和所長分在一組。丁喜歡所長身上那股濃濃嗆人的氣息,煙味、酒氣還有汗臭。
“船上有釣竿嗎?”船在海上兜了一圈后,所長問。
丁說:“有啊,你想釣魚?”
“不是我釣,是你釣?!苯裉焓撬L開的船,他別過臉把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要是會釣魚,愿意把腦殼砍下來給你們當……”又想說粗話的所長,立馬把話剎住了。所長喜歡丁的飽滿。還有無所顧忌。經(jīng)常和她說些不咸不淡的話。
丁說:“所長,你把話說清楚,不要玩繞口令。眼下咱在執(zhí)勤,怎么能釣魚?”
“釣魚也是工作。”所長說:“先把制服脫了?!?/p>
丁恍然大悟,明白所長是要她搞迷惑。丁想,別看所長五大三粗、莽莽撞撞,關(guān)鍵時刻心卻細得很。
跑進船艙的丁,拿來一把折疊釣竿,站在船舷垂釣。
風平浪靜。正午的陽光讓升溫的海水蒸騰出一股燥燥的氣息,像壯碩男女身上的體味。船越開越遠,見到可疑的船只就緊追不舍。
對丁來說,這是個鍛煉釣魚技藝的好機會。
丁所知道的釣魚有這么幾種。一種是磯釣,也就是在礁石上釣。丁的老爸就屬這一種。另一種是乘船到海上釣,叫海釣。海釣也有兩種,船停住釣和船跑著釣。后者顯然比前者難度大得多。丁主要是傳承老爸磯釣的技藝,偶爾也海釣,船跑著釣就更少了。不過在丁看來,要想有高超的釣魚技藝,到海上訓練訓練,很有必要。
興致高漲的丁,感謝所長的慷慨,提供了這樣一個一舉兩得的機會。她沖著駕駛臺上的所長喊:“所長,你也來學釣魚吧。”
所長說:“我是粗人,怎么會這種事?李逵耍繡花針了?!?/p>
丁說:“越是粗人,就越要學這種活。這是磨性子的手藝。”
所長覺得有道理,把舵盤交給一直在旁邊看所長開船的輪機手。
丁感覺魚在咬鉤了,用力將釣竿一甩,釣上來一條大魚,足足有兩斤重。所長像孩子一樣歡天喜地,抓著鱗光閃閃、活蹦亂跳的魚愛不釋手,“你這小女子真有兩下子?!彼L不解地問:“都是男人釣魚,你一個女孩子也愛這玩藝,為什么?”
“沒為什么,就是喜歡唄!”丁說。
一個大浪撞在船舷,飛濺起的浪花,將丁和所長籠罩在雨霧中。
兩艘艇莫名其妙地碰到一起了,拖著疲憊的身子無功而返,身上落滿夕照的余輝。
5
浙普漁01xx失蹤后,光頭男也跟著消失了。
自從光頭男在97號門前出現(xiàn)過一次后,就再沒有發(fā)現(xiàn)光頭男一類的人來找滿月圓了。所長罵了一句:“操”,就把盯梢點給撤了。
浙普漁01xx及光頭男的“失聯(lián)”,?讓所有信息都中斷了,案子一下陷入僵局,大家都很郁悶。
為了排遣煩悶的心情,這天雙休日,丁拿著老爸留給她的那把魚竿,到常去的海邊釣魚。二來也是為著練技。雙獅鎮(zhèn)是全國海釣基地之一,一個月后,在這里舉行全國性的釣魚比賽,丁也報名了。
在雙獅鎮(zhèn),女孩子釣魚,可真是鳳毛麟角。難怪所長那天會突然問她,怎么學起釣魚來了?丁含糊地搪塞了過去。丁不想說,也不愿說。對丁來說,這是一段傷心的往事。丁耳聞目睹了老爸釣魚的艱辛,也潛移默化了老爸釣魚的手藝。
現(xiàn)在釣魚是為著休閑、娛樂,老爸當年釣魚是為著養(yǎng)家糊口呀。
一年四季在海上,風里來雨里去的老爸,需要烈性酒御寒、抵抗疲乏。加上沒日沒夜忙碌,三餐沒有個準點,落下了嚴重胃潰瘍,以至發(fā)展到胃穿孔。
一次出海捕魚,老爸半夜胃出血,船上人,只好連夜將船開回來搶救。到了醫(yī)院,老爸已不省人事。要是再遲一步,可就性命難保了。從此,老爸不再出海,靠一條魚竿養(yǎng)家糊口,艱難度日。那些日子,老爸風來雨去,早出晚歸。有時胃病發(fā)作,老爸一手捂著肚子,一路哀吼著回家。嚴重時,痛得滿頭冒汗,渾身顫抖,甚至在地上打滾。丁心疼老爸,叫老爸不要再去釣魚。老爸說:“傻孩子,不釣魚靠什么吃飯呀?”
是啊,要是老爸不釣魚,一家人該怎么辦呢?丁恨不得快點長大,為老爸分擔一點肩上的重擔,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她盡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為老爸送飯、送藥;為老爸當下手,提餌料,遞魚餌。忙完了,就安靜地在一旁看老爸釣魚。
她發(fā)現(xiàn),老爸釣魚時的神情很專注,身邊任何一樣干擾,都不會讓他分心。站立的身子,如同一根水泥柱子,穩(wěn)穩(wěn)地定住。目光落在水面,沉沉的。老爸無意中的一兩句話,也像鐵錠一樣,落進丁小小的心池,濺起朵朵水花。后來,丁把老爸碎片一樣的話,歸攏拼貼成八個字:心定神閑,腳穩(wěn)手快。
丁知道,生活逼著老爸,每回出去都不能空手回來;也逼著老爸,成為釣技高超的釣魚“達人”。許多年來,老爸手上那把釣竿的兩頭,挑著一家五張口的吃飯重擔。就這樣,老爸用手上的釣竿,把丁“釣”進警校;也用手上的釣竿,把弟妹倆分別“釣”進高中和初中。
丁到警校的第二年,老爸舊病復發(fā),胃部出血不止,搶救無效而去世。老爸留下的唯一財產(chǎn),就是那把跟隨他幾十年的釣竿。
現(xiàn)在,這把釣魚竿正抓在丁的手上。釣竿,曾經(jīng)被老爸無數(shù)次的抓握、觸摸,就像一把上了釉的、閃著古銅色亮光的、長長的銅管。釣竿上,留下老爸無數(shù)手印,傳遞著老爸的體溫。丁的每一次觸摸,都能感覺到老爸的心跳。
天空陰陰的,如同此刻丁的心情。海上一片灰蒙。鳥兒低低飛翔,貼著水面一掠而過。
遠處出現(xiàn)一坨亮光,像是人的頭顱。丁下意識地想到“光頭男”。收了釣線,丁往前挪動了十來米。果真是個光頭男,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來的?舉著一把新式釣竿,全神貫注地望著水面?!疤て畦F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倍≡谛睦镟止玖艘痪?。如同一條魚,遇到了失而復得的獵物,將注意力,全部轉(zhuǎn)移到光頭男的身上了
丁看見,光頭男釣到了一條魚。從鉤上摘下魚,又掛上魚餌。然后很稔熟地甩出釣竿,拋出釣線。一連串的動作之后,手機響了。
看的出,光頭男很不情愿地收了線,收了釣竿,向著碼頭方向走去。
丁也收了線,收了釣竿,一步不落地緊隨其后。
光頭男進了碼頭旁的一座公廁。丁佯裝看廣告牌上文字,在一旁守候。等了很長時間,不見光頭男出來的丁,大著膽子沖進去看個究竟。果然不出所料,光頭男從邊門跑了。
阿梅正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說是光頭男出現(xiàn)了。丁奇怪,這光頭男神了,這么快就飛到臺貿(mào)商場了?
趕到臺貿(mào)商場,正好與下樓來的光頭男撞了個滿懷。丁感覺與之前見到的,有點似曾相識。是不是同一個人呢?丁心里狐疑。面前的光頭男穿著短袖衫和短褲,一身白,活脫脫一大截時下快遞包裹的塑料泡沫。與之前的那位,在穿戴上好像又有點不同。哪兒不同呢?丁一時又說不出。
出了商場,光頭男往大街走。繞了一圈拐到步步巷。丁以為光頭男又去找滿月圓,結(jié)果是直奔紅燈區(qū)。
半個小時后,丁看見,光頭男滿面紅光地從紅燈區(qū)出來,又直奔碼頭而去。
海上船不算多,透過船與船之間的空隙,依稀可以看到遠處的海堤,像一道巨臂把漁港和船摟在懷中。
這時,丁遠遠地看見光頭男上了一條停在港中央的船。因為離得遠看得不太真切,感覺不像原先那條浙普漁01xx。
丁如法炮制之前的那次跟蹤,下碼頭上舢板,靠近光頭男上去的那條船。果真和猜測的一樣,這條船的船號是閔霞漁0158x。
“見鬼了,這個光頭男,是不是之前的那個光頭男?之前的那個光頭男,是不是兩個月前見到的那個光頭男呢?好像三個人同一個模樣,難道是三胞胎兄弟?如果不是的話,那么,原先那條船又去哪兒了?”丁的心里頭像有一條魚,一邊打轉(zhuǎn)轉(zhuǎn),一邊吐著泡泡。泡泡像問號一樣,一個連著一個。連成一長串,重重疊疊擠在一起,把丁的腦瓜都塞滿了,滿成一壇蝦苗醬。
丁叫所長拿主意。說自己腦殼生疼不敢再想了,越想越糊涂。所長說:“看緊點,找個時間上去看看?!?/p>
為了不打草驚蛇,所長叫當?shù)氐囊晃粷O民朋友上去看看。朋友回來說:“那船也沒什么特別,只是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和別的漁船有點不一樣,船上有三臺起網(wǎng)機,其中兩臺是大功率的。艙內(nèi)還有很多捆綁著石頭的漁網(wǎng),也不知道干什么用?有七八個漁民模樣的人在打撲克?!?/p>
所長問,“你說這船像是干什么的?”朋友不假思索地說:“捕魚嘛,還能干什么?!薄耙侵粸椴遏~,為什么增加三臺起網(wǎng)機,還是大功率的?漁網(wǎng)又為什么捆綁著石頭?”所長一連串為什么,問得那朋友張口結(jié)舌,頭搖得像撥郎鼓,“我也不知道?!彼L一拳擊向朋友,“操!我算白交你這個朋友了。”
但這閔霞漁0158x又不像隨時準備出海,倒像是停在這里永遠不走一樣。果真如朋友所說,這船只是為了捕魚,一停就是個把月不挪窩,好像還想繼續(xù)停在這里,絲毫沒有挪窩的跡象。
有眼線報說,在離鎮(zhèn)區(qū)10多公里的隴頭村碼頭,發(fā)現(xiàn)一個光頭男,個頭長相年齡都相仿,只是船號仍然和原先那浙普漁01xx不一樣?!安?!”所長罵了一句,“盡出克隆人。”
6
所長交代丁到釣魚俱樂部,了解有沒有光頭男這個人。一些釣友口氣肯定地說是沒有這個人。一些釣友模棱兩可,不敢肯定,不說有,也不說沒有。這讓丁有點為難。所長說:“管他有沒有,咱騎驢看戲,走著瞧。”特別叮囑大家,見到疑是“光頭男”,務必在第一時間報告。
原定在雙獅鎮(zhèn)舉行的釣魚比賽,因有臺風,只好往后延期。
聽說此次臺風級數(shù)高,風力強,破壞性大,上級要求邊防所先把案子擱一擱,全力以赴協(xié)助當?shù)卣?,搞好防臺抗洪工作。
邊防艇分成兩組在海上穿梭?;疑奶欤疑暮?,海天一片灰蒙蒙,讓人感覺頭頂上懸著一塊巨石,天隨時可能坍塌。很低的氣壓把海擠兌出一股濃濃稠稠的腥味,還帶著颼颼的涼。
漁船紛紛回來了,一艘挨著一艘,按先來后到的順序,很有規(guī)則地??吭诒茱L港上。邊防艇協(xié)助當?shù)卣?,動員船上人員,在臺風到來之前悉數(shù)上岸。丁按所長指示,在船艙內(nèi)對著麥克風,向漁船上喊話:接省防汛指揮部通知,今年第8號熱帶風暴“桑美”,于本月5日20時,在關(guān)島附近洋面上生成,生成后向西北偏西方向移動,強度逐漸增強。7日8時,加強為強熱帶風暴;7日14時,加強為臺風;9日11時,加強為強臺風;9日18時,繼續(xù)加強為超強臺風,預計于10日17時25分,在我省東南沿海一帶登陸。登陸時,中心氣壓920百帕,近中心最大風力19級(風速68m/s)。據(jù)專家預測,該臺風最強時,中心氣壓915百帕,近中心最大風力19級(風速68m/s);登陸時,中心氣壓920百帕,強度超過1956年8月1日登陸浙江省寧波象山的12號強臺風,為建國以來,登陸我國大陸最強的臺風。請大家切實做好防臺防汛準備,務必在臺風登陸前,全部撤離上岸,任何人不得滯留船上,確保生命財產(chǎn)安全。
丁一遍遍播報,一遍遍喊話,聲音時遠時近,忽大忽小,像一股氣流在港中穿梭,又像一只風箏在海上飄蕩。一起協(xié)助當?shù)卣畡訂T船上人員上岸的,還有海事、漁政、港務等部門,他們的船只也和邊防艇一樣,按各自的任務區(qū)域,在海面上來回穿梭。
氣壓越來越低,海上的光線也越變越暗淡了。腥味黏稠,濃得化不開。大家的心揪得緊緊的,像有什么東西一觸即發(fā),頃刻就要爆炸一樣。漁民們陸續(xù)撤離上岸。還有一些人卻無動于衷,根本就不打算離開漁船,或靜靜地坐在昏暗的船艙里,茫然地望著海面發(fā)呆?;蚺苓M跑出,忙里忙外,打水沖舺板,搗整堆疊的漁網(wǎng)??傊菑埩_這鼓搗那,一刻也不得消停,外界發(fā)生的任何事,好像都與自己無關(guān),更不把丁他們的喊話放在心里了。
“操!真不要命?!彼L又罵人了,“命都沒了,船還有什么用?”所長把艇開到一艘漁船旁,喊一聲,“跟我來”,一個箭步躍了上去。七八個人隨后沖上船,把船上的漁民強行拉到邊防艇上。
起風了,天徹底暗了下來,剛剛還是平靜的海水,已經(jīng)開始輕歌慢舞。黑暗把浪花襯托得愈發(fā)慘白。這是臺風來臨的前兆,要是不強行撤離,已經(jīng)來不及了。緊急疏散讓海上出現(xiàn)片刻混亂。呵斥聲,責罵聲,抵抗聲,還有風聲與浪聲攪成一片。
當呼嘯的海風挾帶著豆大的雨珠,把所有聲音淹沒的時候,海上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撤離上岸了。這時候的丁,正和所里的同事們,聚集在會議室電視機前,觀看中央電視臺對桑美臺風的追蹤報道。
傍晚5點半左右,桑美臺風按預報的時間準時登陸。窗外的陣陣巨響和撞擊,讓丁實實在在感受到白天自己播報的那些文字的份量,以及文字所變成的駭人的鏡頭與場景。
半夜里,丁被陣陣撞擊和巨響驚醒。她覺得奇怪,臺風不是在5點半時已經(jīng)登陸了,折騰一個多小時后,如同一匹狂奔的野馬已經(jīng)筋疲力盡、偃旗息鼓了,是不是又死灰復燃東山再起?或者是登陸時殘留在自己腦子里的印象死灰復燃出現(xiàn)幻覺呢?來不及多想,丁又睡過去了。整整折騰了一天的丁,確實太睏了。這一覺醒來,天已經(jīng)大亮。
丁像掉進一個深坑里,兩耳一下子適應不了突然的安靜。她一直感覺臺風沒有離去,心頭仍然慌慌毛毛的。吃早餐時,丁在食堂與小駱同一張餐桌,“昨晚睡得好么?”小駱問?!安缓谩倍〈稹!拔乙膊缓谩毙●樥f:“避風港出事了,所長已經(jīng)先走一步,讓我們隨后過去?!?/p>
避風港在五個澳口中的二澳,形如甕子,肚大口小,是天然的避風良港,距離五澳碼頭有一里遠。
面對一片狼藉的海面,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丁更是不知所措,“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呢?”
澳口如同剛剛經(jīng)歷一場慘烈戰(zhàn)斗的戰(zhàn)場,船,折檣斷桅,東倒西歪。破網(wǎng)木盆在水上飄浮。天是靜止的,海也是靜止的,靜得無比肅穆。唯有人們的心在翻江倒海。望著從渾濁的天空裂開的口子中,漏下來的破碎光斑,丁真想大哭一場?!霸趺磿@樣呢?不是都已經(jīng)全部上岸了么?”丁仍然喃喃自語不停發(fā)問。
丁終于明白了,半夜的“幻覺”是桑美的回馬槍。按當?shù)卦捳f:“臺風不大,回南更辣?!碑斖淼谝粨芘_風停歇后,那些上岸的漁民,以為桑美已經(jīng)打道回府,萬事大吉了,于是又悄悄摸黑下船。殊不知,這是狡猾的桑美設下的陷阱,專等那些不要命的人自投羅網(wǎng)。
邊防艇按上級指令,協(xié)助當?shù)卣_展善后。
天上的裂口漸漸大了,漏下的光斑越來越多,越來越亮,像火星落在水中,到處慘不忍睹。澳口響起雙獅鎮(zhèn)特有的哭聲,如同清明哭墳。小駱的心里瘆瘆的。丁的心口堵得慌,強忍著,嘴皮子都咬出血來了。
一艘船深陷水中,海事和漁政船只正在設法打撈。兩艘邊防艇一左一右靠過去協(xié)助。兩個小時后,船浮出水面,眼尖的小駱叫了起來,“這不是閔霞漁0158x么?”所長和丁也認出這條船,正是那天一大早突然失蹤的閔霞漁0158x。船上除了斷了一條桅桿和少了幾扇船艙門、幾塊甲板外,沒什么異樣。那大功率起網(wǎng)機、捆綁著石頭的漁網(wǎng)都在。所長想起那次的猜疑,心中又畫了幾個問號。
邊防艇一邊積極善后,一邊密切關(guān)注閔霞漁0158x。
晚上回來已經(jīng)黑燈瞎火了。盡管折騰了一整天,已經(jīng)很累,但丁仍然坐在電視機前,關(guān)注桑美臺風造成的后果。
當晚10點,中央電視臺晚間新聞,詳細報道了桑美臺風在福建東南沿海一帶登陸的情形。
—10日17時25分,臺風登陸的那一刻,“桑美”小試了一下牛刀,尚未將其在海上所積蓄的能量全部爆發(fā)出來。當天是農(nóng)歷七月十七,適逢農(nóng)歷七月天文大潮期,出現(xiàn)了民間常說的風、雨、潮“三碰頭”,破壞力極大。但第一輪登陸,風暴潮威力沒有完全體現(xiàn)出來。第一撥平息之后,風平浪靜了四個多小時,即半夜12點,桑美殺了個回馬槍,第二次登陸,民間稱“回南”了。這一刻的桑美真正暴怒了。到處昏天暗地儼然地獄。風在天地間呼嘯著,雨從四面八方打來。海浪在狂風的推動下也變得瘋狂了,此時的避風港在桑美強大的風暴潮的攻擊下,顯得不堪一擊。漁船像一張張紙一樣,被撕得粉碎,一艘接一艘沉沒。很多人在沒來得及逃離的情況下,隨著漁船一起沉沒。
聽著主持人的播報,面對一個個逼真又慘烈的電視鏡頭,白天不敢流淚的丁,這一刻獨自悄悄地流了。
7
邊防艇仍然參與善后,配合相關(guān)部門打撈船只,尋找失蹤人員。仍然不忘密切注視閔霞漁0158x的一切動靜。
善后第五天,閔霞漁0158x出現(xiàn)一個神秘人物,戴著口罩和帽子,帽沿拉得很低,遮住了半個臉。尋尋覓覓,像在尋找什么。
清晨的陽光很虛弱,像個久病初愈的病人。那幾天,澳口的空氣渾濁,氣味難聞,戴口罩情有可原,戴帽子就讓人生疑了。經(jīng)詢問,得知這艘船就是那天突然消失的閔霞漁0158x。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這艘船還是更早前失蹤的浙普漁01 x x的改頭換面、喬裝打扮。
原來,浙普漁01 x x消失后,到浙江舟山秘密進行改裝,增加了三臺大功率起網(wǎng)機,在網(wǎng)上捆綁石頭和變換了船牌號。所長又握拳擊掌罵了一句粗話,“操,狗娘養(yǎng)的真滑頭?!蹦侨擞指嬖V說,“臺風那天,閔霞漁0158x和所有船只一樣趕回來避風,光頭男和那批貨在途中悄悄消失了,至今還不知光頭男的下落?!?
冥冥之中有所預感的丁,跑到臺貿(mào)商場找阿梅,阿梅告訴丁,隔壁工藝品店老板,臺風當天不見了,一連幾天都不見蹤影。丁在雙獅鎮(zhèn)注視滿月圓動靜。所長帶了幾個人趕到縣城,配合縣上偵查民警,在新城區(qū)王榮小區(qū)B棟1405號房的周圍埋伏。其實,此前的五天,偵查民警就盯視這個房號了。房主是位工藝品制作商,從事貝殼類工藝品加工與經(jīng)銷。前兩天偵查民警發(fā)現(xiàn)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光頭男空手走進1405號房,半個小時后,又空手走了出來,此后就再無任何動靜。
又過了兩天,即所長他們到來的第三天傍晚,光頭男把4個紙箱從小轎車后備廂卸下后,又搬進1405號房。十分鐘后,房主與光頭男雙雙落網(wǎng)。第二天,所長通知丁,抓捕滿月圓。丁帶著小駱和當?shù)孛窬s到步步巷97號,摁了門鈴又敲門,都不見里頭的動靜。丁眉頭一皺,斬釘截鐵地說:“走,上墳山?!毙●槻唤獾貑枺骸霸趺瓷蠅炆搅??讓滿月圓跑了怎么辦?”丁口氣堅決地說:“今天是桑美臺風死難者的頭七,滿月圓肯定在山上,錯不了。”
8
山上的哭聲撕肝裂肺、呼天搶天,誰聽了都會心頭堵堵、鼻子酸酸。
在雙獅鎮(zhèn),死亡入葬七天稱“頭七”。“頭七”上山祭祀,這也是雙獅鎮(zhèn)祖?zhèn)髁曀住6『托●樢恍腥藖淼焦骨?,循聲望去,怎么也沒見到滿月圓。于是分成兩組,丁和小駱各自帶幾個人在人群中尋找。兩組人碰到一塊后,還是一場空。“我就說了,滿月圓怎么會跑到墳山來呢?”小駱說:“丁姐,這個時候咱趕緊下山,說不定還能碰上滿月圓?!倍≌f:“我聽說,滿月圓的舅舅這次也出事了,是不是我弄錯了?!闭f畢,領(lǐng)著大家就往山下跑。剛跑出十來米遠,有人從后頭追上來,“你們不是要找滿月圓么?她還在山上呢?!?/p>
丁發(fā)現(xiàn),這人就是在閔霞漁0158x碰到的,那個戴帽子、口罩的神秘人。這人告訴丁,“滿月圓的舅舅是閔霞漁0158x的船老大,是滿月圓介紹給光頭男的。這次也遇難了。”丁果真在公墓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滿月圓。今天的滿月圓就像一只蛹,身上是黑白相間的條紋,伏在黑色石板鋪成的墓面上,周圍是紅白相疊的墓紙,旁邊燒著紙錢,點著香燭,還有哭訴的人們,怪不得找不著滿月圓了。小駱招呼著同伴,想沖過去實施抓捕,被丁攔住了。望著小駱疑惑不解的眼神,丁說:“讓她哭吧,畢竟是親舅?!倍臐M月圓的哭訴中,感覺到她的深深悔恨。這是帶著血色和血星的悔恨?。∈撬崴土司司说囊粭l命。丁聽那神秘人說,光頭男消失后,曾幾次打電話遙控,叫船上人一定要保住閔霞漁0158x,說這船價值近千萬。桑美第一輪過后,已經(jīng)上岸的船員又偷偷下船了。神秘人臺風當晚因吃壞了肚子,在家里又拉又吐像桑美一樣折騰了一整夜,才撿回一條小命。
幾乎所有人都掉淚了,都跟著唏噓。丁忍不住哭出聲來。她不好意思地望望大家,發(fā)現(xiàn)小駱的眼角掛著淚珠。
9
臺風過后半過個月,延期的釣魚比賽開始了。這天的雙獅鎮(zhèn)熱鬧無比,來了很多外地選手,還有電視臺和報社記者,還有專程跑來看比賽的游客,到處張燈結(jié)彩,像過年一樣。
兩撥釣魚選手,分別按磯釣和海釣,分成兩個比賽陣營。丁舉著老爸留給她的竹釣竿,站在一排磯釣選手當中。
選手們按照比賽規(guī)則,在規(guī)定的五個小時時間內(nèi),把釣到的魚,經(jīng)過枰后,按魚的重量,由高到底排名次。前三名,分別為冠亞季軍。25公分以下的魚,不計重量,要放生。比賽分兩輪,每輪一天。
這天的陽光格外燦爛,有種熱烈與喜慶的樣子。丁比任何時候都沉著冷靜,氣定神閑。
有魚咬鉤了,丁也比任何時候都不急不躁、不緊不慢,緩緩地轉(zhuǎn)動著釣線輪盤,也比任何時候都張馳有度、恰到好處。突然,釣竿用力一甩,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在陽光下閃爍銀光,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大聲喊:“好大一條魚”。丁看見一顆碩大無朋的光頭,禁不住脫口而出:“光頭男!”想起所長叮囑的話,丁拿起手機欲撥打。手機響了,是所長打來的,所長說:“我發(fā)了條重要消息,在微信里,你先看看?!?/p>
打開微信,是條新聞,說是某地邊防,破獲一起非法獵捕、交易珍貴紅珊瑚案,重56公斤,總案值超2240萬元。還有滿月圓垂頭喪氣的鏡頭,和光頭男碩大無朋的腦袋。丁抬頭看著先前喊叫的光頭男,不禁啞然失笑。學著所長的口吻,罵了一句,“操!盡出克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