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君
(一)
春晨,老田叔撂下碗筷后,便默默地揣了那三份土地流轉(zhuǎn)的合同書,一聲不吭地出了屋門。老田嬸見了愣了一刻,然后慌忙攆出門去,說:“你還真去退?。俊?/p>
老田叔悶頭不語,那緊蹙的眉頭使得本就滿是皺紋的臉堂,顯得蒼老;而那花白的緊緊地糾結(jié)在一起,如密毛刷子似的絡(luò)腮胡茬子,卻也使得他那面部憂郁的表情中,又凸顯幾分剛毅與倔強。至于老田嬸緊接著的又一聲追問,老田叔依然不置不理,只是拖著那條還未痊愈的傷腿,一瘸一拐地徑自走出院門。
老田叔的腿是前段時間駕駛拖拉機時,意外出事傷著的。那天,像往日一樣,老田叔照例又駕駛著他的那輛老舊的小四輪拖拉機,去田里摟秸打茬,可不知為什么,在地頭轉(zhuǎn)彎時,拖拉機竟然意外地連人帶車一起栽進了地頭的深溝,老田叔也被傾覆的小四輪翻扣車底,整個人瞬間失去了意識……
老田叔其實已年逾六旬,村子里像他這樣年紀的人,大都已不再耕種,要么將承包田交由子女們打理,要么就將土地流轉(zhuǎn)與他人去經(jīng)營??墒?,老田叔不然,幾年來,他守著自己的那幾十畝責任田愣是不肯撒手。老田叔的兩個兒子都在城里,一個是考學出去的;一個是打工打常了不愿再回來。頭些年,每到春耕時節(jié),老田叔還都會屆時將在外打工的二兒子臨時召回。起初,兒子雖然也不情愿,但是,架不住老子的一遍遍催逼,倒也都能按時回來??墒呛髞聿恢辛?,特別是兒子在城里安了家,又有了孩子之后,可就更難召回。即使逼迫著回來,也總是心不在焉地惶惶兩日,就急著要回去。而且,打理出的地壟,也越來越讓老田叔難以忍受心中那股怒火。去年春,氣得老田叔就不再叫兒子回來了??墒?,未料在打地壟的頭天晚上,兒子卻不召而歸。驚喜之余,老田叔也有些納罕。果然,晚飯后,兒子終于吞吞吐吐地道出了此次回來的真實目的:原來,兒子是回來索取戶口簿的。兒子說,他們的孩子已經(jīng)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為了讓孩子能進到好一點的幼兒園,他們決定將戶口遷到城里……那晚,老田叔整夜都不再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一支接一支地卷著老旱煙。直至深夜,還能聽到他那被旱煙嗆得接連不斷的咳嗽聲……
今春,村人們又開始紛紛對外流轉(zhuǎn)承包地時,老田嬸也一再勸慰老田叔,讓把自家的承包田也流轉(zhuǎn)出去算了。老田嬸說:“咱們畢竟都上了年紀,腿腳已經(jīng)不那么靈便了?!贝髢鹤右惨槐楸榈卮騺黼娫?,親戚朋友也幫著勸說;而且,想流轉(zhuǎn)土地的人,也都出了不菲的價格,可是,老田叔卻憋著一股犟勁兒,就是不肯吐口。氣得老田嬸后來手指著他的腦門,說:“你就逞能吧啊,等你死那天,看你還能把這地都帶走不成?”但老田叔也不甘示弱,瞪眼吼道:“眼下我還死不了!”
然而,豈料說完這話才幾天工夫,竟然就出了這檔子意外。
還好,老田叔雖然被扣車底,但卻未傷及性命,除了左臂的挫傷外,再就是右小腿部被柴油機散熱器流出的水,所致的一處燙傷。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治療,老田叔的傷勢有所好轉(zhuǎn),可以下地行走了。于是,老田叔的老毛病又犯了,吵著要出院,老田嬸拗不過他,只得答應(yīng)他回家休養(yǎng)??烧l知,到家的第二天,老田叔就拖著那條還未痊愈的腿,開始維修起那輛已被摔壞的小四輪拖拉機。昨天中午,竟然發(fā)動了柴油機,而且還艱難地爬了上去,這顯然是又要下田作業(yè)呵。無奈,老田嬸這才將一直瞞著老田叔的事告訴了他。其實,就在老田叔住院期間,老田嬸就已經(jīng)和兩個兒子商量著,背著老田叔把自家的承包田也流轉(zhuǎn)與他人了……
老田叔最初得知這一消息時,并沒有表現(xiàn)得像老田嬸所擔心的那樣,過于激動和憤怒,他只是坐在已熄了火的小四輪拖拉機上,默默地吸著老旱煙,目光久久地凝望著院外的遠山。后來,當他從老田嬸手里接過那三份背著他所簽好的流轉(zhuǎn)合同書時,表情卻愈益凝重,眉頭蹙成了兩塊黑土疙瘩;絡(luò)腮胡茬子竟也在不時地抽搐、抖顫。最后,老田叔抖著手里的流轉(zhuǎn)合同怒聲吼道:“把地包給他們,還不都得給變成墳丘子、停車場和卵石灘啊?”老田叔后來竟然摔了手里的合同書,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不行,這地咱必須得抓緊要回來!”
言罷,老田叔索性立刻就披了衣服,一把抓起那合同書,起身就要往外走。還好,被老田嬸好說歹說,總算給安撫下來??墒牵幌雱傔^了一夜,老田叔還是拿了那三份流轉(zhuǎn)合同走了。望著老田叔那一瘸一拐走去的倔強的身影,老田嬸嘆息著無奈地搖了搖頭。
(二)
老田叔悶頭走在村街上,心思卻仍一直還在懷里的那三份土地流轉(zhuǎn)合同書上。
其實,老田叔家的承包田分處在三個地方:小北溝一塊;東溝山腳一塊;還有一塊在南甸子。小北溝山崴子里的其實是塊自留地,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還是那年老田叔隨父母一起,從關(guān)里老家逃荒到這北大荒“跑盲流”時,開墾出的第一塊地。就是依靠著這塊“鎬頭地”所收獲的土豆,他們一家六口才總算熬過了那個寒冷而又漫長的冬天;東溝山腳其實是塊生荒地,是包產(chǎn)到戶后開墾的。那時,老田叔家還沒有小四輪拖拉機呢,分得一頭二歲的小牤牛,拉犁還得與人搭伙呢,還哪里舍得用來開荒呵?這偌大的一片榛柴塘子地,竟都是老田叔和老田嬸夫婦倆,一鎬一鎬刨出來的。為刨這塊地,老田嬸曾累暈過兩次,老田叔也曾累得吐了血,落下了病根,至今每每咳嗽起來還往往痰中帶血絲;南甸子地是生產(chǎn)隊時的老地板了,一溜沙崗卵石包,包產(chǎn)到戶時誰都怕攤到這塊地,可恰巧就被老田叔抓到了這個鬮。地到手后,老田叔年年都趁著農(nóng)閑時拾糞積肥,往那塊田里施,竟然使得這溜人人都看不上眼的沙包地,莊稼長得卻年年都比臨田的高出一截,顏色也要濃上一倍,肥碩的大葉子晶亮得如同潑了一層蜂蜜似的……
老田叔沒別的技藝,一輩子凈專注于這土地了。然而,這土地也著實給了他豐厚的回饋。這些年來,依靠著這土地,老田叔家的日子在不斷地發(fā)生著變化。先是挑了牛馬犁杖,又開回了那輛小四輪拖拉機;后又將土坯老屋,翻蓋成了三間寬敞明亮的磚瓦房;供兒子讀書、給兒子娶媳婦……這一筆筆開銷,細算哪項不是源于這土地的收入啊!的確,老田叔熱愛這莊稼田,看重這莊稼地,在他心理,他希望這些地永遠的由他們老田家經(jīng)營耕種下去。當初,兩個兒子一個勤學,一個貪玩,這正暗合了老田叔的心意。他曾不止一次當人夸耀:“我們家的二小子,將來定能出息個好的莊稼把式!”然而,當那天兒子拿走了戶口簿之后,老田叔這才不得不打消這一想法。
是啊,既然兒子不愿回來,自己也不可能永遠地將這些地經(jīng)營下去,那么該流轉(zhuǎn)也就流轉(zhuǎn)了吧。其實,老田叔也曉得這個理??墒?,流轉(zhuǎn)也得找個合適的人??!如今,外面的日子好過,人們大都已遠離了這偏遠、寂寥的農(nóng)村,疏遠了這枯燥、艱辛的農(nóng)業(yè)。不要說是年輕人了,即使是還在耕種著的中老年人,他們的那份對土地的摯愛和熱情,也在逐漸削減啊。他們更多的是看重土地的其他用途,更多的是看重土地的眼前利益。近年,每每耕種時節(jié),老田叔眼望著一片片空曠、蕭條的田野,眼里免不了總要新添幾絲憂慮……
小北溝山崴子里的地,頭些年曾有個陰陽先生聲稱,那里是置“陰宅”的風水寶地,于是,那之后整個山崴子里的墳頭,就如雨后的蘑菇一樣滋生蔓延。本村的人,往里埋;外村的也爭搶著往里埋;有地的埋自家的地里,沒有的竟然置換著田地也埋。如今,偌大個山崴子里幾乎被墳頭填滿,老田叔的那塊鎬頭地竟快被包圍,且大有被侵吞之勢。東溝山腳的那塊生荒,上臨一片果園,園主何老六竟也學起了新方式,搞起了什么“采摘園”,每到夏秋時節(jié),來游玩采摘的人還真不少。按說,這倒也是個好事,只是卻苦了老田叔的那塊生荒地,無故的竟成了停車場。南甸子地平整,片量大,近年雖然被村里統(tǒng)一組織對外流轉(zhuǎn),但是,卻一年更換一個主人。都把這塊地看成了“唐僧肉”,誰都想來撈上一把,撈不著就走人。唉,老田叔不禁時常嘆息,只種不養(yǎng),試想什么樣的好田地,不也得給輪廢了啊。
然而,如今令老田叔更無法接受的是,懷里的那三份土地流轉(zhuǎn)合同書,卻恰恰就是與這樣的一些人簽署的啊。把自己的承包田交到這樣人的手里,這怎能讓老田叔放得下心??!昨夜,老田叔躺在炕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未眠。最后,老田叔還是決定得把這土地索要回來。他想,不論到啥時,人們總是要吃飯的,吃飯就要種田;土地到任何時候都是最根本的、最重要的資源??!老田叔堅信,用不了多久定會有更多的人意識到這些的。他也相信,將來也定會有更多的年輕人愿意用真心去耕種和經(jīng)營這土地,愿意用真情去灌注這莊稼田。到那時,他就將自己所有的承包田全部交給他們。
這時,老田叔忍著腿傷的疼痛,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三)
老田叔一瘸一拐地最先往包轉(zhuǎn)小北溝山崴子里自留地的黃老迷家走去。黃老迷人迷信,人稱“黃半仙”,七八年前就將祖墳遷到了小北溝山崴子里自家的田地里。高高大大的幾座墳丘子,幾乎占據(jù)了整塊田地。老田叔的鎬頭地與他的地毗鄰,每每耕田時看到這些墳,老田叔都覺得特別扎眼,心生郁悶。黃老迷已不止一次聲稱要包轉(zhuǎn)老田叔的這塊鎬頭地,可老田叔卻哼都不哼一聲。然而,讓老田叔沒有想到的是,如今老田嬸竟然糊涂地將地流轉(zhuǎn)承包給了這樣的人!三份流轉(zhuǎn)承包合同里,這是令老田叔最憂心、最氣憤的一份,也是讓老田叔最想抓緊時間退回的一份。黃老迷家住在村子最東頭,走了十幾分鐘后才進了他家院里,可是,當推開屋門后卻只見黃老迷年近八旬的老母親獨自一人在家。老人家告訴老田叔,家人都去了北溝的自留地,也說不上去做什么。老田叔聽了心里愈加擔憂,他不敢耽擱,便拖著一條傷腿又一瘸一拐地奔小北溝走去。
小北溝的地距村得有三四里路程,老田叔腿傷未愈,加之體虛,當來到溝口時就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滿身虛汗??墒?,老田叔顧不得喘息片刻,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就又匆忙沿溝幫坡路往上走去。剛走到一半,就見山崴子里的田地里,有三個人正俯身在已經(jīng)翻耕好了的地壟上,似乎正細心地播撒著什么,是黃老迷和他老婆,還有一年輕人老田叔認不出,他猜想或許是他們那一直在外打工的兒子吧。近前才發(fā)現(xiàn),三個人正細心地將一種籽粒很小的種子,一顆一顆地往土壤里播撒著,老田叔也不曉得這種的究竟是一種什么作物。
然而,也許老田叔這一路走來,注意力過于集中在幾個人的身上,竟然沒有意識到他們是在自家原有的承包田里忙活著,而非是在老田叔的地里。直至走到地頭,才忽然發(fā)覺這空曠的田土里哪兒不對,再一看才猛然發(fā)現(xiàn),那原先矗立在黃老迷田地中央的幾座高高大大的墳墓,竟然不見了!老田叔不禁顯出驚詫之色。
顯然,黃老迷這時也發(fā)覺了老田叔的驚異神情,直起腰來,說:“別找了,都挪啦。”
“什么,墳都挪了?”老田叔神色驚愕不已,口半開著,雙目仍然在空曠的田野里四下尋覓著。
黃老迷這時邊搓著手上的泥土邊說:“這不是嗎,孩子在外打工這幾年,跟人家學會了這種植中草藥的技術(shù)嘛,如今要回來自己搞!咳,沒辦法啊!”黃老迷瞇縫著雙眼嘆息一聲,一臉無奈之色,“如今這土地又緊張了,像這適合種植中藥材的地就更金貴啦。孩子要騰出地來搞發(fā)展,咳,也是,死人不能和活人掙地,那就挪吧。孩子說得對,窮過富過不在于祖墳在哪兒,要靠人自己的勤勞和智慧!”言止,黃老迷拍打著雙手的泥土,望著老田叔很是無奈地苦笑著。
能讓這么迷信的人,改變觀念而挪了祖墳,可見這孩子不簡單!老田叔在心里這樣暗暗地贊賞著,目光也不由地投向了那年輕人。五短的身材卻很粗壯,貼身黑色的衣衫,袖口擼到了胳膊肘,顯然由于長時間地蹲伏在地壟上的緣故,臉色顯得有些殷紅,卻給人一種朝氣感。這孩子小時老田叔時??吹?,自上了鎮(zhèn)中住讀之后,也就很少見到了,打工以后老田叔多少年也見不到一次。年輕人變化快,老田叔還哪里能認得出?不過那胖乎乎紅彤彤的臉,讓老田叔依稀還有些印象。顯然,這年輕人也注意到了老田叔正在注視著他,于是便抬起頭來,隨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望著老田叔憨憨地笑著。這憨厚樸實的笑容,讓老田叔心里覺得很是踏實可靠,也覺得格外親切,竟然漸漸地打消了老田叔心中的疑慮,也改變了他初來時的想法。老田叔想,不妨就試著先把這地讓這年輕人種著看看吧……
(四)
離開小北溝的“鎬頭地”,老田叔便就近向東溝山腳的生荒地走去。何老六的果園有住所,每年自開春剪枝起,何老六夫婦便開始住在園里,想找他們只得去果園。當老田叔又一瘸一拐地終于繞過東溝北幫的山頭來到溝口時,很遠就見山腳他的那塊生荒地里,有個穿著入時的姑娘正在那田里端著手機四下拍攝著什么。老田叔覺得奇怪,心想,這杏樹花才剛剛開放,難道就有人來這園里采摘逛景了?來到近前,發(fā)現(xiàn)他的這塊地,沿路的邊緣已經(jīng)用綠色的絲網(wǎng)圍圈上,田土也已翻耕平整,并且還分割成一溜溜、一片片的小畦池。而那年輕的姑娘端著手機對著的也恰恰是這一小片片的黑土地。老田叔愈益疑惑,從旁走過,那姑娘卻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笑著說:“老田大爺,您是來找我爸的吧?他不在園里?!?/p>
老田叔一愣,心里說這原來是何老六的女兒慧慧啊。從上了學就很少再見到這孩子,從前的那個瘦瘦小小的丫頭,如今竟出落成大姑娘了。這讓老田叔哪里能認得出。聽說已經(jīng)上了大學,也不知現(xiàn)在畢業(yè)了沒有。
老田叔正這樣在心里思忖著,卻見姑娘已經(jīng)收了手里的手機,轉(zhuǎn)臉對老田叔說:“大爺,您是來看您的這塊承包地的吧?放心吧,大爺,您這塊田我都已經(jīng)把它播種完畢了;而且是我實施的首塊網(wǎng)上私人定制的試驗田——這也是我們采摘園推出的一個新項目,從播種到采收,客戶可以網(wǎng)上全程跟蹤;也可以線下親自來體驗田園耕種的快樂!”
“你會種地?”老田叔驚奇地望著慧慧姑娘。
“是啊,我在大學里學的就是農(nóng)學知識啊!”慧慧姑娘閃著一雙如同野生山葡萄似的黑眸,說,“您不相信呵?大爺,告訴您吧,其實呵,開這個采摘園最初就是我的想法。如今我畢業(yè)了,回來和我爸一起經(jīng)營它?!?/p>
“那你再不走了?”老田叔目光里充滿懷疑。
“走,往哪走?。俊被刍酃媚镆汇?,忽然笑了,說,“我就在咱這山村里干一輩子啦!”
這時,慧慧姑娘又端起了手機,沿著山坡上的一溜盛開了的杏樹花,邊走邊拍攝著,窈窕的身姿在潔白的花叢中被襯托得線條分明,充滿青春的活力,使得這空曠的山野間仿佛瞬間被注入了春天的血液,頓時煥發(fā)勃勃生機。
“好啊,好??!”老田叔心里默念著,懷揣著那三份土地流轉(zhuǎn)的合同書,竟然忘卻了來時的目的,轉(zhuǎn)身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果園下邊的那塊生荒地……
老田叔并未直接折轉(zhuǎn)回村,而是沿山坡往南走去,他想到南崗上去望一眼崗南的那大片的甸子地,然后再回村去村委會找。南甸子有地的人家,這幾年大都已交由村委會統(tǒng)一對外流轉(zhuǎn)了,只有老田叔的這溜地依然自己經(jīng)營著。他想看看自己這溜地,這會兒被翻耕了沒有。剛到崗頂,老田叔就發(fā)現(xiàn)南甸子那一大片地周圍,竟然已經(jīng)被一圈新挖起的黑色土壩給包圍起來。一臺橘黃色的大型挖掘機仍在繼續(xù)作業(yè)。老田叔心里疑惑,于是就去問向他走來的牧羊的老于叔,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牧羊的老于叔告訴老田叔,如今這片甸子地已經(jīng)流轉(zhuǎn)給了外鄉(xiāng)的一家水稻種植專業(yè)合作社,說是用來發(fā)展冷水稻田種植新技術(shù),這圍起的一圈土壩,其實是新挖起的水渠。老于叔還說,如今的政策好,土地承包的年限不是又延續(xù)了三十年嗎,所以啊,這次對外流轉(zhuǎn)承包的年限,可不再是一年二年嘍,等到土地確權(quán)的證書下來以后,那一簽可就是三十年不變了!最后,老于叔不無得意的神情說,據(jù)說人家不只是種田,還要養(yǎng)田,連化肥農(nóng)藥都不用,就專靠稻田里養(yǎng)的鴨、魚來除草,用鴨糞、魚糞做肥料……
老田叔聽得出神,他不禁由衷感慨,這次意外的住院,期間,村子里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多新鮮事。以往,老田叔總是放心不下這土地,憂心著這土地;憂心著這土地的現(xiàn)在,更憂心著這土地的將來。如今看來,他的憂心已經(jīng)是多余了的??!老田叔已經(jīng)隱約感覺到,人們似乎又已經(jīng)開始回歸這鄉(xiāng)村了,已經(jīng)又開始漸漸地看重這土地。尤其讓老田叔欣喜的是,竟還有那么多的年輕人也開始親近起這土地了!看來啊,人們其實并沒有真正地離開這土地,沒有拋棄這土地,他們中許多人的根其實還一直和這片黑土地緊緊地相系著啊!時代真的不同了,老田叔心里自語著,一個促進農(nóng)業(yè)大發(fā)展的新時代已經(jīng)來了??!迎著明媚的春光,老田叔仰望著眼前大片的田野,臉上舒展出無限喜悅的笑容……
責任編輯 烏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