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者：瞿秋白的漢字拉丁化實踐

何 霞

(蘇州大學 文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0)

瞿秋白曾兩度當選中國共產(chǎn)黨最高領(lǐng)導人，其公認的身份是革命家、文學家、記者。鮮少有人知道他還關(guān)注過語言文字改革，根據(jù)鐘菲統(tǒng)計“瞿秋白短暫的一生留下了五百多萬字的文化遺產(chǎn)，其中涉及語言文字改革的論著約占十幾萬字”[1]。瞿秋白畢生都在不遺余力地提倡漢字拉丁化，并且是該運動的“開山老祖”[2]254-255，有著首倡之功。

一般認為漢字拉丁化作為獨立的文字改革運動，是蘇聯(lián)掃盲運動中為遠東的中國勞工創(chuàng)造的拼音文字。1931年蘇聯(lián)海參崴召開中國新文字的第一次代表大會，通過了《中國漢字拉丁化的原則和規(guī)則》，這一消息一直到兩年后才由《世界每日文選》傳入中國，漢字拉丁化運動才為國人所熟知。其實，海參崴方案的底本正是瞿秋白第二次赴俄期間擬訂的《中國拉丁化字母方案》，而漢字拉丁化的方案和思想早在瞿秋白回國時就被帶到國內(nèi)。只是瞿秋白1931年寫就的關(guān)于漢字拉丁化的9篇文章和擬定的《草案》均未及時發(fā)表，一部分收入1938年謝澹如以“霞社”名義出版的《亂彈及其他》遺稿中，一部分收入1989年《瞿秋白文集 文學編3》。所以瞿秋白這段經(jīng)歷就顯得更加破碎和鮮為人知了。

《亂彈及其它》《瞿秋白文集 文學編3》中尚有關(guān)于漢字拉丁化的文章收錄，但是瞿秋白為漢字拉丁化所作的實踐和努力則散落在年譜、傳記、回憶錄以及其它一些史料中。窮盡瞿秋白研究資料，發(fā)掘并整理出這些材料，對于后續(xù)的研究具有奠基性的作用和不可抹殺的功勞。

一、兩次赴俄采擷異域仙葩

1921年瞿秋白21歲，俄文專修館尚未畢業(yè)，就被北京《晨報》和上?！稌r事新報》聘為駐俄特派員，前往蘇俄。第一次赴蘇，正值蘇俄進行文字拉丁化改革并且利用拉丁化文字進行全國范圍內(nèi)的大規(guī)模掃盲運動。這場運動取得了驚人的效果，瞿秋白很受啟發(fā)，開始了對漢字拉丁化問題的研究。

劉小中、丁言模主編的《瞿秋白年譜祥編》1921年的最后一個條目是“本年 探討中國文字改革”。下面還有詳細的解釋：“蘇俄政府開展大規(guī)模的掃盲運動，采用拉丁字母創(chuàng)制少數(shù)民族的新文字，取得掃盲工作的顯著成就。瞿秋白受到深刻影響，開始注意研究中國文字怎樣用拉丁字母拼寫，并與郭質(zhì)生共同探討。他搜尋各種資料，記錄的有關(guān)資料整整兩大本，存放在郭質(zhì)生家里。”陳鐵健版本的《瞿秋白傳》的附錄“瞿秋白生平活動年表”，1921年的最后一條也是“本年 開始研究中國文字拉丁化問題”。張琳璋版本的《瞿秋白》附錄“瞿秋白年譜”1921年也有“本年，開始研究中國文字拉丁化問題”?？梢?，1921年瞿秋白開始著手研究漢字拉丁化已經(jīng)得到學界公認，但是幾乎沒有第一手資料可以提供具體時間，根據(jù)瞿秋白《餓鄉(xiāng)紀程》，1921年2月上旬他與俞頌華、李仲武(李宗武)會見《真理報》主筆史赤略夸夫時結(jié)識翻譯郭質(zhì)生可以推斷，瞿秋白開始著手研究漢字拉丁化的時間最早應(yīng)該是1921年2月。

瞿秋白到達莫斯科后四處采訪，源源不斷地往國內(nèi)寄送旅俄通訊，出色地完成《晨報》和《時事新報》所賦予的使命，終因積勞成疾再加上肺病舊疾復發(fā)，于1921年12月15日進入莫斯科郊外的高山療養(yǎng)院治療。1922年2月2日，他抱病出席彼得格勒遠東大會閉幕式后臥床三日不起，吐血痰，又被送回莫斯科高山療養(yǎng)院治療，4月中旬方才出院。張琳璋版本《瞿秋白》傳記生動地記載了瞿秋白在高山療養(yǎng)院與張?zhí)椎膶υ?。“最后，瞿秋白從那大紙箱子里抱出一大摞密密麻麻寫滿各種字母符號的東西，堆在張?zhí)酌媲罢f：‘這是我剛住進高山療養(yǎng)院時研究中國文字拉丁化問題的成果，請你特別費神看看，我們的漢字拉丁化問題非比等閑，這以前說的人多，干的人少，我試為之，不知道行不行?！盵3]172瞿秋白身體羸弱，在寒冷的莫斯科幾次都差點喪命，但他在療養(yǎng)院居然還在研究中國文字拉丁化問題，可見他是把拉丁化事業(yè)視為生命且爭分奪秒地進行的，但是此時的拉丁化運動還在起步，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方案。

1922年11月5日至12月5日，瞿秋白出席共產(chǎn)國際在彼得堡(后移于莫斯科)第四次代表大會并為陳獨秀擔任翻譯，會后隨陳獨秀等人啟程回國。回國后瞿秋白負責《新青年》雜志的編輯工作，注重政治宣傳，翻譯馬列著作，任上海大學學務(wù)長兼社會學系主任，重心逐漸轉(zhuǎn)移到黨務(wù)工作。即使已經(jīng)從事其它文藝和政治工作，瞿秋白始終沒有停止過對漢字拉丁化的探索。1923年10月瞿秋白在《新青年》發(fā)表《荒漠里——一九二三年之中國文學》里提到“文學革命政府繼五千年牛鬼蛇神的象形字政策之后，建設(shè)也真不容易”，“‘中國的拉丁文’廢了，中國的現(xiàn)代文還沒有成就?！盵4]

1928年5月瞿秋白因參加中共第六次代表大會而第二次赴蘇，會后留在莫斯科工作長達兩年之久，楊之華母女陪同。在這期間，郭質(zhì)生來看望瞿秋白，帶來十年前瞿秋白返國時寄存的兩個抄本。據(jù)楊之華《憶秋白》介紹：“有一天，來了一位蘇聯(lián)同志，他是中文博士，是一九二一年秋*瞿秋白是1921年1月25日到達莫斯科，是春天，此處應(yīng)為楊之華記憶偏差。來蘇聯(lián)的朋友。他給秋白兩個抄本，說是秋白過去留在他家的研究拉丁文字母的筆記本。從此，秋白經(jīng)常和林伯渠、吳玉章同志組成自愿集合的小組研究中國文字改革問題，并寫成《中國拉丁化字母》。”可以說正是這兩本手抄重新引起瞿秋白對于漢字改革的興趣。

瞿秋白第二次赴俄身體狀況依然不佳，因勞累過度病發(fā)，先后進巴庫療養(yǎng)院、南俄黑海療養(yǎng)院、馬林諾列寧療養(yǎng)院。在療養(yǎng)院養(yǎng)病期間，瞿秋白擬訂了《中國拉丁化字母方案》。這一方案是以北方話為標準音制定的，歷史上一般稱之為“北拉”。

1929年3月18日，瞿秋白寫信給楊之華：

我最近又常常想起注音字母，常常想起羅馬字母的發(fā)明是很重要的。我想同你一起研究。你可以幫我做許多工作，這是很有趣味的事，將來許多人會跟著我們的發(fā)端，逐漸的改良，以致于可以適用于實際工作上去，使中國工農(nóng)群眾不要受漢字的苦，這或許要五十年、一百年，但發(fā)端是不能怕難的。我們每人必須找著一件有趣的要把大部分力量和生活放進去的事，生活就更好更有趣了。[5]49

陳鐵健在讀到這段文字時忍不住感慨：“他要和楊之華一起投身到這個能夠使中國工農(nóng)群眾擺脫漢字之苦的開創(chuàng)性的事業(yè)中去，把他們的愛情、生活、工作，與中國億萬個工農(nóng)大眾的利益聯(lián)系在一起。無論從理智上，還是在感情上，這一段文字都感人肺腑，足以使無數(shù)的人受到莫大的教育?！盵6]245誠然，“使中國工農(nóng)群眾不要受漢字的苦”蘊含著豐富的政治訴求和明顯的民粹主義色彩。與其它語文改革運動相比，早期漢字拉丁化倡導者也幾乎沒有專業(yè)的語言文字學家，而都是像瞿秋白這樣的職業(yè)革命家。但他們卻比一般的語言文字專家具有更高的熱情，因為漢字拉丁化中飽含著他們的人生理想和事業(yè)激情。啟蒙與救亡的主題是20世紀永遠繞不開的話題，早期留蘇共產(chǎn)黨成員看到漢字拉丁化與“掃盲”結(jié)合的啟蒙訴求和與“中國工農(nóng)群眾”結(jié)合的大眾立場，使得漢字拉丁化跳出了語言文字純學術(shù)的局限，而具有了濃厚的人文關(guān)懷和革命訴求。

瞿秋白認為漢字拉丁化是“一件有趣的要把大部分力量和生活放進去的事”，他是將漢字拉丁化當做畢生的事業(yè)在奮斗，在追求。與之相對的是，13日瞿秋白在給楊之華的信中說：“這次養(yǎng)病比上次去南俄固然成績好些，但是始終不覺著工作的愉快?！贝藭r瞿秋白雖妻女都在身邊，盡享家庭團圓之樂，然而黨內(nèi)斗爭常常使他感覺十分疲倦。王明等人為了撈取更多利益捏造莫斯科勞動者共產(chǎn)主義大學(原中山大學，1927年10月改名，專門培養(yǎng)中共干部的學校)“江浙同鄉(xiāng)會”等莫須有的罪名，米夫等共產(chǎn)國際領(lǐng)導對中國革命干涉不斷。瞿秋白天天周旋于黨內(nèi)瑣事，各種政治因素糾纏在一起，怎么處理都備受指責，遭受厄運，兩面不是人，因此“始終不覺著工作的愉快”。而漢字拉丁化雖然發(fā)端艱辛，但不失為瞿秋白紛亂心緒中唯一的“桃花源”。

二、三次大改方案日臻完善

1929年6月，莫斯科勞動者共產(chǎn)主義大學出版社將瞿秋白《中國拉丁化字母方案》出版，共印大開本200份，署名Ctpaxob。第1-4頁是字母表，附有說明和音節(jié)收尾表；第5-18頁是關(guān)于音節(jié)寫法的7個表及詳細注解；還有拼音文字和方塊漢字對照的短文。這個方案的樣本曾存放在列寧格勒國立公共圖書館東方部。

10月份瞿秋白對方案作了修改，改名為《中國拉丁化的字母》，主要是廢除四聲，必要時采用重音區(qū)分。廢除四聲后來不斷被語言學家們詬病，認為是漢字拉丁化最大的敗筆。其實廢除四聲是經(jīng)過早期倡導者反復研究后作出的修改，不僅僅是為了與西方拼音文字更加接近，而主要是為了最大化地方便“中國的億萬文盲”更好地書寫表達，因為“中國的聲調(diào)原本是古代儒士企圖每一個意思只準用一個音節(jié)來代表的結(jié)果”[7]268。廢除了四聲即是把“中國的億萬文盲”從古代儒士的文化壓迫中解放出來。

修改后的方案，已接近解放后全國推行的《漢語拼音方案》。1930年初，莫斯科勞動者共產(chǎn)主義大學成立中國問題研究所，創(chuàng)學術(shù)季刊《中國問題》，瞿秋白在第2期發(fā)表了論文《中國拉丁化的字母》，署名瞿維托。不久后該校出版社據(jù)此出版單行本3000冊，收錄《新拉丁字母的一覽表》和《漢字拼音表》，以《誰是靠甚么生活的》《汪精衛(wèi)反對蔣介石》兩篇文章漢字拉丁化文為范文。最后的“出版說明”表示：

中國文字的拉丁化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因為它是中國的億萬文盲的政治發(fā)展和文化發(fā)展的一個強有力的因素。

這本小冊子是了解中國地方話的拉丁化寫法的指南，其中包括實用所需的基本知識，提供充分的圖表資料以論證拉丁化字母便于用來書寫全部中國話。這本小冊子是中國字拉丁化事業(yè)的第一個試探，因而難免有缺點。

1930年7月下旬，瞿秋白受共產(chǎn)國際委托，回國糾正李立三“左傾”冒險主義錯誤。1931年1月米夫、王明等人在上海召開六屆四中全會，指責瞿秋白犯了“調(diào)和主義”路線錯誤，解除了瞿秋白的中央政治局委員的職務(wù)。此后，瞿秋白的政治生涯跌落谷底，被迫離開政治領(lǐng)導崗位。1931年2月7日，離四中全會閉會剛好一個月，他就寫信給莫斯科的好友郭質(zhì)生。信中說：“現(xiàn)在我病得更厲害了，因此已經(jīng)開始休息，大概可以休息兩三個月的功夫?！边@里的“休息”似乎具有雙關(guān)意，既指身體上，也指離開了領(lǐng)導崗位。他隨信寄給郭質(zhì)生一本《國語羅馬字模范讀本》，并致歉：“我本想多寄幾本，因為沒有錢，所以不能夠?！彼谛胖姓劻藢h字拉丁化的意見，請求郭質(zhì)生“寄我一切好的關(guān)于拉丁化問題的小冊子，著作，雜志，以及言語學的一般書籍”。過了一個月，3月12日，再次致信郭質(zhì)生，抱怨中國到處都是市儈習氣，盛行“四馬路文學”，再一次請求時常寄一些俄文書籍和拉丁化材料。

閑居上海期間，瞿秋白開始致力于漢字拉丁化方案的完善工作，終于在1931年12月28日完成定稿《新中國文草案》。這個方案超過了以前的各種同類方案[8]139，“是在提倡大眾語的前提下提出來的，有深厚的群眾基礎(chǔ)，所以一提出來就得各方面的贊同”[9]。1932年12月寫就的《新中國文草案·緒言》，指出：

我們這個草案就是擬訂“新中國的普通話文”的一種嘗試，希望能夠經(jīng)過詳細的討論和修改，而達到發(fā)動徹底的文字革命的目的。至于各地方的方言文草案，那還要等待各方面的建議呢！

同年瞿秋白再次訂正過去所寫《新中國文草案》書稿。《新中國文草案》現(xiàn)存兩份遺稿，即初稿、訂正稿，內(nèi)容大致相同，訂正稿更為系統(tǒng)。訂正稿洋洋灑灑六七萬言，可惜在舊中國一直沒有出版，直到建國后才編入《瞿秋白文集》第三卷。據(jù)楊之華《回憶秋白》：“現(xiàn)在《瞿秋白文集》中所收的《新中國文草案》是一九三二年底寫成的。他當時叫我抄了一份，送到中央蘇區(qū)去了?！?/p>

瞿秋白漢字拉丁化方案幾經(jīng)變動，他一直努力嘗試讓方案更完美，因此經(jīng)常不斷琢磨方言。為了給漢字定音，他請各個地方的人用方言讀出字音給他聽。許廣平回憶，自己是廣東人，他就找出一些字請她發(fā)音以資對證。許廣平說：“他就是這樣隨時隨地關(guān)心人民事業(yè)，尋找活的資料，豐富自己的知識，訂正自己的看法，不倦地、謙虛地進行工作，從任何一個人身上，也不放過機會?！彼€經(jīng)常和魯迅討論文字方案改革：

這天上午談話主題就放在他所寫的文字方案的改革上了。后來，又幾經(jīng)改動，謄寫完整，到離開上海時，就成為他比較完妥的著作了。這些著作，他臨行前交給魯迅一份，魯迅妥慎保存于離寓所不遠的舊狄思威路專藏存書的頗為秘密的一個書箱內(nèi)。里面還存放著一些魯迅的書籍和柔石等同志的遺著。到魯迅逝世后，這些存書全部搬到淮海中路淮海坊內(nèi)。日軍占領(lǐng)上海，傾入我家搜查時，感謝一位女工，她勇敢地以身擋住三樓藏書室的門口對日偽軍說：“三樓租給別人了！”這才使敵人沒有去搜查，這些東西才幸免浩劫地得以保存下來，使它們多時埋藏，直到解放以后才如釋重負地交到人民手中，成為革命烈士留給我們的珍貴遺物。[10]273-274

一直以來，瞿秋白從未把漢字拉丁化方案當做案頭理論工作，而是在日常生活中反復使用。據(jù)夏衍回憶，瞿秋白寫便條和會議記錄時使用拉丁化文字：“開會的時候，聽旁人發(fā)言的時候，他常在小本子上或者紙片上寫一些奇怪的文字。最初我以為他寫的俄文，后來他告訴我，這是他一貫主張的漢字拉丁化拼音。他說：‘這有兩個好處，其一是記得快，其二是包打聽不認識?！f著，他禁不住笑了?！盵11]1932年夏，瞿秋白點名要彭玲協(xié)助他完成拉丁化新文字工作。他對彭玲說：“中國的方言太復雜，分歧太大了，尤其是廣東話、福建話，你們的湖南話，我們的江浙話，互相簡直聽不懂”，“將來我們一定要推行逐步統(tǒng)一的普通話?！盵12]有一次，彭玲收到瞿秋白的信，打開一看竟然是用拉丁化新文字寫的。下次見面時，瞿秋白問她為什么不寫回信，并笑著對她說：“你錯過了一個練習拼寫的好機會啦！”

1933年年末，中央通知瞿秋白去蘇區(qū)。元旦過后瞿秋白與魯迅、茅盾敘別，1934年2月5日抵達瑞金。在蘇區(qū)，瞿秋白任教育人民委員，主持開展文化教育普及工作，利用拉丁化新文字進行大規(guī)模掃盲工作以及群眾性文藝活動。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紅軍開始轉(zhuǎn)移，身患重病又易為敵人辨識的瞿秋白雖經(jīng)一再請求卻不能隨軍長征，被留在了即將淪陷的瑞金。1935年2月24日被俘，同年6月18日從容就義，遺骸葬于羅漢岺盤龍崗，時年36歲。

三、結(jié)語

瞿秋白的“文化革命”思想分為“文字革命”“文藝大眾化”“文藝理論建設(shè)”[13]，其中“文字革命”因為過于高蹈長期處于一個被遮蔽的狀態(tài)，甚至成為“為尊者諱、為賢者隱”的“諱”和“隱”。其實把瞿秋白的“文化思想”地基進行清掃會發(fā)現(xiàn)，“文字革命”是瞿秋白的思想底色，是從他成年后就始終貫穿左右的打開他思想大門的關(guān)鍵鑰匙*關(guān)于瞿秋白“文字革命”和“文藝大眾化”“文藝理論建設(shè)”的關(guān)系參見拙文《“缺席”的“在場”——再論瞿秋白與“左聯(lián)”第二次文藝大眾化討論》(即將刊于《鄭州大學學報》)。。如果人為地忽視“文字革命”，且不說這不是做學術(shù)應(yīng)有的態(tài)度和方法，單單就“文字革命”而言，恰恰體現(xiàn)了瞿秋白作為早期共產(chǎn)黨員獨特的個人魅力，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罔顧盤根錯節(jié)的傳統(tǒng)進行改革，打破既有的文化壟斷和思想禁錮，讓人們獲得文化、思想、政治乃至人格的平等和解放，自由且優(yōu)美地表達自我。也許這是語言的“烏托邦”，是政治的“烏有之鄉(xiāng)”，但誰也沒有權(quán)力否認其中熾烈的理想主義光芒。

瞿秋白漢字拉丁化因為過于超越時代而被后人不斷詬病，調(diào)侃“這種激進的革命沖動和虛無的狂歡結(jié)合，至少演繹成一場尷尬的兒戲，豐富了一下歷史博覽的櫥窗”[14]。瞿秋白這一代在私塾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對于包括漢字在內(nèi)的傳統(tǒng)文化始終有著無法割舍的情感，他擅長篆刻、書法、作詩，醉心釋教儒道，只是留學經(jīng)歷和民族內(nèi)憂外患逼迫著他們“睜眼看世界”，他們像普羅米修斯一樣，為本族“盜”來異域的光明，即使這種光明會刺痛本民族人的雙眼，他們本人也是無比眷戀過去的一切，但理智依然會戰(zhàn)勝情感，因為他們是無路可選的。這是時代賦予他們的使命，是在滔滔巨流的裹挾沖蕩中，“個人”面對時代的宏章巨奏。

[1]鐘菲.語言文字與文化的視野融合——論瞿秋白對方言與普通話關(guān)系的探索[J].常州工學院學報(社科版), 2007(2).

[2]胡愈之.一個革命知識分子的模范[M].胡愈之文集(第5卷).北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6.

[3]張琳璋.瞿秋白[M].北京: 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

[4]陶畏巨(瞿秋白).荒漠里——一九二三年之中國文學[J].新青年, 1923(2).

[5]楊之華.憶秋白[C]// 紅旗飄飄(第8集).北京: 中國青年出版社，1958.

[6]陳鐵健.瞿秋白傳[M].北京: 紅旗出版社，2009.

[7]瞿秋白.漢字和中國的言語[C]// 瞿秋白文集·文學編3.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

[8]吳玉章，黎錦熙.六十年來中國人民創(chuàng)造漢字拼音的總結(jié)[C]//文字改革文集.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

[9]茅盾.文藝大眾化的討論及其他[J].新文學史料, 1982(2).

[10]許廣平.瞿秋白與魯迅[C]// 憶秋白.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11]夏衍.追念瞿秋白同志[J].文藝報, 1955(12).

[12]彭玲.難忘的星期三[J].新文學史料, 1982(4).

[13]楊慧.“文化革命”：瞿秋白文化思想之匙[J].遼寧大學學報, 2009(3).

[14]胡明.從文學革命、文腔革命到文字革命——瞿秋白文化革命路線詮解[J].中國文化研究, 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