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馮女郎”苗苗：姑娘你有一張清澈的臉

崔一凡

拍《芳華》的半年中，苗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敏感、脆弱、滿肚子委屈的何小萍。

定檔、撤檔、重新定檔，電影《芳華》在2017年秋冬之際的遭遇，堪比劇情豐富，甚至更為懸疑。戲里戲外的人們，有太多的“不知道”。

比如影片拍攝期間，在?？谂臄z基地附近的海鮮酒樓里，導演馮小剛問 “知道為什么選你嗎？”

“呃……不知道?！?坐在對面的何小萍扮演者苗苗回答。

作為2017年最受期待的電影之一，遭遇風波的《芳華》在2017年12月15日上映當天，票房破億。很多觀眾抹著眼淚看完影片，比起宣傳中主打的懷舊和青春概念，《芳華》的基調(diào)更接近凄婉和茫然。

而當初面對馮小剛時一臉茫然的女主演苗苗，在近似白紙的從影履歷上留下的這濃墨重彩的一筆，也足夠波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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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為《芳華》選一個標志性的鏡頭，何小萍月下的獨舞或許可以勝任。

那時，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何小萍已患上精神病，動作僵硬，神情呆滯。多年前的音樂回蕩在耳邊，她漸漸深入其中，回到她的文工團時代。何小萍穿著病號服，神游至文工團大院的草地上，在月光下起舞。

這是屬于何小萍的芳華，卻讓苗苗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從默默無聞到一朝成名，這位新晉“馮女郎”已經(jīng)在這個堪稱轉(zhuǎn)折的機遇中浸潤了一年，經(jīng)歷了歡笑、抹淚、再次歡笑。

這一年中，她忙于拍新戲，跑通告，接受各種采訪。只有在私下，她才會默默舔舐傷口，這是《芳華》給她帶來的創(chuàng)痛，是何小萍從她身體里走出后留下的傷痕。

2017年9月16日，她剛剛結(jié)束電視劇的拍攝回到酒店，捧著手機一遍遍練習兩句廣告詞—那是一家商場的宣傳活動，由明星們錄制一條十幾秒的短視頻，用于網(wǎng)絡宣傳。

前一天晚上，拍攝宣傳照占據(jù)了她整晚的睡眠時間。她正在努力適應“明星”的生活。在北京常營附近的拍攝基地，工作人員跟在她身后，街邊的音響播放著極富節(jié)奏感的音樂，她身披駝色風衣，光腳穿著藍色帆布鞋，與攝影師簡單交流后，擺出一副慵懶的姿態(tài)，在北京秋天的陽光下，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樣，讓人聯(lián)想到馮小剛在《我把青春獻給你》中寫過的文工團女兵。

她看上去游刃有余，除非聊上幾個小時，否則很難在她身上找到幾個月前痛苦和糾結(jié)的痕跡。

彼時，《芳華》殺青，大部分演員準備離開?？诘呐臄z基地。當天恰好拍攝文工團解散，戲里戲外都彌漫著離別的感傷。

攝像師把鏡頭合上，大家相互擁抱，道別，舉起手機合影留念。只有苗苗安靜地站在一旁，腳下像綁了石頭。她無比渴望走過去跟大家一起熱鬧，雙腳卻帶著她離開。“那種感覺很奇怪，不是不想去照相，而是感覺我不應該和大家照相。”她告訴火星試驗室，“不合群，沒辦法融入，跟大家很疏遠?！?/p>

她從小到大一直這樣，甚至感覺自己“就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何小萍啊”。

那天，苗苗站在酒店7層的陽臺上，遠處是一片安靜的椰子林，沒有風，天空陰沉，云朵層層疊疊擠在一起，像要擰出水來。她把兩條垂肩的麻花辮解開，劉海兒散落額前，軍大衣還披在身上。房間門沒關，一個東北口音的劇組工作人員上前拉住她，“醒醒啊，你是苗苗，不是何小萍！”

兩人聊了一會兒，苗苗終于被逗笑了。5個月后，她窩在酒店的沙發(fā)里，盤著腿回憶當時的情景，“當時真的想跳下去。”她突然把頭一歪，眼神渙散，“你說何小萍有病，我不會也有病吧？”

當時，苗苗還寫了一封給何小萍的深情長信，字里行間是對這個角色的心疼和不舍。12月15日凌晨，她在社交網(wǎng)站上發(fā)了這封長信。

拍攝《芳華》的半年中，苗苗從她的身體里消失了，嚴歌苓筆下那個敏感、脆弱、滿肚子委屈的何小萍，取而代之。

最神似的是兩人身上的“軸”。這種軸勁兒貫穿苗苗20年的舞蹈生涯，支撐她從家鄉(xiāng)小城哭聲不絕的練功房走到北京總政歌舞團的舞臺，再走進馮小剛的電影鏡頭中，乃至成為她現(xiàn)實生活的重負。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可能因為你走了，但苗苗還沒有回來?！彼诮o何小萍的信中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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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殺青那天，經(jīng)紀人光子開車去北京鐵路博物館接苗苗回家，一見面就看到一臉愁云慘淡。苗苗讓他先回去，想自己待一會兒。那天她沿著鐵路走了很久，“腦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我就一個人走著，離《芳華》越來越遠，我不想停下來，就想這么一直走著?！?/p>

后來苗苗跟光子商量，休息一段時間。她有了一個月的空閑，安心在家陪父母。

但她似乎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媽媽做好吃的，她沒胃口。剛上大學的妹妹察覺到姐姐心情低落，不敢跟她說話。就像被完全剝奪了感官，她的世界從五顏六色變成黑白灰。

“行尸走肉?！泵缑缬眠@四個字形容那個月的自己。她窩在沙發(fā)上不斷看電影、電視劇，試圖讓劇中的情感流向內(nèi)心，刺激自己的神經(jīng)。但她就像一株枯萎的植物，再怎么澆灌也難以長出新芽。

她把《芳華》的劇本塞進書柜，再也不敢碰?？伤裏o法忘記何小萍，那個在她身體里住了半年之久的姑娘。她思念她，就像思念一個彼此最了解的朋友。

臨別前，苗苗找道具老師要了一支何小萍用過的老式英雄牌鋼筆。絳紅色筆桿，寫字時經(jīng)常留下墨水渣。她把這支鋼筆帶在身邊，閑下來就拿它寫日記。

從第一眼看到這支鋼筆，苗苗就認定它屬于自己。影片中，她拿著手電筒趴在上鋪用那支鋼筆給父親寫信，她感到何小萍瞬間附著在她身上。只一低頭的瞬間，眼淚就溢滿何小萍的眼眶。導演之前沒讓她哭，她卻哭得不能自已。“有人說拍戲可以借鑒自己的感情，但是我好像只能想象角色的處境，不然我會覺得這是苗苗的，不是角色的?！彼龑鹦窃囼炇一貞?。

“好像沒失去什么，但仿佛又失去了很多。”光子理解這種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狀態(tài)。他盡量幫苗苗推掉一些工作，希望她能從《芳華》帶來的撕裂中走出來。endprint

為了放松情緒，他拉著苗苗玩密室逃脫，忙前忙后找破解的線索，苗苗卻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倒是看到房間里有一架鋼琴，她自顧自地彈了起來。

“你悶爆了！”光子當時哭笑不得地對苗苗說。

這么悶的人為何會被馮小剛選中？馮小剛當時起了個范兒，說：“殺青后告訴你。”

但直到《芳華》上映，苗苗也沒有從導演那里得到答案。但馮小剛對媒體說過，為了重現(xiàn)他青春記憶中的文工團，他只要沒被文藝圈浸染過的單純面孔，“她們的眼神必須是清澈的，她們的臉必須是很干凈的”。

苗苗身上這份少有的清澈，或許就是答案。

“她就是一張白紙?！惫庾痈嬖V火星試驗室，第一次見到苗苗是因為試戲。在沒怎么裝修過的屋子里，陽光透過落地窗射進來?！暗谝挥∠缶褪翘貏e干凈，沒有攻擊性，很美，梳一個馬尾辮，穿一條松松的牛仔褲，很簡單的一件外套，一雙白鞋?！?/p>

在資深經(jīng)紀人梁硯眼里，苗苗身上帶有一種獨特的通透。見到苗苗第一眼，她就決定簽下她。梁硯在影視圈浸潤十多年，自信能通過第一印象和幾句簡單的交談，對演員的未來發(fā)展作出判斷。

“好的演員跟你對話中間沒有那層屏障。演員只有這樣，才能跟更多人合作。她很通透。只有通透的演員，才能塑造好的角色?！绷撼幨邱T紹峰的經(jīng)紀人，她說苗苗的通透感和第一次見馮紹峰時一樣。

白紙意味著干凈、純粹，也意味著無知和“不懂事”。

苗苗是在練功房長大的。6歲時，她略顯駝背，被父母送去當?shù)匚璧笇W校。原本為了修身，當聽說朋友家孩子跳舞跳到了北京，一家人就在舞蹈房里，把女兒此后20年的事業(yè)確定了下來。

苗苗生活由此變成練功房、食堂、宿舍三點一線，一周回家一次。最開心的事是回家能跟父母住一晚，“簡直就是天堂”。她在北京安家后，第一時間把父母接來，迫不及待想補上那些被剝奪的快樂。

“這么高的墊子，”苗苗用手比畫著，“下橫叉，老師每天坐在我屁股上。一邊練一邊哭。”

她夢想成為楊麗萍，卻被認為天賦一般；但她夠軸，做不到的就加練，終于成為“站在舞臺中央的小孩”，還贏得一個外號“圈兒神”。她喜歡練轉(zhuǎn)圈，吃飯轉(zhuǎn)著去，上廁所從寢室轉(zhuǎn)到衛(wèi)生間，洗衣服時也端著盆子轉(zhuǎn)。轉(zhuǎn)圈費舞鞋，經(jīng)常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大腳趾就露出來了。“我想得很簡單，就是現(xiàn)在只能轉(zhuǎn)一圈，我要練到四圈。每天都在練，如果能多半圈，我就很開心。”苗苗說。

苗苗多年的閨蜜周鵬鵬常常驚嘆于她的執(zhí)著和努力。上學時，苗苗幾乎每個周末都泡在練功房加練。老師告訴她，你別練了，周末就出去玩，去逛街！苗苗悶悶不樂地逛完，回來問周鵬鵬：“老師不讓我練了，讓我逛街，她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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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1日，馮小剛組織了一場老兵聚會，安排《芳華》的女演員到現(xiàn)場跳支舞。之前幾天，苗苗一直在拍大夜戲，白天跑通告、拍海報，身體吃不消發(fā)燒了。光子勸她如果實在扛不住，他就跟馮導商量一下。苗苗說，“我不知道什么叫扛不住，你要覺得我應該跳，那我就跳”。就如同在總政歌舞團的8年，去各地演出她總是A角，“你不跳就沒有人跳”。

那天一到現(xiàn)場，苗苗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壓腿、熱身，站在舞臺上時，就像從未有過病痛和傷痕。

2016年，苗苗開始學油畫。拍完《芳華》的那個月，畫畫成為她疏解情緒、打起精神的有效方式。

她想畫極光，一直想去看，但從未成行。她想象中的極光瑰麗夢幻，絢爛多姿。幾個小時后，畫作完成，她從專注中抽離出來，卻猛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幅畫色調(diào)晦暗，本來作為輔景的荊棘叢占據(jù)畫面的主要部分，而預想中的極光只能透過縫隙看到。

苗苗把畫筆放下，繼續(xù)回到自我否定的憂郁情緒中。在周鵬鵬眼里，苗苗敏感、細膩，完美主義，“有股沖勁兒”，這些特質(zhì)混合起來就會變成外人眼里的格格不入。

苗苗對自己的認知也大致如此，她最常用來形容自己的詞是“軸”“一根筋”?！耙床蛔觯鼍妥龅阶詈?。”她說，用來畫畫的顏料棒必須按色號碼齊，并在空白頁上標注出不同的顏色，以免出現(xiàn)色差；小時候看《名偵探柯南》，她會總結(jié)漫畫中的各種破案手段；就連玩《魔獸世界》，她都要把角色的每個技能和組合鍵研究透徹。

《芳華》之后，光子給日漸忙碌的苗苗安排了一位助理。不成想苗苗卻把助理當成陪練，只要沒戲就拉著他對臺詞。拍戲時，助理在導演身后舉著手機錄監(jiān)視器，之后給她看，琢磨哪里沒有演到位。

有一次拍電視劇，拍她深夜在咖啡館被匪徒劫持。苗苗覺得這個故事在咖啡館發(fā)生氣氛不對，建議導演換到十字路口。那時已凌晨兩點，是當天最后一場戲，工作人員都很疲累。

苗苗堅持換地點。她后來發(fā)微信問光子，是不是做錯了。光子告訴她，“有追求的演員都這么做。”

更多的時候，苗苗喜歡宅在房間里背臺詞、看電影、看書。她拒絕別人的方式簡單直接，“有一次劇組聚餐結(jié)束去唱歌，她不去。她說七點到八點是健身時間，雷打不動。勸她，她就說到了（那）你們唱歌，我就做深蹲什么的。別人都以為開玩笑呢，但她就是這么想的?！惫庾诱f。

周鵬鵬會勸苗苗，軸也要有個限度，畢竟在集體中生活，別老讓別人尷尬。

而這種集體生活，確實也是苗苗所懷念的，能給她帶來溫暖和安全感。在《芳華》?？谂臄z基地，她尋回了那種集體生活的感覺，“特別熟悉，很開心，感覺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大家集體吃住行，每天一起訓練，一起休息，有事要請假，還有像團長一樣嚴格的導演馮小剛。

拍攝基地按照30年前的部隊文工團布景，馮小剛規(guī)定，年輕演員不得帶助理進組，拍攝期間也不允許接其他活動。

為了迅速進入角色，馮小剛讓演員提前進組集訓，練歌舞、快板、游泳，還有急救護理。對于苗苗，馮小剛特別叮囑所有人，“你們都別理她，生活中也別理她，要營造一個孤立她的氛圍?！闭f完又補上一句，“我明天就要看到效果”。endprint

這一度讓苗苗很苦惱，好在大家似乎沒有被導演左右，該和她聊的天一句不落，有時正聊著，猛然反應過來，“哦，對了，不能跟你說話”，便笑笑走開。

誰都沒放在心上的事，苗苗卻分外糾結(jié)。她晚上躺在床上琢磨，既然大家沒辦法不和她說話，那她就故意表現(xiàn)得讓別人不喜歡吧?！昂涡∑际且驗槌?，大家嫌棄她，又偷了軍裝，被發(fā)現(xiàn)了”，偷別人衣服不太現(xiàn)實，她就找到演員統(tǒng)籌左懿：“姐，我要不也不洗澡吧？”“你別鬧，你是準備把導演也熏走嗎？”左懿說。

苗苗下定決心“讓大家不喜歡我，直到殺青，把自己隔離開”，“等到殺青以后再好好給大家賠罪”。

這個主意并不高明，演員開會時有人問她，“你這是怎么了？你現(xiàn)在不是何小萍也不是苗苗”。苗苗只好將計劃和盤托出。

“一般人是不是不會像我這樣做??？”她仰起頭琢磨自己的腦回路，“不過還能怎么辦呢？”

4

誤解，澄清，再次誤解，再次澄清，這就像她童年生活的重演。她剛到北京的時候，情況更加艱難。

“小孩子還沒長開，看起來傻傻的，像個小豆子，很多事情不會做，都要媽媽幫忙。”周鵬鵬回憶。身在異鄉(xiāng)，性情執(zhí)拗，又是年齡偏小的學生，免不了被大孩子欺負。有一次苗苗打開衣柜，發(fā)現(xiàn)衣服全都被染成紅色。同寢室的周鵬鵬告訴她是誰干的，兩人從此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真正成為朋友之后，就覺得這人真的是太單純，沒心眼兒，特別會為朋友著想?！敝荠i鵬說。

周鵬鵬懷孕，苗苗上午聽到消息，下午就從北京西邊跑到東邊看她。她不會表達內(nèi)心的激動，“但是你能感覺到，她會做一切她覺得好的事，她會說，我?guī)闳コ赃@個吧，吃那個吧，我?guī)闳ッ廊莅桑　币郧霸诳傉栉鑸F，不管去哪里演出，苗苗一定會給周鵬鵬帶禮物，有一次從朝鮮帶回一個款式十分老舊的化妝包，“真的鵬鵬，那里什么也沒有，這個算是最好的了”。

《芳華》殺青后，苗苗到周鵬鵬家，抱著她1歲多的孩子玩，喂小寶寶吃水果，“就像進入母親的角色”，周鵬鵬說。

“有一種失戀的感覺”，苗苗眼睛紅紅的，講起離開何小萍的日子。

周鵬鵬勸慰她，舉張國榮的例子，戲確實好，但結(jié)局凄慘；舉孫儷的例子，“戲是戲，生活是生活，她能分得開”。苗苗安靜地聽著。

大學畢業(yè)后，周鵬鵬成為老師，結(jié)婚生子，生活美滿。她常常替朋友苗苗考慮現(xiàn)實問題。一旦放下總政歌舞團的鐵飯碗，她的收入將不再牢靠，妹妹剛剛讀大學，父母也早已拋下生意，一家人等著她接濟。苗苗平時能省則省，但買化妝品從來都是買三份，媽媽一份，妹妹一份，自己一份?，F(xiàn)在接的戲多了，賺了點錢，第一件事就是給爸爸買了輛汽車。

但周鵬鵬也知道，苗苗不是個安于現(xiàn)狀的人。當總政歌舞團臺柱子苗苗被長期積累的傷病拖垮，醫(yī)生說她的腰和膝蓋與六七十歲的老人并無二致，不能再做高難度的舞蹈動作后，她告訴周鵬鵬自己想當演員。

當苗苗向她報喜入選《芳華》劇組，講起要演的角色，周鵬鵬在電話那頭說，“這個角色非你莫屬，你就是何小萍，太像了！”

遇見光子之前，苗苗正和無數(shù)抱有演員夢的年輕人一樣，擠破頭只為得到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她開始體會外面世界的辛酸和無奈，那段日子每天跑組、試戲、被拒，最多的一次，一天跑了3個劇組，試了8場戲，最后全都杳無音訊。那是最難熬的一年，她已經(jīng)開始失望，不知道適不適合干這行。

后來，光子帶苗苗見導演試戲，別人說，“光子，你這回帶了個好演員，肯定能紅！”這種壓力甚至讓他開始質(zhì)疑自己能不能帶紅她。

毫無疑問，《芳華》成了苗苗演藝事業(yè)、甚至整個人生的轉(zhuǎn)機。接到面試通知時，她正在《楚喬傳》劇組，光子叮囑她恢復一下身體，每天空余時間練練功。但沒想到機會來得這么快，一周后，馮小剛決定要見見這個小演員。

回北京那天苗苗在發(fā)燒，準備時間倉促，狀態(tài)又不好，她并沒抱很大希望。讓穿練功服面試，她就穿著平時在總政練功房的寬松軍褲和已經(jīng)洗不白的?；晟廊チ恕Ｗ罔F去面試的路上，大家都盯著她看。

面試時，工作室里擺了一排長桌子，馮小剛坐在中間。苗苗扎了兩個麻花辮，垂在肩頭，這也成了電影中她的造型。她跳了兩支舞，表演了電影《紅色娘子軍》的一個橋段。馮小剛沒說話。

相比苗苗面試之后的悲觀，光子很有信心，但他沒有跟任何人說：“有些好的事，在它還沒有實現(xiàn)的時候說了，就漏了。所以我就憋著，誰都不說?！?h4>5

時間最終送走了何小萍，也治愈了苗苗。

如今回想起那段日子，苗苗覺得，走不出來是因為太喜歡那個單純的情境，在逃避現(xiàn)實?！霸谀莻€世界里不用交朋友，就像我之前沒有很多朋友也活得好好的，其實是我自己不愿意走出來”。

事實上，苗苗走出何小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光子給她送來了新戲的劇本。她瘦削的身體里，何小萍離開，新的角色住進來。

在她簽約的經(jīng)紀公司，藝人照片在墻上掛著，苗苗緊鄰馮紹峰，在第二位。

對于苗苗的未來規(guī)劃，梁硯說，“就是三個字，好演員?！彼Ｍ缑缑恳徊孔髌范际亲屗麄?yōu)橹湴恋?，目標是導演因為她的演技來找她合作?/p>

為此，光子每天都在看大量劇本，為苗苗物色適合的角色。

兩年來，演員身份還沒有在這個女孩身上留下太多印記。她現(xiàn)在出門還是白T恤牛仔褲運動鞋。采訪苗苗的記者不約而同地夸她，“你太真實了，這些東西一定要保持住”，又忍不住勸她，“其實跟媒體真沒必要說這么多”。

現(xiàn)在，她開始學習怎樣成為明星。

之前20年，她穿得最多的是練功服，很少買衣服，明星們熟稔于心的穿搭，她一頭霧水。她只能拜托助理買些衣服，“大家覺得好看的那種”。

她手機里下載了很多電影，還有很多老戲骨的精彩片段，沒事就拿出來看看，琢磨別人是怎么演的；她還規(guī)定自己每天要背英語單詞和短句，想著忙完這段時間就去網(wǎng)上學習英語課程。

何小萍離開之后，苗苗畫了一幅油畫。那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道路兩邊生長著健壯的樹木，瑞雪掛枝頭，絲毫察覺不出寒冷。兩排樹木中間是腳印和車轍，似乎剛剛有人經(jīng)過。

那前后她和公司的人一起在小飯館吃飯，負責宣傳的同事穎潔告訴苗苗，“要珍惜現(xiàn)在的時光，以后你會懷念現(xiàn)在的生活?！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