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藝術品是否是公共藝術

彭瑾

(北京服裝學院美術學院，北京 100029)

1 公共藝術的概念

“公共藝術”這一概念最早出現(xiàn)在國外的60-70年代，源于美國提出的百分比藝術。但是公共藝術這一行為早在上世紀20-30年代壁畫運動等活動中出現(xiàn)了。

公共藝術概念可分為幾個層面：

1、泛化的、廣義的公共藝術：有其自身的理論基礎：西方對公共社會、公共領域或者是通過社會與政治的現(xiàn)代化，達成了人們有一種作為公民的這種意識和相對自由的、民主的這樣一種狀態(tài)，在此基礎上能產(chǎn)生的對藝術的要求。

2、相對狹義的公共藝術：我們一直在這方面有進行實踐，如過去中央工藝美院，中央美院的壁畫、城市雕塑等。指在城市公共環(huán)境，公共空間里布置的人們可以觸到、看到的公共藝術品。這一層面的公共藝術依附于泛化的、廣義的公共藝術，前提是是民主的，公民需要的；也可能是藝術家自己的創(chuàng)作需求，其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并非是迎合公眾的，但是從狹義的角度去看，當一件作品呈現(xiàn)在一個公共空間的時候，其公共藝術的屬性是存在的，人們可以看到，享受到并進行評論的。諸如高校的公共藝術院系與相關專業(yè)就屬于這一范疇，它更多的是針對于公共環(huán)境，城市的功能需求來進行的一種行為，如通過這一公共藝術品的存在來提升環(huán)境品質、美化城市空間，提升人們對于美，對于藝術的一種修養(yǎng)，一種意識。

3、非典型公共藝術：現(xiàn)在的公共藝術是復雜的，擴展到稱之為非典型公共藝術，指不以具體的作品，特別是不以造型的、美術的作品放在公共空間，而是通過一種行為，一種觀念的表述，一個場所的秀場，通過幾個人一起產(chǎn)生的人們可以相互接觸的產(chǎn)生效應的一種活動。

談到“公共藝術”這一詞，我們可以從大的范疇去認識它，但更本質的是從造型與美術的角度去認識可能更加符合我們的要求，其要求具有：

1、公共性(公共空間性)，是否放在公共空間里面，是否具備公共性；此外，公共性里面包含著空間屬性這一特點，如有些藝術品具有探索性，放在美術館是一個好的藝術品，放在其他公共空間并非協(xié)調與對應，那就不是一件好的藝術品，所以公共性涉及到作品的場所性質的關系。

2、公眾性，取決于公眾是否喜歡，是否認可，如果不認可就不一定是好的公共藝術品，具有公民的參與性。只有具備這兩個要求，作為一個公共藝術品才具備好的一個本質。

公共藝術的功能除了使得環(huán)境更加富有文化氣息，更加有品質，還能夠使人們可以享受到藝術品，這些藝術品的創(chuàng)作就像是給公民的一種福利，通過國家或者企業(yè)的投資去美化環(huán)境，提升公民的審美，使心靈得到滿足。

2 公共藝術與中國古代雕刻及壁畫

中國古代的公共藝術是伴隨著當時社會的主要建筑活動的發(fā)展而發(fā)展。由于封建社會制度的局限性，古代公共藝術更多的是圍繞王官貴族的口味情趣、迎合上層社會的需要、用來為統(tǒng)治階層服務的，與人民大眾拉開了距離。而中國古代的雕刻與壁畫恰好是最具代表性的，它在中國古代的公共藝術領域占據(jù)著舉足輕重的位置，可以說公共藝術是由雕刻與壁畫這兩個重要部分組成的。因此，談到中國古代藝術品是否是公共藝術這一論題，今天這個主題的焦點在于對“中國古代的雕刻與壁畫”這一中國權力藝術的歷史性回溯,以論證中國古代“公共性”的闕如。

2.1 公共藝術與中國古代雕刻

中國古代的雕塑與石刻主要圍繞在歷代陵墓中的一些明器、墓室內的雕飾和陵墓外的石獸、石人，一些石窟寺院宗教造像和祠堂內的祖先、圣賢像，以及中國皇家，衙門大門口的石刻作品等；而涉及到普通百姓的僅為一些家常用品。

在中國古代，人們對墓葬的建造相對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生存是同等重視的，原因在于：①、在現(xiàn)實生活的逝去，靈魂進入了另一個生存的世界，在冥界中繼續(xù)，是生命的又一段延續(xù)。因此陵墓條件相比于死者生前所處的環(huán)境還要好?；谶@種觀念的生命觀，陵園以及墓室的建造都趨向于永生愿望以及現(xiàn)實生活的方向發(fā)展。陵園墓室出現(xiàn)大量滿足于王官貴族審美情趣和個人標準的隨葬明器，神獸石刻等。如：南京的明孝陵神道的石像雕刻，那些石獸形象體現(xiàn)了皇家陵寢的禮儀要求，各有寓意：如獅為百獸之王，顯示帝王的威嚴，具有皇權的象征。②、對生命本質的探索歸因于對宗教的信仰，這決定了古代帝王對神靈的崇拜。這在漢代以及魏晉南北朝表現(xiàn)的極為突出，墓葬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神靈偶像，這些都體現(xiàn)了人們對神的崇拜與信仰，認為這可以給陵墓帶來吉祥，在冥界中的生存能夠得到神靈的庇護。如：陵園神道兩側都擺放著石雕天祿辟邪，墓室里陳放著陶塑的鎮(zhèn)墓獸等，包括之后唐代宋代的陵墓都是在此基礎上發(fā)展的。而這種陵墓的建造方式起到了鎮(zhèn)魔辟邪的作用。不難看出，這些石雕是服務于君王的衍生品，其中物力人力的大量消耗只為了滿足皇族的一種心理需求，并沒有公共性與公眾性：其一，大量的雕刻作品僅出現(xiàn)在陵園，而陵園并非是普通老百姓可以隨意進入的地方；其二，這些作品的建造脫離了群眾的心理需求，陵墓石雕的制作過程可能有得到參與，但是其中的思想理念是否滿足于與大眾并沒有考慮，僅僅只是為了服務于皇室，加強其集權的統(tǒng)治，一切都是朝向王官貴族的利益。

再談到中國的石窟寺院的宗教造像等，從上文提到墓葬中對神靈的崇拜不難看出，這些宗教造像也是為了滿足于皇室的需求。隋唐時期，中國古代的雕塑藝術發(fā)展到如火如荼的地步，中國大規(guī)模的開窟造像，石窟遍布北方、西北等地區(qū)。如龍門石窟的造像，在當時達到了唐代的頂峰，其形象的塑造：①實際上是對統(tǒng)治階級的神圣化，大佛的構造儼然就是封建君主，把佛教的幻想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聯(lián)系在一起；②對永生吉祥幸福的向往，古代帝王都希望自己可以長生不老，除了去煉制丹藥，還會在建造佛像上去下功夫，以顯示對神靈的崇敬與仰慕。這些也都表明了，皇室通過開窟造像，以加強對自己中央集權的統(tǒng)治，讓平民百姓受制于王權，佛即是君王，君王即是佛，對佛的崇敬既是對君王的崇敬；再者也是君王對生命延續(xù)的一種欲望，滿足心理的需求。從這個角度去看，實質上這些佛像的建造也沒能達到公共藝術的要求，更多的是統(tǒng)治階級將其自身的思想強加于或者說灌輸給老百姓的，不符合公眾性。

在古代，衙門或者宮廷的大門左右兩邊都會各列置一個神獸形象的石雕，它是一種權威的象征。代表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宮廷律例，是向君權統(tǒng)治的一種致敬。老百姓在其中充當?shù)慕巧潜拔⒌?，而非抱著一種舒坦的心理去欣賞的藝術品，它并不是以一種平等的身份去看待這種藝術品的，這就決定了這類石雕僅僅只是為了給公民營造或者是樹立一種君權不可侵犯的氛圍或氣勢，缺乏公共性與公眾性。

2.2 公共藝術與中國古代壁畫

我國古代壁畫的傳播形式主要有宮室壁畫、墓室壁畫、石窟壁畫和寺觀壁畫。實質上壁畫的原始形式是古代的巖畫，中國最早的巖畫出現(xiàn)在約一萬年前的新石器時期，也是中國最早的繪畫形式。當時這種繪畫形式僅僅是人們用來記事或者施行巫術的圖形，它反映的是當時先民的生產(chǎn)生活以及思想意識。隨著我國歷史進入文明階段，史前巖畫以及原始壁畫被更為成熟的壁畫取而代之。

中國傳統(tǒng)壁畫的基本功能是紀念和宣教，其大多為統(tǒng)治階級服務，并未與平民建立真正意義上的對話，除了占有公共空間這一特征外，傳統(tǒng)壁畫并不具備當代意義上我們所說的公共性與公眾性。

正如宮室壁畫，歷代的宮室壁畫同古代雕刻一般更多的是去維護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以及宣傳教義：如周代，中國宮室壁畫真正意義上開始的時期，在天子宣明政教的明堂周圍都畫有壁畫，描繪著古代圣明君主堯、舜等人的畫像，古代殘暴君主桀、紂的畫像，每個人具有善惡不同的形態(tài)，這是對于國家興亡的警誡。墻壁上還畫著賢德的周公輔佐成王，懷里抱著幼主，背后排列著手執(zhí)斧鉞的儀仗隊伍，正在面向南方召見各地諸侯的情景等等這種形式的壁畫。這些壁畫是君王對大臣們的一種教化。大臣們通過觀察人們的形象，從過去的歷史中可以認識當今以及事物的發(fā)展趨向，可以學會正確處理當今面臨的各種事情。這便是當時繪畫壁畫的目的，這種方式有利于國家的團結與興盛，有利于中央集權的統(tǒng)治；但這也意味著這些在朝堂上的壁畫是百姓沒有辦法接觸到的，唯一能夠接受到的是上層階級對其思想的灌輸，沒有辦法去參與到壁畫的探討以及觀賞。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壁畫從朝堂延伸到了各公卿祠堂及貴族府第，題材多為歷史故事、圣賢肖像、神靈怪異，現(xiàn)實性的東西比較少。雖然制作地域范圍變大了，但依然是王官貴族獨有的一種高端藝術。包括漢代的宮殿中，壁畫多是功臣、列女等供教化之用的人物畫。總體上看，這一時期仍然流行用壁畫宣傳封建道德觀念的風尚。到后來的五代以及元明清同樣是這樣的發(fā)展趨勢，甚至壁畫創(chuàng)作開始走向下坡，但依然沒有改變壁畫的性質和場所，依然是與大眾沒有聯(lián)系，為中央集權為王官貴族服務。

墓室壁畫它實質上是宮廷壁畫的衍生品，與宮廷壁畫相比，它更具有隱蔽性。它在當時存在的價值：一方面是為了顯示主人的等級高貴，用以張揚墓主人的身份以及相關人士等功績，表達生者對逝者的敬慕懷念之情；另一方面，是墓主人對信仰的表達及死后祈求靈魂升天、能夠繼續(xù)享受人間歡樂等的思想。如：西漢推崇厚葬之風，墓室壁畫極為盛行，以梁王墓和南越王趙昧墓為代表，其中的梁王墓內繪制了青龍、白虎、朱雀等方位神，以及蓮花、云朵等圖案；唐代墓室中頻繁出現(xiàn)的表現(xiàn)上層人物生前身份和生活題材。

中國的石窟壁畫以及宗教寺觀壁畫是隨著東漢末年佛教傳入后興起的藝術形式。它主要是為了去宣傳佛教教義。如敦煌壁畫，以佛、菩薩為主，描繪其本生故事等。相比前兩者的宮廷壁畫與墓室壁畫，其廣泛性以及公共性要多一些，能夠讓大部分的公眾觀看到體會到，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滿足大眾的精神需求。但是這種藝術傳播形式依然不是為了平民老百姓，甚至歷代的王官貴族利用宗教壁畫施壓于大眾以達到自己的統(tǒng)治目的。

通過對這四種中國傳統(tǒng)壁畫形式的描述，不難看出，它們的共性：創(chuàng)作的初衷都是為了統(tǒng)治階級以及宗教等團體的利益。沒有真正的公共性，大部分的作品是一般人沒辦法看到的；也沒有達到真正的公眾性，平民對這些創(chuàng)作根本就沒有喜不喜歡可不可以這樣的說法。這些藝術形式更多的是把統(tǒng)治階級以及其他團體的思想和觀念去灌輸給百姓的，老百姓是一種被動的狀態(tài)。

3 中國古代藝術品與當代生活

從總體上來看，中國古代藝術品在古代算不上真正的公共藝術，這首先表現(xiàn)為它要進入更廣泛的社會交流，承擔某種社會職能，因此它不可能以私密的形式建構，所體現(xiàn)的趣味也不是隨意與自由的，而一定要得到社會認同的，像古代那種就由統(tǒng)治者的趣味決定的，是完全沒有辦法符合我們所說的真正意義上的“公共藝術”。但站在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環(huán)境去看這些古代藝術品，我們可能有必要去思考這些藝術品是否屬于公共藝術范疇：如今的社會，公眾的權利與義務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人民當家做主，社會的包容性相比古代要強烈很多。我們通過去各地旅游，去看美術館、博物館等近距離接觸大部分前人給我們保留下來的藝術品，但對當今來說這是否具有公共性？具有公眾性？屬于公共藝術？

首先，把古代藝術品放在當代去看是否具備公共性：如今大部分的古代藝術品被視為重點保護文物，大眾可以通過各種渠道去接觸到看到這些作品，如看電視、看書、上網(wǎng)、去博物館、美術館等方式，所以在交通網(wǎng)絡如此發(fā)達的現(xiàn)代它是具備一定的公共性的。再談到公眾性：現(xiàn)代人是否會接受欣賞這些藝術品是不得而知的，因為這些古代的“公共藝術”并沒有讓現(xiàn)代人參與其中，并沒有灌注現(xiàn)代人的思維，但不可否認的是作為中國人，我們更加愿意去接受這些文化，所以總體來說它并不完全具備公眾性。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古代藝術品在現(xiàn)代是否是公共藝術還需要進一步的去探討，在某種程度上講，算是，但又不是。

4 結語

公共藝術創(chuàng)作的前提必須是以尊重公眾的意愿為基礎，公眾是公共空間中首先有資格參與并享用公共藝術的群體，如果一件公共藝術品不能實現(xiàn)其公共性，它就失去了存在于公共環(huán)境空間的意義。古代藝術品在古代沒有成為公共藝術，在當今依然無法確切的解釋屬于真正意義上的公共藝術。通過對這一課題的研究，需要去明白的是：公共藝術在我們的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因此在創(chuàng)作中，創(chuàng)作者要意識到空間環(huán)境的公共性，還要在創(chuàng)作思維上形成公共的開放性，不斷創(chuàng)作出公眾接受的語言形式，更重要的是必須與公共社會建立聯(lián)系，使作品能更好的傳達出社會的公共價值，并做到最好的公共性的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