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臺經濟用工與新業(yè)態(tài)勞動關系

欄目主持人：閻天

多年以來，我國勞動關系領域持續(xù)博弈，勞動立法運動風起云涌，已然成為中國法治建設中的一道奇景。然而，處在暴風眼位置的勞動關系概念，卻從未獲得《勞動法》《勞動合同法》等立法的明確界定，實務上大多依照行政規(guī)范性文件作出判斷。近年來，互聯網平臺經濟蓬勃興起，一方面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機會，催生出網約車司機、外賣小哥等新型勞動身份；另一方面刷新了勞動的交易形式，衍生出勞動關系認定、勞動風險分配等法律和社會問題。如何在繁榮經濟的同時促進社會進步？如何在新經濟形態(tài)下明確勞動關系的內涵？

問題源于生活，評論高于生活。本期判解欄目討論均依托真實案例和判決，選取了“李相國閃送案”“陶新國e代駕案”“杜乾磊網約車案”“甘甜網約車案”（案情簡介附后）四個新業(yè)態(tài)下的典型案例，不但邀請學者撰文，而且特邀處在勞動爭議一線的仲裁員、審判員和律師加入討論。作者之中，王天玉、范圍和閻天都是青年學人，分別任教于中國社會科學院、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和北京大學，他們對平臺經濟下的勞動關系做過較多觀察和思考；周國良先生曾經擔任上海市勞動人事爭議仲裁院院長，也是勞動糾紛解決領域的資深專家；徐增鵬先生任職于重慶市萬州區(qū)人民法院，從事勞動審判工作多年；陸敬波先生是上海江三角律師事務所主任，他和山東豪德律師事務所的孫天鋒律師長期從事勞動法實務，積累了豐富的辦案經驗。我們將全部六篇文章分作三組，分別從公共政策、司法角色和風險分配的角度討論勞動關系的界定。每組分別邀請學界與實務界人士發(fā)表觀點，以期形成對話乃至交鋒，從不同角度、更加全面地開示問題之所在。這是一個勞動關系變革的偉大時代，而本期專稿或許可以為時代添加一個注腳。

第一組 公共政策之論 王天玉 陸敬波、孫天鋒（陶新國e代駕案）

第二組 司法角色之辨 閻 天 徐增鵬（李相國閃送案）

第三組 風險分配之思 范 圍 周國良（陶新國e代駕案、杜乾磊網約車案、甘甜網約車案）

案例一：陶新國與趙鵬、魯能集團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北京億心宜行汽車技術開發(fā)服務有限公司和中國平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案，（2014）浦民一（民）初字第37776號判決。（簡稱：陶新國e代駕案）

趙鵬作為駕駛員，利用億心宜行公司開發(fā)的“e代駕”應用程序從事代駕服務，駕駛魯能集團公司的轎車，撞傷了原告陶新國。經交警部門認定，趙鵬負事故的全部責任，陶新國無責任。平安財險公司系交強險及商業(yè)三者險的承保人。法院認為，趙鵬與億心宜行公司之間屬于雇傭關系，而非合作關系。因為，趙鵬的代駕行為系接受億心宜行公司的指令，為履行協議而作出的；其在工作時間內接受億心宜行公司的管理，對于代駕費用也沒有議價權，僅以付出的勞動獲取相應報酬，符合雇傭關系的一般特征。因此，趙鵬的代駕行為屬于職務行為，其所導致的損害應當由雇主賠償；故對于陶新國的損失超出保險理賠范圍的部分，判決由億心宜行公司承擔。

案例二：李相國與北京同城必應科技有限公司勞動爭議糾紛案，（2017）京0108民初53634號判決。（簡稱：李相國閃送案）

同城必應科技公司為“閃送”平臺的運營方。李先生自主下載“閃送”APP并注冊成為閃送員。 2016年7月24日，李先生在進行閃送業(yè)務時發(fā)生交通事故，訴請法院確認與同城必應科技公司存在勞動關系。同城必應科技公司辯稱雙方之間為合作關系，并主張公司業(yè)已為李相國等快遞員投保商業(yè)保險。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法律關系的性質，應根據事實審查認定，當事人不可以協議約定的方式排除勞動法之適用。同城必應科技公司與李先生間具有從屬性，雙方間屬于勞動關系。

案例三：杜乾磊與范芝鋼、胡輝、西安志華土方工程有限公司、北京小桔科技有限公司、中華聯合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西安中心支公司和中國平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陜西分公司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案，（2015）未民初字第07245號判決。（簡稱：杜乾磊網約車案）

胡輝作為駕駛員，利用小桔科技公司開發(fā)的“滴滴出行”應用程序從事網約車服務，與范芝鋼駕駛的志華土方公司貨車發(fā)生事故，致使乘客杜乾磊受傷。經認定，胡輝、范芝鋼對事故負有同等責任，杜乾磊無責任。中華聯合保險公司系交強險和商業(yè)三者險承保人，中國平安保險公司系車上人員責任險承保人。法院認為，胡輝作為網約車承運人，應當根據其過錯對原告承擔相應賠償責任；小桔科技公司作為網約車平臺的經營者并收取相應的管理費用，亦應當對胡輝的賠付義務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案例四：甘甜與程春興、北京小桔科技有限公司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案，（2016）川0823民初1198號判決。（簡稱：甘甜網約車案）

程春興作為駕駛員，利用小桔科技公司開發(fā)的“滴滴出行”應用程序從事網約車服務，發(fā)生交通事故，致使乘客甘甜受傷。經認定，程春興對事故承擔全部責任。法院認為，程春興因違法操作導致事故發(fā)生，故應對本次交通事故及所產生的后果承擔全部責任，依法賠償甘甜的損失；小桔科技公司作為本案的無責主體，不應對本次事故承擔賠償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