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南溟
《未來機器大戰(zhàn)》 尹梓天
一個被陳馳叫做“逆向國際”的策展理念在上海喜瑪拉雅美術館實施以后,它注定了已經不只是一個簡單的策展人的展覽,而成為策展人發(fā)起的一個持續(xù)項目,這個項目被稱為“未來荒原”。它是2017年年初這個美術館設立的“青年思想者駐館計劃”中的一個實驗計劃,即邀請紐約的青年策展人陳馳(Chiarina Chen)來上海策劃一個與科技與生態(tài)相關的展覽,并在當年的5月開始進行。陳馳邀請了在紐約的華人藝術家Wiena Lin駐留并和Wiena Lin的《拆解線》(Disassembly Line)裝置作品一起互動。這是一個會轉動的圓形工作臺,意在模仿電子生產車間流水線,要做的內容是將電子廢棄物,比如廢舊手機、電路板、鼠標,通過工作坊中參與者的拆解和組合成各種各樣的小雕塑,從而提示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當這樣的作品出現(xiàn)在上海的時候,以它的在地性組成了反思西方的具體語境,作為技術輸出國的西方垃圾在中國如何處理確實變成了一個話題。而“未來荒原”這樣的項目也確實是在用中國形成的環(huán)保概念來批評西方輸出問題,所以當“未來荒原”移到上海展覽所形成的文獻再傳遞到紐約后,無疑是體現(xiàn)了“逆向國際”的意義。陳馳將這樣的批判理論——那種根植于西方思想史中的主題,在中國加以發(fā)展并提供給西方的批判理論作自我再發(fā)展的啟示錄,也使Wiena Lin的《拆解線》成為在新的理論框架下的新作品——這樣的作品完成完全符合后結構以來的策展理論,一個作品既是在不同的策展中延伸出新作品的,又在不同的語境中形成新的意義系統(tǒng)。所以原來的《拆解線》作品,是對一個具體的物質世界(比如這些電子廢品是如何污染了中國的)和行為的概括(比如在拆解線工作臺上,是如何將這些廢品再利用而為作品的),被陳馳移到上海后,變成了陳馳的“未來荒原”,其指向已經從過去、現(xiàn)在通向未來的全球化過程中的中心國和加工國之間的沖突性反思中。在這樣的“未來”建構中,Wiena Lin作品成了陳馳要做 的“荒原”的材料,然后陳馳的策展人身份在整個項目流動中成了一個號召者,通過各界社會人士參與的工作坊互動來繼續(xù)。
“未來荒原”在上海喜瑪拉雅美術館公共空間的工作坊現(xiàn)場
“未來荒原”在上海喜瑪拉雅美術館公共空間的工作坊現(xiàn)場
《未來荒原與當下啟示:陳馳在策展》是我當時寫的“館長前言”?!拔磥砘脑鄙虾J渍沟娜掌谶x了6月5日世界環(huán)境保護日,地點不是在喜瑪拉雅美術館,而在館校合作的復旦大學哲學學院實驗藝術空間,它是改建成后的第一次啟動。展覽中有紐約帶過來的《拆解線》影像和成品實物,它像是整個活動的前奏曲,藝術家和策展人在復旦大學哲學學院開幕現(xiàn)場與學生進行沙龍對話會。藝術家Wiena Lin從微觀角度談了美國的電子廢品是如何在中國造成環(huán)境污染的,而策展人陳馳又從未來的角度揭示出因現(xiàn)在的生態(tài)污染而后的變種人類學圖像。陳馳也在工作坊過程中反復說了,這么多電子廢品扔進大海后,大海中的生物以后都會變成怪物,這個像是未來考古,即后人們在考古這些怪物化石的時候,會考證出禍源是電子廢品。這又是一個真實的環(huán)境問題與將來生態(tài)的反思話語空間。就這樣,“未來荒原”來到上海后被激活而開始了它的流動屬性,復旦大學哲學學院的展覽與演講是學理層面的展開,接著就是策展人和藝術家?guī)ьI下的“未來荒原”工作坊,喜瑪拉雅美術館向社會征集廢棄電子產品,并用這樣的材料開始了一場場的兒童工作坊。正像我后來在復旦大學的“中國記憶人類學”論壇上演講所說的,我的演講題目是《美術館公共教育對公共記憶形成的作品:以“未來荒原”為例》,這樣一個美術館的公共教育從這樣的生態(tài)環(huán)保等概念中進行,參與工作坊的孩子們不但滿足了破壞欲,而且形成了環(huán)保公共記憶?!拔磥砘脑痹趯W院展示研討,在美術館做公共教育,項目雖小但活動卻大,上海喜瑪拉雅中心對面的上海新國際博覽中心的2017年6月“世界移動大會”這樣的亞洲最大規(guī)模的移動行業(yè)博覽會也不再是鐵板一塊的商業(yè)消費展示,迅速為喜瑪拉雅美術館提供了展會中的一個空間,在商業(yè)現(xiàn)場置入了這樣“未來荒原”的工作坊,在這樣一個似乎對立的現(xiàn)場中——即在消費技術生活的時候反思這些技術生活問題——“未來荒原”完全成了商業(yè)領域中的手工批判思想的體驗空間。而網絡傳播又系動著各種機構線下合作的機緣,以至于“喜瑪拉雅+”變成了美術館運營的一個板塊,2017年12月17日江蘇省環(huán)保廳的“2017·環(huán)保進地鐵電子廢物回收處理宣傳活動”中,它們以公眾參與作品展的形式,地點在南京綠博園環(huán)保地鐵站,這是中國第一座環(huán)保主題的地鐵站,也是喜瑪拉雅美術館與政府環(huán)保管理部門的第一次合作,“未來荒原”項目被他們邀請作為一次成果展示,即曾經參與工作坊的孩子們的作品在那里做了一個展示區(qū)?;顒舆€設了一個“2017年度電子廢物創(chuàng)意設計大賽”的評選,“未來荒原”參展作品、尹梓天小朋友作品《未來機器大戰(zhàn)》榮獲了大賽的三等獎。就像最初的復旦大學的展覽那樣,因為環(huán)保單位的合作,這樣的“未來荒原”工作坊和討論都可以隨著之前的開場白而在2018年繼續(xù),它與不同參與的區(qū)域和人群的合作中呈現(xiàn)出了它的當下性和公益性。
2017年“環(huán)保進地鐵”電子廢物回收處理宣傳活動現(xiàn)場(南京綠博園環(huán)保地鐵站)
行文至此,我作一下概括:“未來荒原”首先是一個美術館的青年策展的推動項目,而它的主題卻是一個社會活動,它預示了當代藝術正在向著更前衛(wèi)的方向在發(fā)展,這正是我在任中的上海喜瑪拉雅美術館所要建構的空間概念——美術館只是組織了這樣一個項目,而其展示和交流在盡最大力度地推向美術館白盒子之外;而后,“未來荒原”又是通過當代藝術理論的解釋讓藝術向著更大“民主藝術”的方向發(fā)展,藝術不再是少數(shù)人的審美游戲,藝術呈現(xiàn)于各種各樣的非藝術領域和人群中,一個電子廢物通過藝術家策展人的設計,足以能讓孩子和家長們明白藝術的真諦和當下社會思想發(fā)展的態(tài)勢?!叭巳硕际撬囆g家”、“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作品”從口號進入到實際的操作系統(tǒng)中;當然“未來荒原”還有一個跨國屬性,但在中國,這樣的工作坊成果被策展人帶回紐約并以此作演講的時候,它卻是讓西方人看到了中國的美術館公共教育的最新動向??梢院敛豢鋸埖卣f,中國正在以它的特有性而開始啟發(fā)西方藝術機構轉而為如何向中國學習的階段,除非他們故作傲慢。這基于中國所處的位置的特殊性,它是在西方動態(tài)中針對中國問題情境而生發(fā)出來的實踐?!拔磥砘脑笔莻€從紐約到上海的跨國作品,但由于它非常緊扣中國當下現(xiàn)實而使它成為一個中國問題情境,這樣的雙重情境正使“未來荒原”從“逆向國際”的策展理念中推進否定性思維的力度,在中國的在地性批判西方的擴張性。這不是口號,而是一種行動,正像陳馳不停地希望自己一直在工作坊現(xiàn)場,讓中國各地都有“未來荒原”的工作坊那樣,以期讓更多的孩子和家長們參與到這樣的環(huán)保藝術的行為中。陳馳要告訴大家的是:我們已經是荒原了,這似乎是過去的艾略特的象征主義,而未來的荒原正在這樣的科技社會中形成,所以它不只是一個文學想象,它是一種現(xiàn)實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