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美玲和她的童謠

賀中

去年入秋，獨立音樂人程璧發(fā)行了一張專輯——《早生的鈴蟲》。第一首歌便很好聽?！拔覐堥_雙臂，/也不能在天空飛翔，/可會飛的小鳥/也不能像我一樣，/在大地上奔跑。/我晃動身體，/也搖不出動聽的聲音，/可會響的鈴鐺/也不能像我一樣，/會唱好多的歌謠。/鈴鐺、小鳥，還有我，/我們不一樣，我們都很棒?！?/p>

寫出這首童謠的詩人，正是被譽為“童謠詩人中的巨星”的金子美鈴，在日本，金子美鈴的多首童謠被收錄在中小學課本中。

金子美鈴（1903—1930）是活躍于20世紀20年代的日本童謠詩人。她從20歲開始寫詩，在短短不到七年，共創(chuàng)作512首童謠，被日本象征主義詩人西條八十譽為“年輕童謠詩人中的一顆巨星”。其童謠全集在她去世后輾轉多年出版，以其特有的純凈明亮的風格風靡日本及世界各地，其中1984年日本JULA出版局出版的童謠精選集《我和小鳥和鈴鐺》，至今已在日本加印100多次。

金子美鈴出生在日本海沿岸的一個美麗小鎮(zhèn)。在這個以捕鯨為業(yè)的小鎮(zhèn)上，人們每年舉行鯨魚法會，既為出海的人祈福，也為死去的魚兒哀悼。從小受到這種氛圍熏陶的金子美鈴，自然對生命懷有悲憫之心。

她在詩歌《魚兒滿艙》中寫到：朝霞啊朝霞，淡淡的彩霞/魚兒啊魚兒，滿滿的魚艙/肥肥美美的沙丁魚/滿滿的一艙又一艙。/雖然海邊/像過節(jié)一樣/可大海里/卻正為成千上萬的/沙丁魚/奔著喪。

成長于“大正浪漫”時期的金子美鈴是幸運的，因為她趕上了影響日本至今的新童謠運動。在這一時期，日本優(yōu)秀的作家、詩人、作曲家，都紛紛為兒童創(chuàng)作童話童謠。這是日本文化燦爛紛呈的時代，宮澤賢治、芥川龍之介、太宰治、竹久夢二、谷崎潤一郎都活躍于這個時期。

作為投稿詩人，金子美鈴的詩歌刊載于當時的《童話》《赤鳥》等眾多刊物中。在那個傳播方式有限的年代，這些刊物就是新青年接收信息、了解世界的窗口。那時，金子美鈴就通過一首首童謠鼓舞著日本的年輕人們，收獲眾多粉絲。

金子美鈴的詩，雖然沒有華麗的辭藻，卻總是能透過生活中的平凡事物，看到我們容易忽略的那一面，充滿了瑰麗的想象。我們甚至會好奇，在金子美鈴眼中，這個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盡管美鈴在童謠創(chuàng)作上愈發(fā)出色，但是卻被迫走入了一場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金子美鈴的女兒在成年后，讀到美鈴的《積雪》時，也認定，父母的結合是個錯誤?！吧线叺难?很冷吧。/冷冷的月光照著它。/下邊的雪/很沉吧。/好幾百人壓著它。/中間的雪/寂寞吧。/看不見天也看不見地。”

在這場不幸的婚姻中，美鈴為了女兒一直委屈求全，詩歌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但是不務正業(yè)、花天酒地的丈夫不僅不理解美鈴的詩歌創(chuàng)作，禁止美鈴寫詩，而且還把淋病傳染給了美鈴。這種病在當時是無法治愈的。

身體越來越虛弱的美鈴終于離婚，回到娘家。本來說好女兒由美鈴撫養(yǎng)，丈夫卻出爾反爾，寫信通知美鈴，要接走女兒。

萬念俱灰的美鈴為了抗爭丈夫的決定，竟選擇了自殺。那時的美鈴還不到二十七歲。

在NHK拍攝的紀念金子美鈴特別節(jié)目中，記者采訪了已經花甲的美鈴的女兒房枝。房枝說，她曾經一直無法原諒母親，不理解母親為何自殺，但是當她后來讀到《南京玉》，這本母親記錄她牙牙學語時每一句話的本子時，她終于感受到母親的愛。

金子美鈴的故事在日本被多次改編為影視劇。松隆子、田中美里、上戶彩都扮演過金子美鈴。

美鈴在自殺前，留給前夫一封遺書：“你能夠給房枝的，無非只有金錢，而精神上的食糧，是你所給不了的。我懇請你把她交給我的母親，讓母親像養(yǎng)育我那樣將她養(yǎng)大?！闭敲棱彽乃篮瓦@封遺書，讓女兒房枝得以由外婆撫養(yǎng)成人。

婚姻中的美鈴雖然身體和精神上都備受折磨，但是她卻一直希望丈夫能回心轉意，從她寫的詩《是回聲嗎》中，可以看出當時美鈴的心境：“說一句‘來玩吧/也答一句‘來玩吧。/說一句‘笨蛋/也答一句‘笨蛋。/說一句‘再也不跟你玩了/也答一句‘不跟你玩了。/到了后來/又孤單起來，/說一句‘對不起啊/也答一句‘對不起。/是回聲嗎？/不不，誰都會這樣回答?！睙o論丈夫如何，美鈴都希望終有一天，彼此可以和解。只要再多說一句溫柔的話，就會得到回應的。這既是美鈴對丈夫的期待，也是她對自己的鼓勵。

2011年，日本發(fā)生了“311”大地震。災后，正是這首詩回蕩在廣播中，鼓勵人們振作起來。也正因為這首詩，人們再次想起這位早逝的天才女詩人。

金子美鈴用她那一句句像喃喃自語一樣溫柔的詩句，慢慢靠近并溫暖一顆顆孤獨而脆弱的心。美鈴用她短暫的一生，書寫了512首童謠，指引著人們，向著明亮那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