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風

桂北的人都管芒貍叫“竹鼠”，已讀三年級的芽仔卻還沒有見過竹鼠。當爸爸帶他和狗子阿黃去捉竹鼠時，在路上他就問：“爸爸，竹鼠是老鼠嗎？”

“竹鼠比老鼠大多了?！卑职謱ρ孔薪忉屩?。

“能捉住嗎？老師說鼠類會傳染疾病呢！”芽仔擔心地說。

“竹鼠不是老鼠，味道鮮美著呢！”爸爸說。

芽仔很想問：有媽媽做的菜味道鮮美嗎？可還是抿下嘴唇，沒敢問。芽仔知道，爸爸有些恨媽媽。以前他一說想媽媽，爸爸就說：“想她干什么？你想她，她怎么不想你？”媽媽已經(jīng)走了三年，一直沒有回來。

春日的天陰著，空氣有些潮濕，有霧氣在山間飄。

爸爸帶著芽仔翻過一座山，在一道溪水旁立住腳。溪水兩側，生長著茂盛的竹子。青青翠翠的竹子遮擋溪水的走勢，讓人看不清溪水往哪里流去了。

狗子阿黃“哧溜”一下躍到前面去，朝竹林里吠叫起來。

“阿黃……”芽仔朝狗子喊了一聲。

爸爸說：“阿黃肯定發(fā)現(xiàn)了竹鼠，今天我們有美味吃了?！?/p>

芽仔心里還在想著媽媽，回應說：“我才不吃老鼠呢！要吃你吃！”

“是竹鼠，不是老鼠，難怪謝老師說你記性不好，原來真是！”爸爸糾正著芽仔的話，有些埋怨道。

芽仔很想解釋：他上課時想起媽媽，走神了，謝老師講課時他才沒注意聽，謝老師才會說他記性不好?？蓻]等解釋，阿黃又吠叫起來。

爸爸扛著鎬頭、鐵鍬鉆進竹林，芽仔也跟著進了竹林。這時，芽仔看見一叢竹子下面有個洞口。

“把籠子遞給我。”爸爸朝芽仔伸出手。

芽仔把手里拎著的鐵籠子遞向爸爸。爸爸接過鐵籠子，在洞口蹲下身。芽仔也像爸爸一樣，把身子矮下去。

爸爸伏在洞口聽了聽：“竹鼠還在里面，這東西好捉著呢?！?/p>

芽仔看見竹鼠的洞有碗口粗，比老鼠洞大多了。他很想看看竹鼠到底什么樣子，湊到洞口想朝里面看。爸爸卻笑著說：“一會兒捉住讓你看個夠?！?/p>

爸爸把鐵籠子的門打開，罩在洞口上，大小很合適，好像鐵籠子就是為罩住這個洞口準備的。但芽仔不明白，把鐵籠子往洞口一罩，怎么就能捉住竹鼠呢？

“爸爸，竹鼠會往籠子里鉆嗎？”芽仔朝爸爸問。

爸爸見芽仔不再稱竹鼠是老鼠，瞇著眼問：“咋不說老鼠了？”

“老鼠洞沒有這樣大?！毖孔谢卮?。

這時，爸爸把鐵籠子在洞口處安放好了，又拿塊石頭抵住鐵籠子底部，免得鐵籠子安放得不牢固。

芽仔看見狗子阿黃臥在他身邊，便用手去摸它的頭。芽仔想：媽媽為什么要走呢？難道爸爸對她不好嗎？芽仔這樣想著時，看見爸爸伸手去衣兜里掏，掏出一節(jié)嫩竹筍來。竹筍是來時爸爸準備的，用來當捉竹鼠的誘餌。爸爸把竹筍折成幾段，放在抵住鐵籠子的石頭上，這才站起身，把鐵鎬和鐵鍬扛在肩上。

“去旁邊等一會兒，竹鼠肯定是咱們的獵物了?！卑职终f得很輕松，好像以前他捉過很多竹鼠。

爸爸走出竹林，在溪邊一塊巖石上坐下，拿出煙來吸。裊裊煙氣飄進竹林，像飄著的白色淡霧。芽仔站在爸爸身邊，一直朝竹林里看。狗子阿黃又臥在芽仔的腳下，不再吠叫，瞇著眼，一副想睡覺的樣子。

爸爸默默抽完一支煙，又點上了一支。芽仔看見，狗子阿黃突然豎起耳朵，接著竹林里傳來“吱吱”聲，還有鐵籠子被撞擊的聲音。

“這么快就捉到了！”爸爸說著，把沒吸完的煙往巖石上一按。煙滅了，爸爸迅速奔進竹林。

狗子阿黃“呼”的一下跟過去，只有芽仔落在了后面。

芽仔趕到剛才的洞口時，看見鐵籠子里有一只比老鼠大一些、比兔子小許多的動物。

“爸爸，這就是竹鼠嗎？”芽仔問。

“當然?！卑职只卮鹬州p聲嘀咕一句，“怎么會出來小的呢？大的太滑頭了。”

芽仔沒有明白爸爸的話意，仰著臉問：“這只都比老鼠大了，還想多大？再大就是老鼠精了?！?/p>

“什么老鼠精？這是只小竹鼠，大竹鼠還在洞里?！?/p>

爸爸剛說完，只見洞口伸出一個灰腦袋。

“大竹鼠果然在洞里?！卑职终f。

芽仔也看見了大竹鼠伸出的灰腦袋，可灰腦袋很快又縮回洞里去了。

被關在鐵籠子里的小竹鼠，似乎也看見了大竹鼠，又“吱吱”叫起來，想從鐵籠子的縫隙鉆出。鐵籠子的縫隙像網(wǎng)眼，小竹鼠根本鉆不出來，只好用爪子扒著鐵籠子。

“看，大竹鼠又出來了！”爸爸一指洞口說。

芽仔抬眼去看，剛才縮進洞去的那顆灰腦袋，果然又出現(xiàn)在洞口，也發(fā)出“吱吱”的叫聲。

狗子阿黃見大竹鼠從洞口又露出頭來，“汪”地叫了一聲，撲向洞口。

“阿黃！”芽仔大聲喚著，過去抱住阿黃的脖子。阿黃似乎明白芽仔不讓它咬傷大竹鼠，安靜下來，任由芽仔抱著它。

爸爸拿起鎬頭準備挖竹鼠洞，剛把鎬頭舉起來，芽仔卻松開狗子阿黃說：“爸爸，放過大竹鼠吧?！?/p>

爸爸看一眼芽仔，不解地問：“放過大竹鼠？我們不是來捉竹鼠的嗎？”

“我們把大竹鼠捉走了，小竹鼠也會沒有媽媽了。”芽仔說這話時，眼里有了淚。

爸爸舉著鎬頭的手抖了下，本想朝芽仔發(fā)火，卻沒有發(fā)，一松手，便讓鎬頭歪倒在了地上。

陰著的天空，此時有蒙蒙雨絲灑下來，落在竹葉上，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芽仔看見爸爸默默地把鐵籠子的門打開，把籠子里的小竹鼠放了出來。小竹鼠獲得了自由，轉眼間鉆進洞里去了，洞里出一陣歡快的“吱吱”聲。

在這種歡快的聲音里，爸爸扛著鎬頭和鐵鍬，芽仔提著空空的鐵籠子，狗子阿黃跟在后面，他們出了竹林。

春天的細雨“沙沙”地落著，雨霧籠罩著桂北的山，也籠罩著一大一小兩個遠去的身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