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稚珪交游考

(海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 海南 ?？?570100)

孔稚珪，一作孔珪，字德璋，南齊時著名文學(xué)家。他一生交游甚廣，與當時的皇室宗族、世家大族、出身庶族但位列高官者及隱逸名士等多有往來?？字色暤慕挥危坏龠M了其仕途的良好發(fā)展，得以被引薦、擢升，而且在交游中與交游對象進行了一系列文學(xué)實踐，對其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成熟和發(fā)展具有重要影響。

一、孔稚珪交游之對象

孔稚珪的交游對象，大致可分為皇室宗族、世家大族、出身庶族但位列高官者、隱逸名士等幾類。

孔稚珪父子與齊高帝蕭道成淵源頗深?？字色曋缚嘴`產(chǎn)早年與蕭道成來往密切。沈攸之叛亂時，蕭道成輔政，孔靈產(chǎn)曾預(yù)言：“攸之兵眾雖強，以天時冥數(shù)而觀，無能為也?！盵1]925事驗，孔稚珪被蕭道成提拔為光祿大夫?？字色暽贂r亦受到蕭道成嘉許而獲得擢升：“太祖為驃騎，以稚珪有文翰，取為記室參軍，與江淹對掌辭筆?！盵1]925

孔稚珪與竟陵王蕭子良來往甚密，二人多有書信往來。蕭子良《與孔中丞書》二首，即為寫給時任御史中丞的孔稚珪之書信，意在勸其棄道從佛?？字色曌鳌洞鹁沽晖鯁ⅰ啡貜?fù)，并與其交流探討，表示愿遵從“通源之論”，并尊佛道二教，可見蕭子良對孔稚珪影響之深。

孔稚珪與衡陽王蕭鈞也結(jié)緣甚深?！赌鲜贰ず怅柾踱x傳》載：“會稽孔珪家起園，列植桐柳，多構(gòu)山泉，殆窮真趣，鈞往游之。珪曰：‘殿下處朱門，游紫闥，詎得與山人交邪？’答曰：‘身處朱門，而情游江海，形入紫闥，而意在青云?！暣竺乐??！盵2]1038從孔稚珪建造園林，蕭鈞前往游覽，及孔稚珪對蕭鈞身居廟堂而“意在青云”之贊美，知其交情當不淺?？字色暸c蕭子恪也有往來。受蕭子恪所托，孔稚珪晚年為豫章王撰寫碑文：“建武中，第二子子恪托約及太子詹士孔珪為文”[2]1067。

孔稚珪出身會稽四大家族注劉義慶《世說新語·賞譽》：“會稽孔沈、魏覬、虞球、虞存、謝奉，并是四族之俊，于時之杰?！?見《世說新語箋疏》卷中，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69頁。)之一，與當時的世家子弟自然多有聯(lián)系。吳郡張氏家族中，孔稚珪與張融交情最篤。張融為孔稚珪外兄，更是志趣相投的摯友?！赌淆R書·孔稚珪傳》載：“稚珪風(fēng)韻清疏，好文詠，飲酒七八斗。與外兄張融情趣相得?！盵1]930二人不乏唱和之作，孔稚珪《酬張長史》，雖僅存“同貧清風(fēng)館，共素白云室”[3]1048二句，但也可看出其視張融為知己，并對張融之高潔品格大加褒賞。此外，張融常與孔稚珪切磋佛道問題，如張融在闡明佛道觀的《門律》中，專門向孔稚珪等征求意見：“吾已翔其所集，汝可專遵于佛跡，而無侮于道本。書于二何、兩孔、周剡山茨?！盵4]149其中，“兩孔”為孔仲智、孔稚珪兄弟?？字色曉醒裕骸皶鸬?，融之此悟，出于民家?！盵4]198可見，張融著名的“通源之論”，有受孔氏影響的影子。除思想上契合外，二人政見也頗為一致。據(jù)《南齊書·孝義傳》，朱謙之案時，孔稚珪與張融、劉璡一同向豫章王求情。[1]1065建武四年(497)，張融病卒，孔稚珪作《祭外兄張長史文》稱：“惟君之德，高明秀挺，浩汗深度，昂藏風(fēng)領(lǐng)，學(xué)不師古，因心則睿，筌蹄象繇，糠比莊惠。吾與夫子，分協(xié)芳金，憑風(fēng)共酒，藉月同琴。”[4]200褒美之意，交情之篤，溢于言表。韋應(yīng)物曾以“何掾張融傲，每重德璋親”[5]612稱頌二人之情誼。

孔稚珪與瑯琊王氏家族的王思遠，以及廬江何氏家族的何點、何胤、何遁等人，頗有深交，史家稱之為“款交”[1]930。作為世家子弟，他們殊為投緣，經(jīng)常雅聚，詩酒唱和?！赌鲜贰ず吸c傳》載，何點與陳郡謝瀹、吳國張融、會稽孔稚珪為莫逆之友。何遁“以東籬門園居之，德璋為筑室焉?！盵2]788孔稚珪為何遁在東籬門筑室，可見其關(guān)系非同一般。孔稚珪與張融之弟張寶積、陳郡謝瀹、吳郡陸惠曉等也是好友，他們?nèi)宄扇?，?jīng)常聚會?！赌鲜贰垖毞e傳》曾載其雅聚之事：“(張融)第六弟寶積，建武中出為廬陵太守，時名流謝瀹、何點、陸惠曉、孔稚珪至融弟鐵之舍。點造坐便曰：‘今日可謂盛集。二五我兄弟之流，阿六張氏保家之子。’顧見王思遠曰：‘卿詐作善非實得也。五謂孔稚珪及融并第五?！盵2]837戲謔調(diào)侃如此，關(guān)系之親昵可想而知。

孔稚珪與瑯琊王氏家族的王僧虔關(guān)系較為密切。王僧虔對孔稚珪有知遇之恩，“珪少涉學(xué)，有美譽，太守王僧虔見而重之，引為主簿”[1]925，這成為孔稚珪踏入仕途的第一步?？字色暸c王融也應(yīng)有些許交往。王融為竟陵王蕭子良的幕佐，不幸卷入竟陵王與郁林王蕭昭業(yè)的政治爭斗。蕭昭業(yè)即位后，“深忿疾融”，將王融“收下廷尉獄，然后使中丞孔稚珪倚為奏”[1]912?？字色晻r任御史中丞，出于職責(zé)，上《奏劾王融》，奏劾其“立身浮競”“抗言異類”“扇誘荒傖”“狡弄聲勢”。[4]913其實多劾其皮毛，少有實指。二人平時當有交往。

孔稚珪與出身陳郡謝氏的謝朓結(jié)緣甚深。二人都重視才學(xué)，嘉掖后輩?！皷I好獎人才，會稽孔覬粗有才筆，未為時知，孔珪嘗令草讓表以示朓。朓嗟吟良久，手自折簡寫之，謂珪曰：‘士子聲名未立，應(yīng)共獎成，無惜齒牙馀論?！盵2]534出言如此，孔稚珪與謝朓交誼之篤，略可見之。

另外，孔稚珪與汝陽周氏家族的周颙也有一定聯(lián)系?！赌淆R書·周颙傳》載：“于鐘山西立隱舍，休沐則歸之。后孔稚珪作《北山移文》譏之?！盵1]814

孔稚珪與許多出身寒門素族的高官也過從頗多。“竟陵八友”之一的沈約位列三公，孔稚珪與之交往頗多，且二人之間曾發(fā)生過摩擦。永明七年(489)，時任御史中丞的沈約上《奏彈孔稚珪違制啟假事》奏劾孔稚珪“歷俸朝班，頻登近要，九棘之任，理無休謁，昌制干聞，實虧恒典”[6]103，但二人并未因此交惡。永明十年(492)，沈約曾與孔稚珪等人聯(lián)名表薦杜京產(chǎn)，事雖未果，但可見二人意見相契合。及至建武元年(494)，二人又同受蕭子恪之托，為其父撰寫碑文?？字色暸c王敬則也有來往?？字色暸c王敬則初次結(jié)交，當在解褐任安成王法曹參軍之時。王敬則“轉(zhuǎn)越騎校尉，安成王車騎參軍”[1]536，二人同在安成王幕下，可能定交于此時。建元三年(481)，王敬則任會稽太守，與孔稚珪有了直接交往。《南齊書·孔稚珪傳》載孔稚珪“父憂去官，與兄仲智還居父舍。仲智妾李氏驕始無禮，稚珪白太守敬則殺之?！盵1]925永明十一年(493)，王敬則晉職司空，孔稚珪代作《為王敬則讓司空表》，以示謙讓。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隱逸蔚然成風(fēng)的時代?？字色晫υS多名重一時的隱士十分傾慕，甚至執(zhí)弟子禮，游于其門下。褚伯玉為南齊隱逸名士，享有盛譽，又是孔稚珪的道法老師?？字色晫ζ涫滞瞥?，褚伯玉卒后，為其在太平館側(cè)立碑，并撰寫《褚先生伯玉碑》，稱其“夫河洛摛寶……心圖上玄，志通大造”[4]194，表達對褚伯玉的追思欽慕之情。陸修靜是孔稚珪崇慕的另一位道法大家?！对企牌吆灐贩Q：“后孔德璋與果之書論先生云：‘先生道冠中都，化流東國，帝王稟其規(guī)，人靈宗其法。而委世潛化，游影上元，微言既絕，大法將謝。法師稟神定之資，居入室之品，學(xué)悟之美，門徒所歸，宜其整緝遺蹤，提綱振紀，光先師之馀化，纂妙道之遺風(fēng)，可以導(dǎo)引末俗，開曉后途者矣?！盵7]74李果之為陸修靜之弟子，信中對陸修靜功德的稱揚和贊嘆溢于言表。孔稚珪與陸修靜之門徒孫游岳等人也十分交好：“齊永明二年(484)，召以代師，(孫游岳)并任主興世館。于是搜奇之士，知襲教有宗，若鳳萃于桐,萬禽爭赴矣。孔德璋、劉孝標等爭結(jié)塵外之好?！盵8]76

齊梁大隱士杜京產(chǎn)也是孔稚珪渴望結(jié)交的對象。杜京產(chǎn)，杜子恭之玄孫，與會稽孔氏一族結(jié)緣頗深?！赌淆R書·孔稚珪傳》載：“父靈產(chǎn)，泰始中罷晉安太守。有隱遁之懷，于禹井山立館，事道精篤，吉日于靜屋四向朝拜，涕泗滂沲。東出過錢塘北郭，輒于舟中遙拜杜子恭墓，自此至都，東向坐，不敢背側(cè)?！盵1]925孔靈產(chǎn)對杜子恭的崇拜，影響到孔稚珪對杜京產(chǎn)的仰慕，當不難理解。事實確亦如此。建元中，杜京產(chǎn)請劉瓛至山舍講學(xué)，孔稚珪主動寫信“以通殷勤”：“孔稚珪、周颙、謝瀹并致書以通殷勤”[1]1038。永明十年(492)，孔稚珪與陸澄、宗懔、沈約、張融表薦杜京產(chǎn)稱：“竊見吳郡杜京產(chǎn)，潔靜為心，謙虛成性，通和發(fā)于天挺，敏達表于自然。學(xué)遍玄、儒，博通史、子，流連文藝，沈吟道奧。泰始之朝，掛冠辭世，遁舍家業(yè)，隱于太平。葺宇窮巖，采芝幽澗，耦耕自足，薪歌有余。確爾不群，淡然寡欲，麻衣藿食，二十余載。雖古之志士，何以加之。謂宜釋巾幽谷，結(jié)組登朝，則巖谷含歡，薜蘿起抃矣?！盵1]1039其中，對杜京產(chǎn)的人品、學(xué)識、隱逸志向稱道不已。

孔稚珪與處士顧歡、劉法先同樣是好友?！岸啪┊a(chǎn)與顧歡開舍授學(xué)于東山下”[9]187-188，孔稚珪主動尋訪，并與之交往?！赌鲜贰ゎ櫄g傳》載：“會稽孔稚珪嘗登嶺尋歡，共談四本?！盵2]1875他們常相互切磋，各抒己見?！短接[》載：“時顧歡著道經(jīng)義，于孔德璋多有與奪。法先與書討論同異。顧遂屈服，乃答曰：‘吾自古之遺狂，水火不避。得足下此箴，始覺醒悟。既往狂言，不足在怪。’又云：‘法先每見道釋二眾，亟相是非，乃著息爭之論?！櫄g又作《夷夏辯》?；蚣叭?，論明釋老同異?！盵10]2972由此可見,孔稚珪與顧歡、劉法先經(jīng)常就釋道異同等問題進行交流論辯。

二、孔稚珪交游之特點

(一)功利性

在孔稚珪交游的對象中，蕭齊皇室占很大比重。魏晉時期，士人想要進入廟堂得到仕進的機會，在很大程度上需要憑借對統(tǒng)治者的依附，故皇室宗族成為士人爭相結(jié)交的對象?？字色曊且蚋叩凼挼莱少p識，而“取為記室參軍”[1]925，與皇族的交游成為其步入仕途的重要途徑?；适覍ζ涮貏e賞識的士人可以直接授予一定的官職，如：杜棲因蕭子良的重視而“以為學(xué)士，掌婚冠儀”[1]1068；王僧儒因蕭長懋賞識，得以“召入東宮，直崇明殿”[11]469；劉繪“警有文義”，結(jié)交豫章王蕭嶷后，“數(shù)被招賞”，不但以其“為左軍主簿”，更“進封華敏，僚吏之中，見遇莫及”[1]931。由此足見結(jié)交皇室宗族對于仕途的進益?？梢哉f，孔稚珪仕途順遂，與其和皇族之交游密不可分。

孔稚珪與世家交往的功利性也十分明顯。其原因有三：首先，世家大族具有顯赫的地位。南齊時期，世家大族雖然不再擁有晉時那種與皇室勢均力敵的勢力，但其與出身寒素的士人之間仍有涇渭分明的界限。如齊明帝為力行節(jié)儉而“驅(qū)使寒人不得用四幅傘”[1]98，足見高門與庶族之別。一些庶族人士即使憑借自身才能得以位居顯貴，也始終忐忑不安，如出身行伍的陳顯達，“自以人微位重，每遷官，常有愧懼之色”，時?？畤@“我本志不及此”，并謂其子曰：“麈尾扇是王、謝家物，汝不須捉此自逐”[1]546-547。在這種背景下，士人爭相結(jié)交高門世家便是自然而然的了。其次，世家大族擁有舉賢薦官的權(quán)力。魏晉時施行九品中正的選官制度，《通典》卷三二《職官·州郡·總論州佐》中云：“中正，……擇州之才優(yōu)有昭鑒者，除為中正，自拔人才，銓定九品，州郡皆置。齊、梁亦重焉?！盵12]184可知九品中正制在南齊時依然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世家大族仍以絕對的優(yōu)勢操縱著仕途。在這種制度下，士人攀附權(quán)門，無形中可以增加自己被知遇、被舉薦的機會?？仔菰匆蚺c瑯琊王融交好，而被王融“薦之于司徒竟陵王，為西邸學(xué)士”[2]1471。裴子野因“少而學(xué)，善屬文”得范云賞識，“天監(jiān)初，尚書仆射范云嘉其行，將表奏之”[11]441-442。再者，除權(quán)力資源外，世家大族也掌握著文化特權(quán)?！赌鲜贰な及餐踹b光傳》中載：“文義之事，此是士大夫以為伎藝欲求官耳?！盵2]1040由此可知，文學(xué)與士人的仕途息息相關(guān)，故代表文化權(quán)威的世家成為士人競相結(jié)交的對象。之所以如此，很重要的一點是由于世家有著得天獨厚的教育資源。南齊時，門閥學(xué)制依然發(fā)揮作用?！赌淆R書·禮志上》中謂：“永明三年正月，詔立學(xué)，創(chuàng)立堂宇，召公卿子弟下及員外郎之胤，凡置生二百人。”[1]154這樣以出身為入學(xué)標準的國子學(xué)，就是專門為世族官僚子弟創(chuàng)辦的?；诖耍咳伺c代表先進文化權(quán)威的世家交游，可廣邀盛譽，甚至可以文做官。如江革，因其“解屬文”而聲名遠播，“司徒竟陵王聞其名，引為西邸學(xué)士”[11]523。

孔稚珪對隱士的追慕也具有鮮明的功利色彩。南齊時期，隱逸備受推崇?！赌淆R書·高逸傳》續(xù)曰：“含貞?zhàn)B素，文以藝業(yè)。……若今十余子者，仕不求聞，退不譏俗，全身幽履，復(fù)道門儒，斯逸民之軌操。”[1]1021-1022可見，當時隱逸在時人眼中是“含貞”的高潔行為?！赌淆R書·明僧紹傳》載：“齊郡明僧紹標志高棲，耽情墳素，幽貞之操，宜加賁飾。”[1]1023時人贊譽隱士明僧紹具有“幽貞之操”。隱士在社會上享有聲望，連帝王皇室都對其禮遇有加。如著名隱士何點，《梁書·何點傳》載：“(何點)不入城府，而遨游于市，不簪不帶，或駕柴車，躡草履，肆心所欲，至醉而歸，士大夫多慕從之，時人號為‘通隱’”[11]732。其兄何胤，蕭梁時棲跡若邪山，衡陽王元簡“深加禮敬，月中常命駕式閭，談?wù)摻K日”[11]738。梁時陶弘景深受武帝器重，每有大事必向其詢問，被時人譽為“山中宰相”,可見地位之高。士人也頗以隱士之名自得，如顧歡，蕭道成輔政時，因“悅歡風(fēng)教”，“征為揚州主簿”，但其仍自稱“山谷臣顧歡”。[1]1025因此，士人與隱士的結(jié)交還可以獲得高情、碩德、博學(xué)等美譽。

(二)群體性

這種群體性首先表現(xiàn)為群體性交游。孔稚珪交游的對象中，張融、王思遠、陸惠曉、何點等人與之年齡相仿，且同樣出身世家，志趣相投，故常常在一起雅聚、唱和，在交往中呈現(xiàn)出群體性的特點。這些人充滿雅趣、歡樂、詼諧的幾次聚會，都是群體性的，如孔稚珪與何點、何遁等人筑室飲酒；與張融、王思遠、陸惠曉、何點等在張融弟張寶積家中聚會，彼此戲謔調(diào)侃。此等文人雅聚，即是群體性交游。除小型的聚會外，亦有大型的文學(xué)集會或聚眾講學(xué)。如蕭子良永明五年(487)“移居雞籠山邸，集學(xué)士抄《五經(jīng)》、百家。依《皇覽》例為《四部要略》千卷?！盵1]776南齊時，許多釋道人士為自神其教，都會講學(xué)授徒?！洱R上定林寺釋僧遠》記載，僧遠“山居逸跡之賓，傲世陵云之士，莫不崇踵山門，展敬禪室”。何點、周颙、吳苞、張融等名士，“皆投身接足，諮其戒范”[13]319。文人在一起聚會，講經(jīng)論道，也是一種群體性交游?？字色暸c許多隱逸名士來往密切，自然也極有可能曾參與這樣的講學(xué)活動。如，杜京產(chǎn)、劉瓛等人在山舍講學(xué)，孔稚珪就寫信聯(lián)絡(luò)；顧歡至東山講學(xué)時，孔稚珪也主動尋訪。名重一時的道法名家陸修靜、褚伯玉皆為孔稚珪的老師。二人講學(xué)不在少數(shù)，孔稚珪作為弟子，也當在其席下受業(yè)。其次，這種群體性體現(xiàn)于集團交游。南齊時，形成了許多著名文人集團，如蕭子良文人集團、豫章王蕭嶷文人集團、蕭子隆文人集團及王儉文人集團等。其中孔稚珪與蕭子良文人集團交游最多，與豫章王集團也過從甚密。蕭子良文人集團中沈約與孔稚珪來往頗多，王思遠、陸惠曉、張融等人更是孔稚珪的至交好友。這種群體性的交游擴展了孔稚珪的人脈，使其得以借助群體的力量提升自己，為其日后在朝堂及文壇的發(fā)展都帶來了極大幫助。

(三)文學(xué)性

孔稚珪交往的友人多具有文學(xué)才華，沈約、謝朓、張融、蕭子良等人都是著名的文學(xué)家，孔稚珪與他們的交游天然地具有鮮明的文學(xué)性?？字色曀舸娴淖髌凡欢啵娢墓彩似?，大部分都與其交游活動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如，《酬張長史》是寫給張融的贈答詩，開頭兩句為：“同貧清風(fēng)館，共素白云室”[3]1048。張融亦有《別詩》一首：“白云山上盡，清風(fēng)松下歇。欲識離人悲，孤臺見明月?！迸c孔稚珪《酬張長史》詩對讀，頭兩句皆有“清風(fēng)”“白云”意象，且句式體例相似，或為二人酬唱之作?？字色暤奈默F(xiàn)存十三篇，其中《祭外兄張長史》《褚先生白玉碑》是其為師友所作的祭文；《為王敬則讓司空表》《薦杜京產(chǎn)表》是為他人謙讓官職及舉薦之作；《答竟陵王啟》是其與竟陵王交游過程中的書信；名作《北山移文》為戲謔周颙而作。其交游活動與文學(xué)創(chuàng)作關(guān)聯(lián)之密切由此可見一斑。交游是一種雙向選擇，士人對交游對象的選擇絕非漫無目的。南齊時，交游尤重文史才能?！读簳份d：“(劉)之遴八歲能屬文，十五舉茂才對策，沈約、任昉見而異之。”[11]572“(邱)遲八歲便屬文，靈鞠常謂骨氣似我。黃門郎謝超宗、征士何點并見而異之?！盵11]687在交游中，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引人注目的文學(xué)才能必不可少。如“宋武帝殷貴妃亡，(丘)靈鞠獻挽歌詩三首，云：‘云橫廣階暗，霜深高殿寒?！壅溧蒂p。除新安王北中郎參軍……”[1]981-982孔稚珪亦如此，正因其“有文翰”[1]925，才被高帝蕭道賞識并任命官職。此后，其無論是在朝堂上撰寫的公文，還是與友人交往中的唱和，若想得到青睞與肯定，都離不開深厚的文學(xué)底蘊。因此，他十分注重提升自己的文學(xué)才能，留下了許多名篇佳作。如其名篇《北山移文》即為友人間的戲謔之作。此文以擬人化的手法，借“鐘山之靈，草堂之英”的口吻，對假隱士進行了戲謔與嘲諷，語言辛辣，對仗工整，頗受時人及后世激賞。錢鐘書先生贊曰：“此文傳誦，以風(fēng)物刻畫之工，佐人事譏嘲之切，山水之清音與滑稽之雅謔，相得而益彰”[14]1347。又如其詩《游太平山》：“訪逸追幽蹤，尋奇赴遠轍。制芰度飛泉，援蘿上危岡。萬壑左右奔，千峰表里絕。曲棧臨風(fēng)聽，散檐倚云入。石險天貌分，林交日容缺。陰澗落春榮，寒巖留夏雪。昔聞尚平心，今見幽人節(jié)。志入青松高，情投白云潔。泛酒乘月還，閑談待霞滅。接賞聊淹留，方今桂枝發(fā)?！盵15]6448從開篇“訪逸”“追幽蹤”知孔稚珪是為了尋訪“幽人”杜京產(chǎn)而登上太平山，被沿途美景所吸引，遂寫下此詩。由此可知，孔稚珪在追慕隱士的過程中，獲得了許多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靈感。這都與孔稚珪交游活動的文學(xué)性密切相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