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華國樂改革對當代民族音樂教育事業(yè)的啟發(fā)*

姜義龑

（阜陽師范學院，安徽 阜陽 236037）

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研究與傳承保護是個亙古不變的話題，中國有著五千多年的文化歷史，中國傳統(tǒng)音樂博大精深，它包含民歌、民族民間器樂、曲藝音樂及戲曲音樂。大量的音樂工作者一直勤勤懇懇的從事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研究與探索，正是深知這份寶貴的文化遺產如此珍貴，因此值得我們一代又一代的音樂人深入保護與傳承。

中國民族音樂一代宗師劉天華先生，一生在傳承與發(fā)揚民族音樂的道路上給世人留下了許多寶貴的財富，他中西兼擅，理藝并長。他既反對復古守舊，又反對全盤西化，主張發(fā)揚本民族自己的音樂。劉天華先生有一篇未完成的文章《中西音樂的爭執(zhí)問題》，他在文中批評了一些認為西樂只是“贊美詩”以及完全輕視中國音樂的人，他認為西洋音樂之所以能夠普及歐美，中國音樂之所以能夠綿延數千年，都是有自身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他認為發(fā)展國樂“必須一方面采取本國固有的精粹，另一方面容納外來的潮流，從東、西方的調和與合作之中，打出一條新路來”。他的這種革新理念，為我們今天發(fā)展國樂提供了豐富的借鑒和深深的啟示。

一、劉天華——一位具有革新精神的民族音樂家

劉天華先生在20世紀30年代時期為中國民族音樂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首先在改進國樂方面，他反對完全以西方文化的音樂來取代中國傳統(tǒng)音樂，他認為雖然西方音樂的體制較為成熟，但不能以此來代替中國的具有地域性特色的音樂。同時，他認為一個中國音樂家，不僅要守住本國固有的傳統(tǒng)音樂，更重要的是要將我國的傳統(tǒng)音樂發(fā)揚光大，讓全世界都認識、了解中國音樂。

在推廣國樂教育方面，他認為音樂應該普及于大眾，并提升大眾的欣賞水平及技巧技能，因此他發(fā)起并參與了國樂改進社、國樂研究會、愛美樂社等音樂社團，還創(chuàng)辦了《音樂雜志》，雖然只出版了十期，但對民族音樂的傳播與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劉先生還建議要設立專業(yè)的音樂圖書館和博物館，不僅能夠讓國樂藝術很好的保存下來，還能讓世世代代的人認識到國樂的輝煌歷史。其實世界上任何一種文化，都是在一定區(qū)域上形成的，有屬于他自己的民族特色，反映出這個地區(qū)的日常生活、經濟、文化、歷史、宗教、信仰等。中國的傳統(tǒng)音樂是我國在五千多年的歷史長流中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國樂的傳承與發(fā)展必須要建立在對我國固有的國樂中加以整理、研究和保護的基礎上。劉天華先生曾經說過：“國樂之在今日，有如沙里面藏著的金，必須淘煉出來才能有用?！?/p>

在改良記譜方面，劉天華先生將最早的工尺譜用簡譜和五線譜記錄下來，他認為樂譜是與西方各國音樂溝通的一個重要方式，必須使用各國聽得懂、看得懂的方式來記錄，因此他編輯、記錄了《安次縣吵子會樂譜》、《瀛州古調》、《佛曲譜》（未完成）等。還用五線譜記錄了《梅蘭芳歌曲譜》，并發(fā)表在他創(chuàng)辦的《音樂雜志》上。劉天華先生是中國近代音樂史上，用近代記譜方法搜集、記錄、整理民間音樂的第一人，為我國民族民間音樂作品的保存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劉天華先生在民族音樂的基礎上，融入西方演奏及創(chuàng)作手法，以二胡和琵琶作為突破口邁出了國樂改革的第一步。他改良了二胡及琵琶的樂器，在1927年創(chuàng)立國樂改進社初期，劉天華先生還建議要組織樂器廠，專門研究如何改良樂器，使國樂藝術的發(fā)展有著良好的基礎。此外，他創(chuàng)作了十首二胡曲，三首琵琶曲，兩首民樂合奏曲，一首絲竹合奏曲《變體新水令》。整理了崇明派傳統(tǒng)琵琶曲十二首，改編并錄制了琵琶曲《飛花點翠》。

在二胡方面，劉天華先生于1923年開始學習小提琴，他借鑒了小提琴的制作工藝，創(chuàng)作出了我國第一把改良后的二胡弓子，使二胡的音質有了巨大的改變，他小提琴的學習對胡琴的改進起到了十分重要的奠基作用。他對二胡的兩根弦進行了音準調整，確立了多把位演奏，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二胡的音樂表現(xiàn)力。同時，他還細心鉆研西洋音樂理論，進一步研修西方的和聲學基礎和作曲方式，運用較新的創(chuàng)作手法，創(chuàng)作出了非常著名的十大二胡曲。例如《燭影搖紅》，這是劉天華先生創(chuàng)作的最后一首二胡作品，這首作品中他第一次大膽的運用了西洋寫作手法中復拍子和變奏曲式的結構原則和形式，這是第一首用二胡演奏出具有中國特色的“華爾茲”作品。他的作品中經常運用小提琴的大段落顫弓技法及西洋創(chuàng)作手法，使作品既有中國傳統(tǒng)音調，又有新穎獨特的表現(xiàn)手法，他的二胡作品在創(chuàng)作手法和思想上都先于時代，他的作品非常具有思想性，深刻描繪了二胡樂曲的內涵和意境。他創(chuàng)作的作品至今仍有很強的藝術生命力，也是國內外二胡比賽和展演中常運用到的曲目。劉天華先生將二胡這個曾經被眾人所輕視的樂器慢慢演變成為專業(yè)的獨奏樂器，將二胡藝術推上了高雅的音樂殿堂。

在琵琶方面，二十世紀初期，劉天華先生將曾經4相10品的琵琶，根據十二平均律定品為6相24品，使琵琶能演奏半音階且有了準確的音準。創(chuàng)作出了《改進操》、《虛籟》、《歌舞引》等意境深遠又具有民族特色的優(yōu)秀作品。他將古琴的左手演奏技巧“綽”與“注”及三度和音的旋律特點運用到琵琶創(chuàng)作手法中，在《虛籟》和《改進操》中運用了大量的“綽”與“注”技法，來描繪當時發(fā)展國樂時，既看到光明的前途又深知道路曲折的這種矛盾、憂郁的心情。劉天華先生在民族器樂的創(chuàng)作思想上，將民族樂器的音質特點與西洋音樂的創(chuàng)作技法融會貫通，因此他的作品既有傳統(tǒng)音樂的民族氣息，又有西洋音樂新穎獨特的表達方法。

劉天華先生在與琵琶、二胡這些民族樂器相伴之時，堅定了他要通過“改進國樂”來“振興民族”的理想。他在從事民族音樂創(chuàng)作、演奏和器樂改革的同時，仍然重視民族音樂的教育，為我國近現(xiàn)代民族音樂教育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二、民族器樂傳承與高校音樂教育

中國在重視音樂教育這方面有著悠久的歷史，清朝末年起，音樂以“唱歌課”的形式正式進入了學校，一些新式的學堂不僅教授學生唱歌還普及一些歐洲的音樂理論知識，因此，學堂樂歌成為我國音樂教育的啟蒙階段，對于中國走向近現(xiàn)代社會的行程，開創(chuàng)了一個良好的開端，起到了促進作用。

二十世紀初期，因為受學堂樂歌的影響，我國的音樂教育幾乎照搬國外的模式及體系。當時的民族音樂不被重視，被認為僅為照搬原抄西方的“復制品”，不僅結構簡單且缺乏表現(xiàn)力。但劉天華先生卻以推廣國樂為己任，在學校教育中踐行自己的思想與主張。劉天華先生希望民族音樂能夠走進人們的生活，普及于大眾，因此他十九歲起，便開始在中小學任音樂教師。他重視引進西洋音樂，組織了管弦軍樂隊，同時也不忘傳承民族音樂，創(chuàng)立了絲竹合奏社。還專門成立了“暑期國樂研究會”。

在五四愛國運動期間，蔡元培先生主張“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加上許多國外留學歸來的音樂家認為，只有全面細致地學習西方音樂文化才能拯救國人，拯救民族音樂，因此，1927年蔡元培、蕭友梅等人一起創(chuàng)立了中國第一所專業(yè)音樂院校——上海國立音樂院，完全采用德國專業(yè)音樂教育體制建立的，均依照德國音樂學校的授課方式與內容來教學，即使學生演奏的琵琶、二胡等傳統(tǒng)樂器，也是用現(xiàn)代方法演奏，自此開始，拉開了我國高等音樂教育的序幕，劉天華先生也投身到了高等音樂教育的行列，他來到了北京任教于北大音樂傳習所、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院音樂系，教授二胡、琵琶等課程。劉天華先生逐步將民族器樂引入高校的教育之中。在北大音樂傳習所任教期間，他編寫了南胡及琵琶的練習曲各一本，這本《南胡練習曲》共47首，成為了我國民族樂器教學史上最早的一本系統(tǒng)訓練樂器技巧的書籍。他改良了記譜方式，一改過去“口傳心授”的教育弊端，將作品用五線譜記錄下來，因為當時的劉天華就已經意識到，我國民族音樂的衰退正是因為樂譜的記錄方式不完備，導致了我國大量優(yōu)秀的作品無法完整的保留傳承下來。他使二胡、琵琶這兩門的學科更加規(guī)范化、系統(tǒng)化、科學化，為這兩門樂器在高校教育事業(yè)中做出了開創(chuàng)性的貢獻。他正是采用這種系統(tǒng)的高校教育模式為我國培養(yǎng)出了蔣風之、陳振鐸、曹安和、王君怡、吳伯超等一大批演奏家、民族音樂學家及教育家。

1932年6月，劉天華先生在北京天橋收集鑼鼓樂譜時，不幸感染了猩紅熱逝世，年僅38歲。一代音樂大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在為傳承與發(fā)揚國樂事業(yè)默默的奉獻著。

近些年來，我國越來越重視民族民間音樂的保護，筆者認為“保護”不僅僅是保存，傳承才是最好、最永久的保護。我們也正是踏著先人的腳印，一步步將民族音樂在高校中的普及與教育傳承下來。如今許多綜合類高校音樂學院開設了第二樂器選修課程，讓有一定音樂基礎的學生學習一門新的、自己感興趣的民族樂器課程。例如阜陽師范學院音樂舞蹈學院，選修學生會有兩學年的時間，學習自己感興趣的民族樂器，可以充分讓學生深入了解這門民族樂器并且演奏出來。音樂學院還成立民樂團，由所有主修專業(yè)的學生和一部分優(yōu)秀的選修民族器樂的學生組成。定期進行排練，經常參與各種文藝演出活動，每年都會進行“三下鄉(xiāng)”慰問演出，將民族音樂傳播給大眾，讓更多的人認識國樂、了解國樂。一些地方小學，組織學生每周五下午為興趣課堂，專門學習琵琶、二胡、揚琴、古箏等民族樂器，讓國樂教育從娃娃抓起，將民族音樂真正的傳承弘揚下去。

三、推陳出新，我輩該如何努力探索與追尋

二十世紀初，劉天華先生為了振興民族音樂，做出了許多犧牲，也為民族音樂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用他的一生為民族音樂的創(chuàng)作與教育鞠躬盡瘁。在民族器樂創(chuàng)作、改良樂器與記譜、推廣國樂、發(fā)展民族音樂教育等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讓國樂與世界音樂并駕齊驅”這是劉天華先生的畢生心愿，雖然這個愿望尚未達成，但它卻為近代國樂發(fā)展開辟了一條光明的道路。并且從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我國的音樂工作者及愛好者一直在追尋與探索，同時也為國樂的傳承和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我國的民族民間音樂研究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解放戰(zhàn)爭時期，無論是延安的魯藝藝術學院還是國立音專成立的“山歌社”，目的都是為了推廣國樂，普及音樂，提高人類欣賞水平。1930-1940年延安音樂家對陜、甘、寧等地區(qū)的地方戲、民間歌曲、少數民族的民歌進行調查整理，并成立了“中國民間音樂研究會”。1949-1965年成立的魯藝“民族音樂研究室”、中國戲曲研究院、中央音樂學院民族音樂研究所，以及1960年成立的“中國音樂研究所”都是在為民族音樂的傳承與發(fā)展盡一份力。

到了20世紀50年代以后，我國傳統(tǒng)音樂研究已經有了較大的進展，我國各地區(qū)從事傳統(tǒng)音樂研究方面的工作者對全國各地民族民間作品進行了搜集整理，例如江南絲竹、十番鑼鼓、廣東音樂、福建南音、河南板頭曲、各地的吹打、潮州鑼鼓、山西鼓吹樂等等的民族民間小曲種，進行搜集整理、記譜與傳承，對各種小樂種的常用曲目、一些主要的民族器樂曲目、指法及表現(xiàn)力上進行研究，分析一些器樂或聲樂作品的發(fā)展手法、曲式結構。各個地方還成立了專門機構，有音樂工作組、戲曲工作組，專門負責調查、研究、搜集和整理民族音樂，短短的十幾年間，一共選錄的民歌一萬余首，月51種。1959年編纂了《中國民歌》一共389首。

1980年6月，高永厚先生在南京舉辦了“全國民族音樂學學術研討會”這是民族音樂學在中國發(fā)展的一個標志性時期。這次會議提出了民族音樂學的口號，涵蓋了“民族民間音樂研究”和“民族音樂理論”，從此，民族音樂學在中國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地位。會議以后，我國音樂學學者在我國傳統(tǒng)音樂研究中，已經自覺地踐行著自己研究傳承民族音樂的使命。

今天，在二十一世紀的新型教育下，我們有著完善的教育設備，有著豐富的理論知識與科學資源。我們應當繼承弘揚蔡元培、蕭友梅、劉天華、高永厚先生等民族器樂革新的思想、精神、創(chuàng)新和追求。學習他們的創(chuàng)新精神。在此，筆者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首先，要在革新理念上懷揣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這點來源于每一位受教育者的文化素質，因此，筆者認為應該加強高校音樂教育中的文化基礎，在注意學生提高各自專業(yè)技能的同時，應當培養(yǎng)學生個人道德方面的修養(yǎng)，提高學生音樂文化素質，本人認為這是高校音樂教育改革的當務之急，可以在課程設置中加入道德修養(yǎng)和文化課程的涵蓋面，多開設有教育意義的人文教育課程。同時要注意教育也應以人為本，讓學生充分認識到這一面，才能提高整體素質。

其次，在藝術教學模式上敢于推陳出新、獨辟蹊徑，例如可以給主修器樂專業(yè)的學生，開設作曲理論技術課程的學習。讓學生在有一定演奏基礎的同時，在音樂創(chuàng)作及技術創(chuàng)新上敢于獨樹一幟，也能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作品。目前綜合類大學的高校音樂教育，大多數是專業(yè)性，而非普及性教育，音樂類的課程只是在音樂院系開設，其他院系接觸音樂教育非常少，因此筆者建議應該給各個院系都增加選修課，開設一些《基礎樂理》、《趣味視唱》、《民族民間音樂史》或《西方音樂欣賞》等課程，并加強教學趣味性，學期中間設置討論課或是觀摩課，改革期末考核的單一性，讓學生出于興趣主動學習，深入淺出、循序漸進地將課程知識內容吸收，這才能真正的做到，將“推廣國樂”的信念發(fā)揚到高校教育中去。

最后，在表演方式上敢于讓人耳目一新。筆者認為高校中的音樂專業(yè)學生，應該多學習一些配器手法，讓學生學會將不同樂器、不同地區(qū)或是不同演奏手法的作品移植為本民族器樂作品，這樣一方面提高學生的專業(yè)技能，另一方面也是在用新穎的方式展示我國民族樂器的多樣性。同時，高校非音樂專業(yè)的學生無需過多的學習專業(yè)音樂知識，而應該注重興趣的培養(yǎng)，鑒于音樂在陶冶人、塑造人當中的重要性，應該加強音樂教育的一般性普及，在多開設中西音樂欣賞等課程，多舉辦各種類型的校園音樂活動，不用在意學生演奏樂器的技法是否純熟，也不用在意學生演唱作品的音色是否完美，只注他們重參與和體會的過程，注重表演方式的新穎，讓更多非音樂專業(yè)的學生也參與到音樂的普及與傳播中來，在實踐中體驗感受音樂美的一面。同時，筆者身為高校教師的一員，我深刻地認識到自己應當不斷完善自己的科學文化知識，提高教學水平，引導學生端正學習態(tài)度，激發(fā)學生的學習興趣。傳承、保護與創(chuàng)新應當從我自身做起。

四、結語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劉天華先生的一生為中國民樂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在繼承傳統(tǒng)與借鑒西洋之間找到了一條適合國樂發(fā)展的新道路。不僅在民族器樂的改革與發(fā)展中走出了一條適合我們國情的教育方法，同時也在民族音樂教育與傳承事業(yè)中為我們樹立了榜樣。我國民族音樂凝結著中國五千多年的思想與文化，是彰顯中華民族偉大魅力的最主要傳播方式。高校作為音樂文化傳統(tǒng)機構，應該吸收民族音樂的優(yōu)勢，彌補傳統(tǒng)音樂教學的不足，將兩者融合，使用先進的教學手法和方式，最終實現(xiàn)將民族音樂真正發(fā)揚光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