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用沙啞的聲音為你描述世界

◇韋仁麗

當桂花的清香彌漫整個校園時，我開始面對新一屆一年級的學生。一進教室，滿耳都是稚嫩的告狀聲、座椅移動碰撞聲、書本文具翻動聲，嬉戲打鬧玩耍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教室里像水煮開了一樣沸騰。為了引起孩子們的注意，我只能大喊一聲：“安靜！”

兩三個星期下來，雖然上課時腰上掛著教學擴音器，衣袋里常備金嗓子含片，我的嗓子還是受傷嚴重，又變得沙啞了。

我多么懷念逝去的聲音，容我夸張比喻一回：過去我說話也曾清脆明亮，像空谷山泉的流淌；唱歌也曾婉轉動聽，如林間百靈的清啼……哎，我的青春和聲音都像小鳥一樣回不來啦。

18歲那年，我被分配在自己的家鄉(xiāng)——堯梭鄉(xiāng)大河小學教書。從我家出發(fā)，過村寨、跨溪流、穿田野，一路或雞鳴狗吠，或鳥聲啾啾，要走一個多小時的小路才能到學校。踏入校園，一幢新建的三層教學樓映入眼簾，非常氣派。后面的教師宿舍卻是一排土坯泥墻瓦房。第一次在宿舍住，就見識了竹篾席子上，成群的老鼠追逐嬉戲的嚇人陣勢。這里除了一位衣著樸素的30多歲的女校長，余下10位都是30歲以下未婚的女老師，和我同時分配到學校的就有6位。那年9月10日早上，我辦公室書桌上的筆筒里插著幾枝葉片上沾著清晨露水、散發(fā)出濃郁芬芳的桂花。那桂花里還藏著一張小紙條，上面是小班長寫的字：韋老師，我們非常喜歡你！這些孩子，真是太可愛了！也許是年輕教師在一起談天說地，輕松愉快，也許是青山綠水，風景旖旎，也許就是讓我內心蕩漾著溫柔春水的學生，我最終留了下來。

我教他們配樂朗誦《燕子》，教他們唱《牧羊曲》《送別》。當我講童話故事《小狐貍買手套》時，他們神情專注，眼睛特別亮。我?guī)ьI他們到大河水庫邊觀察秋景，當時水管所旁邊有兩棵非常高大的法國梧桐樹，在太陽的照耀下，似乎要燃燒起熊熊大火來。梧桐樹后面，就是碧波蕩漾的水庫?；貋砗?，我開始指導學生學寫日記，教他們慢慢領悟什么叫作“佳詞麗句”……停電的晚上，我就在蠟燭光里批改他們的日記。班上有幾個孩子的家就在學校所在的寨子里，我曾到某學生家去家訪，真的除了電視機說明書，他家沒有一本課外書。于是，我開始在教室里為全班孩子念小說《綠野仙蹤》。我告訴他們：世界上最香的東西，不是烤面包和烤鴨，而是書香。

我愿意播下一粒粒真善美的小種子，期待在他們純真的心靈里生根發(fā)芽。我愿意讓他們發(fā)現(xiàn)，生活除了貧窮、粗糲甚至丑陋，還有美的存在，例如書、音樂、繪畫、種樹、唱歌……

就因為那樣一腔的熱血，我肆意潑灑聲音，第二年我的聲音就開始變得沙啞了。一年又一年，青山綠水愉悅我眼，樸質童心浸潤我心。我在大河小學任教期間，完成了大學自考，并戀愛、結婚、生女。

2004年我參加縣城教師招聘考試，以筆試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了獨山縣第二小學。我的執(zhí)教生涯又掀開了新的一頁：多媒體教室、課件、更具時尚感的學生。新的挑戰(zhàn)又開始了，我和更多的同事一起投身到教育革新實踐的洪流中去。

……

當我再次念完《不一樣的卡梅拉》系列故事，我的口袋里多了一張小紙條，打開一看，有幾行歪歪扭扭的字：韋老師，我覺得你的聲音很好聽，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我抬頭看了看9月湛藍高遠的天空，不讓孩子們看到有淚水從我的眼睛里流出來。孩子們，讓我用沙啞的聲音繼續(xù)為你們描述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