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老樹： 唯有奮斗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本期客座總編輯

小橋老樹：原名張兵，暢銷書作家?，F(xiàn)為重慶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重慶市永川區(qū)文聯(lián)黨組成員、副主席。著有《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侯海洋基層風云》《巴國侯氏》和《巴州往事》等多部暢銷書。

35歲那年，小橋老樹完成了一個華麗的轉身，從一名副處級的體制內干部變成了一個小說寫手。其代表作《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一度被譽為“中國官場通俗教科書”，出版后銷量已經突破了500萬冊。近日，他的新書《奮斗者》更是獲得了豆瓣8.7的高分。小橋老樹告訴記者，他在小說中塑造的那個靈活但不失擔當，灑脫但極有原則，果決但一切都以老百姓的利益為重的侯衛(wèi)東，很大程度上就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官員，也是他心目中理想的自己?！半m然現(xiàn)在離仕途已經漸行漸遠，但我心中的堅守卻從未動搖過?！?/p>

寫小說是為了“面包”

《檢察風云》：據(jù)說您28歲就是副處級干部了，為什么會選擇去寫小說呢？

小橋老樹：很多人都問過我，為什么不當官，要去寫小說？最開始的時候，我會一本正經地回答：文學的夢想一直都深藏我心中最溫柔的土壤里；我想用手中的筆，記錄下這個偉大的時代。其實這些都是騙人的，我那時候決定寫小說就為了一個字，錢。很庸俗吧，但也很真實，不是嗎？

那是上世紀90年代，我28歲已經是一名副處級干部了，妻子也有一份體制內的工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們是兩地分居。那個年代的交通遠沒有今天這樣便捷，兩地分居就意味著只能做周末夫妻，甚至月末夫妻。短時間可以，但長年累月這樣，就不是個事了。于是，妻子辭去了職務。不久后，妻子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我那時候雖然是副處級，但每個月的工資只有1200元，家中沒有積蓄。妻子懷孕不能工作，孩子又即將出生，生活的重負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2006年的一天，我看到了一篇報道，說一個小說家靠寫作掙了一百萬元。我當時就想，我是學中文的，我能不能也寫書掙一百萬。2006年2月，我開始動筆，模仿當時的熱度作家黃易的《尋秦記》，寫了一本穿越題材的小說《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在起點中文網連載。4月份，我收到了第一筆稿費429元，5月份當我收到第二筆稿費時，我差點跳上了桌子，整整5000元。我那時候的工資還只有1200元一個月。

《檢察風云》：可以理解為，在理想與面包之間，你選擇了面包嗎？

小橋老樹：我不否認寫小說是為了“面包”，因為現(xiàn)實的生活讓我只能如此。我與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是個小人物，要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只能靠自己奮斗。在我的小說里，侯衛(wèi)東、侯海洋，再到《奮斗者》里面的侯滄海，我塑造的這些“侯氏人物”，都是草根青年。他們都曾在社會底層為了生活掙扎，最后通過自己的奮斗，完成了人生的逆襲。當一個人在社會底層掙扎的時候，你不跟他們談“面包”，去跟他們談理想，他不會理你。

我雖然鼓勵現(xiàn)在年輕人為了“面包”奮斗，但絕不是說奮斗只是為了面包。比如，在我小有名氣之后，有一個出版商找到我，要出版我的第一部小說《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我拒絕了。這本書是穿越題材，講的是一個特種兵穿越到了五代十國，改變了歷史，并用一把手槍打死了趙匡胤。我現(xiàn)在基本不承認這本書是我寫的，因為那時候沒有創(chuàng)作經驗，而且書中存在很多漏洞。這本書出版了固然能給我?guī)硪恍┙洕找?，但這樣的書對社會沒有營養(yǎng)。

我主張為了面包奮斗，當面包足以保障我們的生活時，我們就應該去追求理想了。在《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中，在侯衛(wèi)東當上市委書記后，帶領茂寧市兩會代表團去省城開兩會，他一改以往兩會代表坐專車、帶秘書的陋習，從市委書記做起，統(tǒng)一坐大巴，不帶秘書。這一做法獲得了省委書記的贊許，并要求在全省推行。當侯衛(wèi)東得到了“面包”后，他開始推動社會的轉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當年讓自己遭遇不公的那些東西推進歷史的鴻溝。

用小說記錄歷史的細節(jié)

《檢察風云》：你現(xiàn)在有了“面包”，你在追逐什么樣的理想？

小橋老樹：雖然在開始寫作之前，我的想法只是單純地想要賺錢改變生活。但是，當我真的投入其中以后，竟“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原來自己最喜歡的是寫作。我覺得小說不單單是講故事，小說也是一種記錄。小說中可以收納更多的細節(jié)，當代小說就是歷史的肉身。

記錄歷史最好的是什么？有人說是官方的史料，有人說是媒體的照片和影像，還有人說是卷宗和檔案。我個人認為，小說才是記錄一個時代最鮮活、最詳盡、最直觀的載體。翻開一部《二十四史》你能知道當時發(fā)生了什么歷史大事，但你很難看到當時的人們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狀態(tài)。普通人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出行是流行騎馬還是坐轎子，衣服喜歡什么顏色，老百姓又有什么樣的悲喜憂愁。這也是歷史，這是屬于我們普通人的歷史，但卻在慢慢被人遺忘。

我現(xiàn)在正在做的，就是記錄我們這個時代普通人的歷史。我的小說里寫到的很多東西，也許只是十幾年前才退出歷史舞臺，但已經在很多人的記憶里變得模糊。比如通信領域的電報機、BB機、大哥大、小靈通，現(xiàn)在是智能手機時代了，但那些曾經出現(xiàn)過的通信工具，哪怕只是曇花一現(xiàn)，我們也不該忘記。

《檢察風云》：能舉幾個例子嗎？

小橋老樹：比如糧票在很多年輕人看來是很久遠的東西了，但事實上，糧票最終取消是在1995年，距今也只有22年而已；比如國稅和地稅改革，對我們今天的經濟發(fā)展起到的重大作用；比如今天的房價讓很多年輕人不堪重負，但沒多少人知道，這一切的開端是1998年國家發(fā)布的一個《關于取消福利分房的通知》；比如2006年我們取消了農業(yè)稅，結束了兩千多年的“皇糧國稅”。這些東西，都深刻地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但很少有人去專門了解，久而久之，就會被遺忘在歷史的夾縫中。我把這些融進小說里，以一種更感性、記憶度更高的方式，讓讀者去了解、去回憶、去思考。

是小說也是現(xiàn)實

《檢察風云》：《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是你的成名之作，你的人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這本書改變的。為什么會寫這樣一本書？endprint

小橋老樹：這本小說有很多都是根據(jù)我自身經歷創(chuàng)作的。絕大多數(shù)小說家都會受到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所謂時間就是他所經歷的歲月，所謂空間就是他所身處的地域環(huán)境。書中，侯衛(wèi)東是益楊縣委組織部的選調干部，我曾是四川省委組織部的選調干部；侯衛(wèi)東與妻子張小佳常年兩地分居，我和妻子也曾長期兩地分居；侯衛(wèi)東發(fā)跡于鄉(xiāng)鎮(zhèn)，我也曾在鄉(xiāng)鎮(zhèn)工作過。

在小說里，張小佳靠著父母的關系留在了市里，而侯衛(wèi)東由于沒有家庭背景，被分到了偏遠的鄉(xiāng)鎮(zhèn)。就職當天鎮(zhèn)黨委書記因埋怨縣委組織部沒有安排好其侄女的工作而“報復”縣委組織部，把組織部送來的侯衛(wèi)東下放到村里，導致侯衛(wèi)東成了科層制的最底層。更為致命的是，侯衛(wèi)東與張小佳的母親有個三年之約，如果三年內不能調回市里，就必須與張小佳分手。事業(yè)與愛情的雙重逆境，簡直讓人窒息。

這種面對生活重負的無力感，與我開始寫小說之前那段時間，何其相似。這雖然只是小說情節(jié)，但對比我們的今天，現(xiàn)實的枷鎖何嘗不是如此。小人物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何其困難。很多時候，小人物的命運被一些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隨意改變，又是何其的悲哀。所以，只有奮斗才能改變我們的命運。我通過塑造這樣一系列草根青年的故事，想表現(xiàn)一種百折不撓的奮斗主題，且稱之為“成年人的童話”，希望以這樣的故事，給讀者帶來心靈的安慰和鼓勵。

《檢察風云》：雖然你現(xiàn)在在小說領域已經頗有成就，但代價是放棄了自己的仕途，后悔過嗎？

小橋老樹：35歲之前，我的仕途是很順的，28歲就進了領導班子。最開始我是一心想走仕途的，但后來生活的壓力讓我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我內心其實也曾有一個當名好官的夢想。所以，當時掙錢的門路很多，尤其是身在官場權力傍身更是如此。雖然當時的官場風氣還算好，可真想動歪心思，也并非沒有機會，但我沒有走那條在很多人看來最便捷的路，而是選擇了寫書。

《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中我塑造的那個靈活但不失擔當，灑脫但極有原則，果決但一切都以老百姓的利益為重的侯衛(wèi)東，很大程度上就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官員，也是我心目中理想的自己。雖然現(xiàn)在離仕途已經漸行漸遠，但我心中的堅守卻從未動搖過。

《檢察風云》：最后一個問題，也是很多人關心的問題：你為什么叫小橋老樹？

小橋老樹：正如很多人猜想的一樣，這個筆名出自“元曲四大家”之一的，馬致遠《天凈沙·秋思》中，“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最開始是叫老樹小橋，可是覺得這樣實在太難聽了，所以就叫小橋老樹了。

采寫：余立瀾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