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忠,朱葉珊,肖寶玉,李醫(yī)芳,白鵬飛
(1. 河北省中醫(yī)院治未病科,石家莊 050091; 2. 唐山市中醫(yī)醫(yī)院脾胃病科,河北 唐山 063000;3. 河北三河市中醫(yī)醫(yī)院肛腸科,河北 三河 065200)
潰瘍性結腸炎(ulcerativecolitis,UC)是一種以腹痛、腹瀉、黏液膿血便為主要表現(xiàn)的慢性疾病,其病程長、易反復、病情輕重不等,主要以累及大腸黏膜及黏膜下層以炎癥病變?yōu)橹饕卣鱗1]。該病屬于中醫(yī)學“痢疾”“泄瀉”“大瘕泄”“腸澼”“滯下”等范疇,根據(jù)其臨床表現(xiàn)及發(fā)病機制,我們從《內經(jīng)》“土郁奪之”為突破口,總結整理其辨證思路及選方用藥策略。
“土郁奪之”出自《素問·六元正紀大論》:“帝曰:郁之甚者,治之奈何?岐伯曰:木郁達之,火郁發(fā)之,土郁奪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4]”通過對自然現(xiàn)象的形象描述,表達了土郁對人體的影響:“土郁之發(fā),巖谷震驚,雷殷氣交,?;椟S黑,化為白氣,飄驟高深,擊石飛空,洪水乃從,川流漫衍,田牧土駒?;瘹饽朔螅茷闀r雨,始生始長,始化始成。故民病心腹脹,腸鳴而為數(shù)后,甚則心痛脅,嘔吐霍亂,飲發(fā)注下,胕腫身重。[2]”根據(jù) “天人合一”的中醫(yī)理念,我們把自然界的“土郁”與人體的疾病表現(xiàn)相對應,可以看出“土郁”可以表現(xiàn)為脘腹疼痛、腸鳴腹脹、下利不爽、嘔吐不食、身體腫重、倦怠乏力等。而UC的臨床表現(xiàn)正是以持續(xù)或反復發(fā)作的腹瀉、腹痛、黏液膿血為主,常有里急后重感。這些癥狀與“土郁”的癥狀相一致,這就引導我們通過現(xiàn)象看本質,從發(fā)病機制等方面進一步探討潰瘍性結腸炎與“土郁”的相互關系,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分析認識。
元·朱丹溪將《內經(jīng)》之義引申并創(chuàng)立“六郁”之論,強調“土郁”在疾病發(fā)生中的的重要性,指出中焦者為脾胃也。正是由于脾胃乃氣機的樞紐,人體臟腑之氣的升降、交通、相濟互用有賴于脾胃的升降運動。郁證的發(fā)生源于氣的運行失常,而氣機不暢首先影響脾胃升降,故諸郁發(fā)生脾胃當先?!额惤?jīng)》云:“凡土郁之病,濕滯之屬也”[3],提出了“土郁”與“濕邪”的關系;明·孫一奎在《醫(yī)旨續(xù)余》中也明確提出土郁即脾郁的關系,支持土郁為脾臟病變的論點。這些論述充實了土郁理論,把土郁具體為脾濕更適于指導臨床,符合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及治療特點。從中醫(yī)角度看,UC的發(fā)病機制為先天稟賦不足,飲食、情志、外感六淫直傷脾胃,脾不升清,胃不降濁,清濁混淆于中焦,直迫大腸,日久濕邪內生。
肝屬木,脾胃屬土,脾胃升清降濁功能的正常有賴于肝的疏泄作用,木達則土旺。“土郁”則濕濁內生,其性黏滯,礙氣阻絡,使肝膽失于疏泄,“土郁”則“肝郁”,二者相互影響,互為因果?,F(xiàn)代研究證明[4],因胃腸動力受神經(jīng)、胃腸激素、胃腸局部免疫等多種因素、精神心理因素的調節(jié),而恐懼、抑郁、焦慮等刺激可抑制迷走神經(jīng),使膽堿能神經(jīng)興奮效能減弱,從而使胃腸運動受到抑制,出現(xiàn)胃腸動力障礙。情緒刺激對腸道的消化間期動力的影響可理解為“肝郁乘脾”,而一些軀體化癥狀對患者不良精神狀態(tài)的影響則可理解為“土虛木乘”。隨著醫(yī)學模式的進步,UC作為一種心身疾病,其發(fā)生和復發(fā)與情志因素密切相關。UC患者都具有一些共性的性格特點,包括內向、保守、悲觀、抑郁、焦慮、緊張、煩躁、離群、過激等,同時存在著人際關系的不協(xié)調,陽性癥狀相對痛苦水平高等心理健康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
中焦脾胃乃氣機升降之樞紐,是人體諸臟腑之氣升降、交通、既濟、平衡的關鍵和保障。一旦“土郁”則濕濁內生,濕邪化熱煎熬津液,則導致血液黏稠而成瘀滯;濕邪亦可從陰化寒, 寒凝亦可血瘀。由于濕熱、寒濕或飲食積滯等病邪造成脾胃受損,以致腸絡失和、氣血壅滯、血敗肉腐發(fā)為潰瘍?,F(xiàn)代研究表明,UC的發(fā)病涉及到毛細血管、毛細淋巴管等微小血管及其附屬功能調節(jié)機制[5],同時UC患者存在血液高凝狀態(tài),使腸黏膜毛細血管內血流瘀滯、缺血、缺氧,進而毛細血管局部微血栓形成,腸黏膜組織壞死,潰瘍形成。損傷后的腸道黏膜局部壞死組織、潰瘍表面分泌物及產(chǎn)生的炎細胞因子,使血液中纖維蛋白增多,腸黏膜微循環(huán)障礙加重,從而影響腸道黏膜組織的再生、炎癥的控制,致使病情反復難愈[6]。
“土郁奪之”中的“奪”字,作為指導治療的主要原則,歷代醫(yī)家普遍認為所謂奪者直取也,具有“攻下”“疏導”之義。程文囿在《醫(yī)述》中言:“土郁奪之,謂下之令無壅滯也。[7]”李用粹《證治匯補》中云:“食滯中焦,痰凝脾藏,熱壅腸胃,皆土郁也。治宜奪之,奪者,攻下也,劫而衰之也。[8]”陳士鐸謂:“奪治者,乃土氣壅塞而不行,不奪則愈加阻滯,故必奪門而出。[9]”即把“奪”與“下”等同起來,但簡單地把兩者等同起來是有局限性的。包括《內經(jīng)》在內的很多經(jīng)典著作中,非常直觀明了地進行了解釋,認為治療土郁的方法并僅局限于下法,還包括汗法和吐法。除可以把“奪”理解為汗、吐、下法,還應兼顧其他諸法。“奪者,經(jīng)下也,劫而衰之也”,即凡是以咸寒攻下或苦寒清熱之劑去其胃中邪熱或濕熱為痢者,皆為土郁奪之之法??梢姟皧Z”應與培土相兼顧,若拘泥于“下法”必然會導致治療的偏頗。因此,針對“脾濕”“肝郁”“血瘀”上述主要病機,除采用苦寒之品攻下解毒外,適合綜合應用“脾濕”“肝郁”“血瘀”作為“奪”的擴展和補充。
依據(jù)上述理論,我們擬定治療UC的基礎方劑,在四君子湯和金鈴子散加減化裁,體現(xiàn)了“土郁奪之”在治療UC中的具體應用。本方是在人參、白術、茯苓、甘草、川楝子、延胡索的基礎上加用薏苡仁、香附、當歸、牛膝、地榆、白頭翁等藥物,其中人參補脾胃之氣,薏苡仁健脾祛濕,白術健脾益氣、燥濕利水,茯苓利水、滲濕、健脾起到培土健脾作用,體現(xiàn)祛濕的重要性。香附、川楝子、延胡索配伍理氣止痛,疏肝解郁;針對UC“日久化瘀”的治療,還以補脾化瘀或行氣化瘀之品為宜,故選用當歸、川牛膝等既可扶正又可祛邪之品,同時配合地榆、白頭翁等苦寒攻下之品,甘草調和諸藥,起到“攻下解毒”“健脾祛濕”“疏肝解郁”“活血化瘀”的作用,使“奪”法內涵更豐滿、更全面。
患者孫某某,男,27歲,2015年3月19日主因“黏液膿血便伴腹痛3年,加重1周”求診?;颊咂剿伢w質虛弱,3年前因勞累后出現(xiàn)黏液膿血便,每日7~8行,便質黏膩不爽有里急后重感伴腹痛,病情遷延出現(xiàn)消瘦、乏力倦怠癥狀。于當?shù)亻T診查腸鏡示UC,全結腸型、活動期。長期服用柳氮磺胺吡啶治療,癥狀時輕時重。1周前因勞累后黏液膿血便及腹痛加重,乏力明顯。癥見大便每日約7~8行且黏滯不爽,混有黏液膿血,肛門有墜脹感,乏力納差,易疲倦,時有心慌氣短,形體消瘦,舌淡胖有齒痕,苔白膩脈細。
分析:患者雖為青年男性,但平素體弱日久,故脾胃虛弱、運化失常、濕濁內生、中焦不固、濕濁下注大腸,使腸絡受損則見瀉下膿血、氣血生化乏源,不能上榮養(yǎng)四末,故乏力倦怠、形體消瘦;中氣不足故見腹痛喜溫喜按,中焦健運失常故納少水谷不化,氣機不利,復因過勞傷氣耗血而加重;舌淡胖有齒痕、苔白膩、脈細乃正氣虛弱、濕濁內生之征象。故辨證屬脾虛濕盛、中焦失司,治宜行氣止痛、健脾祛濕。處方:西洋參粉6 g,當歸15 g,茯苓18 g,薏苡仁30 g,香附10 g,延胡索6 g,川楝子12 g,白術9 g,白頭翁12 g,水煎服每日1劑。
2015年3月26日二診:患者藥后乏力減輕,大便每日約3~4行,黏液減少,仍時有便血伴有腹痛,加白芍15 g以養(yǎng)血柔肝、緩中止痛,芡實15 g健脾利濕,繼續(xù)服用3周后患者病情逐漸好轉,大便每日1~2行未見膿血,食欲好轉,體質量增加。
總之,治療UC要認準“土郁”之證,根據(jù)“濕濁”“肝郁”“血瘀”之病機,采取“奪之”治則必然能效驗豐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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