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守海,連粉紅,夏小軍,段 赟,郭炳濤,張建梅
(1. 甘肅中醫(yī)藥大學中醫(yī)臨床學院,蘭州 730000; 2. 甘肅省腫瘤醫(yī)院血液病科,蘭州 730000; 3. 慶陽市中醫(yī)醫(yī)院血液病科,慶陽 745000)
亞急性甲狀腺炎(subacute granulomatous thyroiditis,SAT)簡稱亞甲炎,是以病毒感染為誘因、以甲狀腺疼痛為主要臨床表現的自限性疾病[1]。業(yè)師夏小軍教授以中醫(yī)辨證理論為指導,應用中醫(yī)藥治療SAT不僅能夠改善患者臨床癥狀,而且復發(fā)率低,不良反應較少,療效顯著。筆者有幸跟師學習,受其教誨多所啟悟,現總結如下。
亞急性甲狀腺炎為現代西醫(yī)病名,屬于中醫(yī)“癭病”“癭癰”“癭腫”等范疇。西醫(yī)認為,上呼吸道感染是SAT的早期誘因。有學者研究報道,早期SAT極易誤診為上呼吸道感染,其誤診率達41.93%[2]。宋·嚴用和《嚴氏濟生方·癭瘤瘰門》云:“夫癭瘤者,多由喜怒不節(jié)……而成斯疾焉。[3]”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養(yǎng)生方》云:“諸山水黑土中出泉流者……常食令人作癭病。”基于以上論述,夏小軍認為SAT的發(fā)病與外感邪毒、情志內傷以及地域環(huán)境和患者體質密切相關,其病因分為外感和內傷兩端,其中外感風溫、疫毒是其主要誘因。邪毒蘊結致使氣滯、痰濁、血瘀三者相合為患互結于頸前,是該病發(fā)生的主要病因病機。
毒由風、寒、暑、濕等六淫邪氣盛極所化,六淫邪氣或偏于峻猛或蘊藏郁久皆可化而為毒。清·尤怡《金匱要略心典·卷上·百合狐惑陰陽毒病證治第三》云:“毒者,邪氣蘊結不解之謂。[4]”夏小軍認為該病常由上呼吸道感染而誘發(fā),以頸前部疼痛、發(fā)熱、乏力等外感癥狀為主要臨床表現,故辨治SAT首當從毒論治。在病程上邪毒為患,處于初期階段,祛除毒邪是當務之急,毒邪病因一除則病變如焚空之火終將自息。
在發(fā)病上,邪毒致病起急而勢猛,傳變較快,若治療不當則邪毒致病之力必成燎原之勢。當此之時遏其發(fā)展,阻其傳變,挫其病勢,以清解邪毒為首要。對于SAT初期階段的治療常以銀翹散為主方,加以黃芩、夏枯草、板藍根、蒲公英等清熱解毒之藥,將透表與解毒相結合。一則辛涼宣通,透發(fā)在表之邪;二則以一派苦寒清解之力,直折邪毒內郁化火之勢,表里雙解,內外同治,從而達到清除毒邪的目的。結合臨床實踐,SAT初期階段解毒之法用之愈早,治療截變效果愈佳。
郁者有阻滯不通之意,屬于中醫(yī)情志致病。情志由肝所主,肝臟體陰而用陽乃將軍之官,主疏泄、暢氣機而調情志。情志所傷,郁而不伸,氣機郁滯,則肝經血運受阻。肝之經脈循喉嚨(甲狀腺)而上,肝經血運不暢,阻滯不通,不通則痛發(fā)為本病。正如《素問·血氣形志》所云:“形苦志苦,病生于咽嗌?!辫b于此,夏小軍認為郁是導致SAT發(fā)病的主要因素之一,從郁論治是該病辨治之關鍵。
故臨證常遵《黃帝內經》“木郁達之,火郁發(fā)之”之明訓,以調理氣機為宗旨,以“通”立法,以疏肝為主,輔以降火祛痰。常以柴胡疏肝散、丹梔逍遙散、四逆散等方劑化裁,用藥如柴胡、香附、陳皮、半夏、川楝子、元胡、蘇梗、厚樸等。肝郁伐脾者,以柴胡疏肝散加黨參、白術、茯苓、山藥等健脾益氣;肝郁化火者,以丹梔逍遙散加龍膽草、夏枯草、黃連等清瀉肝火;肝郁夾痰者,以柴胡疏肝散加浙貝母、牡蠣、橘核、荔枝核化痰軟堅。對SAT的辨治斟酌仔細,遣方用藥看似平淡,然平中見奇,用之恰當每收佳效。
痰之為物,聚散靡常,來去無端,上達巔頂,下至涌泉,隨氣而行,無處不到,為諸病之源。痰之始生,外責于六淫入侵、飲食不調,內責于肺、脾、腎功能失調。在SAT發(fā)病過程中,痰既是病理產物又是致病因素。清·尤怡《金匱翼·卷五·咽喉》云:“凡治此疾,暴者必先發(fā)散……次取痰,取痰不愈,次取污血也。[4]”鑒于此,在SAT治療過程中從痰論治當是其辨治的重要環(huán)節(jié)。
元·朱丹溪《金匱鉤玄·卷第一·痰》云:“凡人身上中下有塊者,多是痰也?!薄岸悳簧碇刀寄芄堋抵逭邔俸枚悳?。脾虛者,宜清中氣”[5]。夏小軍對SAT痰濕凝聚證的治療,常以二陳湯合消瘰丸為主方,加白術、薏苡仁、厚樸、蘇梗、昆布、海藻等理氣健脾化痰之藥。咽喉部黏稠膠著之頑痰,乃結聚有形之物,故治療常加昆布、海藻、貓爪草、生牡蠣等軟堅散結之品。且常以白術、薏苡仁健脾利濕,健脾以杜生痰之源,利濕以助化痰之力而相得益彰。對于痰濕型SAT的治療,以理氣健脾而立法,若脾氣健運,雖痰濕未除終不過是夢幻泡影,隨風而去。
“瘀”有血瘀、瘀血兩層含義,血瘀是指血液運行遲緩、血脈閉塞不通等病理狀態(tài),屬于病機范疇。瘀血是指離經凝結不行之血,乃血瘀之病理產物。血瘀是瘀血的成因,然瘀血既成勢必影響血運,從而導致和加重血瘀,兩者互為因果?!端貑枴ぶ琳嬉笳摗吩疲骸氨胤渌鳎绕渌??!彼巍烙煤汀秶朗蠞健ぐ`瘤瘰門·癭瘤論治》云:“夫癭瘤者……氣凝血滯,為癭為瘤。[3]”在SAT發(fā)病過程中,或風溫疫毒而壅肺,或情志不暢而郁肝,或煉液成痰而阻絡,最終均導致氣滯絡阻、瘀血阻滯于頸前,不通則痛發(fā)為本病。
在SAT的發(fā)病后期,多因瘀而致病,且病情復雜多變,遷延難愈。因此,夏小軍常從瘀論治難治性SAT,以桃紅四物湯合半夏厚樸湯加減治療,前者補血而不滯血,活血而不傷血,補中有行,破中有收,是治療各種血瘀證的基礎方。后者辛苦并用,辛能助前者活血散結,苦能燥濕化痰以利咽喉,與前方合用不僅能行氣活血以治本,且能化痰利咽而達標。兩者合用于血瘀型SAT的治療,如春冰遇日,以伏其所主,何患而不消。
董某,女,36歲,2015年7月28日初診:主訴頸前部僵硬腫脹疼痛1周?;颊?周前感冒后出現頸前間斷性疼痛,吞咽時疼痛加重可放射至耳部,體溫37.5~38.5 ℃,無扁桃體腫大及吞咽困難,性情急躁易怒,體態(tài)偏瘦,睡眠差,便秘。癥見雙側甲狀腺Ⅰ度腫大,壓痛(+),咽部輕度充血,舌質紅,苔黃厚膩,脈弦數。甲狀腺彩超示甲狀腺稍腫大,血沉60 mm/h,甲功T3 3.98↑、T4 182.90↑、TSH 0 .81、131I攝入率低于正常。西醫(yī)診斷SAT,中醫(yī)診斷癭癰,證屬邪毒外感兼肝經郁熱證,治宜清熱解毒、疏肝瀉火。方選銀翹散加減:金銀花15 g,連翹10 g,牛蒡子10 g,桔梗10 g,蒲公英12 g,夏枯草15 g,牡丹皮10 g,柴胡10 g,梔子10 g,郁金15 g,桔梗12 g,山豆根10 g,射干10 g,甘草10 g,7劑水煎服,每日1劑,分早晚2次分服。
2015年8月4日二診:服上方7劑后甲狀腺疼痛較前減輕,血沉36 mm/h,體溫基本正常,便秘癥狀改善,甲狀腺仍腫大。近期服藥期間腹脹、食欲不佳,性格急躁易怒,舌質淡,苔白稍膩,脈弦細。此時邪毒已解,肝郁脾虛明顯。原方去金銀花、連翹、蒲公英,加炒白術15 g、炒山楂10 g、炒神曲10 g、香附10 g,14劑水煎服方法同上。
2015年8月18日三診:無甲狀腺疼痛,復查甲狀腺彩超及甲狀腺功能基本正常,食欲較前明顯改善,舌質淡,苔白,脈弦細,無其他不適癥狀。效不更方,繼用上方調理1個月后甲狀腺疼痛一直未復發(fā),復查甲狀腺彩超、血沉及甲功均未見明顯異常,無明顯不適癥狀。
按:患者為青年女性,感冒后發(fā)病且發(fā)病時間較短,加之性情急躁易怒,肝郁化火,郁火邪毒隨肝經而上達咽喉,故發(fā)為頸前部甲狀腺疼痛。舌質紅、苔黃厚膩、脈弦數均為邪毒瘀滯、肝郁化火的表現。故辨證屬邪毒外感兼肝經郁熱證,治宜清熱解毒、疏肝瀉火,方用銀翹散加減。方中金銀花、連翹、蒲公英、牛蒡子可清解衛(wèi)外之邪毒;柴胡、郁金、牡丹皮、梔子、夏枯草治內郁之肝火;山豆根、射干、桔梗則引藥于咽喉;甘草清熱解毒調和諸藥,全方標本同治、內外同調、方證相符、加減得當,故能取此良效。
西醫(yī)治療SAT除使用糖皮質激素外別無良法,糖皮質激素雖能快速緩解患者的不適癥狀,但存在減量加重、停藥復發(fā)等不良反應。中醫(yī)藥治療本病有獨特優(yōu)勢,不良反應較少,療效顯著,復發(fā)率較低。夏小軍認為中醫(yī)辨治SAT應從毒、郁、痰、瘀4個方面進行,因該病病情復雜,辨證論治應將解毒、治郁、化痰、行瘀四法兼顧,根據病情而有所偏倚,靈活掌握應用方能提高療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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