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黃佩華小說的壯族形象建構功能及其建構經(jīng)驗

作為作家，黃佩華身上有兩個非常醒目的標簽，一個是“廣西當代文壇的領軍人物”，另一個是“廣西壯族作家”。對這兩個標簽，人們都已有論及。但相比之下，對后一個標簽的闡釋顯得更多。有的闡釋其小說所蘊含的壯族文化風俗，有的闡釋其小說的壯族生態(tài)意蘊，有的闡釋其小說的壯族女性命運，有的闡釋其小說的壯族地域文化即紅水河文化的魅力，有的則分析其小說的壯族人物形象等。這些研究從不同的方面充分地證實了黃佩華的“壯族作家”之名。而他自己對此也有過相關的表態(tài)：“我的作品向來扎根桂西北，具有濃厚的地方氣息，雖然我也做過其他嘗試，但考慮到個人實際，我更愿意把我的精力奉獻給我的家鄉(xiāng)和廣西?！雹龠@樣的一個創(chuàng)作定位，自然讓壯族書寫和壯族形象建構在他的小說中有著突出的表現(xiàn)。對此，高晶給予了一定程度的關注，并著文分析了黃佩華小說的“壯族書寫”②，但卻沒有用心聚焦于其小說的壯族形象建構。為此，筆者擬在此對黃佩華小說的壯族形象建構功能及其建構經(jīng)驗做一分析探討，以便彰顯其創(chuàng)作的多方面意義。

一、黃佩華小說世界的壯族形象

黃佩華小說創(chuàng)作由于扎根于桂西北，而桂西北又以壯族聚居為主，所以，其小說的世界可以說是一個以反映壯族人物生活為主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黃佩華不僅塑造了豐富多彩的具體的壯族人物形象，同時也經(jīng)由這些人物形象向我們展示了壯民族的一些整體性的形象特征，讓本來屬于抽象性和集體性的壯族形象得以通過這些具體的個別性的壯族人物形象映現(xiàn)了出來，從而使他的小說具有了鮮明的壯族形象建構功能。根據(jù)其著墨程度的大小，我們可以將其小說所映現(xiàn)出來的這些壯族形象分為主要壯族形象和次要壯族形象兩大類，并介紹如下：

（一）黃佩華小說中的主要壯族形象

以下的壯族形象，是被黃佩華通過各類具體個別的壯族人物形象來反復地加以暗示和勾勒的，因此，筆者將它們稱為黃佩華小說中的主要壯族形象：

貧窮的壯族形象。從現(xiàn)實來看，桂西北典型的喀斯特山區(qū)特質使得生活在這一地區(qū)的壯族，一直都比較貧困，即便是新中國成立六十多年了，一些地方至今仍然是重點扶貧的對象。作為一個從桂西北高地走出來的作家，黃佩華對此自然是有著一番刻骨銘心的體會，并很自然地將這一體會傾注在其筆下的壯族人物形象身上。于是，在他的小說中，就總少不了貧窮的壯族人物形象的身影。比如，短篇小說《遠風俗》中嫁到巖懷村的二姐一家，就總是籠罩在厚重的貧窮與饑餓的氛圍里?！豆珓諉T》中的吳啟明即便跳出了貧窮的家鄉(xiāng)當上了省城的公務員，但是在這榮光的背后卻也總掩蓋不了其父親因沒錢治療而早逝和其外甥女大妹為了給母親治病而不得不去當陪酒小姐的辛酸。短篇小說《省尾》，表現(xiàn)的則是一整縣的窮。一個縣一年的財政收入才一千多萬，有三分之一的人口還沒有脫貧，有時工資發(fā)放都困難?！渡L流》中的農(nóng)盛文則窮得感嘆城里人的一包中華香煙夠他們吃一年鹽巴啦?！稓⑴Ｆ骸分械呐５?，想去廣東尋找失去聯(lián)系的女友香桃，卻連必要的路費都沒法湊夠，于是，只好偷賣家里的牛王岔角?！妒蓠R》中的大章，因父親瘦馬從馬背上跌下來住院治療花去了家里全部的積蓄而返貧，于是不得不重做回父親的老本行——“天下最苦”的馬馱佬。《流浪歸來》中的天德，自幼父母雙亡，還生性調皮搗蛋，好吃懶做，做不成田里的活，不僅成了村里的特困戶，而且還讓村里的人討厭，像貓爺這樣的人就想方設法地趕他出去討飯，讓他變成了流浪兒。而與他同病相憐的孤兒秀丹，也是命運坎坷，嫁人之后同樣的貧困潦倒，她的一個兒子干脆就起名叫“苦命”。這樣眾多貧窮的壯族人物形象頻繁地出現(xiàn)在黃佩華不同的小說作品里，讓人不能不生出一個貧窮的壯族形象來。而這樣的一個壯族形象，正好也應驗了匈牙利作家貝拉所說的話：“假如生活是殘酷的，文學也一定是殘酷的?！雹?/p>

熱情待客的壯族形象。在黃佩華小說里的壯族人物形象，盡管大多以貧窮的面目示人，但是在待客方面卻都顯得很熱情、大方，只要有點吃的就一定拿來與客人共享。《殺牛坪》中的黃金寶，客人表示吃飽了，不吃了，他自己就寧愿暫時餓著也不在客人面前獨自吃。對于入住家里的下鄉(xiāng)干部，黃家也按照客人的禮儀對待，讓兒媳韋桂蘭每晚為客人韋一刀端洗腳水，還幫洗衣服。這種待客的熱情，連韋一刀自己也都感到不好意思了。而寨子的小學教師譚老師，家在鎮(zhèn)上，一個人在牛軛寨教書，由于他人緣好，所以，大多數(shù)日子都是吃百家飯，今天這家喊，明天那家請?！豆珓諉T》中的吳啟明，每次回老家看母親，村里的叔伯、兄弟姐妹聽說了都紛紛拿著各種食物來看望和招待他。《流浪歸來》中的鄭德貴，也稱贊廣西這邊人情好，不像他們貴州那邊?！妒蓠R》中的大章救下了啞女并送其回家后，啞女的媽媽雖然眼瞎了，但聽到有客人來了，就立馬吩咐另一個女兒云妹去煮飯備菜，當大章表示不吃之意后，還惹得她很不高興。《河之上》的楊寶章到北城做生意后很少回鄉(xiāng)，有一次回去之后想馬上就走，鄉(xiāng)親們硬是把他留下并殺了一只黑山羊來招待他。在黃佩華的小說中，這樣熱情待客的壯族人物形象隨處可見，從中你不難想見出一個熱情待客的壯族形象來。

情愛觀比較寬容開放的壯族形象。在黃佩華小說中的壯族人物形象，在情愛觀上都顯得比較寬容和開放。《殺牛坪》中的韋一刀下鄉(xiāng)住在黃永平家，天長日久，竟與黃永平的妻子韋桂蘭互生好感，發(fā)生了關系，還生下了牛蛋，按習俗是要用籠子裝了丟進紅河的，但黃永平也僅僅是在韋一刀的右耳朵上割出了個V狀的口子以示懲罰。《瘦馬》中的瘦馬，自打舊社會時起就做馬幫，且風流成性，馬幫每到一處都找女人，以至留下了不少種，還差點讓不知情的兒子大章要與有血緣關系的“別家妹妹”結婚呢！《傾斜的吊腳樓》中的秀媛未婚先孕受到的懲罰僅僅是父母給她搭個吊腳樓單獨居住，而她后來還能招贅丈夫在村里生活?！都t河灣上的孤屋》中的孤獨老人就是因為與人通奸而被扔下河流落在此過孤獨生活的?！读骼藲w來》中的鄭德貴從貴州到廣西這邊的小山村干木工活，吃住都在寡婦黃嫂家，完全沒有什么“寡婦門前是非多”的顧忌，而且后來兩個人還好上了。招贅上門也是常事，《殺牛坪》中香桃的爹，就是從云南那邊過來當上門女婿的。《公務員》中的吳啟明的兩個兄長就因貧窮早早地上門入贅去了，而小的妹妹則為了贍養(yǎng)母親反而要招上門女婿。從這些壯族人物形象身上，我們不難形成這樣一個印象：壯族在情愛觀上是一個比較寬容開放的民族。

因窮求變的壯族形象。古人言“窮則思變”，黃佩華在小說中也塑造了不少這樣的壯族人物形象。像上文提到的《流浪歸來》中的孤兒、流浪兒天德，外出流浪的時候得一廣州郊區(qū)老花農(nóng)的搭救和幫助，長了本事之后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成了農(nóng)民企業(yè)家?！稓⑴Ｆ骸分械呐５?，在老知青肥佬的啟發(fā)和鼓動下也積極加入到了開發(fā)家鄉(xiāng)的行動中去，一改原來的“爛仔”形象?！豆珓諉T》中的平用村村長吳建軍，為了改變村里落后的面貌，敢想敢做，硬是在吳啟明的幫助下在馱娘河上修了一座能夠走汽車的水泥大橋。而《河之上》的楊寶章雖然出身匪首家庭，成分不好，但在改革開放的政策下敢闖、敢干，最后竟成了北城最有名望的企業(yè)家。黃佩華在小說中塑造的這些因窮求變的壯族人物形象，一反傳統(tǒng)的壯人不經(jīng)商的歷史印象，而讓人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從中我們不難想見出一個順應潮流、不甘貧困、勇于進取的壯族形象來。

喜歡喝酒的壯族形象。在黃佩華小說中的壯族人物形象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特別能喝酒和愛喝酒。對于他們來說，酒是生活中須臾不可離的東西，同時也是待客之道。在《殺牛坪》中，作者就說：“你敬我一匙，我敬你一勺，是我們桂西北紅河一帶待客喝酒的一種方式?！雹苄≌f中的韋一刀因平時不喝酒，就被單位里的同事看作是一個沒有什么樂趣的人。而當他到牛軛寨蹲點搞優(yōu)質牛的配種時，則因不會喝酒，還被老東家黃永平起了一個很惡毒的花名：“閹?！?，意謂徒有男人之形而無男人之實的人。受此刺激，韋一刀苦練喝酒，最后酒力竟與東家父子不相上下。而《河之上》的廖兆武的升官酒宴，則不僅是為了待客和顯酒力，還摻雜了炫耀和人情功利的成分。《公務員》中的吳啟明，則讓我們見識了桂西北壯人喝酒的深厚功力和習俗，他曾經(jīng)在機關的業(yè)務招待中把以能喝酒著稱的內(nèi)蒙古客人給搞翻了，轟動了整個機關。從黃佩華小說中的這些酒不離身的壯族人物形象身上，我們不難想見出一個好喝酒、能喝酒的壯族形象來。

（二）黃佩華小說世界里的次要壯族形象

在黃佩華的小說里，還有一些人物，他雖然用墨不多，但卻讓人難以忘懷，而且經(jīng)由這些壯族人物形象，我們也能見出一些在其小說中居于次要地位的壯族形象來。這些壯族形象概括起來大致有以下幾種：

隱忍的壯族形象。黃佩華在小說中寫到的一些壯族人物形象在遇到困難與不幸的時候往往選擇忍耐、順從，如《流浪歸來》中的秀丹，在被黃志龍強奸之后選擇了妥協(xié)隱忍，放棄深愛著的天德而嫁給了他。黃志龍病死了之后，由于仍然覺得有愧于天德，所以，還是再次選擇隱忍嫁給了他人而繼續(xù)拒絕天德?！秲A斜的吊腳樓》中的秀媛未婚先孕被母親拆散后，也是選擇隱忍順從而不是繼續(xù)堅持初衷?！都t河灣上的孤屋》中的老人，在遭遇龍老八的致命性處罰幸運活下來之后竟然選擇了隱忍住在人跡罕至的紅河灣邊的山上幾十年。從這些人物形象身上，我們不難見出一個久居大山封閉落后環(huán)境里慣于選擇以隱忍為生活準則的壯族形象來。

被迫當土匪的壯族形象。土匪，歷史上曾經(jīng)是廣西的一患。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它的出現(xiàn)是各種社會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對這一歷史現(xiàn)象及其成因，黃佩華在《生生長流》和《河之上》這兩部作品中都有所反映。而對土匪現(xiàn)象之成因，黃佩華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和認識。在《生生長流》中，他借人物農(nóng)寶田的口說，不當土匪，“沒有辦法啊，寨老和頭人都是，哪個敢不是？你不干，就沒人保護你。就跟山林里的野獸一樣，不入幫的就容易死”⑤。在《河之上》中，作為敘述者，他則直接站出來議論道：“1950年以前的桂西鄉(xiāng)村，當?shù)乩习傩杖绻粎⒓油练耍筒荒艿玫椒耸椎谋Ｗo，往往會被歹徒欺凌，甚至性命不保。因此，男人們都會選擇跟隨土匪頭扛槍吃飯，以求保護村寨，保護自己。于是，這一帶山區(qū)就出現(xiàn)了十個男人九個匪的情況?！雹迯倪@些關于土匪現(xiàn)象成因的認識中，我們不難感知到一個被迫當土匪的壯族形象來。

荒唐可笑的壯族形象。這一壯族形象，在《村干與列寧》《生生長流》《逃匿》中獲得了重點的表現(xiàn)，只是這一類壯族形象在黃佩華的小說中比較少，所以，還是將其歸入次要的壯族形象范圍?！洞甯膳c列寧》反映“文革”期間在壯族農(nóng)村所發(fā)生的荒唐的批斗事件。農(nóng)才武竟因為長得像列寧而被抓來批斗，而其父則被荒唐可笑地逼問為什么生出長得像列寧的兒子？更可笑的是，為了完成批斗任務，沒有地主富農(nóng)和四類分子的村莊，甚至從別的公社借人批斗，或者干脆胡亂抓一個人來就斗。但這樣的荒唐、造假，在改革開放之后又以另一種方式呈現(xiàn)。小說《逃匿》中的韋國慶，就因領導考察扶貧時錯入了他人家的門而不幸淪為了任人擺弄、欺上瞞下的扶貧成功典范的“玩偶”和“道具”。最后，厭煩了這種種配合造假和裝扮的韋國慶，選擇了“逃匿”。從這些深陷荒唐、造假漩渦的壯族人物形象身上，我們不難想見出一個生活在特定政治生態(tài)下的荒唐可笑的壯族形象來。

在發(fā)展變化中迷失的壯族形象。所謂發(fā)展變化中的迷失，是指壯族在發(fā)展中出現(xiàn)的某些偏誤現(xiàn)象。對此，黃佩華在《我的高地情結——兼談桂西北敘事》一文中也說得很清楚：“今天的桂西北高地，正在喪失原貌的不僅是河流，綿綿不絕的山坡上植被也被人為地改變了，原始的樹林已被一些來自外地的樹種代替，那些曾經(jīng)在高地上出沒的飛禽走獸失去了生存的空間，許多物種已經(jīng)變成了傳說。如今在我的家鄉(xiāng)，多數(shù)農(nóng)民已經(jīng)不再種植他們祖輩種了千百年的水稻雜糧，田里生長的是外地引進的果樹。由于極少耕作，原來祖先們馴化繁殖的優(yōu)良水牛也日漸淡出我們的視野。那些沒有任何工業(yè)污染的小溪小河流正逐漸被人們忘卻，山坡的草地上飄舞的塑料包裝袋和路旁遺棄的各種塑料瓶子，很容易讓人誤認為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域。”⑦這些認識反映于其小說中，就有了《殺牛坪》中的黃金寶所說的：“現(xiàn)今的牛軛寨人都忘本了，怠慢了那些曾經(jīng)和人相依為命的水牛，這些人遲早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⑧以及黃永平極力反對肥佬要把牛軛寨的大榕樹買走時所說的：“省城需要美化，牛軛寨就不要美化嗎！一棵樹長成要百把幾百年，賣掉了就沒有了?！雹岽送猓€有《生生長流》中的農(nóng)寶田慨嘆現(xiàn)在后輩們在取名字的時候隨心所欲，打亂了家里的族譜等。這些人物所遇見的這些“怪象”，正是作者所認為的壯族發(fā)展中的偏誤，而從中我們也不難見出一個在發(fā)展變化中迷失了的壯族形象。

由上所述，可見黃佩華小說中的各路壯族人物形象為我們所映現(xiàn)和暗示出來的主要壯族形象和次要壯族形象，的確一起共同構成了其小說豐富多彩的壯族形象“譜系”，為我們從多角度、多側面地認識壯族作出了貢獻，同時也更加筑實了他的“壯族作家”之名。

二、黃佩華小說壯族形象建構之經(jīng)驗

也許以小說來建構壯族形象，并不是黃佩華創(chuàng)作小說的本意和初衷，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小說的的確確起到了為壯族塑像的作用，并且同時也為其他人利用文學來建構壯族形象提供了榜樣和經(jīng)驗。而這些經(jīng)驗概括起來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創(chuàng)作的題材要是壯族題材。黃佩華小說之所以具有鮮明的壯族形象建構功能，首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小說題材都屬于壯族題材。具體說，就是作品要寫壯族人、壯族歷史、壯族文化、壯族習俗、壯族地理、壯族的生產(chǎn)與生活等內(nèi)容。而黃佩華由于一直堅持以生養(yǎng)過自己的桂西北作為自己小說創(chuàng)作的“根據(jù)地”，并圍繞著它來設計自己的故事，所以，像臘月二十八殺年豬、備年貨、三月三歌節(jié)、吊腳樓、牛角風俗、那文化地名與景象、酒文化習俗、招贅習俗等壯族文化習俗，壯族人或者壯族家族，以及喀斯特地貌、紅水河、馱娘江等壯族聚居區(qū)的地理環(huán)境，就都成了他小說必備的“風景”，而且也正是這些“風景”讓他的小說題材無可爭議地歸屬于壯族題材，并讓他的小說具有了較強的壯族形象建構功能。因為這些壯族題材要素很好地體現(xiàn)了壯族的精神和壯族的根脈，它們不僅能幫助我們有效地建構出壯族的外貌形象，而且還能幫助我們有效地領會壯族的精神和性格。所以，在這方面，黃佩華給予我們的經(jīng)驗和啟示就是，想要使作品具有壯族形象的建構功能，就必須確保作品的題材是壯族題材。

要以認同壯族的視角來書寫壯族題材。壯族題材雖然可以確保文學作品具有了壯族形象的建構功能，但是卻不能保證所建構出來的壯族形象具有真實可信性，更不能確保它們能夠獲得壯族人的認可。這是因為題材最終能夠顯示出什么樣的壯族形象，不是由題材本身所決定的，而是由處理題材的作者的思想和情感所決定的。所以，為了能讓所建構出來的壯族形象能被認可和具有正能量，還需要創(chuàng)作者在思想和情感上對壯族有一種“同情之理解”，并能夠在很大的程度上認同和包容壯族的一切，否則，很有可能就輕易地給建構出含有譏諷壯族、歧視壯族之意的妖魔化壯族形象來。

而在這方面，黃佩華給予我們的經(jīng)驗與啟示就是，要自覺地站在壯族的立場和視角來講述壯族題材故事。具體說，就是要站在理解、同情、關心和熱愛壯族的立場與角度來書寫壯族。黃佩華能很自然地達成這樣的立場與視角，自然是由他的壯族身份所決定的。他身上流淌著壯族的血脈，自然很容易地就站到了認同壯族、熱愛壯族、理解壯族的角度來處理和闡釋壯族題材了。

運用時空交錯的雙線結構方式來表現(xiàn)壯族題材。黃佩華小說較為強大的壯族形象建構功能，還來自其具有較大容量的結構作品的方式。在結構小說的時候采用時空交錯的雙線結構方式，讓過去的事情與現(xiàn)在的事情，以人物為軸心，交替、穿插地展現(xiàn)在讀者的眼前，從而達到在有限的篇幅里講述更多、更完整的內(nèi)容的目的。而當更多、更完整的內(nèi)容得到講述的時候，不僅人物或者家族的生活經(jīng)歷、命運以及各種相關的前世今生的因果關聯(lián)都可以完整、充分地展示出來，而且與此“前世今生”相關聯(lián)的過去時代的壯族形象和現(xiàn)今時代的壯族形象也會一同地展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雖然這種時空交錯的結構方式最早源于西方現(xiàn)代的意識流小說，這于黃佩華而言并不算得上是原創(chuàng)，但是他的創(chuàng)造性貢獻卻在于，能將這一結構方式成功有效地用于書寫壯族和建構壯族形象，而且不僅在回旋余地比較大的長篇小說里用，就是在短篇小說里他也用得很自如。前者的代表，是長篇小說《河之上》。在小說中，他不僅用時空交錯的敘事方式巧妙地將北城的四大家族：龍家、陸家、廖家和熊家的前世今生的各種恩怨糾葛交代得十分清楚，而且還連帶地將與此相連的歷史形態(tài)的壯族形象和現(xiàn)實形態(tài)的壯族形象給多方面地映現(xiàn)了出來。后者的代表是《瘦馬》，黃佩華通過時空交錯的處理方式，不僅將瘦馬和大章這一對父子兩代人的不同生活命運及其內(nèi)在聯(lián)系在一個有限的短篇里清楚地給展示了出來，而且還連帶地將生活于社會底層的各種壯族形象的狀貌也一并地表現(xiàn)了出來。所以，對于任何一個想提高自己小說作品的壯族形象建構功能的創(chuàng)作者來說，黃佩華的這一結構作品的方式無疑是很具有借鑒意義的。

當然，黃佩華小說的壯族形象建構意義還不止于此。他的壯族形象建構經(jīng)驗雖然是建基于小說這一單個文體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之上的，但是對于我們在更大的范圍里去進一步地思考如何以文學為手段來建構壯族形象以及如何打造廣西文學的地方特色，也都是具有深刻的啟示意義的。同時黃佩華的小說創(chuàng)作，對提高我們的壯族題材的創(chuàng)作自信，也有積極的激勵意義。限于篇幅，對于這些意義筆者在此就不能展開闡述了，擬將另文著述。

【注釋】

①《廣西作家凡一平、黃佩華長篇力作首發(fā)》，http：//www.ddgx.cn/html/2016/0918/11262.html.

②高晶：《論黃佩華的壯族書寫》，廣西民族大學碩士論文，2015。

③《匈牙利作家貝拉：假如生活是殘酷的，文學一定也是殘酷的》，http：//cul.qq.com/a/20160830/040122.htm.

④⑧⑨黃佩華：《殺牛坪》，41、50、159頁，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

⑤黃佩華：《生生長流》，34頁，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

⑥黃佩華：《河之上》，165頁，上海文藝出版社2016年版。

⑦黃佩華：《我的高地情結——兼談桂西北敘事》，載《文藝報》2011年4月20日。

（歐宗啟，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本文系廣西哲學社會科學“十一五”規(guī)劃2008年度研究課題“多維視野下的壯族形象的建構研究”成果，項目批準號：08BMZ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