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山西古壁畫藝術

任重

北朝與宋金元兩個時期的山西地區(qū)，有很深的民族融合歷史軌跡，描繪了民族文化碰擊與交融的壯觀場面。上海博物館與山西博物院共同策劃舉辦的“山西博物院藏古代壁畫藝術展”，珍選山西博物院珍藏的這兩個時期的十二組共八十九件墓葬壁畫作品，是目前國內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壁畫藝術原作特別展覽。

天似穹廬

山西又稱“三晉”，簡稱“晉”，因地處太行山之西而得名。山西省域的歷史文化，一般通稱為“三晉文化”。三晉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發(fā)祥地之一，有確切文字記載的歷史達三千年，是“華夏文化的搖籃”，也有“中國古代文化博物館”之稱。文博界有一說“地下文物看陜西，地上文物看山西”，這其中也能體會山西地上文物的博大。山西因氣候條件良好，現(xiàn)存古建筑有兩萬八千余處，當中就包含了全國僅存的唐代及五代木結構建筑。

地處黃土高原，北接蒙古草原，自漢代以來，隨著北方游牧民族的不斷進入，草原文化與中原傳統(tǒng)的農耕文化間不斷發(fā)生沖突與融合。魏晉南北朝歷經三百多年，朝代更迭頻繁，政治格局歷經由統(tǒng)一到分裂，又由分裂回歸統(tǒng)一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漢族政權南移，山西一帶的主體力量，是匈奴、鮮卑、羯等北方草原民族的政權。

《敕勒歌》吟“天似穹廬，籠蓋四野”，仿佛唱出了北方民族向中原地區(qū)邁進的腳步聲。黃土之上，天地間風起云涌，戰(zhàn)火紛飛。在這片土地上，漢族、鮮卑族及其他各個民族匯聚一堂，經過一番金戈鐵馬、兵戎相見的激烈紛爭，當干戈化作玉帛之時，民族文化已完成了蛻變，又一次綻放著奪目的光芒。

壁畫是一種依附于建筑體上的視覺藝術形式，山西有70%以上的古代壁畫遺存是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迄今為止已經發(fā)現(xiàn)的壁畫，自兩漢始，經隋、唐、五代、宋、遼、金、元、明、清至民國，環(huán)環(huán)相扣，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序列。壁畫內容含儒、釋、道、歷史傳說、民間風俗和神話故事等題材。

我們說北朝時期墓葬壁畫，其主人雖然來自不同的民族，但是繪畫主題多為儀仗圖、出行圖、狩獵圖等，表現(xiàn)了主人生前的累累戰(zhàn)功和赫赫權威。畫中人物形象生動，從藝術的角度佐證了當時各民族文化在此匯聚交融，塑造中華文明的輝煌歷程。

朔州水泉梁北齊壁畫墓，位于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區(qū)窯子頭鄉(xiāng)水泉梁村。壁畫經過了上千年歲月的洗禮，是一種脆弱易損的文物。雖然壁畫經揭取保護處理后初步達到了穩(wěn)定狀態(tài)，但它們對環(huán)境變化依然非常敏感。山西博物院于2008年6月進行了考古發(fā)掘及壁畫搬遷保護，是國內復原較大型墓葬壁畫結構的一大成功案例。壁畫主要分布于甬道、墓頂與墓室。墓頂壁畫自上而下分為三部分，上層繪天象圖，中層為四神圖，下層是十二時圖。墓壁的北壁為夫婦宴飲圖，東壁為鞍馬儀仗圖，西壁為牛車出行圖，南壁為門洞，左右兩側繪有鼓吹圖。此次展覽中，工作人員重新搭建復原了整座壁畫墓。

為了保證此次展覽中壁畫的安全，上博文物保護科技中心的技術團隊從展柜的制作、溫濕度監(jiān)控、照明調節(jié)等多方面進行了綜合保障。在保證展示效果的同時，根據(jù)不同展柜的需求，放置了調濕劑和調濕器，讓長期處于山西相對干燥氣候中的壁畫，到了上海也能安然無恙。

人亦黃土

綜觀山西古代壁畫遺存，薈萃了各個歷史時期傳統(tǒng)壁畫中的精品之作，數(shù)量為全國之冠。其中如五臺山佛光寺唐代壁畫、洪洞廣勝寺元代戲劇壁畫、芮城永樂宮朝元圖壁畫等諸多孤品，在我國美術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南北朝繪畫藝術的發(fā)展，在我國繪畫史上深具時代印跡。然而，此時的繪畫遺存極少，文獻記載亦寡，現(xiàn)今僅有幾幅后世摹本可窺探端倪。北朝繪畫藝術簡易標美的造型風范和氣韻生動的美學追求，在筆墨勾勒上有“曹衣出水”向“吳帶當風”過渡的時代特征。

唐和北宋時期，山西作為抵御外敵入侵的邊防要地，成為了一個軍事重鎮(zhèn)，因而阻礙了文化發(fā)展的步伐。換言之，無論是大唐盛世還是文化繁榮的宋代，當中原漢族文化蓬勃發(fā)展、蒸蒸日上之時，山西在文化藝術上的發(fā)展并未有理想的飛躍。

北宋以后狼煙再起，女真族對中原虎視眈眈，入金以后山西不再成為邊關。為了逃避紛飛的戰(zhàn)亂，各民族又一次涌入山西，有契丹、女真、蒙古族。到了元代，“馬上民族”一統(tǒng)中華，北方草原文化與中原的農耕文化再次碰撞出了燦爛的火花，推動了多民族的融合。漢文化不得不再一次接受外來文化挑戰(zhàn)，但事實證明漢文化有極其強大的包容性，不論是被迫還是自愿，它最終又一次達成蛻變，去迎接新的輝煌。

遼代壁畫墓，前期流行的是花鳥樹石的屏風畫，后期多為熱鬧的侍仆、樂舞與備宴場面 ，受到契丹族文化的影響，還出現(xiàn)放牧的場景。大同市郊區(qū)出土的十余座遼代壁畫墓，沿襲晚唐時期墓室“宅院化”的裝飾題材。

金代壁畫墓出土數(shù)量較多，家居生活題材多。晉中以南地區(qū)常見孝子圖。宋元時期，受北方民族“薄葬簡俗”的影響，壁畫墓形制簡單，墓室主體壁畫中大多都繪有墓主人的形象，他們往往是些當?shù)氐氖考?、富豪。有些作品描寫主人仕途青云、老而隱居的理想境界，有的借花卉與詩歌襯托主人的清高，當然亦有描繪主人富庶有余的理想生活的畫面。

此外，金元時期的墓葬壁畫中，夫婦對坐的畫面常有出現(xiàn)。根據(jù)李清泉先生分析研究的各時期墓葬風氣質變系列文章中，有提到當時漸漸流行夫婦合葬的習俗，而夫婦共坐形象能夠體現(xiàn)出一種“家”的概念。用磚雕、壁畫裝飾營造出“一堂家慶”的氣氛，墓室也有了家宅的溫馨場面。

繁峙南關村金代壁畫墓的壁畫，描繪了墓主人年少時離家謀求仕途，老來還鄉(xiāng)隱居故里的理想人生，同時還營造了墓主人仙逝后的來生世界。2007年7月，對該墓進行了考古發(fā)掘及搬遷保護。該墓為仿木結構圓形穹窿頂單室磚墓，墓室壁畫由墓頂壁畫、建筑彩繪和墓室主題壁畫三部分組成。

忻州南呼延村壁畫墓，2012年11月被當?shù)卮迕衿秸恋貢r發(fā)現(xiàn)，隨后對其進行了搬遷保護。西南壁額題有墨書“樂安堂”，東南壁額題有墨書“積玉齋”，字體粗獷。西北壁書“壽山福海”，東北壁書“金玉滿堂”。壁畫形式簡潔大方，內容樸素典雅，極富文人色彩，借花卉與詩詞襯托主人的清高雅潔。璧畫引用了元代散曲大家張養(yǎng)浩（1270—1329）的名句“無窮名利無窮苦，有限時光有限身”，抒發(fā)了墓主人胸中對人生的嘆息。宋金時期這種穹窿頂木構磚室墓結構非常流行。endprint

金代的“平定西關村M1壁畫墓”和元代中期的“陽泉東村元墓”墓室平面都呈八角形，墓室主體壁畫經修復后共有八塊。這兩組壁畫作品內容較為世俗化，所描繪的都是墓主人生前的生活場景，有夫婦對坐、備茶、雜劇表演、馱運、馬廄等日常畫面，旨在營造一座熱鬧、溫馨的“吉宅”來保佑他們的家人安康富庶。

平定西關村M1壁畫墓，作品線條流暢，人物形象生動，極具生活氣息。似乎在描繪墓主人生前日常生活中的各種場景。壁畫以北壁為中心，東北壁、東壁、西北壁、西壁，人物的動作、神態(tài)來看他們似乎都將注意力投向了北壁。南壁的兩旁則是馱運與馬廄，換言之在門口擺放了當時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運輸、出行的工具。該墓處在當?shù)馗缓滥沟丶械膮^(qū)域，所以該墓的主人很可能是一位富豪。陽泉東村元墓的東北壁“備茶”作品的右側畫面是上茶的情景，從格子窗中可以看到主人似乎在等待茶點，畫面人物表情生動，表現(xiàn)出一派緊張勞作的熱烈景象。

因而位于黃土高原東部地區(qū)的山西，自宋金元三朝，在經濟和文化上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這里的人杰地靈，人們在蒼天之下，黃土茫茫，天地悠悠，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一代又一代，生而復死，回歸黃土。可以說，這些豐富多彩的壁畫內容蘊含了較高的藝術水平，也蘊藏大量歷史文化信息，具有不可估量的研究價值，對于學習藝術本身是極好的參考與指引。（感謝孫路遙女士對本文的協(xié)助與支持）

展覽信息：

山西博物院藏古代壁畫藝術展

展期：至2018年3月4日結束

地點：上海博物館一樓第一展廳

想要前往參觀本展的讀者請注意，“朔州水泉梁北齊壁畫墓復原墓室”須經現(xiàn)場預約，預約成功后可前往參觀，時間為5分鐘。展覽期間，由上海博物館、山西博物院、上海復旦大學主辦，北京大學出版社協(xié)辦的“空間、圖像、思想——壁畫研究的維度和方法”學術研討會于2017年12月27日至29日在上海復旦大學召開。

上海博物館人民廣場館舍自1996年10月12日全面建成開放以來，已不間斷運營近21年，建筑的墻面、頂面、外墻干掛石材、館內設備設施、各灰管道等均出現(xiàn)了程度不等的老化、損壞或故障，對文物安全和博物館正常運營造成了影響。為確保文物安全，緩解運行壓力，更好地為廣大公眾提供高質量的服務，上海博物館決定啟動大修工程。經上級主管部門同意，自2017年10月9日（星期一）起，該館將實行每周一閉館。特此敬告！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