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明代御史貴陽馬文卿遺跡

李芳

馬文卿中萬歷二十年壬辰科（1592年）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后任巡關(guān)御史、直隸監(jiān)察御史、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等職務(wù)。

明末貴陽馬文卿及馬明卿、馬士英父子，因科第蟬聯(lián)而享譽筑垣，馬氏家族由屯兵后裔轉(zhuǎn)變?yōu)槊T顯宦，受到世人注目。更因馬士英官至南明東閣大學(xué)士兼兵部尚書、宏光朝首輔（民間稱為“馬閣老”），遂把馬氏家族的榮耀推向巔峰。由于歷史的原因，馬氏在歷史的長河中曇花一現(xiàn)，至今蹤跡難覓。

馬文卿其人其事

清康熙《貴州通志》載：“馬文卿，字瑞符，貴陽人。萬歷壬辰進士，改庶吉士，授御史，按粵東。以憨直忤時輩被謫，遂不赴銓補。居鄉(xiāng)數(shù)十年，杜門卻掃，絕跡公庭，年八十三卒?！瘪R文卿其人的生卒年因史志失載而不詳。

馬文卿的入黔始祖為馬成。其武職承襲世系，據(jù)明萬歷《貴州通志》載：“（貴州衛(wèi)）指揮使馬成，直隸儀真人，充先鋒，洪武九年（1376年）功升百戶。二十六年（1393年）男俊調(diào)本衛(wèi)。成化四年（1468年），三世孫聰以先世功，歷升署指揮使，沿逢樂襲?！?/p>

又據(jù)明貴州巡撫郭子章《封御史馬騰海公墓志銘》所云：貴陽馬氏原為淮南儀真（明南直隸儀真，今江蘇省儀征市）人，明初，始祖馬成自儀真從戎入黔，后嗣以功升署貴州衛(wèi)指揮使，遂為黔人。六傳至馬福，為昭勇將軍、貴州衛(wèi)掌印指揮，“握衛(wèi)符三十年，衛(wèi)政肅舉，晚辭榮學(xué)禪，筑精舍鍵戶修持?！瘪R福長子應(yīng)龍承襲祖職，次子云龍，字翔高，號騰海，“弱冠，為郡之諸生，每試輒高等，數(shù)入棘，屢蹶?！瘪R云龍科場失意后，攜孺人幼子隱居貴陽城北谷七堡，其“足不履城闉，口不道世故，家藏書充棟，間于理數(shù)、堪輿諸帙一涉獵焉?！弊溆谌f歷辛丑年（1601年）十一月，甲辰年（1604年）四月四日安葬于起龍山。云龍生5子，長子禹卿，承襲指揮，次子即文卿，三子明卿，四子漢卿、五子鼎卿。萬歷年間，貴陽馬氏一門中了“兩進士一舉人”，馬文卿、馬士英為進士，馬明卿為舉人，出仕為宦，光耀閭里。

《貴陽府志·職官表》載：“馬福，弘治時任貴州衛(wèi)指揮使”；“馬應(yīng)龍，福子，萬歷時襲貴州衛(wèi)指揮。”馬福、馬應(yīng)龍父子葬于貴陽觀風(fēng)臺，民國柴曉蓮《貴州名勝考略》中有記載：“觀風(fēng)臺……民國十七年（1928年）以作無線電臺。今其山麓辟為住宅區(qū)，汽車路周繞如環(huán)，域內(nèi)古墓皆遷徒，惟張先璧、馬福、馬應(yīng)龍等墓得保存?！彪S著貴陽城市建設(shè)的拓展，觀風(fēng)臺馬氏祖墓早已蕩然無存，今已難尋其痕了。

綜上所述，文獻中記載的貴陽馬氏的世系為：入黔一世馬成，二世馬俊，三世馬聰，四世馬逢樂，五世即馬福之父、逢樂之子失載，六世馬福，七世馬應(yīng)龍、云龍，八世馬文卿、明卿等，九世馬士英、士升等。與現(xiàn)今貴陽馬氏口頭傳承的字輩：“成俊聰樂、乾福龍卿、士羲德履、天世國永、克宗尚賢、如誠文學(xué)、登儒宏年”世次相符。

馬文卿中萬歷二十年壬辰科（1592年）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后任巡關(guān)御史、直隸監(jiān)察御史、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等職務(wù)。據(jù)《明史》王保傳所載：明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馬文卿任巡關(guān)御史?！睹鞫铱跂|長城石碑》和《明任西岡墓志銘》所載，明萬歷二十三年（1595年）至二十四年（1596年）馬文卿任巡按直隸監(jiān)察御史。郭子章《黔記》貤恩表所載，萬歷二十五年（1597年），馬文卿為山西道御史?！督瘫洝匪d：明萬歷三十四年（1606年）馬文卿時任巡按廣東監(jiān)察御史?！睹髟S一德墓志銘》和《明許成德墓志銘》記載，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至四十六年（1618年）年，馬文卿為巡按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

《明史·董一元王保傳》載：“（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薊三協(xié)南營兵，戚繼光所募也。調(diào)攻朝鮮，撒還，道石門，鼓燥，挾增月餉。保誘令赴演武場，擊之，殺數(shù)百人，以反聞。給事中戴士衡、御史汪以時言南兵未嘗反，?？v意擊殺，請遣官按問。巡關(guān)御史馬文卿庇保，言南兵大逆有十，尚書石星附會之，遂以定變功進保秩為真，蔭子?！贝文?，與都督同知王保督修董家口東長城一段。又《明史·沈思孝傳》有：“（萬歷二十三年，1595年）給事中楊天民、馬經(jīng)綸、馬文卿又各疏劾（沈）思孝，大抵言文炳之疏由思孝，藉以搖丕揚也。思孝屢乞罷，因詆丕揚負國。員外郎岳元聲言大臣相攻，宜兩罷，似并論丕揚、思孝，而其指特攻時馨以及丕揚。疏方上，文炳忽變其說，謂‘元聲、東之述思孝意，迫之救此呂、劾時馨，非己意也。帝皆置不問?！睆摹睹魇贰分涊d，馬文卿敢于言事，活躍于當(dāng)年明廷政壇。

馬文卿在巡關(guān)御史任上，在北京懷柔境內(nèi)松棚、紅螺寺名勝古跡留下了兩首題詩。“松棚晚翠”為明代懷柔八景之一。馬文卿《題松棚》詩曰：“瀟寺清森一任空，殿前惟見護佛松。要連琥珀通泉窟，枝挽曲屈盤臥龍。翠蓋擎天常綿障，青萌鋪地多云封。老僧幾度修齋事，久向禪關(guān)作龕龍。”

紅螺寺坐落于北京懷柔縣紅螺山麓，原名大明寺，該寺山環(huán)水繞，古樹參天，有“碧波藏古剎”之美譽。馬文卿于此題下《游紅螺寺》，詩曰：“非云非霧亦非煙，夕吐紅云焰觸天。山際萃眉呈透色，潭中螺髻照靈巔。虹霓林麓光遙度，老蜃樓臺影倒懸。百丈峰頭近北斗，錯疑勝地吐龍泉。”

貴陽陳田《黔詩紀(jì)略補》收錄馬文卿的《石屋看花》一詩：“山間奇石訝凌空，恰好棲遲一畝宮。何待編茅勞野客，春來桃杏遍山紅?！?/p>

明貴州巡撫江東之《瑞陽阿集》附錄有馬文卿《江公堤碑記》，其文曰：“嘗讀堪輿家言，謂山川之融結(jié)在天，而裁成在人……”

根據(jù)《黔詩紀(jì)略》等史料記載，馬文卿還著有《馬侍御稿》，今已佚失，無從尋找。明萬歷年間，馬文卿還應(yīng)貴陽親友之邀，為許一德、任西岡墓志篆蓋，為許成德墓志書丹，可窺探其書法功力。許氏諸墓志均在貴陽出土，現(xiàn)存有關(guān)文博單位。

另外，馬文卿在題詩作文中，其分別署為“儀真馬文卿”、“真州馬文卿”、“貴州馬文卿”等。明代儀真，古名真州，為馬文卿祖籍地，貴州即馬文卿的籍貫，即貴州都司貴州衛(wèi)軍籍。

馬文卿在修文的遺存endprint

隨著馬文卿、馬士英家族的衰落，馬氏家族留下的歷史遺存所剩不多，早已破敗不堪，許多連遺跡都看不到了。如今在貴陽的遺址只有觀風(fēng)臺和馬家巷，在白云的只有馬家寺遺址和華陰洞石墓墳古墓群。以上遺跡，在拙文《貴陽馬士英及其家族之興衰》中有所述及，不再贅述。

近年來，筆者通過查閱地方史志，并走訪白云區(qū)馬堰、都溪，觀山湖區(qū)倉坡等地馬賢貴、馬賢明諸人，現(xiàn)場查看白云馬家寺等馬氏祖墳地，從其古碑文中找到一些線索。今年9月13日，筆者邀約家住馬堰（原馬家寺）的馬賢貴、馬如貴叔侄，在修文縣史志專家夏之奎、胡光胤的陪同下，駕車赴修文馬家橋、石鞍寨、谷堡，實地考察了“馬家圍子”古墓群、“一品當(dāng)朝”石刻等文物遺存。

據(jù)76歲的向?qū)埼倪h老人介紹，他4歲時就由黃平縣遷居石鞍寨居住至今，從當(dāng)?shù)乩献舻目谥芯椭礼R家坡“馬家圍子”這個地方。馬家圍子是“馬閣老”家的墳山，當(dāng)?shù)厝擞纸性摰貫椤敖灰涡巍保蝰R家圍子地處陡坡馬家山腰上部的一塊凹地平臺之中，形似一把天然的“太師椅”，藏風(fēng)聚氣，故名“交椅形”。馬家圍子是一片石墓墳，墓地兩邊立有夾耳石，因此得名“馬家圍子”。但從來沒有見馬家人來掛青掃墓，多年無人經(jīng)管。20多年前，當(dāng)?shù)厝嗽隈R家圍子下方挖煤，曾拆用馬家圍子墓地條石筑砌礦洞。煤礦廢棄后，馬家圍子墓地就塌陷下去了。后又被盜墓賊挖盜了多次，成為今天的這副模樣。

在殘亂的墓石之中，我們翻找到兩方殘缺墓碑。一方中刻“德良馬公之墓”，右刻“□□二十六年”，左刻“合族仝祀”。另一方中刻“德謙馬□□□”，右刻“道光十二年□□□□”，左邊殘缺。還有一方形似墓碑的大石塊，因塌陷較深而無法翻動。這兩位墓主馬德良、馬德謙，根據(jù)貴陽馬氏字輩應(yīng)為馬文卿的重孫、馬士英的孫輩，其碑記應(yīng)為清道光年間后嗣子孫補立的。

民國《修文縣志·古跡志·名勝丘墓》載：“馬士英祖墓，在城東十五里石安寨右側(cè)。文卿，明代官御史”，“馬士英祖墓，在修文中南區(qū)第五保石鞍寨右側(cè)，有馬士英閣老祖墳一冢。形勢頗佳，鄉(xiāng)人名曰‘交椅穴?！薄缎尬目h志·輿地志·水道》又載：“其他支流凡十有一，……一由馬閣老墳山流出，四里入石安河。”道光《貴陽府志·古城地圖記》載：“冢墓之見于舊志者，……曰明御史馬文卿祖墓，在府城南觀風(fēng)臺側(cè)。曰明御史馬文卿墓，在石鞍寨?！备鶕?jù)地方志書的記述，“馬家圍子”古墓群，就是馬云龍、馬文卿墓地所在。馬家坡就位于石安寨右側(cè)，馬家坡腳就有一個大泉眼，形成溪流，匯入石安河，與志書所載相符。承襲武職的馬文卿祖父馬福、伯父馬應(yīng)龍葬于貴陽觀風(fēng)臺，馬文卿本人及其父馬云龍葬于修文石鞍寨馬家坡，此地遂成為明萬歷至清道光年間馬氏數(shù)代人的公共墓地，故有“馬士英閣老祖墓”、“馬閣老墳山”之稱。向?qū)埼倪h老人還介紹說：“我們在此居住了幾十年，除馬家圍子之外，再沒有聽到和看到馬家的其他墳地。石鞍寨的老住戶主要是楊家，沒有聽說馬家在此居住過?！?/p>

馬家橋，民國《修文縣志·建置志·關(guān)梁》記載：“馬家橋，在城東十五里，馬騰海建。上倚金鐘山，下跨雞心石流來之水?！瘪R騰海即馬文卿之父馬云龍之號，馬家橋為其建造。馬家橋原系石拱橋，后改造為雙孔石拱橋，作為修文至久長的公路橋使用至今。

谷堡“一品當(dāng)朝”石刻，地方志書中失載。“一品當(dāng)朝”4字刻于谷堡鎮(zhèn)新寨一山腰巖窟中的巨石壁上，但無刻寫時間及落款。根據(jù)刻石的風(fēng)化程度，應(yīng)為數(shù)百年前鑿刻之痕。谷堡原名“谷七堡”，也許是明洪武年間貴州衛(wèi)百戶馬氏的屯駐之所，馬士英祖父馬云龍選此為隱居之地，馬士英為“官居一品”的南明宏光朝首輔，刻石應(yīng)與馬士英有關(guān)。谷堡一帶世居人戶中，除了馬世英“官居一品”之外，尚無他人有如此顯赫的地位。明末總兵王國禎，雖官封一品，但谷堡不是他的世居之地，可排除與王國禎有關(guān)之疑。因馬士英已蒙惡名（清修《明史》將其列為“奸臣”），成為黔人之羞，地方史志回避此石刻的記載，如若王國禎則無此之忌。

另外，民國《修文縣志·人物志·武功》所載：“馬士杰，據(jù)《貴陽府志·選舉表》三十四載列，由行伍出身，官至為都督”，“馬羲鑣，由行武出身，為官至都督”，“馬羲錫，由行武出身，為官至總兵”，“馬羲鏘，由行武出身，為官至守備”，“馬士鮫，由行武出身，為官至守備”。根據(jù)馬氏字輩世次“乾伏龍卿、士羲德履”，諸人應(yīng)為馬云龍的后裔。馬文卿之子馬士升《貴陽府志》有傳，《黔詩紀(jì)略》收錄其詩一首。馬士英之子馬鑾，《黔詩紀(jì)略后編》收錄其詩20首。次子馬錫，由阮大鋮薦充總兵，仍蒞京營，后被清軍斬殺。疑為《修文縣志》所載“馬羲錫”其人，馬錫按家族字輩取名“馬羲錫”亦所當(dāng)然。馬文卿之孫馬羲浩，康熙二十七年（1698年）舉人，官碭山知縣，其學(xué)籍為貴陽府定番州，可能由貴陽遷往定番（今惠水縣）居住。而羲浩之孫馬瑹，乾隆七年（1742年）進士，亦官知縣。民國著名學(xué)者、國立中央民教館館長、黔人馬宗榮（字繼華）先生，亦為貴陽馬氏后裔。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貴陽馬氏門第雖然沒有了明末的顯赫聲勢，但其留下的文化遺存，可以體現(xiàn)地方的歷史文化底蘊，希望得到人們的重視和保護，以展示鄉(xiāng)邦豐富的人文風(fēng)彩。

（作者系貴州歷史文獻研究會理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