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贛 世界上最甜蜜的房間應該是什么樣子？

張宇欣 孟依依

圖/本刊記者 姜曉明

拍完處女作《路邊野餐》后，導演畢贛最大的變化或許是接受了導演作為一份職業(yè)的存在，接受采訪、走紅毯、上節(jié)目，都是需要敬業(yè)精神的“上班”。我們見到畢贛的那天，他被安排了精確到分鐘的連環(huán)采訪，薄外套里露出新片《地球最后的夜晚》（以下簡稱《地球》）的logo，logo下是沒打算藏起來的肚腩。

采訪前，我的攝影師同事請他坐在樓梯上，透過圍欄看向鏡頭。他主動開玩笑：“這樣會不會像一個動物？”他接著說，之前有別的攝影師讓他在頂樓對著一面玻璃墻走來走去，“感覺像只老虎一樣。”

畢贛從小喜歡動物。他初中的志向是去動物園工作，在塔可夫斯基之前最喜歡的電影是《導盲犬小Q》，大學報考了山西傳媒學院電視編導專業(yè)，隱約覺得以后可以多拍拍動物。他的畢業(yè)作品就叫《老虎》。

但他長短片作品中更受矚目的元素是時間、意象、濕漉漉的夢境。畢贛小時候住在一個澡堂邊，房間總是滲水，他因此對這樣的空間充滿拍攝欲望。《路邊野餐》里，一對夫妻住在瀑布邊，互相聽不清對方說話，整天跳舞?！兜厍颉分校呞M構(gòu)想中男女主角偷情的地點看起來“要像一艘停泊的廢棄的船”。

大學畢業(yè)后，畢贛回到貴州凱里，待過廣告公司，做過婚慶攝影。他的大學老師掏出積蓄，二十來號人擠在凱里兩間80年代的房子里，拍《路邊野餐》：陳升為了尋找侄子衛(wèi)衛(wèi)，到蕩麥遇見了過去與未來的人和事。畢贛用40分鐘的長鏡頭展現(xiàn)了這個實時的空間，學者戴錦華在一次與畢贛的對談中說，“他在試圖表現(xiàn)時間的不均質(zhì)，或快或慢，或完全停滯，或者逆轉(zhuǎn)倒流?！?/p>

《路邊野餐》拍完，畢贛托關(guān)系考了爆破證，打算當爆破員，因為這很搖滾。然而他接連獲得了洛加諾最佳新導演獎和最佳處女作特別提及獎、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等獎項，被影迷給予“中國阿彼察邦”“貴州王家衛(wèi)”等愛稱。那些獎杯現(xiàn)在陳列在他的公司蕩麥影業(yè)。畢贛于是延續(xù)了虛構(gòu)的蕩麥夢境?！兜厍颉吩诮衲?月入圍了戛納電影節(jié)“一種關(guān)注單元”。

《地球》是一部關(guān)于夢的電影，是比《路邊野餐》更為徹底、技術(shù)更精美的自我表達。畢贛起初拿到了2000萬投資，最終花了5000萬，原定去年10月殺青，結(jié)果拖到今年春節(jié)。此前，他對電影工業(yè)無甚了解，只在乎美學上的成功?！兜厍颉分餮蔹S覺記得，開機第一天，畢贛在導演棚里坐立不安，原來他之前拍攝都沒有監(jiān)視器，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坐上前。拍攝一旦遇到困難，停機一天燒掉的錢就超過一部《路邊野餐》。

影片由羅纮武出獄后到凱里尋找舊日情人萬綺雯開始，結(jié)構(gòu)“前一半是記憶，后一半是罌粟”，像保羅·策蘭的詩。為了體現(xiàn)身處不同介質(zhì)的觀感，畢贛在電影后半段呈現(xiàn)了一個長達60分鐘的3D長鏡頭，讓羅纮武坐著礦車進入12年前的夜晚。這趟旅程長達三公里，人物借助索道跌落到臺球廳，又跌落到廣場，不斷滑行至夢境更深處。拍攝地是一個廢棄的監(jiān)獄，那里是畢贛的王國，他常常站在夢境的第二層——一個坡面——朝下望著他的“臣民”。

“我們在看電影的無數(shù)年里，好像閱讀電影的訓練變得非常健全，健全到我們看任何的電影都帶著一點點麻木。”他印象最深的時刻是小時候和爸爸看周星馳的電影，很多劍插到轎子里，他害怕得捂住眼睛?！拔液芟氚涯菢拥挠^影狀態(tài)傳遞給大家，我覺得那是甜蜜的一刻?！碑呞M說。

愛怎么說怎么說，隨便

我不太明白“藝術(shù)家”這種界定。因為大家的界定好像也都不對。藝術(shù)家是對完成更多作品的人的一個稱謂，我才拍了一些短片、一些長片，是一個剛開始做藝術(shù)的人。（別人拿我和塔可夫斯基、阿彼察邦、王家衛(wèi)對比，）我真實的想法就是沒有任何的想法，甚至不是嘲笑，不是苦笑，就是笑，啊，原來你們這么思考問題。

我最近每天一醒來就要和大家工作啊。到了宣傳期，我不只是一個藝術(shù)工作者，是團隊中的一員，我的工作就是要確定每一個跟電影相關(guān)的東西是有美感的;還要跟記者上班?！堵愤呉安汀纺菚r候連大家知道的演員都沒有，我的工作量就要大很多，（只有我一個人在宣傳）也有很多副作用，大家可能誤會了好多東西，我要一一解答，那些解答就會變成新的誤會。

拍《地球》，投資人沒對我提出什么訴求。畢竟是超支了，我的期許就是不要讓投資人虧太多錢吧。當時同事拿出五個娛樂節(jié)目，我一個都不想去。我問他們，去了真的對電影有好處嗎？他們說，至少有一點，努力下。反復說服我。我就挑一個唄，至少這個（《吐槽大會》）還有我認識的朋友。我就當成上班來做，會尷尬，像軍訓要你踢正步，不能不踢嘛，我就踢一個，我也知道我踢出來像傻逼。但并不是說踢正步這件事情就是壞的，只不過你自己知道你那個形象怪怪的，本身不是那樣一個狀態(tài)嘛。（節(jié)目里）他們都挺保護我的。

《路邊野餐》 （2015）

《地球最后的夜晚 》 （2018）

跟《路邊野餐》一樣，《地球》一上映，我就趕緊跑掉，大家愛怎么說怎么說，隨便。當然被討論是一種榮幸，我就不要參與了，讓接下來的時間證明討論的邏輯對錯。當時《路邊野餐》全網(wǎng)討論，有些同事很賤，截個圖說，導演你看你被說了哈哈哈哈。

但凡有一點點責任心，這個事情就得崩塌

（拍攝過程中）導演組每天工作都很累，體力的消耗比我還要大。我的副導演一個月3000塊錢，做的事情非常多。雖然他們從來沒跟我表達過，我相信他們每個月結(jié)錢的時候都會罵我：憑什么我拿那么少的錢要做那么多事情？又會想：熱愛電影，繼續(xù)下去吧。

晚上我都悄悄地跟制片組說，我們導演組要開會了，其實就是帶他們在我的房間打游戲，一直玩到其中一個副導演實在不好意思地說，導演，明天工作還沒搞完。我就說，再打一把就走。本來有五六個小時睡覺的時間，《王者榮耀》加打牌會占據(jù)我一兩個小時，一般能睡三小時。我醒來經(jīng)常發(fā)火，說憑什么讓我睡這么少啊，大家就一起罵：是啊，憑什么睡這么少?。∫恢绷R到上車。一上車我戴著大耳機就睡著了，經(jīng)常在車上打呼嚕。

我是一個特別不善于交流的人，想到什么說什么。跟我合作的主創(chuàng)，如果他的能力越好，和我溝通的成本就越小。

我的主創(chuàng)都非常好。覺哥（黃覺）是提前兩個月就進組了，其他的職業(yè)演員都提前一到兩周以上。湯湯（湯唯）、張姐（張艾嘉）、覺哥三個演員都同時要在，所以特別為難三位。張姐是前輩，有很好的電影經(jīng)驗，也是一個很有才能的電影導演。她會不斷地告訴我，你現(xiàn)在這樣做是已經(jīng)到了多么危險、多么浪費的狀況;又會說，還需要多少時間？我們一起去想想辦法。我們看電影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張姐的戲份不多，但是是最重要、最動人的，她對電影的貢獻也是最大的。

劇組的一段佳話是，（男女主角的偷情地點）我想要的“是一個賓館又不是一個賓館”，大家都當作一個笑話在笑。但劉強老師（美術(shù)指導）接收到的信息是：最適合表達一夜情的是賓館，一個陌生的地方，第二天就會走;但難道一夜情只能發(fā)生在賓館嗎？最后偷情的房子被設計在賓館旁邊，強哥太屌了。

劉老師喝多了會跟我說，“唉呀我真的每天好孤獨，每天一起來，都要應對你的那一大堆問題，能不能讓你太太來做一天美術(shù)指導？”特別搞笑。比如說，當他們走進偷情的房子，女主角會說，“這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房間?！蔽揖蛦?，世界上最甜蜜的房間應該是什么樣子？找了好多圖片，都不夠甜蜜。最后劉老師給我看了一間被焚燒過的房子，我的興趣就很大了。他們?nèi)サ揭粋€被焚燒的房子，他只能告訴她以前這有個燈，柜子在那邊。那就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房間，是不是？

最早美術(shù)做了一個工廠宿舍，里面有雙人床，因為最完整的劇本里男主角是一個泡沫廠的工人。我去到那個宿舍就說不對，今天就不能拍了。大家都習慣了，知道如果讓我拍了，那場戲我肯定不會用。

我最后說，我也不知道它（房間）是什么，但是它應該像一艘停泊的廢棄的船一樣，他們在這樣的地方偷情，才是偷情。最后劉老師做成了一個廢棄的房子，一到下雨就會不斷地漏水。我一進去就覺得特別好，真的像艘廢棄的船一樣——但是它好像缺少一個靈魂。劉老師就有點崩潰。

有一天我們再去看景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有一只羊站在一面墻上，墻又很窄。我覺得那個特別動人。就想說，如果偷情的房子里只剩下墻體的結(jié)構(gòu)，床在斷墻旁邊，一片斷墻：這個會是它的靈魂。

這就是我們最簡略的一個場景設計的過程。每天解決這樣的問題大概有五六七八個。

我有自己的制片組，我制片人記憶里是每天要跳樓，極其不順利。但也不敢催我，催多了也沒有用。當然，我自己當時知道面臨著非常嚴峻、特殊的一場災難。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已經(jīng)超支了多少，我不能讓我有那份記憶。我到現(xiàn)在都還不會去想這個問題，但凡有一點點責任心，這個事情就得崩塌。因為最佳的辦法就是把它拍好，拍成我心里面那種好，那標準沒達到就是命。

我很害怕心里面出現(xiàn)的話是：睜只眼閉只眼吧，你有那么多好演員，有那么多優(yōu)秀的人愿意支持你，趕緊把這個事情渡過，作品總不會差的，能差到哪去呢？這時候我就把塔可夫斯基的隨便哪部電影打開，告訴我不要這么想問題，應該想的是我能怎么做好。如果我此時降低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標準，最后作品出來不好的話，是對不起他們。這兩個你選哪個？我選擇做那個在現(xiàn)場最被人討厭的人。這是我的能力，說白了就不負責任。

拍完《地球》，我覺得電影工業(yè)這回事情也可笑，我為什么喜歡舉監(jiān)視器的例子，就是我連這些最基礎、最膚淺的都不懂。但一起工作的大部分工作人員電影工業(yè)的經(jīng)驗也很差，他們以為他們好像是懂的，不懂。我會覺得這個難題不止于我，是每個工作人員的難題。

這到底是個外星人還是人啊

《地球》的拍攝地（一個廢棄的監(jiān)獄）離我家開車大概兩個小時，拍攝從去年6月15號一直到今年的2月9號。第一次拍完長鏡頭停了有一個月的時間，只有那個月我回了趟家。我家是在做《地球》前搬進去的，我都忘了多久搬進去了，唉我多久搬家了？都是我太太在做裝修，（那次回家）我連燈的開關(guān)在哪里都不能下意識地找到。到現(xiàn)在我都不太熟悉家里面那些設置。我更熟悉的是拍戲的時候我呆的賓館——因為成本有限，我挑了一個條件很差的，房間里就一張床，（現(xiàn)在想想）我這不是傻屌嘛。

我拍電影的時候就喜歡到處走走，看看場景。那個監(jiān)獄是一個當?shù)氐呐笥迅嬖V我的。一進去就覺得你有拍攝它的欲望，你知道，在里面你可以把那個世界的一小部分給表達出來。

還是拍《路邊野餐》之前，因為有場戲想在那拍，就去看看。那時候路還很不好走，一到下雨，路都走不過去，全是泥，樹有可能被風吹倒，一直橫在那里。是用朋友的車過去，朋友是《路邊野餐》里面那個酒鬼，也在《地球》里演一個你們看不見的角色。酒鬼是當?shù)仉娨暸_的副臺長，他去幫忙溝通。后來當?shù)氐恼苤С治以谀沁吪碾娪?，他們做了一定的基礎維護，（路面）鋪很多沙子、小石頭，下雨了又不行（還要繼續(xù)維護），那個維護工程挺麻煩他們的?！堵愤呉安汀分八麄兛赡懿皇翘貏e了解我在做什么樣的一個作品，覺得是打打鬧鬧，《路邊野餐》完了以后，他們會覺得你是在鄭重地做一件事情，就更支持你了。

我家人不會去電影院看電影，所以不會有閱讀電影的習慣?！堵愤呉安汀匪麄兛囱剑戳擞X得很暈。他們更多能體會到的只是世俗層面的，他們只會看，哪個熟人要出現(xiàn)了，誰又要出現(xiàn)了。藝術(shù)的價值，電影的想象力，其實他們都沒往這方面想。他們更熟悉那個非常真實無聊的我，大銀幕上面表達出來的東西太復雜、遙遠，所以他們開始出現(xiàn)了認知焦慮，慢慢地在懷疑那個是不是我。一看電影就覺得，這到底是個外星人還是人啊，但一坐下來吃飯就好了。

他們知道我在外面搞電影很累，所以我回來的時候他們都盡量克制著自己。剛剛拍戲的時候，我媽跟我聊電影，我就說能不能不要聊這個呀。后來她就很理解，每次她來接我，不會說唉昨天跟記者聊得怎么樣，就會講我的小孩最近學會了干什么事。家人和朋友他們會更體諒。就像他們看你跑了一場馬拉松，你滿頭是汗，朋友來接你，他肯定不會說跑得如何，就說，一會兒想吃什么？

就像你如果是一個畫畫的，別人會說幫我畫一張，親戚朋友也會提出讓我給他們拍電影。如果是長輩問，我會乖巧一點，點點頭就過去了;如果是朋友的話，我會笑著罵過去。（笑）

自己對著墻打了好多年乒乓球，是不是該談戀愛去了？

我有個短片叫《金剛經(jīng)》，英文名叫“詩人和歌手”，所以有個人念詩，有個人唱歌?！兜厍颉防锏慕巧皇窃娙耍í毘霈F(xiàn)了一首詩，變成咒語一樣的存在?！堵愤呉安汀分笪矣卸螘r間蠻閑的，這首詩是我的存貨。

這一年我都沒有寫詩。電影是各種各樣的秘密混合在一起。詩是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秘密。寫一首詩和寫一個故事、劇本都沒什么區(qū)別。你腦海中要有很多素材，有敘事，有結(jié)構(gòu)，有意象的整理、詞匯的穿梭，要有你自己要表達的東西，像個禮物;還得變成一個嶄新的有想象力的作品，它是一個復雜的工程量。目前我沒有這份閑情。別來采訪我，我不上班的時間就可以寫。

大家很想了解我怎么寫作，我都是隨便說說。我到今天為止還沒看過一本關(guān)于寫作的書。我不知道為什么要看那個。寫劇本的目的是要把它拍成電影，跟寫小說不一樣。（比如）今天你來采訪，你戴了綠色的圍巾，穿一件灰色的衣服，采訪的場景特別斑斕，這些都得寫。你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和表情，會有個括號，它屬于要交代的狀態(tài)，想不到你就不寫，先把結(jié)果寫上去。它沒有任何的閱讀感受，就是一個藍圖。

我在寫作上面（和別人）交流非常少。我有時候去臺灣找張大春老師，他是《地球》的文學顧問。有時候會給我一個遙遠的朋友打個電話，問他，唉，你覺得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偷情）怎么怎么？又給另外一個人打電話。我可能還會問我媽，問我孩子。我需要的是一個真實日常的普通人的反饋。

我的習慣是會把靈感在第二天想起來的時候隨便記一記，沒有目的性。想不起來的都不是好靈感。

（寫劇本的時候，）起來了以后不洗臉，不刷牙，就抽煙聽音樂，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如果音樂好聽就很順利，可以開始寫。音樂不好聽，就一直找好聽的音樂，找到為止;找不到，除非逼我寫，不然就打游戲去了。寫卡了，我就會以為下一分鐘會把它寫出來，結(jié)果三天以后還是這樣。最后我基本上會解決掉，不解決就拍不了。我總有辦法解決的。

我很不愿意做這份工作，我是一個懶惰的人，我確實是很享受創(chuàng)作，我享受的是我想到開場怎么殺人，怎么回憶起那個人，整個的敘事設計，我就會特別高興，高興完了我就聽歌去了。

我不想有交流溝通，但電影就是一個你要跟所有人溝通的藝術(shù)，你要上班，你要告訴你的主創(chuàng)和工作人員。所以挺矛盾的。對我來說，角色該說什么、該干嘛我都知道，我想有另外的編劇來做，他們在旁邊打打打打，我嘴巴一講，就去玩去了。也試著去找過，但沒有一個編劇可以比我想得更快。我還得跟他解釋一遍，當我把整套給他講完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把字打完了。這個工作不得不做，我就很不高興。

但（拍電影）會讓你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在活著。之前你不知道，拍了電影以后，你會覺得以前好像是一只動物一樣，更孤單，現(xiàn)在更像人類一些，有各種各樣的想法，更健全一點。就像你聽了一首好歌就會快樂一樣，這是一種生理反應。你聽歌的時候會快樂，你會更在乎你自己。

我想每一個導演都會遇到這樣的階段，像作家一樣：當你開始寫第一部書的時候，一定是渾身解數(shù)，所有的人生經(jīng)驗、記憶在這里面，它們含混、有魅力;當你寫第二本書的時候，你試圖在整理、打開更深層次的、更遙遠的東西，整個世界在建立當中。當你寫完，你鍛煉出了如何整理這些復雜記憶的手法，你會覺得很疲憊，又會發(fā)現(xiàn)更多吸引你的故事，那些東西已經(jīng)不是你的自我。

我這兩部電影包括前面的短片，已經(jīng)把我自我的問題解決掉，接下來我肯定不會這么拍電影，反而是一個好事情。不焦慮啊，其實很輕松，我可以拍其他的故事。拍的過程痛苦，那肯定的。但對自我這一塊你輕松了，就好像你小學老去打乒乓球，自己對著墻打，也打了好多年了，到初中是不是就開始談戀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