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宏 王益民
基于深度與廣度的國際化速度:過度自信與政治網絡的作用
方 宏 王益民
基于2007-2013年中國上市公司數(shù)據(jù),在對國際化速度進行基于深度和廣度雙維度劃分的基礎上,探討高管過度自信對雙維度國際化速度的影響,并進而考察高管政治網絡對該關系的影響機制。研究發(fā)現(xiàn):第一,高管過度自信會導致中國企業(yè)基于深度的國際化擴張加快,但并不會對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產生顯著影響,從而導致企業(yè)探索性學習不足,影響企業(yè)長期績效;第二,高管政治網絡對上述關系存在顯著的倒“U”型調節(jié)作用。
國際化速度; 國際化深度; 國際化廣度; 過度自信; 政治網絡
傳統(tǒng)國際化理論認為企業(yè)的國際化進程是一種漸進式的經驗積累和知識學習過程*Johanson J, Vahlne J E,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Process of the Firm-A Model of Knowledge Development and Increasing Foreign Market Commitments”,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 1977,8(1), pp.23-32.。由于外來者劣勢的存在,企業(yè)應該通過漸進式國際化不斷獲取、整合和利用海外市場知識,逐漸加深其海外市場承諾。然而,“天生國際化”、“國際新創(chuàng)企業(yè)”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以及發(fā)展中國家國際化的“加速”國際化傾向*Tan, H., Mathews, J, “Accelerated 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Resource Leverage Strategizing: The Case of Chinese Wind Turbine Manufacturers”, Journal of World Business, 2015, 50(3), pp.417-427.,對傳統(tǒng)國際化階段理論提出了挑戰(zhàn)。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傳統(tǒng)國際化理論模型忽略了國際化動態(tài)、多元的過程本質,以簡單、刻板的思維來定義極為復雜的國際化過程問題。作為刻畫國際化動態(tài)過程的重要維度之一,國際化速度的概念逐漸被學者所重視,成為近幾年來相關研究領域的研究熱點問題*Hitt, M., Li, D., Xu, K, “International Strategy: From Local to Global and Beyond”. Journal of World Business, 2016, 51(1), pp.58-73.。
高管團隊的認知特質會對企業(yè)戰(zhàn)略行為選擇造成重要影響*Hambrick D C, Mason P A, “Upper Echelons: The Organization as a Reflection of its Top Managers”,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 1984, 9(2), pp.193-206.。然而,具體到中國企業(yè)的國際化研究前沿,將中國企業(yè)國際化動態(tài)過程特質與高層管理決策變量相結合的理論研究仍極為缺乏*Deng P, “Chinese Outward Direct Investment Research: Theoretical Integration and Recommendations”, Management and Organization Review, 2013, 9(3), pp.513-539.。除此之外,在相關領域文獻中,“理性人”假設往往作為一個隱含前提,管理者在國際化戰(zhàn)略決策中的非理性因素尚未得到足夠的重視。行為金融領域研究的不斷深入,尤其是管理者過度自信理論的發(fā)展,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嶄新的研究視角來對管理者認知特質及決策模式進行重新審視*Barberis N, Thaler R, “A Survey of Behavioral Finance”, Handbook of the Economics of Finance, 2003, 2(3), pp.1053-1128.。但是目前鮮有學者對在中國特殊的制度背景下高管過度自信與企業(yè)國際化不同維度的動態(tài)過程特征的相關關系和情境因素進行論證??焖賴H化背后是否存在企業(yè)高管的非理性因素?高管過度自信是否會引致國際化決策中的“機會主義行為”,從而對不同維度的國際化速度都產生顯著影響?中國自古以來就很重視“關系”的建立和維護,而各種關系中,“政商關系”更是重中之重*巫景飛、何大軍、林暐、王云:《高層管理者政治網絡與企業(yè)多元化戰(zhàn)略:社會資本視角——基于我國上市公司面板數(shù)據(jù)的實證分析》,《管理世界》2008年第8期。。這種特殊國情是否會對中國企業(yè)國際化決策過程中的非理性“機會主義行為”產生影響從而使中國企業(yè)國際化進程具備特殊性?其影響機制如何?這些問題的解答有助于完善和彌補現(xiàn)有中國企業(yè)國際化戰(zhàn)略行為研究中的薄弱環(huán)節(jié),為深入研究國際化戰(zhàn)略—績效之間的關系奠定更堅實的基礎。
本文結合高階梯隊理論、過度自信理論以及政治網絡理論,基于2007-2013年中國上市公司數(shù)據(jù),在對國際化速度進行基于深度和廣度雙維度劃分的基礎上,探討高管過度自信對雙維度國際化速度的影響,并進而考察高管政治網絡對該關系的影響機制。研究發(fā)現(xiàn):第一,高管過度自信會導致中國企業(yè)基于深度的國際化擴張加快,但并不會對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產生顯著影響,從而導致企業(yè)探索性學習不足,影響企業(yè)長期績效;第二,高管政治網絡對上述關系存在顯著的倒“U”型調節(jié)作用。
傳統(tǒng)國際化階段理論認為在外來者劣勢的影響下,國際化活動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Johanson J, Vahlne J E, “The Uppsala Internationalization Process Model Revisited: From Liability of Foreignness to Liability of Outsidership”,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 2009, 40(9), pp.1411-1431.。國際化過程特征長期被國際化研究領域所忽略*Casillas J C, Moreno-Menéndez A M, “Speed of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Process: The Role of Diversity and Depth in Experiential Learning”,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 2013, 45(1), pp.85-101.。直到上個世紀90年代末期,伴隨著國際新創(chuàng)企業(yè)和發(fā)展中國家的快速國際化現(xiàn)象出現(xiàn),國際化過程的“時間”和“速度”才逐漸成為研究的核心*Hilmersson, M., Johanson, M, “Speed of SME 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Performance”, Management International Review, 2016, 56(1), pp.67-94.。
關于國際化速度的研究議程雖已提出,但圍繞國際化速度的概念內涵、機理以及理論模型的構建,仍存在大量的“理論缺口”有待填補。首先,現(xiàn)有研究大多集中于將“國際化速度”定義為從企業(yè)創(chuàng)立到國際化元年之間的時間差,因而其所描述的僅僅是某個企業(yè)相對于其他企業(yè)而言開始國際化進程的“早晚”,而非整個國際化進程中企業(yè)成長發(fā)展的“快慢”*Hilmersson M, Johanson M, Lundberg H, et al., “Time, Temporality, and Internationalization: The Relationship among Point in Time, Time to, and Speed of International Expansio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arketing, 2017, 25(1), pp.22-45.。其次,目前文獻中采用的“國際化速度”概念多為單一維度,從而無法準確刻畫國際化過程動態(tài)變化的多元及多維特征*Chetty, S., Johanson, M., Martín Martín, O, “Speed of internationalization: Conceptualization, Measurement and Validation”, Journal of World Business, 2014, 49(4), pp.633-650.。企業(yè)國際化進程的重要特征的變動都可以理解為國際化速度的不同側面*McCarthy I. P., Lawrence T., Wixted B., Gordon B, “A Multidimensional Conceptualization of Environmental Velocity”,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 2010, 35(4), pp.604-626.。根據(jù)上述理論分析,本文擬從兩個維度出發(fā)構建國際化速度的概念:第一,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即企業(yè)海外市場范圍(國家范圍)擴張的速度;第二,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是指企業(yè)針對某一特定海外市場投入的增長速度,或者指企業(yè)采用同一種國際化經營模式累積經驗的變化率。根據(jù)March(1991)*March J G, “Exploration and Exploitation in Organizational Learning”, Organization Science, 1991, 2(1), pp.71-87.對企業(yè)所開展的開發(fā)與探索兩種經營活動的劃分,開發(fā)性活動被定義為有關效率、實施以及執(zhí)行的相關活動,通過提高效率、降低不確定性來適應環(huán)境,其本質是對現(xiàn)有技術、能力、范式的拓展和提高;而探索性活動是指在不確定情形下進行探索、實驗、冒險、創(chuàng)新等類型的活動,有利于企業(yè)開辟新的市場和渠道,產生先進的產品和服務,從而對企業(yè)長期績效有利。對應上述定義,我們認為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是對對外直接投資這種海外擴張模式的重復利用和拓展提高,反映的是國際化擴張的開發(fā)性行為模式;而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更多的是體現(xiàn)為對不同市場環(huán)境的探索性行為模式。因此,對國際化速度的雙維度劃分能夠更客觀、更深入的刻畫以及揭露國際化進程背后所體現(xiàn)的組織行為和管理邏輯。
企業(yè)國際化進程本質上是由高管團隊所塑造并決定其最終的成敗*王藝霖、王益民:《高層管理人員權力與中國企業(yè)的國際化節(jié)奏研究》,《管理學報》2016年第3期。。作為一種普遍存在的個體心理特征,過度自信心理在企業(yè)高層管理者中體現(xiàn)的尤為突出*Li, J, Tang, Y, “CEO Hubris and Firm Risk Taking in China: The Moderating Role of Managerial Discretion”, 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 2010, 53(1), pp.45-68.。本文認為,對中國企業(yè)國際化而言,高層管理者過度自信程度會對基于深度和廣度的兩種維度的國際化速度均產生顯著正向影響。這是因為:具備過度自信心理的管理者往往有三種主要表現(xiàn):高估自身能力*Malmendier U, Tate G, “Who Makes Acquisitions? CEO Overconfidence and the Market’s Reaction”, 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 2008, 89(1), pp.20-43.;高估預期收益,低估決策風險*Malmendier U, Tate G, “Behavioral CEOs: The Role of Managerial Overconfidenc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2015, 29(4), pp.37-60.;高估私人信號準確性*梁上坤:《管理者過度自信、債務約束與成本粘性》,《南開管理評論》2015年第3期。。換句話說,具備過度自信心理的高管具有更高的風險偏好。而企業(yè)風險承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為企業(yè)決策制定者承擔風險態(tài)度的集中體現(xiàn)*王菁華、茅寧:《企業(yè)風險承擔研究述評及展望》,《外國經濟與管理》2015年第12期。。企業(yè)風險承擔水平反映企業(yè)在投資決策時的風險偏好,風險承擔水平越高,表明企業(yè)越傾向于選擇風險性的投資項目*張敏、童麗靜、許浩然:《社會網絡與企業(yè)風險承擔——基于我國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jù)》,《管理世界》2015年第11期。。快速的國際化擴張需要承擔的高度風險性。在面對較高的不確定性時,相對于理性管理者,過度自信的企業(yè)高層管理者更容易出現(xiàn)認知偏差和控制幻覺*Doukas J A, Petmezas D, “Acquisitions, Overconfident Managers and Self-attribution Bias”, European Financial Management, 2007, 13(3), pp.531-577.。當高管具備較高程度的過度自信心理時,其會過高估計海外擴張的成功率和收益,而自動屏蔽可能出現(xiàn)的風險以及客觀條件的約束*陳建勛、耿偉芝、趙正一:《跨國并購中CEO的過度自信:理性還是非理性?——基于扎根研究的案例分析》,《財經研究》2017年第3期。,造成其更傾向于進行冒險性行為,企業(yè)的風險承擔水平將更高,從而導致高頻率高風險的快速國際化投資。另外,由于其過分相信其所獲取信息的準確性,高層管理者會相對忽略對項目的系統(tǒng)評估,在機會主義的驅動下,其對外直接投資的范圍擴張也會顯著加快。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a:高管團隊過度自信與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正相關;
假設1b:高管團隊過度自信與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正相關。
快速的國際化過程使企業(yè)面對更多、更復雜的各種風險與不確定性,因而要求企業(yè)具備較高程度的風險承擔能力。我們認為,在企業(yè)快速國際化的過程中,高管政治網絡會對企業(yè)國際化決策中的風險承擔能力產生影響,其核心機制在于資源效應和信息效應兩種作用機制。(1)資源效應。企業(yè)的風險承擔行為具有很強的資源依賴性*Schu M, Morschett D, Swoboda B, “Internationalization Speed of Online Retailers: A Resource-Based Perspective on the Influence Factors”, Management International Review, 2016, 56(5), pp.733-757.。在缺乏完善法律制度以及良好市場機制的環(huán)境中,企業(yè)會更傾向于將社會網絡作為自身經營戰(zhàn)略的一部分,通過社會網絡尋求稀缺資源*游家興、劉淳:《嵌入性視角下的企業(yè)家社會資本與權益資本成本——來自我國民營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jù)》,《中國工業(yè)經濟》2011年第6期。。中國正處于由計劃經濟體制逐漸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軌的進程之中,中國政府依然掌握著大量的資源與權力。作為一項特殊的社會網絡類型,政治網絡具有較強的資源配置效應,能夠幫助企業(yè)更便捷的以較低成本獲取更多的外部資源。在我國以國有商業(yè)銀行為主的金融體制下,政治網絡可以促進企業(yè)與政府、國有銀行之間的聯(lián)系更加緊密,從而企業(yè)可以更便利地取得銀行貸款和投資機會*Hackbarth D, Hennessy C A, Leland H E, “Can the Trade-off Theory Explain Debt Structure?”, Review of Financial Studies, 2007, 20(5), pp.1389-1428.。除此之外,政治網絡能夠幫助企業(yè)充分利用與政府的良好關系,提前掌握政策動態(tài),化解政策風險,獲取稅收優(yōu)惠*吳文鋒、吳沖鋒、芮萌:《中國上市公司高管的政府背景與稅收優(yōu)惠》,《管理世界》2009年第3期。,而且還能以低于市場的價格獲得其他生產要素和資源。當出現(xiàn)國際化投資信號時,在資源約束更加寬松的情況下,管理者對資源焦慮度較低,在過度自信心理的驅動下,高層管理者會更傾向于國際化深度和地域范圍的急速擴張。(2)信息效應。Granovetter(1985)*Granovetter M, “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 The Problem of Embeddedness”,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85, 91(3), pp.481-510.指出,經濟行為嵌入于社會結構之中。投資決策所需交易信息收集成本隨空間距離增加而不斷增加*Aliberti V. M. B. Green.A, “Spatio-temporal Examination of Canada’s Domestic Merger Activity 1971~1991”, Cahiers de Géographie du Québec, 1999, 43(119), pp.239-250.。企業(yè)國際化進程中,不可避免地要面對來自東道國、行業(yè)甚至自身經營的各種不確定性因素,從而為國際化經營帶來風險。根據(jù)社會網絡理論,網絡關系能夠為企業(yè)帶來信息優(yōu)勢*萬良勇、胡璟:《網絡位置、獨立董事治理與公司并購——來自中國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jù)》,《南開管理評論》2014年第2期。,在跨國經營可能遇到的所有風險里面,許暉、余娟(2007)*許暉、余娟:《企業(yè)國際化經營中關鍵風險的識別研究》,《南開管理評論》2007年第4期。以中國企業(yè)的國際化經營為研究背景,認為企業(yè)在采用投資模式進行海外擴張時,除了投資風險,政府政策風險是決定企業(yè)成敗最為關鍵的風險之一。國際化企業(yè)可以通過政治網絡獲取準確性、時效性較高的國際化制度知識和商業(yè)知識,有利于遏制對國際化潛在投資信號的過度樂觀估計,增強高管風險意識,降低投資不確定性,規(guī)避機會主義國際化擴張行為。
由于物質資源對企業(yè)國際化擴張的基礎性作用,在企業(yè)政治網絡資源較少的階段,資源效應起主導作用。但隨著政治網絡的不斷深化,中國企業(yè)能夠通過政治網絡獲取的物質資源所起到的作用將到達某種臨界點,能夠避免高管機會主義行為的信息效應將逐漸起主導作用*周勁波、黃勝:《國際社會資本與企業(yè)國際化特征關系研究》,《科研管理》2010年第1期。。鑒于此,我們認為隨著高管政治網絡資源增加,在資源效應和信息效應的雙重影響下,高管過度自信對企業(yè)基于深度與廣度的國際化速度的正向影響均將呈現(xiàn)先增強后削減的趨勢。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a:政治網絡對高管過度自信與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之間的關系起倒U型調節(jié)作用;
假設2b:政治網絡對高管過度自信與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之間的關系起倒U型調節(jié)作用。
本研究的理論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理論框架
為了更好地刻畫基于深度與廣度的雙維度國際化速度,本文以擁有海外子公司的中國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诰蕹辟Y訊網、國泰安上市公司數(shù)據(jù)庫(CSMAR)等數(shù)據(jù)來源,在對2007-2013年度內滬深交易所發(fā)行A股掛牌上市且存在海外子公司的中國上市公司相關數(shù)據(jù)進行了人工搜集和數(shù)據(jù)挖掘,共獲得1392家初始樣本。由于“國際化元年”概念衡量所需,本文通過手工查詢企業(yè)年報及官方網站“發(fā)展歷程”、“歷史沿革”、“大事記”等模塊,共獲得370家企業(yè)的“國際化元年”數(shù)據(jù)。在對數(shù)據(jù)缺失嚴重的公司樣本進行了刪除之后,最終獲得301家企業(yè)樣本,1754個觀測值的非平衡面板數(shù)據(jù)。文中其他數(shù)據(jù)主要通過CSMAR、WIND等數(shù)據(jù)庫進行收集,缺失數(shù)據(jù)通過公司年報及官方網站等渠道補充。
1.被解釋變量。本文將刻畫國際化速度的兩個主要維度,即將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和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設定為被解釋變量。
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Speed1)。本文借鑒Vermeulen和Barkema(2002)*Vermeulen F, Barkema H, “Pace, Rhythm, and Scope: Process Dependence in Building a Profitable 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 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 2002, 23(7), pp.637-653.、Chang和Rhee(2011)*Chang S J, Rhee J H, “Rapid FDI Expansion and Firm Performanc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 2011, 42(8), pp.979-994.以及方宏、王益民(2017)*方宏、王益民:《“欲速則不達”:中國企業(yè)國際化速度與績效關系研究》,《科學學與科學技術管理》2017年第2期。等學者的相關研究,將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定義為企業(yè)海外子公司個數(shù)除以國際化年限,國際化年限界定為企業(yè)首次FDI開始至報告期的時間間隔。在特定時間內企業(yè)FDI次數(shù)越多,國際化速度值越大,意味著企業(yè)國際化深度擴張越快。
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Speed2)。本文將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定義為企業(yè)海外子公司所涉及國家數(shù)除以國際化年限。在特定時間內企業(yè)FDI涉及國家數(shù)越多,范圍越廣,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值越大,意味著企業(yè)國際化范圍擴張越快。
2.解釋變量。高管團隊過度自信(Overconfidence)。借鑒大部分學者的做法,采用管理層的持股狀況變動作為高管團隊過度自信程度的衡量指標*余明桂、夏新平、鄒振松:《管理者過度自信與企業(yè)激進負債行為》,《管理世界》2006年第8期。。管理層持股變動法的前提假設是理性管理者通常會在利益最大化原則的驅使下,選擇在股票價格較高時行使股票期權。如果在企業(yè)股票表現(xiàn)領先于大盤時,管理者仍然選擇不行使期權甚至對股票進行增持,這就可以認為高層管理者對企業(yè)前景持有較為樂觀的估計,屬于過度自信的管理者。判斷高管是否過度自信的條件如下:
Hi-Hi-1≥0
(1)
(2)
其中:Hi為第i年年末企業(yè)高管所持有公司的股票總股數(shù);Pi為第i年年末該公司的股票價格;Indexi表示第i年年末大盤股票指數(shù)。當上述兩個條件同時滿足時,即可認為企業(yè)高管具備過度自信心理,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3.調節(jié)變量。政治網絡(PN):借鑒黃蓮琴等(2015)*黃蓮琴、主富峰:《產權性質、高管政治網絡與公司資本配置效率》,《華東經濟管理》2015年第2期。所采用的內容分析法對上市公司高管背景進行編碼,并進行量化轉換。上市公司高管背景信息主要通過國泰安數(shù)據(jù)庫獲取。本文編碼所參考的問題主要包含四個方面:(1)是否是中共黨員或者民主黨派;(2)是否有在軍隊、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部門的工作經歷;(3)是否擔任過全國或者地方的“兩會代表”;(4)是否獲得過中央政府或者地方政府頒發(fā)的獎項(勞動模范、先進個人、優(yōu)秀企業(yè)家、三八紅旗手等)。當高管信息符合問題選項之一,即編碼為1,否則為0,然后再將各問題選項編碼值逐項相加。在此基礎上將各位高管政治網絡編碼分值相加后,最終形成該企業(yè)高管政治網絡分值。
4.控制變量。根據(jù)已有相關文獻,本文將對以下變量進行控制:(1)企業(yè)年齡(Age)。采用企業(yè)創(chuàng)建年限來進行測量。(2)企業(yè)規(guī)模(Firmsize)。采用總資產對數(shù)來進行衡量。(3)企業(yè)性質(Ownership)。采用企業(yè)的最終控制權來進行衡量。將企業(yè)性質設定為啞變量,若企業(yè)最終控制權掌握在政府手中則設定為1,否則為0。(4)所處產業(yè)(Industry)。根據(jù)《2013年四季度上市公司行業(yè)分類結果》,控制了41個行業(yè)啞變量。(5)國際化程度(DOI)。采用海外銷售收入除以總收入進行衡量。(6)國際化范圍(Scope)。采用企業(yè)已經進入的海外國家數(shù)量來進行測量。(7)市場化程度(MI)。采用樊綱等(2006)*樊綱、王小魯、朱恒鵬:《中國市場化指數(shù)——各省區(qū)市場化相對進程報告》,《經濟科學出版社》,2006年,第263-324頁。編制的各省(區(qū))市市場化指數(shù)來衡量。
為檢驗假設1a、1b,本文設定以下研究模型:
Speed1i,t=β0+β1Overconfidencei,t+β2Ci,t+εi,t
(3)
Speed2i,t=β0+β1Overconfidencei,t+β2Ci,t+εi,t
(4)
為檢驗假設2a、2b,本文設定以下研究模型:
(5)
(6)
其中Speed1和Speed2為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和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是模型的被解釋變量;Overconfidence為管理者過度自信,是模型的解釋變量。PN為高管政治網絡,是模型的調節(jié)變量。
本文樣本包含301家企業(yè),共計1754個觀測值。鑒于國際化元年并不一致,本文所采用數(shù)據(jù)為非平衡面板數(shù)據(jù)。研究樣本時間跨度為2007-2013共計7年數(shù)據(jù),屬于短面板,因此并不需要進行單位根檢驗。經Hausman模型檢驗后,P值為零,即拒絕原假設,故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
本文采用Stata12.0統(tǒng)計分析軟件進行計量分析。表1列舉的是模型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變量及相關系數(shù)矩陣。如表1所示,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shù)相對較小;在此基礎上,對全部解釋變量均進行了方差膨脹因子(VIF)分析,結果顯示平均VIF值為1.29,所有自變量的VIF值也均接近于1,遠小于臨界值10。再次證明自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可以進行多元回歸分析。
表1 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
表2分別給出了關于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和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的面板數(shù)據(jù)固定效應估計結果。模型1和4為基本模型,分別是以基于深度和廣度的國際化速度為被解釋變量,模型中僅包含控制變量。模型2和5在模型1和4的基礎上加入解釋變量——高管過度自信,模型3和6是在模型2和5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入了調節(jié)變量、調節(jié)變量與解釋變量的交互項、調節(jié)變量二次項以及調節(jié)變量二次項與解釋變量的交互項。所有模型均具有顯著解釋力。
由表2可知,以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和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為被解釋變量的回歸模型,結論并不完全一致。模型2結果顯示,中國企業(yè)高管過度自信程度與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之間(beta=0.040,p<0.1)成顯著正相關關系,模型解釋力也明顯上升。這表明當企業(yè)高管具備較高程度的過度自信心理時,在中國特殊的制度、文化背景下,由于其對投資收益以及自身能力的過高估計以及對投資風險的非理性忽略,國際化機會主義傾向明顯,從而更加傾向于國際化投資數(shù)量的快速擴張。假設1a得到驗證。然而,由模型4回歸結果可見,高管過度自信并不會導致基于廣度(范圍)的國際化速度急速增加,這表明雖然過度自信會導致對外直接投資數(shù)量的快速增加,但其地理分布卻相對集中。究其原因,這應該與中國企業(yè)的國際化階段和動機密切相關。作為跨國經營的“后來者”,在進行國際化擴張區(qū)位選擇時,中國企業(yè)往往面臨兩難困境。為了獲取資源、市場以及戰(zhàn)略性資產,中國企業(yè)不得不兼顧能給企業(yè)帶來高額回報的、與母國心理距離接近的發(fā)展中經濟體以及能為企業(yè)帶來戰(zhàn)略性資源的發(fā)達國家市場*柴忠東、孫卓:《亞洲新興市場企業(yè)“加速的國際化”現(xiàn)象剖析》,《中大管理研究》2012年第2期。。然而,絕大多數(shù)中國企業(yè)仍然處于國際化進程的初期階段,獲取市場與資源是中國企業(yè)進行國際化的主要動因,而獲取戰(zhàn)略資產與效率則是中國企業(yè)后續(xù)國際化階段的主要驅動因素*熊會兵、鄧新明:《中國企業(yè)國際化擴張驅動因素研究》,《經濟管理》2010年第7期。,因此現(xiàn)階段在目標區(qū)域選擇上,仍然是集中于市場條件、文化背景與母國相似的東南亞,其次才是歐盟與美洲等市場。在整體戰(zhàn)略目標的影響下,區(qū)域擴張速度并不會隨高管過度自信程度的增高而顯著提高。假設1b未得到驗證。鑒于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體現(xiàn)的是開發(fā)性國際化活動的擴張速度,而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體現(xiàn)的是探索性國際化活動的擴張速度,實證結果表明,具備過度自信心理程度越高的高層管理者,越容易促進國際化開發(fā)性行為,從而促使企業(yè)國際化戰(zhàn)略雙元平衡度失衡,陷入過度開發(fā)陷阱,對企業(yè)長期績效造成危害。
模型3和模型6檢驗的是高管政治網絡對高管過度自信與基于深度和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之間關系的調節(jié)作用。檢驗結果表明,高管政治網絡對高管過度自信與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之間的關系起顯著的倒U型調節(jié)作用(beta=-0.010,p<0.01),對過度自信與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之間同樣起到顯著的倒U型調節(jié)作用(beta=-0.004,p<0.01)。假設2a,2b成立。
表2 實證分析結果
p<0.10,*p<0.05, **p<0.01, ***p<0.001
穩(wěn)健性檢驗中,借鑒以往學者做法,我們將高管“過度自信”的衡量變量更改為上市公司年度績效預測與實際業(yè)績的關系。上市公司年度業(yè)績預告包括預增、略增、續(xù)盈、扭虧四種樂觀預期和預減、略減、首虧、續(xù)虧四種悲觀預期。同時,上市公司多數(shù)會將其績效預期的變動幅度同時公布。對于對企業(yè)業(yè)績進行了樂觀預估的企業(yè),如果在樣本期間,其實際業(yè)績增長幅度低于預期,我們將其定義為過度自信,并將Overconfidence指標定義為1,否則為0。以這個新的Overconfidence的替代變量重新對方程進行估計后,實證結果完美復制,本文實證結果非常穩(wěn)健。
基于中國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2007-2013年縱貫數(shù)據(jù),結合高階梯隊理論、過度自信理論以及網絡理論,本研究解釋了在中國特殊的制度和傳統(tǒng)文化背景下,高管非理性認知特征——過度自信為什么以及怎樣促進國際化擴張過程中機會主義行為增加,從而對不同維度的國際化速度產生影響的,并對高管政治網絡對這一影響的作用機制進行了考察。本文的研究結果表明:第一,高管過度自信會導致國際化決策“機會主義傾向”,但只會促使中國企業(yè)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增加,并不會對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產生顯著影響,從而導致企業(yè)國際化戰(zhàn)略雙元平衡度失衡,對企業(yè)長期績效造成損害;第二,在資源效應和信息效應的雙重影響下,政治網絡對高管過度自信與基于廣度的國際化速度和基于深度的國際化速度之間的關系均存在顯著的先促進后遏制作用。
本研究的理論貢獻主要有以下幾點:第一,將國際化速度概念深化為基于深度和基于廣度兩個維度,結合國際雙元理論,從不同的側面對中國企業(yè)國際化進程進行刻畫,并聚焦于中國企業(yè)高管非理性認知將對不同維度的國際化速度產生怎樣的影響,這將有助于細致深入地對中國企業(yè)國際化過程特征以及其背后的高管決策邏輯進行探究,響應了戰(zhàn)略管理領域“從組織層面現(xiàn)象進行個體微觀研究”的呼吁;第二,從高管過度自信視角出發(fā),識別出高管非理性因素會促進國際化擴張機會主義傾向,從而對中國企業(yè)國際化決策造成影響,顛覆了國際化研究中對管理者“理性人”的假設,也從側面對中國企業(yè)近幾年的“激進式”國際化進行了解釋;第三,從中國特殊的制度和文化情境出發(fā),探討了高管政治網絡對過度自信和兩種維度的國際化速度之間關系的調節(jié)作用,進一步對中國情境下國際化過程研究進行了補充和深化。
中國企業(yè)舉世矚目的國際化進程背后存在企業(yè)高管的非理性因素。作為跨國經營的后來者,中國企業(yè)國際化經驗仍顯欠缺,在吸收能力有限的前提下,由于時間壓縮不經濟性的存在,過快的國際化擴張可能導致績效受損。非理性國際化決策因素的存在,也會導致企業(yè)長期陷入“開發(fā)陷阱”,危害企業(yè)長期績效。因此,應完善企業(yè)內外治理機制,強化對管理層對外直接投資決策的激勵機制和監(jiān)督力度,減少因認知誤差做出的決策給企業(yè)價值帶來損害。除此之外,中國目前處于經濟轉型期,大量資源與信息依然掌握在政府手中。企業(yè)高管政治網絡的建設可以幫助企業(yè)獲取發(fā)展所需的各種重要有形和無形資源,更重要的是,政治網絡可以幫助企業(yè)提前掌握政策動態(tài),獲取東道國信息,從而使國際化決策減少機會主義傾向。
由于人力物力限制,本文仍存在一些不足。首先,本文將國際化速度分為基于深度和基于廣度兩種維度,并將其與組織雙元理論相結合,有助于深化對國際化進程的理解。但是,本文中僅僅是對對外直接投資這種國際化模式數(shù)量和范圍變化率的刻畫,其它能夠體現(xiàn)國際化開發(fā)和探索的指標,比如國際化模式及產品類型的深度與范圍變化尚未涉及;其次,本研究側重分析管理者非理性因素對不同維度的國際化速度的影響,跨國企業(yè)管理者的理性動機并未涉及,將管理者的理性與非理性思考結合成為一個整體框架來分析其管理者認知對國際化進程的影響,這將是下一步努力的方向。最后,由于數(shù)據(jù)獲取難度限制,本文數(shù)據(jù)涉及時間僅限于2007-2013年,未來研究應該在此基礎上將時間期限向兩邊延展,從而更深入刻畫企業(yè)長期的國際化進程特征。
SpeedofInternationalDepthandBreadth:TheEffectofTopManagers’OverconfidenceandPoliticalNetwork
Fang Hong Wang Yimin
(School of Management,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P.R.China)
Based on the data of China’s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07 to 2013, this paper studies the effect of senior executives’ overconfidence on the speed of international depth and breadth and comes to the following conclusions. Firstly, the overconfidence of the senior managers will result into the opportunist tendency in internationalization decision-making, which only promotes the increase of the speed of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depth, without exerting significant influence on the speed of the breadth. Secondly, there is a significant transformation of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senior managers’ political network and the two-dimensional speed from a conducive one to an adverse one, namely a significant inverted-U shaped regulating effect.
International speed; International depth; International breadth; Overconfidence; Political network
賈樂耀]
2017-03-28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漸進、激進抑或雙元平衡:高管團隊視角下的中國企業(yè)國際化速度研究”(71572098);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基于協(xié)同演化視角的中國企業(yè)戰(zhàn)略雙元性實證研究”(71072110);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支持計劃“后危機時期中國企業(yè)國際化成長路徑與模式研究”(NCET-11-0312)。
方宏,山東大學管理學博士研究生(濟南250100; zutinger1206@163.com);王益民(通訊作者),山東大學管理學院教授,管理學博士(濟南250100; wangyimin@sd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