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
伊朗多個城市最近同步爆發(fā)騷亂,并迅速擴散至全國。伊朗政府迅速采取了相應的對策,包括屏蔽示威者使用的兩款社交軟件,以及在部分地區(qū)限制互聯(lián)網(wǎng)接入。
這一幕讓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2009年美國國務院官員曾致電推特推遲48小時升級軟件,確保德黑蘭街頭的示威者可以不受影響地使用社交軟件發(fā)動“革命”。正因為有這樣的背景,伊朗官方第一時間將此次騷亂定性為“2009年推特革命的翻版”,指責外國代理人通過社交媒體滲透是導致騷亂的主要原因。從形式和直覺上說,并非完全沒有理由和證據(jù)。
但伊朗政府的這種認知是不準確的,這是有關社交媒體作用的兩種較為典型的認知之一。一種體現(xiàn)為以理想主義眼光看待社交媒體,將其視為是一種天然中立、客觀的工具,無視社交媒體無法改變在不同程度上受主權國家管轄和規(guī)訓的必然命運;另一種則將社交媒體看作是一切問題的源頭,這種認知通常依托明顯的陰謀論式的分析框架。同時,在歸因分析的過程中,這種觀點對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存在錯誤認定,將本質上屬于次要矛盾的社交媒體的沖擊和影響,人為地定義成為主要甚至是唯一的矛盾。在實踐中,這通常被具有強大慣性,換言之就是偏好懶政拒絕真正反思的行為體所喜好。
需要說明的是,無論從法理還是政策實踐,在網(wǎng)絡空間實行緊急狀態(tài)包括采取限制接入等策略,作為應對特殊狀態(tài)的措施,都是無可厚非的。從實踐看,完全不受司法、行政管轄,甚至是獨立于主權管轄之外的網(wǎng)絡空間,也從未存在過。但是,將應急政策常態(tài)化,也從來不是被實踐認可的真正意義上的長久之計。實際上,伊朗政府與輸?shù)?016年總統(tǒng)選舉之后的希拉里、奧巴馬以及一眾美國的政治精英,具有高度的相似之處:直接將社交媒體看作是主要原因,完全忽視自身政策設計和實踐中存在的“硬傷”。
說白了,盡管具體的微觀作用機制呈現(xiàn)出較為顯著的特點,但是要通過社交媒體策動“顏色革命”,乃至最終取得成功,都需要現(xiàn)實中的分裂或者政策實施中的失誤,純粹意義上通過社交媒體傳播謠言進行的煽動很難成氣候。無論是當年的阿拉伯之春,還是在美國出現(xiàn)的占領華爾街,以及特朗普勝選,都是如此。
相比此前阿拉伯之春中提前培養(yǎng)、預置框架以及主動策動,此次伊朗呈現(xiàn)的態(tài)勢是可能存在外部勢力“因勢利導”,利用社交媒體進行“放大”、“扭曲”和“催化”:放大政府的失誤;扭曲對失誤進行解讀的框架;催化民眾中間早已存在的不滿情緒。面對這種因勢利導的陽謀,簡單的應對策略,無論是封堵還是簡單的指責外部力量干涉,都很難起到預期的效果。
當然,相比實質性地提升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滿足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需求,切斷社交媒體應用等方式更加簡單,短期內效果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如何克服由此帶來的對短期政策的過度依賴,是關系政府治理能力體系建設成敗的勝負手。就此次伊朗騷亂而言,相比社交媒體和境外力量因素,更關鍵的任務在于切實解決事關伊朗人民福祉的問題?!?/p>
(作者是復旦大學網(wǎng)絡空間治理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