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蘭
如何引導(dǎo)孩子們與跟一棵樹交流?
一棵樹,可以靜默,可以喧鬧,可以內(nèi)斂,可以歡悅。一個孩子,可以內(nèi)向,可以活潑,可以天真,可以聰慧。
一個孩子如何去讀懂一棵樹?
讓我們先引導(dǎo)他們叫出每一棵樹的名字吧,就像母親輕喚孩子的乳名。
孔子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蹦芙谐雒恳豢脴涿暮⒆?,他才能真正讀懂每一個名字深廣的外延。合歡樹,多么雅致的名字呀?;ńz如球,花色艷麗。每一朵花的綻放,就像是一團(tuán)粉紅色的火焰在風(fēng)中招搖。梧桐樹,多么清高的名字呀。樹干筆直如桅檣,葉片在雨中蕭然有聲。古代傳說鳳凰“非梧桐不棲”,古人附會用作古琴的梧桐定是上天降臨的樂官,負(fù)責(zé)采集人間的天籟之音。白玉蘭樹,多么清秀的名字呀?;ò兹绱?,花綻如雪。二三月的某一個夜里,一樹白玉蘭花集體偷偷爆裂,像是一群鬧騰的白鴿,隨時準(zhǔn)備振翅“呼啦啦”地飛走……
認(rèn)識一棵樹后,我們得走近它,就像走近另一種生命形式。
顧城在8歲的時候,曾久久佇立于一棵楊樹旁。他的腦海中翻騰著這樣一個詩句:我失去了一只臂膀,就睜開一只眼睛。在顧城眼中,那折斷的樹枝所留下的疤痕就像睜開的一只眼睛,投射出清澈、睿智的眼神,穿透苦難、黑暗的迷障。也許孩子沒有如此詩心,但可以去仔細(xì)觀察一棵樹,觀察一棵樹在陽光下如何明媚翠綠起來,觀察一棵樹在風(fēng)中如何歡欣雀躍起來,觀察一棵樹在雨中如何寂然慎獨(dú)起來……你在陽光下,風(fēng)里,雨中,所感知到的溫暖、寒冷,一棵樹都有相似的同理心。套用王陽明的話來說:你未看此“樹”時,此“樹”與汝同歸于寂;你來看此“樹”時,則此“樹”顏色一時明白起來。原來,一切外在的生命涌動,都悄悄潛伏于你的體悟與敏銳中。
認(rèn)識一棵樹后,你需要閉上眼睛,眼中無樹,心中有樹。
禪宗有三個境界。第一境界:“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钡诙辰纾骸耙娚讲皇巧剑娝皇撬??!钡谌辰纾骸耙娚竭€是山,見水還是水。”當(dāng)我們眼中見到一棵樹,心中只呈現(xiàn)一棵樹時,我們便達(dá)到了最高的境界。莊子講“齊物”,觀物先得“忘我”,沒有偏執(zhí)的情緒,憎惡的癖好,一棵樹才能真正客觀存在?!疤斓嘏c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如此這般,我們才能敬重一棵樹,不在實(shí)用與功利的世俗欲求上去苛刻它,不在是非功過的眾說紛紜中去猜忌它。你撫摸一棵樹粗糙的樹皮時,聆聽一棵樹在夜風(fēng)中簌簌細(xì)語時,打量一棵樹偉岸或遒勁的身姿時,你感知到的猶如一朵花、一只鳥、一片云所傳達(dá)的所有的精神。只是它換了一個名字——樹,只是它以固定的姿勢執(zhí)著于存在的宿命。
我們似乎以為認(rèn)識并懂得每一棵生長的樹,就像我們以為認(rèn)識并懂得那些嘰嘰喳喳的孩子們。我們仰望過越多的樹,見過越多的孩子,才會明白,所有的美好都在身側(cè),所有的幸福都在身側(cè),所有的禪悅都在身側(cè)。
孩子是最接近原始大道的“智者”,當(dāng)他們走近一棵樹,并準(zhǔn)確叫出一棵樹的樹名時,就像打開了大自然的“達(dá)芬奇密碼”。孔子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一棵樹也同樣沒有說一句話,它以沉默,作為一切人類困惑的答案。懂它的人,無須贅言;不懂它的人,說了也無益。它以它的外形、顏色、光澤,甚至葉脈的走向與蟲洞的殘缺來啟示人類。
人類有靈,萬物皆有靈,包括一棵樹。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領(lǐng)著孩子走向一棵樹,靠近一棵樹,走到一棵樹的能量氣場里,然后尋找到所有生命的真諦,所有蒙昧的頓悟,所有混沌的開化。
一棵樹說了什么?孩子們,安靜下來,傾耳諦聽,智慧的跫音正從遠(yuǎn)方彳亍而來……
編輯 若魚 623358414@qq.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