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政治話語中的人稱指示
——以西班牙語和漢語為例的比較研究

龔韻潔

(西班牙馬德里康普頓斯大學，西班牙 馬德里 28040)

【語言與文化】

試論政治話語中的人稱指示
——以西班牙語和漢語為例的比較研究

龔韻潔

(西班牙馬德里康普頓斯大學，西班牙 馬德里 28040)

筆者選取馬里亞諾·拉霍伊(Mariano Rajoy)2011年在西班牙人民黨全國代表大會閉幕式上的講話和習近平2012年在中國共產黨政治局常委見面會上的講話作為話語分析語料，從西班牙語和漢語兩種不同語言本身的語言結構出發(fā)，旨在區(qū)分西漢兩種語言特征的基礎上，在語法和語境兩個層面對西班牙和中國政治話語中的人稱指示進行比較分析。

人稱指示；政治話語；西漢對比分析

一、研究介紹

近年來，從批評性話語分析角度對政治語篇中的人稱指示進行分析和解讀的研究層出不窮，但研究大多都局限于單一語言，以英美等國家的政治文本為主，而對歐元區(qū)第四大經濟體西班牙的政治話語的研究在國內尚屬空白。事實上，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和實施，西中關系日益緊密，研究西班牙的政治話語特點意義重大。本文的特點與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首先，致力于西班牙語和漢語兩種不同語言之間人稱指示的對比研究；其次，將批評性話語分析的理論和方法應用于有關西中政治話語的解析中，以期使讀者充分地了解其中蘊含的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社會結構及傳統(tǒng)文化等，且本文又不僅僅局限于批評性話語分析的理論框架，還試圖從漢西兩種語言自身特有的語言結構出發(fā)，探討和比較研究其不同的語法和語用特點。

本研究通過對中西政治話語文本進行比較分析，力圖回答以下問題：(1)在西班牙語和漢語兩種語言中，實現(xiàn)人稱指示的方法和手段有哪幾種？存在何種差異？為什么？(2)有關人稱指示在中西兩國政治話語中的使用是否存在某種共性？這種共性是否可以理解為政治話語的普遍特征之一？(3)中西政治話語在人稱指示方面表現(xiàn)出哪些語言差異？是何種因素影響或直接導致了這兩種語言對人稱指示的不同選擇？

二、語料分析

根據(jù)Cuenca的相關研究，“l(fā)a deixis personal incluye todos aquellos elementos que se interpretanen relación a las personas de la enunciación(el emisor -yo- y el receptor -tú)”[1]漢語意思是：人稱指示是指在言語活動中與行為動作直接相關的話語角色，即發(fā)話者是“我”；受話者是“你”。因此，嚴格意義上的人稱指示只涉及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筆者重點關注話語情景中的參與者。換句話說，本研究中的人稱指示，排除了語法意義上的第三人稱，因其不屬于話語情景中的對話者雙方，而是話語談論的人或事物。

與大多數(shù)僅針對政治話語中人稱代詞的研究不同，本文的研究對象為與話語情景參與者有關的所有的人稱標記。具體而言，在西班牙語中，人稱指示包括人稱代詞，動詞變位尾綴里所包含的人稱語素，以及物主形容詞；而現(xiàn)代漢語作為典型的孤立語(又稱分析語)，其動詞不具備表現(xiàn)人稱變化的能力，即漢語中的動詞形態(tài)不會根據(jù)其主語的人稱變化而發(fā)生改變，因此，漢語只能通過人稱代詞和物主形容詞來表達人稱指示。此外，在西班牙語的語法中，物主形容詞需要與所修飾的名詞保持性、數(shù)一致，而在漢語中沒有類似的語法規(guī)則。通過以下例子，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西、漢兩種語言在人稱指示上的差異。

例：(1)Antes de nada quiero trasmitiros a todos mi agradecimiento por vuestra contribución al éxito de las tareas de esta convención. Mi reconocimiento al trabajo que el Partido, que todos vosotros, estáis realizando en unos momentos decisivos de la historia de Espa?a.

(2)我們的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政黨……我們完全有理由因此而自豪，但我們自豪而不自滿，決不會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

此外，筆者還對拉霍伊演講中人稱指示的使用頻率做了詳盡的統(tǒng)計分析，整個語篇中一共出現(xiàn)了244次人稱指示，其中動詞變位尾綴里所包含的人稱語素出現(xiàn)了148次，占比60.66%。因此，我們可以說，人稱語素是西班牙語中表達人稱指示重要和主要的語法手段。

鑒于西語動詞變位中已經包含了豐富的人稱語素，因此，人稱代詞主語省略現(xiàn)象在西班牙語中極為普遍。換句話說，這種主語省略現(xiàn)象存在的前提是動詞變位本身已經充分表明了人稱，而漢語中的動詞不具備表明人稱的屈折變化，因此，做主語的人稱代詞也就不能隨意省略。例如，在例(1)中，謂語動詞“quiero”就省略了其邏輯主語“yo”，因為通過變位動詞的詞尾“-o”就可以簡單明了地判斷出其主語為第一人稱單數(shù)；而在例(2)中，若省去做主語的人稱代詞“我們”，則容易使語義模糊或產生歧義。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主語省略現(xiàn)象在西語中極為普遍，但在政治話語中，我們也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意保留做主語的人稱代詞的情況，并由此創(chuàng)造和實現(xiàn)了新的附加價值。在這方面，漢語則很難像西語一樣通過保留人稱代詞主語來表示強調或傳達對比。例如：

(3)La tarea no es fácil y la responsabilidad mucha. Nosotrosestamos preparados y no la vamos a rehuir.

根據(jù)西班牙語語法，通過動詞的屈折變化“estamos”“vamos”，從根本上已經能夠推斷出句子的邏輯主語，然而，為什么說話者仍然還要指明其顯性主語“nosotros”？事實上，這里的第一人稱復數(shù)包含了說話者自己及其所代表的政治集團(西班牙人民黨)，以這種隱含對比的方式諷刺了其政治對手西班牙社會工人黨在執(zhí)政期間，尤其是在面臨嚴重經濟危機時的領導不力(“nosotros”：人民黨，“vosotros”：社會工人黨)。對于西班牙大多數(shù)選民和社工黨的反對者們來說，其最根本的問題在于沒有對經濟危機做出及時有效的反應，缺乏管理能力。自2008年次貸危機爆發(fā)并蔓延至全球起，西班牙的經濟增長速度就開始迅速下降，隨即導致房地產泡沫破裂，失業(yè)率上升，至此，西班牙持續(xù)十年的經濟繁榮走向了終點，但盡管如此，社工黨仍然強烈否認西班牙經濟危機，甚至時任西班牙經濟部長的索爾韋斯(Pedro Solbes)還有意回避使用“危機”一詞。而事實上，這種自欺欺人的態(tài)度已經嚴重損害到了當時由社工黨領導的西班牙政府的公信力。在這種情況下，作為最大反對黨——人民黨的領導人，拉霍伊有意重復和強調“我們”，旨在突出“我們”(人民黨)和“你們”(社工黨)之間不同政治立場的對立和較量。具體而言，通過諸如“我們已經準備就緒”“我們決不逃避”等表達，說話者實際上是在有意影射其對手的政策失敗，并試圖以這種方式為人民黨在即將到來的大選中爭取更多的選票。因此，我們認為，基于西班牙語自身的語法特點，保留人稱代詞主語在特定語境的作用下，對政治話語策略的實現(xiàn)有著顯著的價值。

此外，從不同人稱指示的出現(xiàn)頻率來看，無論是在拉霍伊還是在習近平的講話中，第一人稱復數(shù)都在政治話語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見表1)。因此，F(xiàn)ernández Lagunilla提出了“el nosotros político(政治中的“我們”)”[2]的概念，其特點在于政治話語中第一人稱復數(shù)指稱對象的復雜性。從語用的角度出發(fā)，第一人稱復數(shù)有“融他性”用法(nosotros inclusivo，旨在建立塑造一種“共享的團體”，縮短與受話者之間的心理和社會距離)和“排他性”用法(nosotros exclusivo，能夠產生疏遠對方的效果)，除此以外，還可以表示謙虛禮貌，或突顯發(fā)話者所屬的集體或國家形象等。

表1 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的單、復數(shù)在西、漢語料中出現(xiàn)的頻率

當然，從批評性話語分析的角度，即從政治話語的言外語境出發(fā)，意識形態(tài)、政治制度、社會結構，以及傳統(tǒng)思想文化等也都能影響到人稱指示的選擇及使用。筆者發(fā)現(xiàn)，拉霍伊的講話更頻繁地使用了人稱指示(見表2)，這使得語篇在政治意識形態(tài)上顯得更加中立，并且有助于在說話者和受話者之間搭建起直接溝通的渠道，建立雙方平等對話關系。而習近平的講話則表現(xiàn)得更加嚴謹和正式，更傾向于使用一些富有中國特色的政治術語來代替人稱代詞。例如，常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華民族”“中國共產黨”等來替換第一人稱復數(shù)代詞，使用“人民”“群眾”“中國人”等來指明政治話語的受話者。

表2 西、漢語料中人稱指示的使用頻數(shù)

相比較而言，這些政治術語避免了對發(fā)話者和受話者的直接稱呼，正式程度較高，語言的親近性則相對較低，演講者和聽眾之間的社會距離較大，而這些不同恰恰體現(xiàn)了中西兩國在政治意識形態(tài)及權力距離等方面的差異。權力距離指數(shù)(PowerDistanceIndex：PDI)顯示了在一種特定文化中尊重和服從權威的程度，反映了不同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平等程度。眾所周知，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以較嚴格的等級區(qū)分為特點，強調權威與服從的集體主義，據(jù)官方數(shù)據(jù)顯示，中國的PDI指數(shù)為80，而西班牙則為57。換句話說，西班牙社會文化中的等級觀念更為淡薄，因此在政治話語中沒有過多地使用政治術語，更傾向于通過人稱指示建立起說話者和受話者之間直接、平等的對話關系，以期在民選中爭取到更多的選民支持。

三、結論

由以上分析可知，西班牙和中國的政治話語在人稱指示方面既存在相似之處，也有顯著差異。從西、漢兩種語言自身固有的語言特點出發(fā)，西班牙語在表達人稱指示的形式和手段上更加豐富和靈活，也由此能夠創(chuàng)造和實現(xiàn)更多的附加價值；從政治話語的言外語境來看，意識形態(tài)、政治制度、社會結構，以及傳統(tǒng)思想文化等都會對人稱指示的選擇和使用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同時，根據(jù)具體的情景和社會語境恰當?shù)厥褂萌朔Q指示，對提高政治傳播中話語策略的有效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1]Cuenca，Maria Josep.Gramática del texto[M].Madrid：Arco/Libros，2010. 14.

[2]Fernández Lagunilla，Marina.La lengua en la comunicación política I: El discurso del poder[M].Madrid：Arco/Libros，2009.54.

H313；H13

A

1673-7725(2017)12-0189-03

2017-09-25

龔韻潔(1988-)，女，四川攀枝花人，博士，主要從事西班牙語語言學研究。

王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