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悲歌,好氣任俠”是燕趙文化的最本質(zhì)特征。千百年來燕趙文化以此為基調(diào),形成了獨特的地域文化。整體來看,“慷慨悲歌”是燕文化與趙文化共同的、主導(dǎo)的精神。具體分析,燕地與趙地文化雖有趨同性,但也有著明顯的特征差異性。
1趙文化之“好氣任俠”
1.1 趙地俠義文化的起源
趙國文化源于三晉,是法家智謀與豪俠勇武的溯源之地。在遷都邯鄲之后,接連涌現(xiàn)數(shù)位豪俠義士,其壯烈之舉和耿烈之氣逐漸塑造了趙地的俠義傳統(tǒng)。
趙朔時期,趙氏遭遇劫難,同宗四位大夫皆被滅族,趙氏門客中的公孫杵臼和程嬰二人,為保護趙氏遺孤,勇于赴難。公孫杵臼為掩護程嬰救孤,慷慨赴死,程嬰育孤十五年,為向公孫杵臼復(fù)命自殺而亡。二人舍生取義的俠義精神與行為,以極強的感染力樹立起了趙文化的鮮明標志。另有俠士董安于,字閼于,春秋時期晉國正卿趙鞅的心腹家臣,他因出色的政治才能和建筑天賦令晉國諸多有識之士感到不安。于是智伯給趙簡子施壓,令其嚴懲董安于。趙簡子不忍殺肱股之臣,左右為難。愁眉不展之際,董安于坦然而言,愿以己死保全趙氏,于是自縊身亡。之后,又有俠士豫讓的復(fù)仇之死為燕趙的任俠文化注入了鮮活熱血。豫讓曾為范氏、中行氏家臣,但皆默默無聞,直到他成為智伯家臣后,方受到重用。后趙無恤與韓、魏合滅了知氏而三分其地。豫讓為報知遇之恩吞炭漆身,前后兩次刺殺趙無恤。刺殺未成,遂伏劍自殺以報知遇之恩。豫讓之死,趙國志士聞之皆為之泣。自此以后,任俠好氣之風在趙地成為了傳統(tǒng)風尚。
1.2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推動
趙武靈王是趙國最有作為的一位君主,他的“胡服騎射”改革政令極大提高了趙國軍隊的戰(zhàn)斗力,加速了民族融合的進程,強化了趙國的整體國力。
當時趙國東有東胡,西有林胡、樓煩,北有燕,且與秦、韓二國相鄰,中有中山國在其腹心。如無強兵,則無以立國。趙武靈王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胡人在軍事服飾方面的長處。胡人窄袖短襖,騎馬跨弓,與中原的兵車長矛相比,具有更大的靈活機動性。于是他果斷地決定變更服制,胡服騎射以教百姓。趙武靈王即位后的第十九年,正式下達了胡服令。由于實行胡服,趙國建立起以騎兵為主體的一支軍隊,它在戰(zhàn)爭中的作用即刻顯示出威力來。胡服令頒行的次年,趙國向中山國發(fā)動進攻,一直打到寧葭。隨后又西攻胡地到達榆中,更奪取了中山國的丹丘、鄗、華陽、鴟之塞、東垣、石邑、封龍等地。在加緊進攻中山的同時,趙軍還向北方的匈奴出擊,同時向西方林胡、樓煩用兵。不出數(shù)年,趙國開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經(jīng)過“胡服騎射”改革的趙國,已經(jīng)成為當時除秦國外,國力最強的國家。
“胡服騎射”是我國古代軍事史上的一次大變革,充分表現(xiàn)趙武靈王作為古代社會改革家的魄力和過人膽識,被歷代史學家傳為佳話。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開啟了趙文化剛勇尚武之先河,是好氣任俠的趙文化形成的重要標志。
1.3 趙地任俠文化的內(nèi)化與轉(zhuǎn)移
趙文化中除了勇武任俠、剛烈好氣外,另一個顯著的地域性格特點是放蕩冶游。趙國邯鄲是當時最繁華富庶的城市之一,它的城市文化和娛樂也相對豐富。邯鄲男子喜相聚游戲,飲酒狎妓,彈琴長歌;女子則多美貌,善鼓琴瑟。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中記載趙地風俗:“民俗懁急,仰機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戲,悲歌慷慨,起則相隨椎剽,休則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為倡優(yōu)。女子則鼓鳴瑟,跕屣,游媚富貴,入后宮,遍諸侯?!痹谝欢ㄒ饬x上看,放蕩冶游特征是好奇任俠性格在城市繁華熏陶下的一種內(nèi)化和轉(zhuǎn)移。趙文化的冶游之風對后世燕趙文化的影響也較為深遠。歷代燕趙文人對此都多有歌詠之作。曹植《名都篇》云:“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寶劍值千金,被服麗且鮮。斗雞東郊道,走馬長楸間?!碧拼吶娙烁哌m的《邯鄲少年行》云:“邯鄲城南游俠子,自矜生長邯鄲里。千場縱博家仍富,幾度報仇身不死。宅中歌笑日紛紛,門外車馬如云屯。未知肝膽向誰是,令人卻憶平原君。”另有唐人高適在其詩中自稱“高陽一酒徒”,然而在安史之亂中卻一展豪俠大義,獻策平亂,史稱:“逢時多難,義而知變。”太平之時放縱詩酒,危難時節(jié)勇于擔當,以天下安危為己任。這正體現(xiàn)了以好氣任俠和放蕩冶游為一體的趙文化鮮明特性。
2 燕文化之“慷慨悲壯”
2.1 燕國的地域環(huán)境與生存狀況
趙文化是社會經(jīng)濟繁榮而產(chǎn)生的地域文化,燕文化與之相反,是地理環(huán)境的山遠水寒和國家政治的局促不安而導(dǎo)致的一種激變文化。燕國早在商代時期曾有過一段較長時間的繁榮歷史,然而在商代有深厚根基的燕國,到了西周以后卻開始大幅度的衰落了。尤其西周定都豐鎬后,燕國作為邊遠封國逐漸邊緣化。由于較長時間內(nèi)與中原各地來往甚少,燕國的經(jīng)濟實力較中原各國落后。
進入戰(zhàn)國時期后,燕國雖名列七雄,但在七國之中,卻最為孱弱,其生存狀況最為艱難。在政治上,戰(zhàn)國時期的燕國多有失敗之舉。燕王噲信用國相子之,后又提出禪讓,將君為禪讓給子之,三年以后,燕國大亂,招至齊宣王派兵伐燕,攻入都城。燕慧王時,燕已占領(lǐng)齊國七十余城。然而燕慧王因與樂毅有隙,誤用騎劫取代樂毅為將,導(dǎo)致齊國以孤城反攻,一舉收復(fù)全部之地。燕喜王時,燕王欲伺機伐趙,結(jié)果被趙將廉頗擊敗,反追之五百里。接連的政治失誤導(dǎo)致國力和軍隊戰(zhàn)斗力的下降,直到戰(zhàn)國后期,燕國都很少參與當時各國的和戰(zhàn)。另外燕國地位邊緣化還表現(xiàn)為被諸家所不齒。孔子周游列國的諸多事跡,唯燕國發(fā)生的事跡不見其后人進行整理記載。諸子百家中燕國的本土學說未見記載,而當時最主要的儒、墨、法、道并未在燕域取得顯著成就;《韓非子》寓言更是將燕國放在一種僻陋愚蠢的定位上加以批評和嘲諷。即使是在燕昭王、太子丹兩代燕國最為顯赫的歷史時期,當時活動在燕國的人也大都來自其他各國,燕國本土頗為乏人。
2.2壓力之下的燕文化激變
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燕國雖然孱弱,然而在戰(zhàn)亂的時代環(huán)境下,其國家文化卻發(fā)生了激變。從窘困不安、掙扎求存的環(huán)境中迸發(fā)出了悲壯勇猛、激烈剛勁的文化性格,產(chǎn)生了質(zhì)的逆轉(zhuǎn)和升華。這其中以“燕昭王復(fù)仇”和“燕太子丹刺秦”最為天下矚目。
燕昭王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對燕文化的形成與成熟起關(guān)鍵作用的一位君主。齊宣王在燕動亂之際發(fā)兵攻破燕國,燕王噲被殺。燕昭王即位后,勵精圖治,招攬人才,意圖向齊國報父兄之仇。他營建了燕下都武陽城以接近中原,薈萃各地人才和裝備,訓(xùn)練軍隊。為向齊國報仇,燕昭王卑身厚幣向四方招賢納士。為向天下賢士表明惜才之心。燕昭王筑黃金臺,千金買死馬之骨,此舉終引得賢才匯聚于燕。之后他與百姓同甘共苦,吊死問孤,經(jīng)過二十八年苦心經(jīng)營,燕國財力殷實,士卒樂戰(zhàn)。公元前284年,燕昭王任命樂毅為上將軍,統(tǒng)兵出征。同時又借助賢士游說趙、魏、秦、楚、韓五國聯(lián)合抗齊。燕軍攻入齊國后,直接攻破臨淄,放火焚其宗廟,一雪前恥。燕國夷萬乘之強國,受八百之積蓄,占領(lǐng)了齊國七十余城,戰(zhàn)功自五霸以來所未有,使天下為之驚震。
在燕昭王之后,燕太子丹是對燕文化定型起重大作用的又一位王室成員。燕王喜二十三年,在秦國作人質(zhì)的太子丹逃回燕國。太子丹深怨于秦,為報復(fù)秦國,蓄養(yǎng)武士,無所不至。在田光的推舉下,燕王喜二十八年,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荊軻刺秦是六國聯(lián)合抗秦歷史中的最后一次壯烈之舉。太子丹送荊軻出國門,賓客知其事者皆著白衣送之。行至易水之上,高漸離擊筑,宋意和之,荊軻引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歌為變徵之聲,送者皆為之垂淚;復(fù)為慷慨羽聲,聞之眾士皆瞋目,發(fā)盡上指冠,更有勇士夏扶車前刎頸,為之以送。后荊軻刺秦失敗,被亂刃分尸,但他卻用有意義的死亡,完成了他從“刺客”到“義士”的生命上升。同時,燕文化也在此時完成了從苦寒局促激變至慷慨悲壯的歷史進程。
3 燕趙文化之共通與合流
在中國歷史上,把燕國與趙國相聯(lián)系合稱為燕趙,vjwsfbuHthSWIh5rLc/f6Q==實則從戰(zhàn)國晚期就已開始。燕、趙兩地文化雖有差異,但在文化精神中又有極大的趨同性。
燕地處于中原農(nóng)耕文化和北方游牧文化的過渡地帶,特殊的地理、氣候、生態(tài)環(huán)境以及民族、政治等因素使之形成了自己獨具特色的文化。燕民落后而又奮爭,卑弱而又頑強。燕文化由苦寒文化激變而形成了以剛烈悲壯為特點的奮發(fā)進取型精神文化。其中慷慨悲壯是燕文化最突出的特點。
趙文化的主體是中原的華夏文化,同時由于地理原因,趙文化也明顯地具有農(nóng)耕文化與游牧文化的二重性,故而趙文化以好氣任俠、放蕩冶游為主要特征。在以后的發(fā)展中,更形成一種不畏艱難、勇往直前的性格。加之趙國幅員遼闊、兵多將廣,著較為強大的軍事力量和國力,趙民多雄健尚武,這些都共同構(gòu)成了趙文化的典型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就是少溫柔敦厚之長者而多慷慨悲歌之勇士,這些方面都和燕文化有著相通之處,故而二者在后世的流傳之中逐漸合流,融二為一。
綜上,“慷慨悲歌”是燕文化與趙文化最共同的主導(dǎo)精神,究其文化內(nèi)涵又包括雄強豪放、剛勇奮進、義無反顧等內(nèi)容。從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燕太子丹、荊軻的“刺秦”等等,這種被后人稱為“燕趙風骨”的地域性精神就已逐步成型。之后隨著時代環(huán)境的變遷,燕趙文化又逐漸融入厚德尚學、肝膽義俠、京畿氣概等其他特質(zhì),但“慷慨悲歌”精神始終是燕趙的文化主流,并在歷史的進程中不斷的深化和向前發(fā)展。
(作者單位:鄭州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