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亮紅蠟燭

易凡

深夜，張三又同往常一樣，掏出鑰匙，輕輕打開家門，悄悄伸手去摸電燈開關(guān)，燈卻“叭”地先亮了。此時，老婆怒氣沖沖地堵在門前，不讓張三進屋。

張三嬉皮笑臉地解釋：“隊上有事，不得不晚點回來，還望老婆大人多多諒解?！闭f罷，張三就要往屋里鉆，卻被老婆揪住了耳朵。張三急忙辯解：“隊上真的有急事，騙你不得好死！”以往，老婆會急忙用手去堵張三的嘴巴，不準(zhǔn)張三說那個“死”字，因為張三的工作就是跟死神打交道。張三這么說，老婆就會乖乖地高抬貴手，放過張三。此時的張三見老婆竟然無動于衷，就迅速使出“絕招”，抱住老婆就要親一口。以往，這招十分靈驗，都是逢兇化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裳巯?，張三嘴還沒湊到老婆臉上。自己臉上卻“叭”的一聲，那聲脆響在屋子里久久回蕩，張三感到臉上火辣辣疼痛。

張三傻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老婆竟然打了自己的耳光。結(jié)婚十年來，老婆從未打過他。他也從沒有打過老婆。張三與老婆有過口頭爭執(zhí)的時候，從來就沒有動手的時候。有人說，張三是個好刑警隊長，只可惜是個“粑耳朵”。張三卻以此為榮，神氣地大談“粑耳朵”的種種妙處，并斷言：不是“粑耳朵”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不是“粑耳朵”的刑警，不是好刑警。

此時，老婆哭了，良久，問張三：“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你知道是啥事嗎？”

張三搖頭，回答不上來。張三胡猜一氣，都被老婆一一否定了。張三急了，追問老婆是啥事？老婆讓他看桌上。桌上，滿桌菜肴，只是沒有了熱氣。桌子中間有一支紅蠟燭。

張三興奮地喊道：“紅蠟燭？哦，我知道了，是我的生日！”

老婆剛光鮮起來的臉上，又陰陰地暗了下去。

張三慌了，囁嚅道：“不會是老婆你的生日吧？”

老婆很生氣，傷感而悲哀地說：“張三呀，看來你的心，沒在這個家，也沒在我的身上呀！你當(dāng)初說過親手點亮紅蠟燭的話，怎么就忘了呀？”

張三恍然大悟，興奮地跳了起來：“真的？哇，我要當(dāng)爸爸了！”這時，張三瞇眼看老婆，忽然發(fā)現(xiàn)老婆瘦了，老了，才三十多歲的人，卻像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以前的她，活潑開朗、苗條豐滿、光鮮照人，可是她們醫(yī)院的“院花”??！

張三那次負傷，就是在她的精心護理下康復(fù)的。很快，他離不開她，她也離不了他了。

結(jié)婚那天晚上，他倆對著歡快燃燒的紅蠟燭，相擁起誓：十年后，再要孩子。她說，等到那天，她要親手弄一桌酒菜，兩人好好慶賀一下。張三說，等到那天，他要親手為小生命點亮一支紅蠟燭。

十年過去了，張三已經(jīng)成長為赫赫有名的刑警隊長。老婆呢？早已是醫(yī)院的優(yōu)秀護士長了?？珊⒆幽兀繌埲袝r看著別人的孩子就走神，眼饞地跟老婆說，忙過了，我們生個大胖小子吧。這話，老婆心里一直惦記著哩。

這次，老婆終于有了。老婆弄了一桌可口的家常菜。準(zhǔn)備了酒，更準(zhǔn)備了紅蠟燭。紅蠟燭必須由張三親手點亮它。老婆眼巴巴地等啊等啊，望著墻上的掛鐘，分分秒秒地數(shù)著，都凌晨過了，也不見張三的影子。桌上的飯菜涼了熱，熱了涼，她的心也涼了。

此時，張三抱頭蹲在地上，愧疚地隱隱抽泣。

老婆愛憐地扶起張三，讓張三躺在沙發(fā)上，用熱熱的濕毛巾，輕輕為張三拭去臉上的汗水和淚水。

這時，張三腰間的手機響了。有緊急情況：守候多日的命案疑兇終于出現(xiàn)了。

張三忽地站起身，緊緊握住老婆的手，老婆無奈地長嘆一聲：“去吧！別忘了帶上家伙！”

張三點頭，迅速摸了摸腰間硬邦邦的家伙，再摸摸自己還隱隱作痛的臉，忍不住笑了，笑得很幸福。

張三跨出門，立刻又退了回來，望著老婆又嬉皮笑臉：“老婆，放心吧！我很快就回來，等我來點亮紅蠟燭……

可是，張三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老婆不吃不喝，癡癡地坐著，守著紅蠟燭，望著門外，固執(zhí)地等著張三回來親手點亮它。

這天，張三終于回來了。他是由許許多多的人簇擁著回來的。張三一點沒變地把笑掛在臉上。老婆很生氣，這么多天了，不回家也不說一聲，回來了，不說話，還嬉皮笑臉？

老婆嗔怪道：“等點亮了蠟燭后，再跟你算賬！”

老婆叫張三點蠟燭，張三還是不說話。老婆要發(fā)火，見張三笑得可愛，就心軟了：“不點就不點嘛，回來了，就放心了。我?guī)湍泓c，行了吧？”

張三還是笑。老婆也笑了，說張三：“我把你寵壞了，我才是真正的‘粑耳朵呀？”說著，就顫抖著手，劃了一根又一根火柴，終于，點亮了紅蠟燭。

燭光里，戰(zhàn)友們齊刷刷地向英雄的妻子，默默敬禮！每一個人早已是淚流滿面了。這時，鏡框里的張三依然不知疲憊地樂著……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