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臨高方言俗語故事

新谷老谷

昔時相親，娘家要打探的，無非三大項：女婿兄弟多寡，房屋田產(chǎn)幾多，公婆為人如何。媒婆總說男方的好，就其中的田產(chǎn)而言，對那過得去的，說有新谷接老谷，對那較富裕的，說有新谷壓老谷。

新谷老谷，其實原話是“新禾的谷、舊禾的谷”，口頭表達時簡略了。往昔谷是農(nóng)家的命根子，視谷為神，有犯了五谷不得救的說法。農(nóng)民造新房，屋梁上系紅幡，布中間縫個棱形的兜，裝上“五彩谷”，谷神高高在上，坐鎮(zhèn)乾坤，坐鎮(zhèn)屋宇，避邪保平安，祈求地不荒田有禾，年年五谷豐登。因為過去種谷常遭旱、澇、蝗災(zāi)，欠收或失收，農(nóng)民只有用“神”護谷。如今天翻地覆，稻谷產(chǎn)量多了，不再以新谷接老谷、新谷壓老谷來張揚富有，“新谷老谷”“新米老米”的應(yīng)用，僅僅存在于買谷買米的選擇。

民以食為天，農(nóng)為糧為大。家人頭痛腦熱，去卜卦，要帶糧去，道士是“糧主”。此作，叫“問糧”。農(nóng)人，陽間事陰間事，唯“糧”為“問”。

放屁騙母豬

臨高人批評別人講話不真實，往往說是“放屁騙母豬”。其來歷是：過去鄉(xiāng)村沒有公共廁所，村民在村里村外的角落“出恭”，而“老牌”的豬不圈養(yǎng)，在外隨便找食。豬群中的母豬是“大老”，嗅覺特別靈，遠遠就聞到有人來“恭場”，它就搶先占位，只要有人蹲下它就光顧了，即使人放屁不屙屎母豬也信而苦等?！胺牌_母豬”這一語匯，是臨高方言獨有，緣出人與豬的“外放”——人屙屎的外放，豬尋食的外放?！胺牌_母豬”，形容騙人的話粗劣和低俗，亦輕易以之反而批評別人?，F(xiàn)在極少有豬在外“流浪”了，“騙母豬”的語匯極少使用了，不久將會消失。

狗咬破褲

舊社會，“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貧富懸殊而窮人多，窮人中的乞丐也多。他們行丐的地方，多是富戶的家門。那里有看家兇狗，因而被咬得最多的是乞丐。那些狗有“靈性”，看見穿破褲的就追就咬?！肮芬蒲潯毖芑癁樨毨?、地位卑微的人常受非難和打擊，你落難時被落井下石?，F(xiàn)在行乞的，不一定是窮人，往往有人假冒乞丐行騙，他們在街上做作，沒有狗咬他們。而被狗吠和追的，是揀破爛的遠道女人，因為她們趁人家不注意，偷拿人家的好東西，因此家家氣她們，她們一來人家就叫狗追。那些狗也形成“條件反射”，看到背肥料袋、穿舊衣服、戴舊草帽的女人就狂吠狂追。“狗咬破褲”固然有出于狗的“天性”成分，其實離不開人的引誘和教唆。做人，不應(yīng)像狗以衣帽看人，穿“破褲”者，可能有“裝破”者，也可能有“真破”者，真真假假、魚目混珠。

孵銀

多少年前的五月初一。早上，父母料理完“開門”迎神祭祖和全家吃的事，母親在家里歇著，父親即開始重要的守歲——睡覺。睡個一整天，說是“孵銀”——一年有無收入、收入多寡就看這一天是否誠意守則，于是把袋里的錢守好，還希望“孵”出錢路?，F(xiàn)在沒有人“孵銀”了，大年初一，各式各樣的父親有各式各樣的“找錢”方法——有的打牌、打麻將賭錢，有的走街串戶搜尋和交流信息，做好新一年生產(chǎn)、生意的“預(yù)算”。他們知道，過去的“孵銀”其實是農(nóng)民家主忙了一年，只有到年初一那天才能安心休息。找都難找到，錢豈是“孵”來的？

酒語

很多臨高人愛喝酒，有的嗜酒成性，有的視酒如命。長年累月，這種鄉(xiāng)村的“酒文化”流出有地方特色的“酒語”：

“提得起也喝得去”。說的是一些人酒量大，裝酒的甕，能提得起，也能把里面的酒喝完。此說有討厭的成分。

“耙田要耙碎，喝酒要喝醉”。

“喝酒不醉不如喝尿”。以為喝醉才有意思。

“活著天天醉，死了天天睡”。醉生夢死的哲學。

“有一口井的酒，一房子的花生米，才喝得夠”。多少酒才夠喝？想喝多沒有錢買，要是酒就像水那樣從井里打上來就喝就好了，既多又不要錢：“酒鬼”不嫌棄菜，但最好是花生米，一房子的花生米。

“喝酒醉茶”。形容有的人喝得爛醉，有的人借酒發(fā)癲。

嫌我“吃多”，叫我“滾”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nóng)村年年搞各種運動，有大批城市和外縣的干部到臨高農(nóng)村當工作隊隊員。那時候的“三同戶”的主婦多數(shù)不懂普通話和海南話，語言不通而與隊員之間發(fā)生誤會，鬧一些笑話。某隊員是講普通話的，每次吃飯，三同戶的老媽媽怕隊員吃不飽，總叫隊員“吃啰，吃啰”。“吃”的臨高話音與普通話的“滾”字近似，隊員以為老媽媽總是在吃飯時叫他滾。某隊員是講海南話的，每次吃飯三同戶總是說隊員謹慎，舍不得吃，她叫他多吃，而“謹慎”一詞的臨高話音與海南話的“吃多”同音。于是隊員以為三同戶總是嫌他吃多，討厭他，非常地尷尬。

敲谷籠

過生日，鄉(xiāng)下人也叫“敲谷籠”。這個別稱的來歷大抵是：過去農(nóng)民糧食少，一年中除了幾個大的節(jié)日，很難吃上干飯。過生日是要吃干飯的，可是沒有夠煮干飯的米，于是想辦法，拿裝過谷子的竹籠來敲，把夾在竹篾縫里的谷粒敲落下來再磨成米。其實敲谷籠不一定落下夠煮干飯的谷，只是形容窮人山窮水盡別無他法而已。現(xiàn)在農(nóng)家過生日，大魚大肉的，有的兒女還送蛋糕，十分的排場。往昔的敲谷籠，只是發(fā)生過的酸楚的記憶?，F(xiàn)在生活即使過得好了，老人過生日還有叫“敲谷籠”的，意即“我”這個老“谷籠”還有濃厚的“五谷氣”，農(nóng)家的“傳家寶”呢！老“谷籠”在，“五谷”的香火就不會斷，農(nóng)耕文化就永恒地延續(xù)。

孩子之名：那狗與不錯

四、五十年前，田夫野老給孩子取名，沒有請先生，更不用說翻字典，而是隨便要一個字，體現(xiàn)一種意愿和訴求，但有封建的意識和迷信的色彩。許多男孩叫“那狗”，女孩叫“不錯”。原因為：男孩歲內(nèi)身體欠佳，大人怕鬼勾去，取個“那狗”名，狗咬人，人怕狗，鬼也該怕狗罷。另一層意義是，狗好養(yǎng)好馴，不挑食，親主人，看家護院“忠于職守”；女嬰叫“不錯”，緣于公婆希望媳婦頭胎生男的，不料生了女的，取名“不錯”，是戒意，下次不再錯。第一胎生女嬰，有的取名“不南”，與“男”字諧音，寄托下一胎“轉(zhuǎn)男”的希望?！澳恰弊值墓诿瑏碓从凇疤铩钡耐烈艉驮x，又受壯族的習俗的影響?！安弧弊?，則是受海南話“么”音字的冠名影響作諧音而使用。

騎馬來縣

鄉(xiāng)鎮(zhèn)的人去縣城，說“去縣”或“上縣”“下縣”，還衍生出“早早來縣”“騎馬來縣”等“俚語”。

縣治駐衙初，臨高縣城名“莫村”。多遭海盜、土匪的劫掠。當?shù)匚娜讼氲矫小癶in”音的動物穿山甲，以它的土名音來稱呼縣城。因為穿山甲全身的鱗片很硬，就像披了一身的鎧甲，寄予縣城“固若金湯”的安全。

舊社會鄉(xiāng)下的財主和官吏、紳士去縣城總是騎馬的。他們既有出行的優(yōu)越條件，也是其經(jīng)濟和社會地位、身份、面子的顯示。后來，縣城里的官員和紳士以“騎馬來縣”對有身份的人光臨表示尊敬之辭，對那些沒有什么“名分”卻裝模作樣的人以這一語匯來諷刺，普通的居民則以此之辭互相開玩笑，作為無意的“客套”。

拉尿筑臼

村童玩耍沙地，喜好用沙土筑塊成物器的樣子。而沙干，捏不住，于是“臨場發(fā)揮”，拉尿濕沙，捏沙人沙馬，筑沙碗沙臼。童子無專注，筑成，搗碎，反復(fù)無常。最終，村童什么都筑不成。童之無稽，引入并影射大人的做事馬虎無果無聊，鞭撻非誠非信非果，尤其指斥“朝三暮四”和“朝令夕改”的輕率而一事無成。此通俗淺顯而深奧語匯，老叟皆知耳熟能詳而亙古通今。

豬與狗的借喻

漢代，“臨高人”的先民——大陸移民登陸海南島西北海岸時，那里還是原始森林地帶。漢人造屋立村，后來飼養(yǎng)家禽家畜。家養(yǎng)的豬以食熟飼料為主，而精飼料是米糠。喂豬時，野豬來了，想吃，但又不吃，因為它不識、不慣食米糠。農(nóng)人以為野豬笨?！耙柏i不懂吃糠”成為形容別人笨的比喻。后來這一比喻衍生出多方面的喻義——一般的隨便地說“你這個野豬”，是善意的無所用心地說“你笨”，而說“野豬佬”，則是刻意地詛咒某人“老奸巨猾”的貶義詞匯?！吧截i也吃糠”，是小看人、看不起人的比方，以為人家無出息、無資格出某場合或參與某事。

臨高人也愛用“狗”來比喻人?！靶」饭韭贰北扔餍∪宋锫犜捄檬箚?，被奚落為“落毛”的是失魂落魄的人，說“舔砧板”和“短尾巴”的狗，借以罵那些忘恩負義、不講情理和爭強好斗的人。

資料寫作者：王國祥，教師，現(xiàn)居海南臨高。以上資料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