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洪濤
1
進入三月,泥土散發(fā)出暖烘烘的香味。那是冰結(jié)了一個冬天后化解的味道。板結(jié)的顆粒吸足了湖水,悄悄散落下來,釋放出泥土的暖香。仔細聞一聞,這香味中又夾雜著冰水融化的清甜。這清甜來自前天突然下的一場春雪。春雪來得始料未及。本來雨水的節(jié)氣都過去了,陽光和煦,氣溫升高,湖水變得碧綠,湖堤上蘆芽尖尖,都拱出了地表,春雪陡然就來了。
一點招呼也不打,一陣涼風(fēng)從湖面升起,天空一陰,南風(fēng)瞬間調(diào)轉(zhuǎn)了風(fēng)向,成了西北風(fēng)。西北方向有山,山上背陰處還有斑斑點點未融化的積雪。到了傍晚,先是下起了冷冰冰的春雨,等雨打濕了枯草,打濕了湖面,打濕了湖畔高高白楊樹上的鳥巢,大約有一刻鐘的時間,雪粒子就刷刷地落下來。嘩啦啦一陣細微的聲音過后,白色又重新覆蓋紅紫色的泥土。那顆粒堅硬而干爽,砸在地面的草葉上,迅速滾進了枯黃的草叢里,像一粒粒晶瑩的珍珠,很快就鉆進泥土中尋不見了。雪粒子下了大約一刻鐘,就變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湖畔轉(zhuǎn)角的一株蠟梅,花開得正好,紅艷艷的細小梅朵,熱烈地綻放,開在白色的雪花中,火紅醒目,讓人不由自主地親近過去。
春雪來得快,走得也快。黎明的時候,天色一轉(zhuǎn),雪突然就停了。仿佛被一只大手扎緊了口袋,再凋落不了一片。陽光重新播撒下來,暖烘烘的香味又吹出來,離遠了看,泥土和湖面之上有一縷縷的裊裊蒸氣。陽光打在草尖上,草尖就頂著水珠冒了出來,而且比之前更嬌艷;打在湖堤上的車轍,車轍就匯出了一汪清清的泉水;打在碼頭停泊的野舟桅桿,雪就順著豎木滴落到了湖里。
三月的湖風(fēng),不徐不疾,緩緩刮來。夾裹著湖心的黑頭魚吐出的氣泡,捎帶著白鰱魚泛起的水花,還有歡快的鷗鳥疾飛中羽翅一點碰觸湖面蕩起的漣漪。蠟梅零落,花葉漸繁,當(dāng)?shù)谝欢湫踊ㄩ_放,湖畔野地里一聲牛哞,勤快的農(nóng)人架起犁鏵,開始了春耕。好多年了,現(xiàn)代化的農(nóng)村里機器耕作取代了傳統(tǒng)的手工,這種一人一犁一牛的畫面,像失傳的舊故事里珍藏多年的記憶,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唯有在這個湖畔,在這片黝黑紫紅的泥土地上,在這一小塊高高低低、溝溝壑壑、凸凹不平的湖畔田野,才又看到了炊煙與黃牛,看到了身披蓑衣的農(nóng)人。犁地的老者所做的勞作已經(jīng)不再是一種生產(chǎn),更多地成了一種象征。象征什么呢?
我想起《論語》里耕作的隱者,想起耦而耕的長沮和桀溺面對子路的問津時耰而不輟的回答——“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想起那個植其杖而蕓的荷蓧丈人振聾發(fā)聵的詰問:“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這許多年來,我從泥土地上逃了出去,像一根地瓜蔓般一步一步爬進城市,在寫字樓的整潔亮堂的寫字臺上,用一支筆在紙上寫著之乎者也的廢話,我還以為收獲了思想、智慧和視野,掌握了對這個世界發(fā)問的話語權(quán),殊不知那紙上的莊稼和文字是如此蒼白。如果回到田野,回到湖畔,回到農(nóng)人耕作的渡口,我也會被詰問,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偽夫子嗎?
幸好有這一方湖水,幸好有這一次邂逅。湖邊木柵欄的碼頭上,還拴著朋友用兩瓶酒換來的一條斑駁的舊船。木板做成的小舟已經(jīng)逐漸被漁人淘汰,就像那手寫的詩稿,一筆一畫,怎么比得過電腦的快捷?這慢的、舊的、老的、破的舊船已成為歲月湖濱任意飄蕩的不系之舟,它的意義已經(jīng)成了朋友生活中的抽象符號和借代。是幾年前辭職歸隱,水邊筑廬、借湖而居的愜意,還是退出紅塵、回歸田園,野渡無人的自橫?
得船的那日,是我見過朋友這些年來最高興的日子。破裂的婚姻,失敗的生意,身染沉疴的絕望,生活像一把重錘把他擊打得灰頭土臉。誰給了他一種力量,讓他放下?誰給了一種牽引,讓他臨湖聽風(fēng)?心若在,夢就在,只不過是從頭再來……那一天,我們都過來,帶著酒與詩,帶著花與歌。我們買了最好的油漆,找來了濱湖百里最好的船工木匠,我們要收拾一條歲月之舟。我們要讓這條被波浪侵蝕、時光沖刷的木船重新?lián)P帆出征。我們都把那一天看作一種隱喻,生命的隱喻,或者后半生命運的起興。不僅僅是朋友的,是我們每一個人的?!吧V绰洌淙~沃若”,抱布貿(mào)絲的氓,“吁嗟鳩兮,無食桑葚”,我們還可以等來甜美的生活么?
成為一個湖人,和大地上的農(nóng)人一樣,勞作是生命依存的必須。一座茅廬,一葉小舟,我們仿佛走進了古人的詩意,春夏里泛舟湖上,秋冬里獨釣寒江;白日里長嘯當(dāng)歌,夜晚中冰湖洗月。每日劃船進湖,成為朋友的日課。
春耕的季節(jié),漁人也像農(nóng)人一樣忙碌起來。這個季節(jié),湖水慢慢漲溢,水草開始瘋長,深湖里的藻類逐漸浮滿了湖面,淺水處的蘆葦利劍一般密密扎扎鉆向天空。湖畔的樹林枝繁葉茂,重新遮蔽了黑乎乎的鳥巢,湖心島的菖蒲和水稗子葉須攀爬,開出水中紅燭和毛茸茸的暗黃花朵。湖水的味道變得腥氣起來,那是魚蝦的味道。湖水中青蛙鳴叫,碧荷葉如銅錢,長腿鸛翔集湖上,白鷺在湖心洲上熱情戀愛。
朋友每天都要到湖中劃船。兩把木槳緩緩地劃出兩道人生的履痕,像生命走過的腳印。把木舟放逐于水上,把自己放逐于水上,才能心安理得。用力劃出的每一槳,都是湖面春耕。朋友誦:“舟遙遙以輕飏,風(fēng)飄飄而吹衣。”他把船行湖上看成是一種莊嚴的儀式。他采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在偌大的湖面上忙碌著。橫。豎。阡。陌。東。西。南。北……農(nóng)人耕作播種,漁人撒網(wǎng)捕魚,作為他,以船代犁來回穿梭,就是他的春耕,湖面就是田野,船槳便是镢頭,深耕易耨,以此喚醒湖神,喚醒湖中眾多的食草家族,就像是生命中的每一次閱讀、每一次寫作。
每一次春來萬物生。
2
在湖邊與在城市中的感受,最大的區(qū)別是時間。城市中的時間像奔騰的長河,像天空中倏忽而去的飛禽。你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它每時每刻都在悄悄地溜走。一睜眼,天亮了,一推窗,天黑了。坐在裝修精致的狹小空間里,四壁雪白,白熾燈泡不分白晝黑夜地亮著,閃著熒光的電腦屏幕像一眼深井,看過去,就會把你黏住,把你吸進去。那是一個斑駁陸離的世界,充滿了現(xiàn)實世界中有和沒有的——偏見、欲念、謊言、虛幻、暴力和曖昧……每個人都是統(tǒng)一樣式的職業(yè)裝,雪白的墻壁上懸掛的鐘表全換成了掃秒式,再無任何一點滴答的聲音,也不會再把你的時間切割成一秒一秒;人們手腕上的名牌手表成了冷冰冰的鐵制擺設(shè),一臺機器的跳動再也趕不上脈搏的速度。
而在田野,在湖畔,在湖上,這一切都不一樣。不僅僅是放眼而望的浩渺,不僅僅是錯落有致的喬木與矮草,不僅僅是魚蝦歡騰的喜悅、鷗鳥振羽的悅目,不僅僅是天籟之音。它所不同的,是一切。就像是矛盾的兩面,外與內(nèi),張與弛,張揚與內(nèi)斂,闡發(fā)與總結(jié)。
在湖邊,時間是實實在在看得到、摸得著的,是可以感知、可以用來享受的。
時間在湖水里。每一陣傳遞的波紋,每一圈微妙的漣漪,都是時間的載體。一只魚蝦的呼吸,由下而上升騰的氣泡,氣泡里包圍著的小跳蟲,坐在荷葉上看天的青蛙,湖畔啄泥的燕子。你仔細看,它們每一次扇動翅膀,都是推動著時間在飛行。時間溶解進每一滴水中,整個大湖就是時間的倉庫。每一寸日光的移動,都是湖水光與影的交替。每一立方厘米湖水的體積,都是時間沉甸甸的分量。浮舟湖上,一切都靜止了,靜到你可以聽見時間嘩啦啦的流淌之音,你每劃一槳,就撥開了一秒鐘的時間;你掬起一捧水,指縫間流淌的水珠,是時間的液體,掉落湖心的每一滴,都是一秒鐘的平靜與精彩。在湖邊,時間是那么長,長到你感覺不到它的流逝,從生到死,看到的都是靜如處子的水。
時間是每一條魚蝦,是每一個小小生靈。一條魚,吞水吐月,每一個呼吸的氣泡,每一個閃光的鱗片,都記載著晨暮星輝,都回蕩著暮鼓晨鐘。水面上不知冬夏的蜉蝣,來不及等待一場雨,來不及等待一場雪,就歡樂地死去。一次水蛇的泅渡,一只青蛙的冬眠,一只喜鵲傍晚的歌唱,一群烏鴉聒噪的交談,都可能成為一次絕響。出生,成長,死亡。誰也無法逃脫的宿命,誰也無法躲開的過程。在一片水域,時間以殘忍的面目左右了一切。夏日的烈日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溺水而死,時間就此停止;冬季的湖冰上,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陷入冰窟,時間就此凝固。時間吞噬了生命,就那么一瞬間的驚慌,很快又復(fù)歸到平靜。時間是公平的,可以淹沒一切,送走一切,但時間又是最不公平的,“不可語冰”的夏蟲與“以八百歲為春,八百歲為秋”的大椿能一樣嗎?
時間在湖畔流動著,生長著,變化著。它藏在每一根拔節(jié)的葦草中,你隨便掐開一棵葦草,每一個生拔的骨節(jié)都藏著一滴液體的時間。在春季,時間是綠葉,是水靈靈、潤生生地莖葉,到秋季,時間是發(fā)白的蘆花、是飄飛的蒲公英。它從泥土里流進灌木、灌注進喬木,它積聚成一個立體的木質(zhì)通道,把年輪一圈一圈刻進去。時間隨時流走,時間也可以積累。它也是有顏色的,最早的時候是綠色的,后來是花色的,到最后,全成了灰白色,成為黑色。成了與泥土一樣的紫紅色。
在這里,空氣中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時間,隨便揮一揮手,就可以抓到一把。在湖畔,時間是可以浪費的。漫步湖畔,像一朵閑云,走走停停,隨便了解一棵草的生死枯榮,觀察一片田野的繁茂肅殺,思考一只螞蚱的前世今生,與牧羊人用一個上午閑扯淡,陪垂釣者用一個下午發(fā)呆,或者就躺在湖堤上,懶洋洋地曬上一天太陽,你也不會覺得心疼時光。
盧梭在瓦爾登湖畔無所事事地居住了兩年,二冬在終南山的破院落里一待就是四年,葦岸用一年的時間在同一個地方拍照記錄《大地上的事情》……到了野外,到了湖畔山間,時間就會慢下來……慢下來……
泥爐子上燒開一壺水,需要不短的工夫;劈柴做一頓飯,需要兩個小時;出門散一次步,需要好一陣兒子……緩慢的空氣里,彌漫著緩慢的情緒,時間不再成為滴答的催命鬼,時間成了用來享受的幸福光陰。
就像朋友,活過了五十歲,來到湖畔,在養(yǎng)雞喂鴨、劃船看水中活過的每一天,都相當(dāng)于他前半生的許多天。
3
沿湖堤蜿蜒。在堤的外側(cè),有一片長達百里蓊蓊郁郁的林子。最早的時候,林子里樹木間雜,楊樹、槐樹、柳樹……好多品種都有,到如今,除了林子核心的野生樹,許多老樹種都消亡了,田間地頭,甚至最肥沃的土地里,剩下只有白楊樹。
白楊樹好栽易活,樹干筆直,長得高,長得快,對環(huán)境要求低,材質(zhì)可以做多種用途,逐漸成為一種經(jīng)濟樹種。湖畔的老百姓在田間地頭,栽種楊樹的很多。幾年的工夫,木材就可以伐了賣錢。
我曾多次到這片林子里玩耍。少年的時候,林子人跡罕至,野物野味甚多,我常和幾個伙伴鉆林子。一片原生態(tài)的樹林對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來說,那么誘惑。
夏天放暑假的時候,我們騎著除了鈴鐺不響渾身都響的大金鹿自行車,飛一般朝湖畔林子奔,三十里的路,只一個小時。來到湖邊,我們把自行車朝樹一靠或者朝草地上、湖堤上一歪,就脫了衣服,赤條條跳進湖里。一個猛子扎下去,從很遠的地方才鉆出來。涼沁沁的湖水把我們包圍。我們黑黝黝的身體全部泡進湖水里,成了湖里的一條黑魚。有時候我們就那樣仰著躺在水面上,讓暖烘烘的太陽曬著我們,舒服極了。
在水里泡足了,玩夠了,我們就會鉆到林子里去。從湖畔一直延伸到田野的林子,高高的樹木遮天蔽日,地下是厚厚的草毯子。赤腳踩在上面,柔軟的草葉子劃拉著我們的腳掌,讓人覺得麻酥酥的。樹林子里什么都有,各種各樣的樹木,有的挺直,有的歪曲,不同的葉子,也開著不同的花朵。樹根邊,每當(dāng)暴雨過后,就會生長出一簇一簇的小蘑菇。雞腿蘑菇、傘狀菇、草菇、茶樹菇、金針菇、大球蓋菇……我們并不太認識這些蘑菇的種類,但記得老師說鮮艷的蘑菇有毒。我們把可以吃的蘑菇裝進背篼,把鮮艷的蘑菇裝進編織袋,帶回家去問爺爺。爺爺是獵人,年輕時常年鉆蒙山原始森林捕獵,這些蘑菇他全能分辨。好多年前,我寫過一個短篇小說《鮮艷的蘑菇有毒》,寫的是幾個少年在湖邊猥褻女教師尸體的悲情犯罪故事,故事里的主角后來因誤食鮮艷的蘑菇而死。張煒先生在多部書中都寫到過海邊的林子,林子里有獾、野豬、狼和可以變換人形的怪物……神秘的林子在他的筆下愈發(fā)顯得神秘。這常常引我入勝。
一片林子之于一個湖,再必要不過了。沒有長長的林帶,沒有葳蕤的植被,一個光禿禿的湖橫亙在大地上,不僅不能成就一個美麗的所在,還會成為一個傷疤。同樣,一片林子,對于一個少年來說,一樣具有探險尋秘的吸引力。
就像眼睛上的睫毛,就像烏黑的長發(fā),一條林帶成為湖的精神附著、靈魂歸宿。只是每到春天,湖畔樹林總會來一些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姆ツ菊摺?
祖父曾描繪過他在東北森林做伐木工枯燥乏味的生活,但我卻聽得津津有味。我喜歡看電影中那些伐木工的故事,身穿工服的工人扛著斧頭,提著電鋸,開著大馬力的裝載車。偌大的森林,刷刷的鋸木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目衬韭曇约懊摰羯弦侣冻鲂丶『透辜〉目改竟ぁ?/p>
湖畔的這片樹林,一年四季都不斷有伐木者到來。他們仰起脖子,打量著樹木的高度,又伸手摟抱著測量樹木的粗度,很快他們就能估算出一棵樹能出多少方木料,值多少錢。等與賣家商定好,在每一棵可伐的樹木上砍上記號,把一沓鈔票交給主人,他們就開始伐木。
伐木是一種合作勞作,也是一種偏向于原始的工作。伐木還帶有強烈的社會屬性,籠上了一層文化的色彩。在遙遠的春秋時期,我們就聽到過《詩經(jīng)·魏風(fēng)·代檀》中坎坎伐木之聲,那一斧一鑿的砍伐,不僅僅是在砍伐樹木,還有由此而聲討的奴隸主階級的不勞而獲——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cè)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輪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淪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朋友熱愛木工,是一個出色的業(yè)余木匠。他屋里有一間木工室,里面存放著錛子、鋸子、刨子、墨盒、鑿子……木匠工具一應(yīng)俱全。他排斥所有機械制造,他的木工純屬手工。他每天都去林子轉(zhuǎn)悠,撿拾一些伐木者丟掉的樹根、樹段回來。每天下午,他都會鉆進木工室,叮叮當(dāng)當(dāng)忙個不停。
我喜歡聞那些木料的味道,刨子卷起的刨花隨意地撒了一地。鋸開木頭的紋理散發(fā)出來的時間的香味,讓我沉迷。光滑的平面上,一道一道的花紋像是木頭上的云朵。朋友用木頭做的小凳子、小椅子、花木筆筒,用樹根雕刻的小茶臺、大茶幾,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囟逊旁谖堇?。朋友樂于把他的手工送人,我們也樂于把這一個個吸潤著湖水靈氣和田野泥土味道的木器搬回去,或置于案頭或放于書房,使勁嗅一嗅,馬上就可以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田野清香。
伐木,作為《詩經(jīng)》里傳下來的一種遙遠的手工,吸引著我,誘惑著我。我曾幻想,有朝一日,除了于湖邊筑廬,呼吸吐納湖水的氤氳,我還要親自手揮利斧,做一個名副其實的伐木工。
彼時,坎坎伐木的聲響將成為我為這個世界奏響的最美妙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