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束縛中的英雄悲歌

張雨明

讀罷《俄狄浦斯王》，似乎心里還回蕩著皇宮里歌隊的哀聲，俄狄浦斯的悲劇英雄形象也倒映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作為古希臘悲劇的典范，索?？死账沟摹抖淼移炙雇酢吩谝幌盗泄畔ＥD悲劇中尤為突出，它以布局、人物、語言、思想以及莊光的場景和歌唱演繹了俄狄浦斯這位勇敢的英雄的悲劇，因主角的高尚和美好映襯出更強烈的悲劇性，使得盛大的哀傷蕩氣回腸。

《俄狄浦斯王》是索?？死账沟拇碜?，亞里士多德曾評價它為“古往今來悲劇的最高杰作”。它取材于忒拜系統(tǒng)的神話故事，講述的是忒拜國王拉伊俄斯從神諭中得知：他的兒子俄狄浦斯長大后將殺父娶母，于是在他出生時，用鐵絲穿其腳踵，令仆人拋于荒山野嶺，但卻被科任拖斯國王玻呂玻斯收養(yǎng)。俄狄浦斯長大成人后，“殺父娶母”的預(yù)言一一應(yīng)驗的故事。其核心精神是寫俄狄浦斯為了逃脫神諭，不斷地與命運抗?fàn)帲欠纯姑\的安排，愈是不斷走向命運的圈套。

幾乎所有西方著名批評家、美學(xué)家和哲學(xué)家都就其發(fā)表過自己的看法。這樣一個人試圖擺脫宿命，又難逃命運牢籠的故事為什么會引起了人們經(jīng)久不衰的興趣呢？我認(rèn)為其中一個很關(guān)鍵的原因就在于俄狄浦斯這個主角人物的塑造。一個具有人格魅力的正面人物或稱為英雄的人物，若是遭遇不幸，更易引起人的憐憫惋惜之情。亞里士多德也認(rèn)為，悲劇人物必須善良，否則不能引起觀眾憐憫和恐懼的感情，悲劇沖突的本質(zhì)就是好人犯了過失。而俄狄浦斯正是如此，他并非大奸大惡之人，只是犯了過錯，而且是因不知而誤犯，如此犯了過失的好人由順境轉(zhuǎn)入逆境，更叫人唏噓感嘆，也更能達到悲劇效果。 首先，俄狄浦斯是一個正義的英雄。他破譯獅身人面妖獸的妖謎，摧毀妖獸而拯救下城邦，使忒拜城的公民把他看作是天災(zāi)和人禍的救星。另外，在劇本的開頭可以看到，他體察民情，關(guān)心百姓疾苦，對臣民有著高度負(fù)責(zé)的精神。而且當(dāng)知道城邦里出現(xiàn)了災(zāi)難，。面對在受盡折磨的子民，他果斷地肩負(fù)起尋找真兇的責(zé)任，立即派國舅克瑞翁到光明神阿波羅的廟上去求問要怎樣才能拯救這城邦，以消除瘟疫，給城邦以安寧。在人們的傳統(tǒng)觀念里，一個勇敢負(fù)責(zé)的英雄應(yīng)該得到善終，最后懲惡揚善，備受愛戴。因此在劇目開篇，索福克勒斯就已經(jīng)把觀眾內(nèi)心的天平悄悄偏向了俄狄浦斯一方，這種情感鋪墊為后面的悲劇轉(zhuǎn)變埋下了揪心的種子。

其次，俄狄浦斯是一個正直誠實、善良獨立的兒子和臣民。當(dāng)阿波羅恐怖地預(yù)言他命中注定要玷污母親的床榻，生出一些使人不忍看的兒女，而且會成為殺死生身父親的兇手后，正直忠誠的他毅然逃到外邦，力圖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梢哉f，俄狄浦斯有獨立意志和堅強毅力，遵循高尚的道德準(zhǔn)則，敢于反抗神喻。這一點是觀眾看劇后感受到的，也是很重要的東西。因為俄狄浦斯對命運有所了解，不愿受命運掌控，也不愿看到自己犯下這樣的過錯而去盡力掙脫。這份努力正是讓人所心疼和無奈的，他企圖擺脫神諭，豈料步步都在實踐神諭。他明明是拯救國家的英雄，卻也是那個為國家?guī)頌?zāi)難的罪人，強烈的身份對比讓人感嘆命運對他無情的玩弄。前后的突轉(zhuǎn)形成了強烈落差，我們看到如此正直勇敢的俄狄浦斯也不能避免厄運，承受那份非他故意的過錯的苦痛，心中自然激起強烈的憐憫恐懼之情。

最后，俄狄浦斯的大公無私以及對國家對臣民高度的負(fù)責(zé)最讓人心痛。在追查殺害老王的兇手一事中，盡管他逐漸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落入命運的羅網(wǎng)，卻仍然一查到底，決不逃避罪責(zé)，直到王后自殺，他毫不畏懼地從王后的衣袍上摘下兩只她佩戴的金別針，舉起來朝自己的眼睛狠狠地刺去，實踐諾言，進行自我懲罰。他忍受著肉體上與精神上的巨大痛苦，自我放逐流亡，遠(yuǎn)離城邦，并真誠地為城邦消災(zāi)造福。沒有人忍心苛責(zé)他，他也是整個宿命的受害者，未嘗有人為他追查驅(qū)難，甚至親人之間，歌隊，臣民都無可奈何，他卻為此承受了最大的代價。正因為這份無私和讓人敬仰的孤獨的承受，讓人為俄狄浦斯的結(jié)局悲傷心碎。

亞里士多德曾說：“悲劇人物要比現(xiàn)實中的人更好，但又不是純粹的好，純粹的好人和純粹的壞人都不能構(gòu)成悲劇”，“悲劇中的人物，就應(yīng)該有自己的個性，而不是十全十美。”的確，俄狄浦斯的人性中也一定程度上存在著缺陷，他沖動易怒，不夠理智，雖為英雄卻也不盡完美，但無可否認(rèn)，俄狄浦斯身上更引人注目的是其人性的閃光點，他的形象寄托了索?？死账箤Α袄硐氲娜恕钡挠^點。他有著可愛可贊的一面，也正因如此，立體的形象猶如在眼前，怎能不讓人覺得悲壯痛心。

《俄狄浦斯王》全劇盡回蕩著悲壯的樂調(diào)，哀傷的唱詩和步步為營的情節(jié)讓人一點點走入俄狄浦斯命運的漩渦，看他宛若陷進流沙卻無可奈何。最讓人心痛的往往是最深刻的東西，也因此，反抗與勇敢成了全劇最具血肉的人格，也因此，悲劇不僅讓人悲，也讓人看到背后弘高的力量。

（作者單位：邯鄲市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