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嘛嘛香（外一章）

［回族］孫玉安

電話中我試探著問嘉存兄：

“用‘吃嘛嘛香這四個字做文章標(biāo)題怎么樣？”

“隨您吧！”他哈哈一笑。

文章完稿幾個月了，一直找不到最恰當(dāng)?shù)臉?biāo)題，挺痛苦。

年前京城出差空出時間，猶豫了片刻，還是撥通了嘉存兄的電話。

“兄弟您好！到北京了？來吧！我在工作室等您。”他還是老樣子，那種老北京人的質(zhì)樸讓你感動得不知所措。

“好吧！我叫車馬上過去?！备@樣的人交往，逼著你豪爽。

他的工作室位于南郊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

我這個人不記路。上次他等在高速出口，這次若沒有他徒弟來接，仍然找不到。

北京城內(nèi)的四合院，已經(jīng)暴漲為國寶，誰能輕易走進(jìn)去一瞻尊容？只能從老舍書中讀出點味道。李嘉存在郊區(qū)的四合院可謂是名家、文人匯聚的場所。

北京人喜歡將院門打造成像模像樣的小牌樓。這可能是人們常說的“撐門面”吧！

走近，這次看認(rèn)真了。朱門白墻，簡潔明快。門檐下懸一黑底金字硬木小匾，上寫“天高氣靜”，落款“癸未之日抱沖齋范曾”。我一愣。常注意書畫家們的年代落款，多以癸未年某月，這里怎么是“癸未之日？”再一想，范曾何許人也！不僅自稱詩詞家，媒體把他捧為三百年罕見的國學(xué)大師、著名書畫家。不會寫錯吧？

來不及細(xì)想，嘉存在門口迎接，手一伸，示意我先進(jìn)門。

“這可真不敢當(dāng)。您老兄太客氣了！”他就是這樣的人，把朋友情誼看得重，這是一般名人難做到的。

“您怎么改頭換面了？”我望著他蓄發(fā)留須的新造型開起了玩笑。

“哎！出演了袁世凱，朋友們都說這造型不錯。這不，就保留下來了。怎么樣兄弟？”

“雅！”我脫口而出。

走進(jìn)迎客的北堂屋，沙發(fā)上已穩(wěn)坐三四位客人。他們笑談中不經(jīng)意的西皮、二黃，令我自感孤陋寡聞。我清楚嘉存兄友眾好客的性格。用他的話說，他只要來工作室，幾乎天天人不斷。

“兄弟！有沒有要緊的事，您先說?！币宦渥?，泡上茶，他就一臉真誠地問。

“沒有！就是來看看您老兄?！蔽乙膊患侔住?/p>

“好嘞！今兒老弟有口福。我親自給您做幾個菜，咱們好好聊聊?！彪y道他對人都尊稱您嗎？話音一落，他過廚房鋪白去了。

另幾位不慌不忙地喝茶。

我坐不住。起身注視著這間中式客廳內(nèi)的布置。

三間房運用得井然有序。東首大茶幾四周的紅木沙發(fā)，足能同時接待十個人。四壁掛滿了李嘉存自己創(chuàng)作的得意之作。中庭是傳統(tǒng)的大條幾、八仙桌，左右擺放兩把高背寬椅。墻壁正中間有他的恩師康寧繪制的四條花卉圖。揚州書法家陳社旻的對聯(lián)撰得絕、寫得好，“事能知足心常樂，人到無求品自高”。這可是有名的警句。西首算是他的辦公室。寬大書桌上，除了整摞的書籍，還有筆墨紙硯。

片刻，他笑嘻嘻進(jìn)來。“我讓徒弟先準(zhǔn)備著，咱們出去走走？”

出門回頭一瞄，門檐上的兩塊匾有意思。一塊“貴和尚中”，另一塊“布衣白菜”。落款一樣，“嘉存師哥正腕，金運昌書于紫禁城中。”

乖乖！只看后面四個字，還真有點皇帝御筆的味道！再一想也對，作為故宮博物院的書畫研究員金運昌，不就是在紫禁城上朝嘛！

嘉存兄說：“前句為精神追求：中庸和平；后句是我的生活寫照：穿布鞋、著布衣，粗茶淡飯。”

邁出了四合院，純凈的鄉(xiāng)土氣伴著老槐樹上的雀鳴，讓人有種逃離都市霧霾圈的慶幸。

人到了一定的年齡，特別是功成名就之后，大多會尋找精神家園。

天南海北地聊著，李大哥感慨著：“嚴(yán)父常說的幾句話是我一生的法寶?！蔽耶?dāng)然愿意傾聽，催他快說。

“‘家有金銀萬貫，不如薄技在身。這是老人家勉勵我學(xué)藝的原動力?！?/p>

看得出他提起父親時流露出的感恩之情。

“‘蓋座茅屋留客住，開條大路于人行。這句話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對待朋友?！笔前?！并非好的家傳都來源于書香門第。忠厚老百姓的傳家寶則更簡潔、實用。

漫步在這片三百平方米左右的人工湖邊的小道上，思緒陡然飄回到與李嘉存初識的2006年。那時他正春風(fēng)得意，相聲界的寵兒，小品屢屢叫好，廣告形象家喻戶曉?？梢灰娒?，根深蒂固的民族感情讓我們相見恨晚。

2011年初冬，相聚在他的工作室，他躊躇滿志。演出、畫展、主持、剪彩的電話一個接一個。那精神頭兒，儼然一個小伙子。聊天、吃飯、喝茶、賞畫，不知不覺間晚上九點鐘了。他不依不饒，“必須回家坐坐，您嫂子泡好茶了！”

到他家更隨便了。他在不經(jīng)意中回憶了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不斷地幽默幾句嫂子的功勞，兩個人眼神的默契，解讀了傳統(tǒng)的相濡以沫。我感動了，“恁倆才是患難夫妻、終生恩愛?！?/p>

告辭時，他早準(zhǔn)備好了之前創(chuàng)作的一幅八尺整張的“英雄圖”相贈，讓我尷尬得站不住，剛說出“受之有愧”四個字，就被他有力的大手抓住，“別！您是我說得來的同族兄弟，再講就外氣了。”

司機(jī)送我回去，他在樓下一直招著手，二十多米轉(zhuǎn)彎時再看，依然手不放下。一般人恐怕做不到。

走回院內(nèi)，回憶戛然而止，隨其他客人到餐廳入座。

“諸位稍等片刻。咱們的菜必須趁熱吃，才能找到感覺?！闭f完嘉存兄進(jìn)廚房了。

之前在中央電視臺、北京電視臺都看過他的廚藝表演，一直眼饞。經(jīng)營餐飲幾十年，又頗愛研究美食，遇到美食，眼睛發(fā)光。

嘉存兄十幾歲進(jìn)廚房，蒸炒煮烙、跑堂站灶，無不學(xué)遍。

他說，那時候窮人的孩子必須能吃苦，才能學(xué)到真本事。師爺李多奎的“李多爺爆肉”是他的獨家真?zhèn)鳌１臼且坏绖?chuàng)新菜，來源于民間的“河間爆肉”，經(jīng)李大師一改一做，成為經(jīng)典。

李多奎是京劇泰斗，當(dāng)年與眾多名家合作演出，場場爆棚。李嘉存本身有烹飪基礎(chǔ)，加上謙虛愛學(xué)，跟師爺學(xué)京劇的同時，將這道特色菜變成了自己的絕活。endprint

“蔥爆羊肉來了！”嘉存兄的助手端上第一道菜的同時，拖長京腔報菜名，還守著這原汁原味的老規(guī)矩。

我明白，這是京城清真店家家都有卻最難把握火候的一道菜。嘉存兄一發(fā)話，一盤汪油包汁、嫩脆兼顧、鮮香不膻的傳統(tǒng)菜被大家一搶而光。

“扒肉條來了！”

這次堅持等著主人入座介紹：“扒羊肉原料要求忒嚴(yán)。要選擇羊里脊，肥瘦兼顧。先白湯煮熟，切得長短厚薄一致，不多不少十二片，這是規(guī)矩。加上花椒、大料蔥姜蒜，擱鍋上籠蒸透，再勾薄芡，這么一晃一翻。可不能正翻啊！要側(cè)翻，上盤時才能保持整齊美觀的形狀?！?/p>

說著他禁不住站起來加了表演動作。一招一式，絕對專業(yè)。

“這菜肥而不膩、老少皆宜。來！嘗嘗?！惫幻畈豢裳裕?/p>

后上的李多奎爆肉可謂錦上添花，吃得大家站起來夾菜，忘記了斯文。突然想起了北宋汪元量的兩句詩：“金盤堆起胡羊肉，御指三千響碧空?！?/p>

嘉存兄說，我這里的肉可不是胡羊，是正宗的內(nèi)蒙古大草原鮮貨。我想，李氏絕技，指定勝過宋代胡羊肉的美味。否則，不可能引誘得表演藝術(shù)家王鐵成、馬長禮，相聲名家馬志明、李金斗那些大腕們專程跑來飽口福。

一桌菜都見底了?！案杏X怎么樣？”李大哥笑容可掬，一臉誠懇。

“就憑這一桌菜，專程來北京一趟都不冤?！边@是心里話。

臨別時我動了心計：

“大哥！題個字！”站在畫桌前，他氣定神穩(wěn)。

“兄弟！說！要寫什么？”

“吃嘛嘛香?！蔽以绲胗浿@句讓全國人民都記住李嘉存的廣告語。

“好哩！”唰、唰、唰，筆走龍蛇，一幅作品飄灑箋紙。

他自言自語：“今兒寫得比我天井上懸掛的那幅還自然?！?/p>

這話我高興聽。

該介紹一下李嘉存。許多人只是在電視上看過他的才藝。

他1954年生于北京南城，回族，國家一級演員。中國鐵路美術(shù)家協(xié)會主席，中國美術(shù)家、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北京伊斯蘭教協(xié)會副會長。

他成立的“李嘉存助學(xué)基金”，先后出資八十八萬元，資助四十九名貧困中學(xué)生。此舉得到眾多演藝界人士的響應(yīng)，被北京中華慈善總會授予“中華慈善美術(shù)家”稱號。

他的書畫藝術(shù)成就鮮為人知。師從國畫大家康寧先生學(xué)習(xí)花鳥畫四十年。曾受過李苦禪的教誨，著名書法家歐陽中石先生為他指點書法技巧。在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高研班進(jìn)修，多次在美國、法國、意大利、香港等地舉辦個人畫展，受到收藏家的追捧。

有這樣評價：嘉存人品好是他畫品的前提。道心惟微，毫厘不爽，誠為第一。誠者，不僅有益于人，則更能敬事。

“嘉存作畫有奇氣，不可等閑視之！”這是范曾題寫的。

最令人佩服的是他的“真”。這是根本。對誰都不虛偽、不做作，所以朋友遍天下。

他常常一個人泡壺春茗，靜坐畫室。構(gòu)思后，揮毫落墨，磅礴萬類。用素紙、香墨經(jīng)營著自己的一片天地。頓時，鳥語花香、和諧溫馨、天籟自然。他似乎從古訓(xùn)中找到了真諦。塵世看淡了，心，自然靜了。

悠悠甜瓜情

記得是1966年7月底，河南最酷熱的一個夏季。

農(nóng)民務(wù)實。除了種植小麥、玉米外，產(chǎn)量高、好打理、能換錢的甜瓜，是生產(chǎn)隊首選的副業(yè)。

我暑假的重要任務(wù)是割草喂羊。

從天而降的文革造反風(fēng)，那時才剛剛刮到我們白寨村。大人們按時集中到村委會學(xué)習(xí)最高指示。顧不上監(jiān)督孩子們暑假做作業(yè)。小學(xué)生一下子自由了。

名義上是去莊稼地里割草，實際上搗蛋事不少干。豌豆地捉蛐蛐，把人家的豆苗，盤壓得歪七扭八。大楊樹上掏小鳥，氣得斑鳩們圍著樹枝一邊飛、一邊罵，一邊猛啄侵略者，爬在十米高樹杈上的小伙伴，差一點兒掉下來。

偷瓜的誘惑力最強(qiáng)。說起來也真可憐，當(dāng)時，五分錢一斤的瓜，真是拿不出錢買。

那是一個午后，和群安哥約好在河南沿碰面。

我挎著荊條籃，戴一頂麥秸條草帽，晃悠在田埂上。放眼南望，綠油油的瓜地里，均勻地點綴著黃綠相間的“小足球”，引逗我直伸脖子咽唾沫。

個子低、出手快的群安，個把小時就把草籃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我家只有一只小羊，不需要那么努力，鮮嫩的牛筋草、肥壯的馬齒莧割上半籃，足夠它兩天享用。

“吃瓜去吧？”群安哥神秘地擠擠左眼，一甩頭。

我清楚他在暗示剛剛經(jīng)過鄰村閆樓的那片甜瓜地。

盡管平時父母灌輸家規(guī)時的嚴(yán)厲令我不寒而栗。這不是偷嗎？而且還是人家生產(chǎn)隊的瓜，被抓住，不僅是丟人，回家一定是皮帶燉肉。我搖搖頭。

“你這個人，笨死了！不吃白不吃?！彼拊沟哪樢鐫M了鄙視。

我猛然又想起奶奶說過的話，“偷別人的東西是不義之財、是不道德行為?！蓖党詣e人的東西，沒征得人家的同意，就是不道德的！我彷徨了。小腦袋瓜開始反復(fù)思忖。

“看著你平時嘴上逞英雄，想不到遇到事變成軟蛋了！”

激將法對少年最有效。

“我才不怕。走，你敢去，誰不敢去？”

興沖沖地走到瓜地邊一看，膽怯了。

十幾畝瓜地的正中央搭蓋的看瓜棚，足有五米高。太陽炙烤著地面，瓜地上方蒸騰起一人高的熱浪?？垂侠蠞h一手搖著芭蕉扇，艦長一樣巡視著遠(yuǎn)方。另一手端著煙袋鍋，縷縷輕煙伴著不時的咳嗽聲，顯現(xiàn)他的存在及神圣的護(hù)衛(wèi)使命。

群安哥雖然只比我大兩歲，卻總愿表現(xiàn)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遞給我一個眼神，轉(zhuǎn)身就走。他已經(jīng)偵查完畢。

跟著他鉆進(jìn)看瓜人側(cè)面半人高的玉米地，匍匐爬行了十幾米，哪還顧得上碎石土塊刮得小胳膊上的累累血痕。

玉米地與瓜地交匯處，映入眼簾的誘人圓瓜，穩(wěn)穩(wěn)地躺在黃土上，瓜葉半遮，像個熟睡的嬰兒。我不舍得，更不敢碰。畢竟是人生第一次。endprint

不愧是老手。群安哥麻利地擰斷兩個瓜蒂，抱起來，壁虎般輕盈地返回了玉米壟里。

我哆哆嗦嗦的手，一觸瓜身，像被電打了一下。

做賊心虛。猛一回頭，看瓜老漢依然定格在三十米開外，似乎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匕首一樣的眼神射著我。

咬著牙，閉上眼，用力拉斷了瓜秧，慌亂地塞在腋下，狼狽爬向玉米地。

看著我滿臉驚恐的汗珠，群安哥臉上浮出奸笑。

“你真是兔子膽！咋還摘回來個生瓜蛋？”

坐穩(wěn)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摘回來的瓜，周身一層茸茸白毛。我認(rèn)輸。他遞過來自己的戰(zhàn)利品，將另一個順勢在白襯衣上蹭蹭，“吧唧吧唧”吃起來。

我被迫扔掉虛榮。風(fēng)卷殘云地吞下兩斤多重的熟瓜。此時的香甜，壓不住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驚恐。

打下了刻骨銘心的烙印。那次之后，家里只要一買甜瓜，我就有意識地借口躲避，心緒與曾經(jīng)的偷羞愧地聯(lián)系在一起。

暗自責(zé)問，能買到后悔藥該多好??！

父親不知道有沒有種過瓜。

他喜歡吃那種花皮紅瓤的圓甜瓜。反正每次他挑選的瓜不僅熟，而且甜。問過他，他的敷衍有點高傲而神秘。

“瓜一上手，就應(yīng)該知道有幾成熟！”

這話等了幾十年，我終于找到了鑰匙。

1989年，奶奶住在長葛大哥家。這是她在世的最后一個夏天。八十三歲的人生了病，啥東西都不愿吃。問來問去，她吃力地睜開眼說了一句：

“恁伯買的甜瓜真好吃?！?/p>

與大姐一個會意的對視，我跨上自行車直奔市場。十幾個瓜車上，翻來翻去竟然挑不出一個軟香熟瓜。

一聽說老奶奶大病初愈開口要瓜吃，穿著粗布短衫，一頭蘆花的老農(nóng)眼中射出一束慈愛。

“孩子！明天早上你來吧！我給你帶幾個好瓜?！彼此戚p描淡寫，臉上卻寫滿真誠。

第二天我早早等在原地。

老頭趕著毛驢車慌慌張張停下來，浮現(xiàn)一絲苦笑，接著說：“對不??！晚到了?！?/p>

“大爺！您可是第一個來的。我都不知道說啥好了?！睕]等他回話，我焦急地連聲追問：“摘到好瓜沒有？帶了嗎？”

“你看看吧！這瓜上還掛著露水哩！”

“是您老人家親自幫我挑的吧？我可真不懂?！蔽冶仨毺拐\。

老漢頭也不抬。

“小伙子！就沖你的孝心，我一個個都上手了，放心吧！”說著，遞給我五個冒著香氣的寶貝。

“怎么算上熟透的好瓜？”我想，這可是學(xué)習(xí)的好機(jī)會。

“你要問，我就給你慢慢說道說道?！崩先送７€(wěn)車，拴緊驢繩。此時，他神穩(wěn)氣定。

“先看瓜紐兒。你們讀書人不是說瓜熟蒂落嗎？紐兒一碰就掉，那肯定熟透了。要是賣瓜，可不會等到這時候才摘，七八成就得摘，再晚就熟爛到地里。你來摸摸，這熟透的瓜，大屁股這兒松軟，有的還炸開了口?！边@才是手把手教授。

順著他手指處看，果然有幾道裂紋。

“熟的一準(zhǔn)甜嗎？”

“那可不一定?！崩先思乙黄成磉呹懤m(xù)來的幾個瓜車，將頭湊近我耳邊，壓低聲音：“現(xiàn)在沒有幾家不上化肥的。那樣的東西，盡管產(chǎn)量高、長得快，卻沒有瓜味了！”

“俺自己留了三畝地，只上花生餅，還必須得用心伺候它，才能有這正味。”說著拿起一個挨近我鼻子，果然，一股樸實的醇香撲面而來。

遞過去一大張紙幣，讓他隨便留。

老人家瞪了一眼，倔巴巴的，“拿走！給錢，等于看不起人?！?/p>

驀地，我的鼻子一酸。

趁他不備，扔下錢，轉(zhuǎn)身飛車而去。沒有回應(yīng)一連串的“哎！哎！太多了，回來……”

奶奶舉著半塊瓜，蒼白的臉龐，綻開成一朵牡丹。

她美美地吃了一小口，突然停下來，一臉嚴(yán)肅，“安！安！給恁伯送回去一個吧？他喜歡吃面瓜?！蹦棠碳贝掖业亟兄蟾绲男∶?。

“多著哩，會送回去的。奶！放心吧！您只要喜歡吃，我們天天給您買。”大哥說完，一轉(zhuǎn)身，趕快擦拭奪眶而出的淚水。

一塊瓜，詮釋了老母惜子的真情。

直到今天，每當(dāng)夏季回老家，我們姐弟幾個都忘不了刻意去尋找九十歲老爹喜歡的甜瓜。

當(dāng)今，即便在寒冬臘月，也能隨處買到大棚培植、嫁接的甜瓜。只是那些外表美觀、個頭碩大的甜瓜，與當(dāng)年那種富有鄉(xiāng)土味的瓜，有著天壤之別。更不要說去尋覓那濃濃的人情味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