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真問題 研究真兒童

關(guān)于防拐教育的“事倍功半”現(xiàn)象，筆者曾在《中國教育報》上發(fā)表過拙作《受過安全教育為啥還被“拐走”了》，詳細地分析和梳理過其中的原因。然而從這次《幼兒教育》雜志約稿提供的話題來看，教師們對這一問題仍然存在諸多困惑，故作此文，進一步探討當前學前兒童安全教育中防拐教育的得與失。

一、防拐教育的“事倍功半”提示教育者要把握真問題

當前幼兒園進行的防拐教育常常只關(guān)注表面問題。讓案例中的教師“感到很困惑”的是，“教師、家長日常一直在教育孩子防拐，而且在長達一個月的主題活動中我們又以各種方式做了專門引導，為什么都沒效果”。仔細閱讀原文，可以看出這位教師還有一系列的困惑甚至委屈：1.從小班到大班都進行了防拐教育，為何不奏效？2.從閱讀繪本，觀看動畫片、電視片段，到開展情景表演、知識競賽，教育的形式豐富多樣，為何不奏效？3.從了解什么是陌生人，到知道為什么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跟陌生人走，教育內(nèi)容全面，為何不奏效？4.同一天中兩次測試，注重了教育時機的把握與教育成效的鞏固，為何不奏效？5.采用游戲式防拐教育，怕孩子不能真正體驗被拐的后果；采用仿真式防拐教育，又恐孩子幼小心靈受創(chuàng)，教育者該何去何從？

筆者在為這位教師的執(zhí)著研究點贊的同時，也不得不直言：這樣的防拐教育之所以不奏效，是因為教育者糾結(jié)的還是一些表面問題甚至偽問題。防拐教育應(yīng)當把握真問題。問題若沒能抓準，那么，無論是一個多月的主題活動還是長達三年的連續(xù)教育，自然都會變成無的放矢，實效便無從談起。防拐教育屢屢失敗，我們需要思考以下幾個關(guān)鍵問題：1.我們究竟有無可能向不到6歲的孩子解釋清楚什么是“陌生人”？如果我們尚不能解釋清楚什么是“陌生人”，那么一切與“陌生人”有關(guān)的話題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2.測試中孩子上當或未上當?shù)脑蚓烤故鞘裁矗?.孩子有了一次刻骨銘心的受挫經(jīng)歷后，就能對“被拐”的這件事“終身免疫”嗎？還是之后仍然會因事發(fā)情景的多種變化而再度受到迷惑？4.我們是否因為孩子被拐后果的嚴重性而對防拐教育的成效寄予了過高的期待？5.防拐的關(guān)鍵人物是孩子還是撫養(yǎng)人？

二、避免防拐教育“事倍功半”的關(guān)鍵是研究真兒童

當教育者面對錯綜復雜的局面而手足無措時，教育者不妨重新思考“兒童是什么”“兒童是怎樣的”。

首先，學前兒童一般不能真正理解什么是“陌生人”。在筆者的研究中，無論是對于300名3～6歲兒童的安全相關(guān)概念認知的量化研究，還是對某園某班29名46～57個月兒童進行的實驗，其結(jié)果均表明，絕大多數(shù)學前兒童并不能真正理解什么是“陌生人”?！澳吧恕保话阒浮安徽J識或不了解的人”。我們就這一概念去考察兒童的認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僅有28%的3～6歲兒童能正確定義“陌生人”，而更多的兒童認為“陌生人就是小偷，就是壞人”“陌生人就是很恐怖的那種人”“陌生人就是穿黑衣服的”……〔1〕在進一步的研究中我們還發(fā)現(xiàn)，即使兒童能說出“陌生人就是不認識的人”，也并不意味著他們真正理解“陌生人”的含義，兒童頭腦中的“不認識”與成人所理解的“不認識”不完全一樣。比如，在訪談中，有孩子表示：“她說了，她是新來的陸老師，她就不是陌生人了！”〔2〕意即只要對方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不再屬于陌生人的范疇了，那么跟他們走也就變得理直氣壯的了。再者，家長和教師在對孩子進行防拐教育時所指向的“陌生人”往往還泛指一切沒有經(jīng)過家長或教師鑒定為“可靠”的人，這樣一來，本就不完全理解“陌生人”概念的兒童對此就更摸不著頭腦了?，F(xiàn)實社會中，各式各樣的騙術(shù)無窮無盡，可以說，學前兒童在防拐問題上缺乏足夠的智慧。

其次，學前兒童在吃和玩方面有著難以抑制的欲望。兒童即使并不饑餓，也會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人手中的美食；“出門”去玩或換個地兒玩，對兒童來說都是極具誘惑力的。成年人在美食與游戲面前尚且常常不能自控，何況孩子呢？因而，筆者在此不得不提醒廣大教師和家長：不要對學前兒童欲望的自我控制有過高期待。在一些防拐測試中，有的孩子也能拒絕陌生人的某種誘惑，但教育者需清醒地認識到，孩子能經(jīng)受住此誘惑并不等于能經(jīng)受住彼誘惑。比如，一個對食物沒太多興趣的孩子，可能不會跟著一個以糖果作為誘餌的陌生人走，但并不等于以后不會跟著一個以可玩游戲可看動畫片的Ipad作為誘餌的陌生人走。事實上，即使是小班孩子，有時也清楚“不能吃陌生人給的食物”。在筆者所進行的一次防拐測試后的訪談中，有個小班孩子特別強調(diào)了自己“沒有吃她（陌生人）的東西”，但這個孩子在經(jīng)受住了吃的誘惑后，最終還是跟著陌生人出門看“雨后的小蟲子”了?！?〕同樣，即使是小班孩子，有時也清楚“跟陌生人走是不對的”，但由于學前兒童的年齡特點，其認知與行為難以達成一致，他們即使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卻不見得都做得到。這就可以解釋為何受過多次防拐教育的孩子還是會上當受騙?？梢哉f，學前兒童缺乏面對誘惑的基本控制力。

再次，學前兒童不太可能以弱制強，對付別有用心的成年人。在筆者進行的一次測試中，教師未離開時，孩子們面對教師提出的關(guān)于“陌生人來了該怎么辦”的問題，表現(xiàn)得十分堅決果斷；在教師離開但陌生人還沒來的時候，孩子們表現(xiàn)得十分勇敢機智：主動關(guān)緊門，并用小椅子和自己的身體擋住門。但當陌生人敲門進來時，孩子們不僅沒有對陌生人進行任何盤問，而且還以閃電般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并表現(xiàn)出了恐懼?！?〕在筆者進行的另外一次測試中，極少數(shù)堅定地不跟陌生人走的中大班孩子，也是滿臉的焦慮和無比的緊張，甚至連哭泣都不敢出聲，與之前他們參與安全知識競賽時的大膽機靈形成極大的反差?！?〕由此可見，縱然有那么一次仿真式的防拐教育，也只能以嚇到孩子收場，并不能改變學前兒童普遍存在的認知水平低、自控能力差的現(xiàn)實。可以說，學前兒童缺乏對復雜且惡劣的環(huán)境的應(yīng)變能力。

三、防拐教育得法方能“事半功倍”

根據(jù)上述分析，學前兒童在防拐智慧、自控能力及應(yīng)變能力方面都有所欠缺，這提示教育者需重新審視學前兒童防拐教育的對象、內(nèi)容和方式方法，拓寬學前兒童防拐教育研究的視野。endprint

首先，需重新審視教育對象。防拐教育的第一對象不是學前兒童，而是家長或其他成年看護者，僅僅指向?qū)W前兒童的防拐教育并不能奏效。學前兒童安全教育十分強調(diào)家園配合，十分重視學前兒童撫養(yǎng)人的安全教育意識，防拐教育更是如此。教育者應(yīng)當注重面向家長開展防拐教育?，F(xiàn)實中，許多發(fā)生在學前兒童身上的拐騙事件，究其根源，首先應(yīng)歸咎于成人的疏忽，其次才是壞人的伎倆。如果不是看護者的疏忽，壞人沒那么容易鉆了空子騙走孩子。為此，我們可以通過幼兒園的家長學校以及社會的廣泛宣傳，讓學前兒童的家長樹立正確的觀念。比如，可以通過一些通俗易懂的宣傳語，讓防拐意識深入人心：“看著是自己的孩子，轉(zhuǎn)身是騙子的孩子”“不看手機看孩子，離開視線就危險”“丟了手機是麻煩，丟了孩子是災(zāi)難”“今天不跟走，不等于明天不跟走；從來不跟走，不等于將來不跟走”“騙子臉上沒有字，各種騙術(shù)需提防”“小恩小惠不動心，天上不會掉餡餅”……對此，讀者們可舉一反三。

其次，需重新定位學前兒童安全教育的目標，并據(jù)此重新確立教育內(nèi)容和方式方法。依前文所述，學前兒童欠缺防拐智慧、自控能力和應(yīng)變能力，那么是不是針對學前兒童的防拐教育就不需要了呢？答案是否定的。準確地說，學前兒童的防拐教育可以擇機進行，但不要指望立竿見影。為了增強教育效果，必須選擇合適的內(nèi)容且講究方式方法。盡管“陌生人”的概念難以令兒童理解，但畢竟也有少數(shù)兒童能基本理解，并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能理解的兒童數(shù)量明顯增多?！?〕這部分兒童具備接受防拐教育的前提。而對于其他尚不能理解的孩子，通過豐富多樣的形式逐步提升其有關(guān)“陌生人”的認知水平也是十分必要的。在具體實施時，首先要注意的是，切忌再把騙子裝扮成或畫成“穿黑衣服的”“長得有點丑的”“背個大袋子（裝孩子）的”古怪模樣。其次，不必急于創(chuàng)設(shè)所謂的仿真情景，而應(yīng)先了解班上的孩子究竟是怎樣看待“陌生人”的，從而預見孩子遇到陌生人可能會怎么做，以便后期的教育能有的放矢。有的教師在防拐教育中更在乎孩子能不能給出“不能跟陌生人走”“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這樣的答案，卻不太關(guān)注孩子作出如此回答的理由是什么。其實，關(guān)注答案是否正確遠不及弄清其背后的理由來得重要。比如，在筆者的一項測查中，某幼兒園小班幾乎所有孩子都在第一時間表示“不能跟陌生人走”，而當教師詢問他們理由時，他們的回答可謂五花八門，包括：“（跟陌生人走）會被賣到農(nóng)村干活”“（吃陌生人的糖果）萬一糖過期、有蟑螂、有防腐劑怎么辦”?！?〕這些出乎意料的回答讓人忍俊不禁。如果教師沒有去了解這些理由，或聽到了他們的理由后只是付之一笑，忽略了對孩子進行深入的引導以糾正他們的錯誤認識，權(quán)當他們已經(jīng)掌握了防拐的知識，那么，當“陌生人”變換“招數(shù)”引誘孩子時，可以預見，多數(shù)孩子不能如他們之前回答的那般拒絕“陌生人”的誘惑。再次，根據(jù)學前兒童的認知特點，在小班時與其白費力氣糾結(jié)于怎樣讓孩子理解“陌生人”，不如對孩子強調(diào)“在幼兒園只能跟班上的老師走，在其他地方只能跟家里的人走”，把“不跟陌生人走”縮小為“只能跟家長、老師走”。家長工作也應(yīng)同步進行，讓家長不要隨意地將孩子交給其他人看管，也不要經(jīng)常變更孩子的接送人。中大班孩子思維水平、判斷能力有所提升，可進一步與之討論“可以跟誰走”“不可以跟誰走”。

總之，我們的防拐教育不應(yīng)糾結(jié)于是否創(chuàng)設(shè)一個仿真情景，而是要根據(jù)學前兒童的身心特點以及學前兒童安全教育的規(guī)律，把握真問題，研究真兒童，通過適宜的方法逐步提升孩子的認知水平，堅定孩子的拒騙行為。

參考文獻：

〔1〕〔6〕顧榮芳，等.幼兒健康概念認知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133.

〔2〕〔3〕〔4〕〔7〕顧榮芳.受過安全教育為啥還被“拐走”了〔N〕.中國教育報：學前教育周刊，2014-10-19.

〔5〕陳子悅.幼兒應(yīng)對“陌生人”情境的個案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15.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