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
幾個校長坐在一起閑聊,聊到青島學校的“戒尺回歸”(今年2月青島市政府發(fā)布地方性規(guī)章《青島市中小學校管理辦法》,《辦法》提到“中小學校對影響教育教學秩序的學生,應當進行批評教育或者適當懲戒”。據(jù)了解,這是全國或地方教育性法規(guī)中,首次提出“懲戒”的概念,備受關(guān)注,也有人稱其為“戒尺回歸”。)。我問在座的一位青島校長:“都說‘戒尺在手,學生俯首,真那么靈嗎?你們那兒的老師獲得懲戒權(quán)都小半年了,這權(quán)用得到底咋樣?。俊?/p>
他嘆氣:“我說了你可能不信,所謂懲戒權(quán),不過是一個僅供欣賞的權(quán)力,不能當真的。據(jù)我所知,到目前為止,我們學校四百多名教師,沒有一人用過這懲戒權(quán)。你想啊,好孩子要么不必打,要么有家長打,輪不著老師打;而文件上所說的‘嚴重影響教育教學秩序的‘問題孩子,一般都是家長舍不得打的。家長都不打,你若打,就非打出事兒來不可。你敢動孩子一根毫毛,護犢子的家長就敢跟你拼命!咱們都知道,每一個‘問題孩子的背后都站著一個或幾個問題家長,既然明白了孩子的問題是‘家源性問題,那么,你拷打一個南瓜為何沒有西瓜的味道,不是很滑稽可笑嗎?所以,我們干脆將懲戒權(quán)插花瓶里,看著玩兒。”
我一直堅持認為,戒尺在回歸學校之前,應該先回歸家庭。如果一個家庭對抗戒尺,那么,學校的戒尺很容易成為該家庭成員同仇敵愾的對抗對象。有人讀了我的那篇《誰打了我的孩子》,驚問我:“張老師,你竟然主張打孩子?”我說:“沒錯。我主張家庭要為戒尺留有一席之地;同時,我也認同美國心理學家科胡特的觀點:同樣是打孩子,卻因為父母人格的不同而造成完全不同的結(jié)果。我曾用一首小詩寫出了‘打孩子的最高境界——
孩子
別怪我打你
我打你的時候我的心比你的身疼一萬倍
但我必須打你
我今天打你是為了明天沒有人敢打你。”
我特別贊成蔣雯麗的做法。她從自己的外祖父那里繼承了一把戒尺,放在兒子的房間里,一旦孩子犯了錯,他就會主動拿來戒尺?!拔艺娲颍蚴中??!笔Y雯麗說。
英國哲學家約翰·洛克在《教育漫話》中明確反對用棍棒教育孩子,但是,他也不無欣賞地寫到了一位母親,為了讓孩子認識到錯誤,連打了那孩子八次!約翰·洛克指出,疼痛與羞辱,哪一個才應該是我們希望孩子永記不忘的呢?是羞辱。被打的羞辱感使孩子擁有了極其痛苦的心理體驗,為了避免這種心理體驗的再次出現(xiàn),孩子才會竭力避免犯錯,才會向著父母希冀的方向奔跑。
“不含敵意的堅決”,這話是科胡特給出的父母教訓孩子的最佳尺度。一旦含有敵意或不夠堅決,都有可能違逆了我們教訓孩子的初衷。
——誰敢打我的孩子?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先看一個戳痛過眾多人心的真實案例:有個父親,老來得子,對兒子寵愛異常。自述一次看到愛子刁蠻無禮,舉起拳頭欲要教訓幾下,卻因心疼心軟,泫然落淚,最終讓拳頭落在了自己身上……數(shù)千個日子之后,這個躲過了老爸拳頭的孩子,卻終未躲過法律的鐵拳。瞧,當初你沒舍得打孩子,如今有人替你痛打了孩子。
面對孩子身上的驕氣、霸氣、戾氣、匪氣,如果家庭忌用戒尺、學校憚用戒尺,那么,當有朝一日法律的戒尺打到他身上時,他對當年那把“缺位戒尺”的深深懷念和對那只舉不起戒尺的手的深深怨恨,將令每一個鑄錯者的靈魂都受到無情審判……
左汝正薦自《中華讀書報》2017年8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