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槍歷險記(上、下集)

上 集

序幕

黑暗充斥整個銀幕，隱隱約約似有人頭攢動和凄厲的哭泣聲。

旁白(朗誦)：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二十世紀(jì)初的中國陰霾匝地，風(fēng)雨如磐，鬼影幢幢，死氣沉沉，猶似混沌未開……

驀然，一聲清脆的槍聲，擊碎了滿幕昏暗，一道道晨曦從遠(yuǎn)方射來。

又是幾聲槍響，光明漸趨擴大，漸亮的光線中，一支手槍進入人們的視野。

特寫：精致玲透的勃朗寧手槍，槍把光亮的鏡面上刻著“贈中山”及幾個英文字母。

一只巨手緊握槍把。

鏡頭漸趨拉開，握槍雄立者是孫中山。

旁白(朗誦)：于無聲處聽驚雷！中國革命的先行者孫中山先生向幾千年來暗無天日、豺狼橫行的封建社會打響了第一槍，推翻帝制、驅(qū)逐列強、打倒軍閥的民主主義革命的微弱燈盞照亮了魔怪翩躚的漫漫長夜……你知道這支槍的來歷嗎？你知道這支槍的經(jīng)歷嗎？你知道它為什么會落入沂南縣劉家莊子劉佛緣手中嗎？你知道它又歷經(jīng)多少磨難，在人間引起多少軒然大波嗎？

一張2011年3月24日的人民政協(xié)報赫然推出，愈拉愈大，最后蓋滿銀幕，橫貫的大標(biāo)題為《毀家紓難、為國為民》。

報紙上疊印片名：中山槍歷險記。

1.富士山下 日

字幕：1911年，日本。

櫻花似海，游人如織。

一個壯偉高亢的聲音隱約傳來，如春雷震響，聲遏流云。

孫中山：各位僑胞、各位大和兄弟，數(shù)千年燦爛文明的泱泱大國，再也不能忍受列強宰割和異族蹂躪了！喚起四萬萬民眾及聯(lián)合世界上，一切平等待我之民族刻不容緩，進行民主革命、政治革命和社會革命已提上日程，并成為我同盟會共同綱領(lǐng)，恢復(fù)中華建立三民主義民國，自強自主自立……

洪鐘大呂般的金石之音吸引了八方游客。

2.櫻花海里 日

兩名比櫻花還要艷麗光鮮的少女匆匆走來。

后面那個小家碧玉一下子抱住一棵樹，喘成一團，嗔道：容姐，真是！一眼見不到你表哥就不能活了是不！哼，沒見過你這賤胚！我不走了，你自個追去，也省得礙了你的眼蛋子！

前面那個叫容兒的閨蜜無奈停下，不滿地：我賤我賤！咱老鴰落到豬腚上，誰也別說誰了！小玉，那天我去看醫(yī)生，你可真會搶抓機遇，把我表哥拉哪去了，一整天！你以為我沒看見？哼，在我面前臉像塊木板，原來都是裝的，看我不擰你！

小玉故作可憐相，求饒道：容姐，饒我這次吧，下次不敢了！

容兒：你老實招來，共幾次了？

小玉狡黠一笑，笑靨迷人：就三次吧。

容兒柳眉一豎，牡丹臉凝霜：后面加倆零吧？

率性爽直的小玉毫不掩飾：加倆零就加倆零！怕什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定下光興男人愛女人的，你表哥玉樹臨風(fēng)，面如滿月，又加上才高八斗，英氣逼人，自然人見人愛！我今天給你叫板：今后要么咱學(xué)孔雀比美，敗者自棄，要么咱倆齊嫁他，你當(dāng)大我當(dāng)小，你當(dāng)黛玉我當(dāng)襲人，凡事讓你占上風(fēng)……

容兒猛一甩手：野丫頭，不害臊！別貧嘴了，咱快去找表哥，臨來他再三叮囑咱，今天人潮洶涌，千萬別失群！咱倆這么漂亮，四下里有色狼跟蹤，只有他這個護花使者……

小玉焦灼地：可茫茫人海，誰知他在哪？我倒擔(dān)心這一根筋的書呆子出事呢！

3.岔路口木板房前 晨

柳佛緣見行人散去，趁周圍人不注意，將剛貼上的一張懸賞公告快速撕下，折疊，放入胸懷內(nèi)衣，又疾步尾隨一鬼頭蛤蟆眼的持公告者而去，卻沒注意后面有二賊緊隨。

4.一堵磚墻前 晨

蛤蟆眼又貼上了一張公告，立時圍來一大幫游客。

小玉櫻唇開合，念道：查孫文乃亂我大清之巨奸也！自1894年禍我國朝煽子民組織興中會以來，被我?guī)状谓藬。黄滟\心不泯，逃亡貴邦后反心更熾，竟于1905年在日聯(lián)興中、華興、光復(fù)等會為中國同盟會。孫逆不獨害我大清且流毒貴邦，煽滋亂象，大和不和，國無寧日。為堅兩國祚基肅中日妖氛，該逆首元兇已迭遭我大清除藉緝捕，只能亡命海外，茍喘貴地。茲敬告中日公民，凡見孫逆蹤影者，當(dāng)即向使館報告，重賞。凡能當(dāng)場擒獲或斃命人者，賞白銀十萬兩……

一個穿清軍服的中年斜眼子當(dāng)即激情難抑：啊！天爺，十萬兩……(邊說邊鬼鬼祟祟拉起兩位年輕人就走)

柳佛緣躡手躡腳隨上去，仄耳靜聽。

容兒的鶯聲突然在耳畔響起：表哥！你……俺倆……

柳佛緣趕忙伸手捂嚴(yán)了容兒的嘴，悄悄將二人拉到一邊，指了指那三個鬼影，又指著公告做了個肢體動作……

容兒驚詫的眼神：公告是警察貼的，誰撕都會遭捕囚的。

柳佛緣目光決絕：公告多貼一會兒，孫總理就多份危險！你只管把人引開，我自有辦法！

5.一塊平臺高地 晨

觀者如堵，顯現(xiàn)各種表情。

孫中山慷慨陳詞：……三曰民生主義，其要旨是平均地權(quán)和節(jié)制資本……

柳佛緣忽地掙脫容兒的纖纖玉手，驚喜道：是他是他！孫總理！(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瞪圓雙目大叫道)不好，快跟我一起跑！(拉起容兒快步離去)

柳佛緣與小玉、容兒在摩肩接踵人頭攢動的講演現(xiàn)場巡視著。

柳佛緣那犀利的眼波掃過一圈圈人群，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那三個賊眉鼠眼的家伙，那斜眼子正往孫中山身前擠，但被保鏢牢牢卡住。柳佛緣這才松了口氣，悄將二女拉到一邊，密語起來。

6.密林深處 晨

斜眼子把二人拉進林中，心懷叵測又陰險惡毒地說：講演時不下手，等孫頭講完趁散場混亂時，看我一聲呼哨集中行刺……然后趁混亂逃走。哈哈，每人十萬白銀，一輩子吃喝嫖賭……

7.野荊棵后 晨

柳佛緣緊拉手：二位好妹，現(xiàn)在保衛(wèi)孫總理成了咱第一要務(wù)?？偫戆踩笥谔熘厝缟?！他在倫敦遭清政府誘捕蒙難后，安全成了最大問題，海外華人及進步人士紛紛自薦或不顧他婉拒，或明或暗隨其后當(dāng)義務(wù)保鏢。這日本更是四伏殺機，特務(wù)和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什么事都敢干。中國不能沒有孫總理，保衛(wèi)孫總理萬無一失是每個中國人至大至高至重至要的義務(wù)和責(zé)任，保鏢再多也會百密一疏。剛才那三人我看就是危險分子，是現(xiàn)在沒空鉆，肯定又會搞鬼了，說不定就在散場后!你倆都是學(xué)武術(shù)演雜技的，正好來個實習(xí)，馬上利用女性優(yōu)勢去尋找他們，把刺客身上武器全搜出來，他就沒鼻吹了。要快，趕在散場前！在日期間，我們不離總理身邊！

8.樹林邊 日

美若天仙的容兒見三人走出密林，一步上前朝斜眼子莞爾一笑，他立時酥了半截，容兒雙手齊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了他的手槍和另一人的武器，二人呆癡癡地望著容兒走了好遠(yuǎn)，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小巧玲瓏的玉兒見另一個人有些功夫，便決定智取，乘其不備，將其絆倒在地，并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他綁腿上的匕首……

9.高臺前 日

孫中山講演完畢，他躲避著擁擠的人流往回走。

斜眼子急忙拉了二人一把，三人直趨孫中山前，見孫中山側(cè)右有隙，他急吹了下口哨，三人齊伸手去摸武器，卻都發(fā)現(xiàn)武器詭異消失了，不由得都怔住了，被人們擁跌在地，瘋狗般嗥。

柳佛緣三人笑得前仰后合。

三個亡命之徒爬起來狼狽逃竄，斜眼子聞笑轉(zhuǎn)身，頓時恍悟，一聲呼哨，齊轉(zhuǎn)身撲來。只見姊妹花右手齊揚，三只飛鏢直奔三個亡命之徒右眼，眼珠墜地，三人滿地打滾。

小玉笑彎腰：姑奶奶手里討香火，可得挑好日子喲!

10.日本銀座大劇場 夜

場內(nèi)座無虛席。

幕落幕啟，彩燈飛旋，臺上臺下已是渾然一體，掌聲雷動，氣氛熱烈。

孫中山身心放松，全神貫注地觀賞著雜技演員們的高超技藝。

借燈光一陣昏暗，化了裝的蛤蟆眼等三人趁機溜進劇場，柳佛緣和小玉緊盯著，在他們前后坐定。

一隊艷裝少女登臺表演轉(zhuǎn)碟功，彩碟如輪，滿臺翻滾，目不睱接。突然，領(lǐng)舞者漸趨前臺，她做了個高難度飛人動作，博得掌聲如潮。

正當(dāng)全場如醉如癡時，只見孫中山座前的容兒突然雙手齊揮，立時兩只飛鏢像兩簇箭頭直奔演廳兩邊頂棚的大汽燈，兩盞照徹舞臺上下的大吊燈應(yīng)聲而滅。接著她一個飛身，直跳上臺中，一掌摑偏了那個領(lǐng)舞高手的右臂，無聲手槍的子彈射穿了屋頂……

三賊見狀，齊向?qū)O中山這邊靠來，旁邊的小玉雙手只那么一點，二賊像兩棵樹樁動彈不得了。蛤蟆嘴見事不好，仗著有些武功，一個鷂子翻身，在地上打個滾就要往門外鉆，卻不料被趕來的柳佛緣踩個正著……

11.孫中山私邸 夜

孫中山看著容兒和小玉，一手拉著一個，親切地問：飛鏢俠，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透她要行兇，又為啥要擊滅頂燈？

容兒靦腆一笑：孫總理怎識藝界行規(guī)！師傅給我們講課時反復(fù)強調(diào)，演出時不能看臺下觀眾，否則分散精力就會演砸，只當(dāng)臺下空無一人！而這個功夫高超的女領(lǐng)隊，一上場就頻頻向臺下觀望，我測了下，那目光恰落焦在您身上，那詭異神情正被我捕個正著。眼為心窗，她的眼神暴露了她的內(nèi)心和陰謀，洞穿其謀后我警覺萬分，隨時準(zhǔn)備出手。我見她飛上屋頂后目光更凝注您身，右手卻往懷里伸去，表面上是展示高超絕技，暗里卻是騰出右手掏暗器，就在她兇器剛露頭的一剎那，被我搶先滅了燈……

孫中山半信半疑：這太玄乎了吧！就憑她多看我兩眼，就斷定她有害我之心，也太……

容兒果斷說道：當(dāng)然并非僅此而已！我表哥從您演講一開始就洞悉了這伙人圖謀不軌之鬼胎。在揭懸賞您的通告時，就聽到三人密謀，讓俺倆分頭盯梢。你演講正酣時，俺姐倆已偷下了另外三人的暗器，并給了他們警告。誰知這三賊仍賊心不死，表哥見蛤蟆眼走進了后臺，便知其幕后還有人，于是讓我打探。我貼在梁頭上見他與領(lǐng)隊咬耳朵，隱約聽到借混亂時臺上臺下同時動手！表哥聽我匯報后，立時部署分工，并領(lǐng)我們宣誓，只要有一口氣，就要保孫總理……

孫中山驚詫莫名，旋一揮手，激動地：小衛(wèi)營長，你帶二位巾幗去把她表哥尋來。

衛(wèi)立煌敬禮：是，總理！

12.總理客廳 夜

衛(wèi)立煌領(lǐng)著柳佛緣走了進來。

孫中山含笑相迎：終于把你這護駕功臣找到了。來，坐，請問壯士尊姓大名？

柳佛緣謙恭地：學(xué)生姓柳……

容兒挑起柳眉正道：是劉不是柳，祖居劉莊子輩輩姓劉，爺爺是震動大清的湖北布政司劉策先。

柳佛緣搖頭：不是卯金刀而是卯木，柳樹的柳，為了和封建剝削家庭徹底決裂，我決定改母姓。

孫中山頷首：好，我要建的民國也是與封建王朝徹底決裂，你愿意成為我會會員嗎？

柳佛緣：當(dāng)然愿意。

孫中山：衛(wèi)待衛(wèi)長，拿名冊來，我親自批準(zhǔn)他為會員。

柳佛緣搖手：孫總理，我早在三年前的1908年赴日時就入了三民主義學(xué)會，是我校第一人也是我縣第一人，我對您和您的學(xué)說十分崇仰，入會那天起，我就決心為您為您的主義和民國奮斗終生，雖死無悔！

孫中山陡然站起身，拍其項背，深情摯誠地：柳志士，你忠耿報國精神可嘉，你有勇有謀，才華出眾，意志堅強，實為民國難得人才，連孫某都從心底欽佩！

柳佛緣卻歉然囁嚅道：總理過獎了……學(xué)生能見總理，實三生有幸……

孫大受感動，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支玲瓏別致的英式小手槍，鄭重其事地送給他：柳壯士，多虧你用智慧、忠誠和勇氣使我在異國他鄉(xiāng)又一次逃脫了死神魔爪，在此拿不出什么東西表彰，特將我視為珍寶的護身之物送君，以表我感謝之情并示紀(jì)念。

柳佛緣急忙婉拒：不不不，孫總理，我何德何能敢受總理厚贈！萬望總理隨身攜帶它以保安全，總理大安全國之?！荒懿荒堋?/p>

汪精衛(wèi)哼了下鼻子：總理，你別忘了這槍是1893年您在倫敦蒙難時，被囚13天，虧恩師康德黎相救，然后各方集資，高價買來特送你護身的。槍身上還有恩師手跡！這國寶只能送給左膀右臂，肱股之臣的，它是權(quán)力、榮譽、親密、信任的象征……

孫中山冷笑：那就該送給你了！小衛(wèi)，你說該送給誰？

衛(wèi)立煌立正敬禮：這無上的光榮我看送給柳志士最合適！我黨內(nèi)不分上下貴賤，有這份對總理和主義的俠肝義膽熱心衷腸，就該獎賞！

孫中山點點頭：柳壯士就別謙讓了，你當(dāng)之無愧！你不是終生想追隨我嗎？終生愿當(dāng)三民主義信徒嗎？好，帶上它，回國后隨時可到總理府來見我，一亮槍無人敢擋，遇上佞臣，也可以槍先懲之！

柳佛緣鄭重接槍，衛(wèi)立煌欣然，汪精衛(wèi)滿臉糾結(jié)，目光久露讒羨之邪光。

中山槍特寫。

眾人復(fù)雜的目光，汪精衛(wèi)嘴角流涎，雙目如鉤，恨不得吞了它。

13.日本法庭 日

主審官肅然起立擊槌：經(jīng)過公審，衛(wèi)立煌移交來的三名兇徒均已承認(rèn)，他們是受清朝駐日公館的指使謀刺，并供認(rèn)還有三名同犯在逃!如此見利忘義亡命之徒，實屬十惡不赦，按我大和刑律，斬?zé)o赦！

詭譎的大法官陡然而起，說道：大和刑律，雖對行刺者施峻刑，但此三人卻是受人指使，況無不良后果，只宜暫時關(guān)押，待捉全同犯合議后擇日宣判。

14.日本監(jiān)獄 夜

大法官與監(jiān)獄長勾肩搭背，手指在對方手心比劃半天，終于敲定成交。

大法官走進獄內(nèi)，拉住蛤蟆眼：你們?nèi)吮晃冶ａ尦霆z，實是為了那把中山槍。我只有一個要求，把那把槍一定從柳佛緣手中奪回來，送到我手上，它不光是國寶，還具國際意義！只要槍到我手，不但不究前罪，還有重賞！

蛤蟆眼兇焰閃閃，咬著牙，切齒之音可聞：柳佛緣哇柳佛緣，你絕我財路，還差點要了我的命，此仇不報非君子！

15.曠野 日

一匹渾身汗漉漉的戰(zhàn)馬對著鏡頭奔來，馬上馭手揚鞭猛抽。

16.演兵場 日

孫中山興致頗高，邊瞇起眼瞅著明晃晃的大型怪物鐵甲車邊贊嘆不已：斯大林元帥簽約援我的這批最先進的武器真是名不虛傳!

大元帥府衛(wèi)士長鄧演達激奮得更是溢于言表：當(dāng)然!世界上只有俄國真心援我，大總統(tǒng)新三民主義路線高!當(dāng)年要有這玩藝兒，袁世凱的總統(tǒng)府也坐飛機了!

孫中山興趣盎然，右手猛揮：不光刀槍不入，更是一鳴驚人，大有用武之地!叫軍閥列強、土皇上們開開洋葷!演達，我看，就由你負(fù)責(zé)挑選人才組建一支大元帥府鐵甲車部隊吧，直屬你領(lǐng)導(dǎo)，要快。

鄧演達斗志昂揚：遵命!孫總理，昨我接到廣寧縣同盟會支部長急報，當(dāng)?shù)伛R、江大財主仗勢組建了一支近千人民團，霸男淫女，燒殺掠奪，民情洶洶。更不能容忍的是專與我黨作對，竟攻下了縣黨部，全縣搜捕同盟會員，不早懲治，影響各縣，會員自危，勢如多米諾……

孫中山怒不可遏，揮拳猛搗：豈容地頭蛇壞我大業(yè)，殺雞儆猴!演達，由你率裝甲車隊馬上開赴廣寧縣境鎮(zhèn)壓這些無法無天的土老帽!

鄧演達：好?？偫?，在出發(fā)前先放三聲出征炮，以壯軍威，以振士氣!我去安排軍訓(xùn)長徐發(fā)光執(zhí)行。

車頭上嵌著鐵甲的鐵甲車，后面拖掛著四五輛臺車，車頂裝有旋轉(zhuǎn)炮塔，塔上裝有機關(guān)槍，車廂兩側(cè)廂壁上開著幾排高低不同的射擊窗孔，坐在車廂內(nèi)鐵凳上便可向外觀察瞄準(zhǔn)目標(biāo)。

徐訓(xùn)長小旗一揮，裝甲炮筒一陣顫動，驚天動地的排炮接踵飛天。

軍民齊雀躍。

17.大元帥府門前 日

崗哨森嚴(yán)。

充滿書卷氣質(zhì)，斯文又堅強執(zhí)拗外透的柳佛緣來到門前。

哨兵舉槍攔住了他，喝道：站住，汪副主席有令，任何人不準(zhǔn)進元帥府，嚴(yán)防刺客!

柳佛緣神清氣爽地把手插進胯間，猛地摸出一支槍。

哨兵大駭：刺客！刺客!(邊呼邊上前把柳佛緣掀翻在地)

柳佛緣辯道：我不是刺客，我叫柳佛緣，這是中山槍!孫總理說過，一亮這家伙，誰也不能攔!

眾哨兵面面相覷，再不敢綁他，一哨兵驗槍。

這時，孫中山從府內(nèi)步出，一見柳佛緣，忙上前緊握其手：柳壯士哇!我的救命恩人哪!真叫我望眼欲穿，盼了你多少年，快進來敘舊。畢業(yè)后咋不來見我？

這時，那匹急馳的汗馬奔到元帥府前，全副戎裝的馭手滾鞍下馬，直奔孫中山，疾呼：孫總理，許崇智司令有急報！

孫中山接過密報，雙眉蹙緊，良久才將信轉(zhuǎn)給身后的汪精衛(wèi)，又對隨行的鄧演達悄聲說：陳炯明叛變了!咱今天哪也不去了，馬上回去召開緊急會議。

鄧演達：不是定好我出征嚴(yán)懲廣寧惡匪嗎？

孫中山：這件事牽涉我黨大局，刻不容緩!那癬疥之疾，就安排徐訓(xùn)長、錢隊長去辦吧。

柳佛緣殷望地：孫總理日理萬機，軍務(wù)百忙，哪有空敘舊!我閑著無事，也讓我隨軍去廣寧歷練一下吧!

孫中山對鄧演達：好吧，你對徐發(fā)光、錢付說聲，就讓柳壯士一起去吧，他智勇雙全，遇事沉穩(wěn)，胸有良謀，當(dāng)個參謀吧。

18.軍訓(xùn)場 日

徐發(fā)光揮旗整隊。

錢付右手向下一劈：鐵甲車隊，出發(fā)!

一聲高亢的笛鳴，車頭牽引著裝甲車，咔嚓嚓咔嚓嚓，一長串鋼鐵裝備穿云破霧向前進發(fā)。

站在車頭，戴著大檐帽，著黃斜紋布中山裝軍服，蹬長馬靴的柳佛緣更是威武瀟灑，方正的淡金色臉盤愈顯英姿勃發(fā)!

19.廣寧縣城郊 日

兩座規(guī)模宏大、構(gòu)筑堅固的大炮樓南北聳立著形成掎角之勢，炮樓上人頭攢動，防守嚴(yán)密。。

鐵甲車?yán)@圍墻轉(zhuǎn)了一圈，返回。

20.鐵甲車旁 日

幾名頭領(lǐng)在商討對策，幾個人互不相讓，有的力主先打北邊大的，有的力主先打南邊小的，爭執(zhí)不下。

柳佛緣遽然而起，將軍服一脫，一副書生裝扮：你們先隱好別驚動他們，我去轉(zhuǎn)一圈回來再定。

21.廣寧縣郊炮樓 日

柳佛緣扮成一個教書先生模樣向炮樓踽踽前行。

大炮樓五層樓高，全用山上花崗巖條石砌成，圍墻用水泥磚灌漿澆注，四周是水壕，門前是吊橋。亂石壘成的陳舊小炮樓，雖有四層高，團丁卻散亂地集中在頂層……

22.裝甲車上 日

柳佛緣信心滿滿娓娓而談：我建議先端南邊小炮樓，幾炮轟開，即可斷其一鉗，使之遭毀滅打擊，無力外援，又可一下子震懾大炮樓，渙散其軍心。兵無斗志，即便不降，亦可由小炮樓近逼大炮樓，威力倍增，勢不可擋!如先攻……

錢付乜斜著老鼠眼，突然不耐煩地一聲斷喝：羊群里跑出驢來，可真是顯著你了!一個臨時小參謀，只有匯報權(quán)，哪有資格決策!還指手畫腳，頤指氣使，不掂掂多大分量!拿個籠頭戴上!我還是堅持打大炮樓!

徐發(fā)光斂眉勸道：錢隊長，不管小參謀大軍師，只要說得有理，咱就該聽，況柳佛緣還經(jīng)過調(diào)查，他的方案我看應(yīng)采納……

實誠的徐發(fā)光話未說完，只聽一聲槍響，他便一頭栽了下去，眾人愣了。

錢付雙手掄揮雙槍，吼道：孫文成了孤家寡人，沒幾天蹬跶了!我已接陳炯明密令，他得到了列強支持，兵多槍多，不日攻克南京，玉石俱焚。只要我們把裝甲車開過去，每人官升三級，薪翻兩番，弟兄們，我們不再為孫文賣命了，跟我去廣東享福吧!小周，把裝甲車掉頭，朝南開，陳司令接應(yīng)人員在那山后等著。(他一手持槍指著小周，一手揮槍對準(zhǔn)車內(nèi)眾人)誰不聽話的，立即送西天。

小周只好掉轉(zhuǎn)了車頭，車內(nèi)一片混亂，但沒一個人敢反抗。

這時有兩個人猛地站起，猛力拉開車門，一個剛要跳，只聽一聲槍響，那個便一頭栽了下去，錢付又瞄準(zhǔn)了后頭那人的腦殼，正要扣動扳機……

千鈞一發(fā)之際，錢付背后的槍響了，他也直栽下去。

柳佛緣揮起中山槍，果斷地說：弟兄們冷靜!錢付臨陣謀反，濫殺功臣無辜，實屬十惡不赦，我代表孫總理和同盟會，對這叛徒執(zhí)行了軍法處置!我手中是孫總理賞賜的中山槍，大家看這是標(biāo)記，孫總理不但賜槍，還給了我鋤奸鎮(zhèn)佞的權(quán)利。讓我們共同宣誓，誓死跟定孫總理，堅決實現(xiàn)三民主義!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車內(nèi)的混亂止住了，眾兵士起立宣誓。

誓畢，柳佛緣面色肅穆：好，弟兄們，我們按孫總理原計劃進行，執(zhí)行徐訓(xùn)長方案，進攻小炮樓!

23.大炮樓 日

大土豪馬豬肚子正躺在三姨太懷里吱溜吱溜吹煙泡。

驀然，團丁馬猴子跌進門來：老爺大事不好了……

馬豬肚身也沒抬，罵道：你娘被入了咋的？慌成那樣!

馬猴子上氣不接下氣：沒有，老爺……是土包子請來了妖兵魔陣，全是一色刀槍不入的鐵匣匣，內(nèi)藏法寶，口一張就吐鐵疙瘩，南邊江家那四層樓三下五除二便全報銷了!現(xiàn)正從攻破的小炮樓豁口處朝這邊趕來，眾將官一看都嚇沘了屎，紛紛準(zhǔn)備投降……

馬豬肚大罵：你媽拉個球!誰敢再說個降字我就斃了誰!快給陳炯明打電話求援，我到那邊看看。

24.城樓上 日

馬豬肚從風(fēng)眼里往外看，見十幾輛鐵甲車一掛擺開，炮口全對著他這兒，他指著大鐵盒子問軍師：那是啥怪物？

軍師亂撓頭皮：我……我也沒見過，只見怪厲害，轟啥啥爛，那小炮樓……

馬豬肚吼道：入你娘的，嚇暈了不？那小炮樓是亂石壘的，咱這大炮樓可是選的大條石，鋼筋封頂，上哪轟開!按原計劃，你帶50名神漢換上八卦法衣，心口貼上神符，端了狗血人糞，念動咒語，沖上前滿車噴灑，那鬼玩藝兒也會失靈，炮打不響，子彈射不出。我?guī)搜谧o，然后眾團丁一擁而上，把那魔怪掀翻，里邊人馬會一股腦摔死的!

25.裝甲車前的開闊地 日

視域里一群妖男怪女從四面八方直趨而來，還未到車前，只見臭烘烘血盆糞湯從四下里劈頭蓋腦一陣亂澆。

這鐵甲車有個弱點，遠(yuǎn)距離轟炮樓是強項，對付奔近的四散個人便無能為力了。

狡猾的馬豬肚嘿嘿奸笑幾聲：這妖法不但能降妖，還能降現(xiàn)代鋼怪。(聲嘶力竭大嚎)馬猴子，再趕著神漢巫婆往前沖，圍定掀翻它!

馬猴子等十幾個神漢巫婆從射擊死角一下子就攻到車前，一盆盆尿血便從車縫空隙射孔里淋漓噴進，直薰得人頭暈眼花嘔吐難抑。

小周停了車，一個排長打開車門，眾軍士爭搶著蜂涌而下。

柳佛緣緊急吼道：不準(zhǔn)開門!不準(zhǔn)停車!

然而他的聲音被淹沒在陣陣喧囂呼叫中，沒人理他，眾軍士依然奪門而出，小周無法開車。

柳佛緣舉起中山槍朝天乒乓就是一梭子，場面剎時安靜下來。柳佛緣當(dāng)頭喝道：這是孫總理給我的尚方寶劍，不聽令者格殺勿論!打這，誰也不準(zhǔn)下車，下車的馬上上來。小周，馬上開車!一排長，立馬關(guān)門堵窗，射口封死，讓他們潑!只要車不停，他們?nèi)嗽俣噘瞬簧蠑偸共簧蟿?，掀不翻推不倒，我們就能奪取最后勝利!眾將官，馬上脫軍衣擦拭炮筒和炮彈，并旋轉(zhuǎn)炮塔，校正炮位，照準(zhǔn)大炮樓頂端那天窗猛轟!

混亂止住，一切依令而行……

26.武漢三鎮(zhèn) 晨

字幕：雖然民主共和已成世界潮流，人心所向，但孫中山政治道路和民國大業(yè)卻荊棘滿途，甚至幾度步入絕境。二次革命失敗后，革命又步入嚴(yán)重困難時期，不得不再次亡命日本。另建中華革命黨時，原國民黨員應(yīng)者不多。1918年只當(dāng)了一年大元帥的孫中山因軍閥挾制，被迫去職，至上海。1921年在廣州就任大總統(tǒng)后，次年就因陳炯明叛變，只身退往永豐艦。危難之際，急召蔣介石護駕，蔣兩次平叛后方覓到一處靜港，大總統(tǒng)旋又病逝，蔣介石迫不及待地揭開了中國史上最殘暴最血腥最災(zāi)難的一頁。為繼國父遺志，柳佛緣甘冒天大風(fēng)險，含恨獨潛武漢，去尋國民黨左派領(lǐng)袖鄧演達聯(lián)絡(luò)反蔣大計……

陰霾滿天，愁云塞地，濃霧凝雨，猶似離人苦淚。

嗚咽的江水中，一條江輪緩入江漢碼頭。

客輪上，戴禮帽著竹布長衫的柳佛緣望著洶洶濁流，喟然長嘆，不覺潸然淚下。

船停，他提起簡單行囊，步履沉重地隨難民濁流往外蠕動。

27.漢口街巷 晨

目光沉毅，氣宇軒昂的柳佛緣在陰暗水滑的街面上逡巡，在幾幢歐式洋樓前駐足翹望，又搖頭離去，劍眉越鎖越緊。

柳佛緣來到“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門前，被衛(wèi)兵橫槍攔住。

柳佛緣：我要拜會北伐革命軍政治部主任兼武漢行營主任、湖北政務(wù)委員會主席鄧演達將軍，我們曾在大元帥府共過事……

衛(wèi)兵皺眉：可惜你來晚了，鄧主任前幾天已流亡歐洲了。

柳佛緣頓時覺得整個身體像是崩潰了，多日疲困苦勞全涌上來，雙腿一軟癱了下去，整個世界一團漆黑……

一個親切而又空虛的聲音驚醒了他：啊喲，這不是柳兄嗎？你咋在這？民國大功臣，咋成了叫花子!快進樓進樓!

柳佛緣睜開眼，遲疑道：你是……

衛(wèi)兵搶著說：他就是國民革命政府汪主席，大總統(tǒng)病逝后由他主政。

汪精衛(wèi)哈哈大笑：真是貴人好忘事!柳兄，在日本咱就是朋友了，多年不見想得很喲!看你這潦倒樣，今天我什么也不辦了，專陪柳兄。走，到我辦公室壓驚驅(qū)寒消乏去。

28.汪精衛(wèi)辦公室 日

辦公室精致考究。

汪讓座倒茶畢：我和大總統(tǒng)一樣，都是劉備式思賢若渴屈駕三顧的人，只因百忙，無暇前往，正欲派人專請，想不到柳兄來了!

柳佛緣咒道：獨夫民賊蔣介石寧可錯殺三千的亡黨亡國暴政讓我在家一天也坐不住了。我想來找代過黃埔校長、一向行端品高的鄧演達教育長當(dāng)個馬前卒，向葬送國父大業(yè)的蔣……

“哐”的一聲，汪不覺拍案而起，連茶杯都摔碎了，怒不可遏：俞伯牙遇鐘子期，我汪某今才找到知音!蔣匪蔣賊蔣該死，一心葬送國父畢生心血。我正想重組同盟會員、辛亥功臣、民國精英共舉義旗!

柳佛緣不覺一陣欣喜，心身俱爽，盛贊不已：有汪主席擎旗，總理天靈當(dāng)笑慰，國之幸甚民之幸甚主義幸甚。我還以為都被老蔣的血刀嚇趴下了……

汪精衛(wèi)鄙夷地冷笑三聲，遂又炫耀起來：我汪某怕過誰!大總統(tǒng)都得敬我三分，讓我三分!能叫上海灘上的小癟三流氓嚇倒？國人誰不曉，只有我才有資格和能力代表國民黨，22年我即處中樞，國父住院時指定我、李石曾、李大釗組成臨時中共政治會議，我為首席發(fā)言人，起草遺囑，善后處理全是我，蔣算啥玩藝？資格還不如你哩!就這么個下三爛，不光想與我分庭抗禮，還野心勃勃想架空我逼我離宮下野，仰他鼻息，柳兄你說他是不是瞎了狗眼？

柳佛緣頻頻點頭，靜聽他說下去。

汪精衛(wèi)更加忘乎所以：承遺愿振黨綱舍我其誰!孔圣人明言不如的顏回之仁子貢之辯子路之勇，我都具備，數(shù)一百下也數(shù)不著你玩女人染楊梅的鄭三發(fā)子吧？一介黃埔校長連中央執(zhí)行委員都不是卻自立中央，這不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亂是什么？嗯!喪心病狂!我要呼吁全國、全黨共誅之，全民共伐之，舍得一身剮，一舉將他拉下馬!你來得正是時候，共議反蔣宣言和行動，柳兄不會有意見吧？

柳佛緣復(fù)又點頭，率直地說：我總算沒白跑一趟。原本還打算找不到鄧演達再去找周恩來哩，世上我最欽敬此二人。

汪精衛(wèi)卻撇撇嘴，面呈不豫之色：找到我就算找對人了，什么人也別找了!柳兄，我勸你今后少跟共產(chǎn)黨來往!

柳佛緣不覺一愕，不禁脫口：這不是國父國策嗎？

汪精衛(wèi)冷然又笑了三聲：哼，國父生前所犯的最不可饒恕的一個致命錯誤就是聯(lián)共!

柳佛緣納悶地問：共產(chǎn)黨的綱領(lǐng)章程不基本上與我黨殊途同歸嗎？都是要建一個“天下為公，平均地權(quán)，獨立于世”的民主共和國嗎？

汪精衛(wèi)兩手亂擺，陰冷邪笑道：柳兄太直實了，又加族居山野，孤陋寡聞，才被共產(chǎn)黨的赤化宣傳糊住了雙眼!仔細(xì)觀察研判，就知他們無一個好人!

柳佛緣不覺驚叫一聲，詫問道：我自然接觸共產(chǎn)黨員不多，可與我縣第一個共產(chǎn)黨員劉鳴鑾共過一段事，終認(rèn)為他是世上最光明磊落，為國為民不惜犧牲一切的正人君子，無不欽敬，我不如也!

汪精衛(wèi)陰陽怪氣地說：你該洗腦了!共產(chǎn)黨打根上就壞了，還能結(jié)出好果？最近我細(xì)研了《共產(chǎn)黨宣言》，越讀越冒涼氣，他們的老祖宗就公開宣布，他們要占有全世界!所以這個黨一投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鐵了心在全世界共產(chǎn)共妻，并死不悔改!在弱勢下，不得不與咱聯(lián)合，借窩生蛋，一旦翅硬羽豐，便會連咱老巢掀翻，祖墳挖開。柳兄，你現(xiàn)在該頓悟了，共匪無孔不入，滲透力鐵石能化，連國父都被蒙蔽了，甘心為他們做嫁衣裳!

柳佛緣的心一下子收緊了，他警覺地望了他一眼，竟像吞了只死蒼蠅，一陣作嘔，只好咕噥道：我乃草芥之人，怎如汪主席獨具慧眼。

汪精衛(wèi)并未聽出譏意，點頭道：你聰穎過人，慢慢就會明白的。我深為柳兄遺憾的是，似你這樣的老資格救駕功臣，卻身無半點功名，你數(shù)數(shù)當(dāng)今大將名相，哪個有你入會早，結(jié)交國父早。你崇拜的鄧、周二位，都比你小十歲，其余蔣、宋、陳、戴，只有稱晚輩的份!我只比你大三歲，且同年入會，理應(yīng)平起平坐，誰叫你投錯了門!早投我，公侯勛爵榜上有名。不過先別后悔，先在我處任高參，幾年就遷至封疆大吏!

柳佛緣并未顯出應(yīng)有興奮，只是仰望天花板發(fā)呆，遂腦筋一轉(zhuǎn)，疾起立佯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茅塞頓開，今后多來聆教!主席日理萬機，寸陰若金，叨擾不起，我暫回旅館，尚有一友相候。

汪精衛(wèi)起身攔住了他：汪某高興，只顧闊敘，忘了主題，來，接風(fēng)開始，咱們好好喝幾杯。

柳佛緣見走不得，只好坐下應(yīng)酬。

29.小餐廳 日

酒過三巡，菜布五道。

汪精衛(wèi)將凳向柳佛緣拉拉近，嘆了口氣，低聲道：說忙也真忙，什么事都得我經(jīng)手。最近，總部又讓我兼國父文物征集委員會主任，在其位謀其政，我就日夜記掛著國父親贈給你的那支有其英語教師署名的中山槍。唉!國外有權(quán)杖，中國有印璽，我這國父傳人，卻無表征，喘氣都不粗!有了它，也學(xué)你臨亂亮槍，名正言順，老蔣、共黨哪個不寒毛倒豎？誰敢吊蛋!國寶哇，你乃我黨最忠誠黨員，就為國獻出來吧!

見那貪婪攫取的目光，柳佛緣心中不由一凜，立時警惕并搖頭道：四處兵荒馬亂，關(guān)卡林立，檢查搜身，民生無權(quán)，出門在外生命難保，有把國寶擱身上的嗎？

汪精衛(wèi)眼角一耷，神色沮喪又有些峻厲，筷子一放，連酒吐出：這么說，柳兄是真沒帶身上喲？(旋又睜圓雙眼)那好，為安全起見，我馬上派衛(wèi)兵隨你家中去取，飯后便可上路。

柳佛緣略一躊躇，沉吟道：汪主席，好不容易來武漢一趟，鄉(xiāng)親們還托我?guī)准?。家父為湖北道布政司，還囑我去看幾個老友，我抓緊辦，五天后不行嗎？

汪精衛(wèi)大搖其頭：一天也不能拖!你知道我正組織反蔣班子，有了這國寶，也好名正言順號令天下，集聚舊部，歸攏人心。蔣介石見此，亦必畏懼三分，手下鐵桿，抑或作鳥獸散。在你手里有甚用，不過防身，我可給你換一把。我相信柳兄為涂炭之國為倒懸之民，我相信柳兄會有此覺悟，會無償捐獻給我黨的。衛(wèi)士長就在門外等著……

柳佛緣依然搖頭，做出一副醉態(tài)：家父年老病重，至囑之事，我回去怎么交待!況我今日體力不支，還差那三五天嗎？

汪精衛(wèi)猛拍桌子，吼道：一天也不能等!這樣吧，來個兩全其美，你寫封信，我派人去取。我知你數(shù)日疲困，體力耗盡，身體要緊，也不勞你大駕往來跋涉疲頓了。呶……(邊說邊從抽屜內(nèi)取出一本信箋、一支簽字筆、一盒印油)寫吧，寫完到國賓館早些安歇。

柳佛緣只好提起筆來。

這時，門外一片喧嘩，只見褚民誼慌促來報：主席，夫人乘飛機從廣州飛至，立馬要你回家!

汪精衛(wèi)登時勃然變色，一把將褚民誼扯到室外，嘀咕了句什么。

褚民誼低聲說：特為與女明星合影留念事……

汪精衛(wèi)更慌迫，急囑衛(wèi)士長：馬上帶柳兄去江漢國賓館，且明天一早派員持信去其家取國寶。在取回國寶前，由你負(fù)責(zé)并保證他的安全!(匆促而去)

衛(wèi)士長譏笑著對褚民誼說：汪主席一世英雄，在波斯貓陳壁君面前卻乖得像個叭兒，嚇成了小黃鼬兒……

30.江漢國賓館 夜

柳佛緣端坐桌前，目凝信箋，呆若木雞，一個字都沒寫。他自語道：這賊拿不到國寶前，我休想離開半步……天哪!我是保命還是保國寶……(突然下了決心，把那本信箋朝門外一擲)拼將一腔英雄血!

信箋撞室門上，從那沓子信箋內(nèi)掉出一張紙頭來，上面竟有一行觸目驚心的大字。

特寫：劉鳴鑾緝捕令。

柳佛緣不覺面色如土，魂飛天外：啊，我的生死之忘年交!(立時撲上去，把紙頭搶在手里，細(xì)看起下面的小字來)

特寫：查武漢中央軍政學(xué)校劉鳴鸞在鄧中夏總務(wù)長的上海大學(xué)就讀時就中了邪加入了共黨，領(lǐng)導(dǎo)了五卅學(xué)生運動，并成為上?？偣歉?，遭通緝并被保送到中央軍校文武兼習(xí)以來，赤心更熾，除參加討伐夏斗寅先鋒隊，還獨入我黨改組派領(lǐng)袖王樂平之室，將其生擒，驚震海內(nèi)外。此山東小個子智能勇武實超當(dāng)年辛棄疾，日后必為我黨之大患，望速予緝捕斃殺……

柳佛緣一拳夯在桌上，遂捶胸頓足：鑾小弟，你這國家棟梁，豈能英年枉死!我柳佛緣不死了，一定要想法送信救你!(又陷入絕望)可是我身在虎口，生死不保，又如何能救你，除非容表妹……

(閃回)

熙熙攘攘的河陽年大集，高崗上劉鳴鸞手拿《向?qū)А氛蜞l(xiāng)民宣講：父老鄉(xiāng)親們，俗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老財如閻王，不光不嫌鬼瘦還要敲骨吸髓!咱現(xiàn)在再不怕了，共產(chǎn)黨專為窮人撐腰，咱只要一把捻，抱成團，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他們淹死了……

幾聲槍響，警察蜂至，從四面圍來。

柳佛緣猛地從高臺上一把將劉鳴鸞拉下，抱在身上就走……

警察四至，情況危急。

這時，卻見天外飛來兩朵黑云，容兒、小玉伸手一抓，兩人轉(zhuǎn)瞬消失……(閃回完)

柳佛緣抬眼仰望，四面高墻，仄耳細(xì)聽，哨兵走動，不覺悵惘無限：救難的表妹，你現(xiàn)在哪里？在這千里之外，怕是咱再無相見之日了……

31.一室內(nèi) 夜

蜷縮在一隅的蛤蟆眼雙手持著一份加急電報。

虛空中響起日本大法官的兇悍之音：我翹盼的國寶在哪里？你們口口聲聲難進柳府，如今他離家去武漢，據(jù)線報，中山槍就在他身上，要趕在汪精衛(wèi)之前……

32.漢口街道 夜

“蝙蝠俠”進入至國賓館。

33.國賓館 夜

兩名持槍的衛(wèi)兵守在柳佛緣臥室左右，一人呵欠連天，昏昏欲睡。

34.柳佛緣臥室 夜

絕望的柳佛緣搖了搖頭，一把撕碎緝捕令，走進衛(wèi)生間，拋入馬桶，又旋開水鈕，水聲喧喧。

他哀傷凝視，苦嘆：我也要跟你一樣玉碎了!

突然一只柔滑的東西掠過他的脛肩。

柳佛緣悚然一驚，急猛轉(zhuǎn)身，卻見一丈青蒙面女俠正立身后，他正要驚呼，卻被香酥手捂嚴(yán)了嘴。

“蝙蝠俠”掀開面罩，吟笑道：表哥，你是否太過悲觀？

柳佛緣不覺有些羞慚，佯嗔道：你這小丫頭，咋偷偷摸摸進入私宅密室來了？

容兒笑靨如花，用京腔幽默道：小女子千里外聽相公苦喚，特飛來救苦救難也!(邊說邊張開雙臂，把柳佛緣摟了個水泄不通)

大喜過望的柳佛緣如遇救星般將她死死擁緊，片刻，便推開了她，指指門外悄道：有狗……

容兒：二狗早叫俺姊妹花的迷魂香引爪哇國去了!正好借此熱窩，咱來個鴛鴦會。

柳佛緣斥道：表妹莫開玩笑，豈不知我已娶妻生子。

容兒正色道：哪家大財主的公子不三妻四妾？你爺不也五房姨太？俗說娶妻娶德納妾納色，我色氣總比那母夜叉強天外吧？人家看中你家千金財，我是看中你八斗才!為保你安全，我一生算跟定你了!都知道無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我看你到底還有道德不？況那河?xùn)|獅妨你事業(yè)，為事業(yè)你也該離，娶我這賢內(nèi)助。我就不信這輩子感動不了你，我寧可終生不嫁……

柳佛緣忙擺手止住她：好了，虎狼窩里哪有心打嘴官司，當(dāng)下你二人馬上分頭辦大事，一是立馬去通知劉鳴鸞，一是救我出虎口……

35.某村莊地道內(nèi) 日

柳佛緣一睜開眼，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容，不覺驚叫：鑾弟，真的是你……

劉鳴鸞緊握他的手，激情澎湃：柳兄，我的救命恩人，你可醒了，嚇得我半天沒敢挪窩!

柳佛緣驚喜地坐起身：只要你沒事就好，我還以為咱倆再見不到面了。

劉鳴鸞：不是你差小玉夜半送急信，也許我真見不到哥了，那汪精衛(wèi)心毒手狠!

柳佛緣巡視四周，不解地：我咋到這地洞里來了？噢，我想起來了，一伙暴徒死死追著我，我走投無路……是你救了我，又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劉鳴鸞搖手：其實，救你的正是那晚給我送信的小玉姊妹倆。她們說一路暗護著你，那三個亡命之徒打徐州就跟上你，從樹棵鉆出剛把你敲昏，便被她倆打散，恰逢我巡哨到此，小玉便托付給我……

柳佛緣不解地問：巡哨？巡什么哨？怎么把我整地道里來了？

劉鳴鸞笑道：我一逃回，便要省、縣黨組織安排我工作，領(lǐng)導(dǎo)讓我組織大刀會抗擊全國巨匪劉黑七，救一方百姓。鄉(xiāng)里聘我當(dāng)總教練兼民團團長。無奈勢單力薄，難抗巨匪，而這劉黑七老家就在咱鄰縣，知道咱這莒沂平原沃野百里，富甲一方，時來搶掠綁票，我暫時聯(lián)合附近各村，集中在這小杜村設(shè)了圍子，男人上圩抗匪，老弱病號婦幼躲地道。你看這些逃反躲難的鄉(xiāng)親，沒吃沒住真可憐哇!

柳佛緣巡看四周，見到身旁滿騰騰都是骨瘦如柴失去人形的難民。

泣哭聲中，一個穿臟布條的婦女一遍遍拍打懷中三根筋挑著頭的嬰兒：寶哇寶，吃奶了!(邊喚邊把干癟的奶頭往嬰口里塞)

旁邊一個男人伸手將娃從她懷里奪下：寶打昨天就餓死了，你癲了？

鬼瘦的婦人又拼命將死嬰奪回，拼命攫緊，男人怎也奪不去……

又一聲嚎哭從身邊傳來：我的兒被我活活捂死了，我怕他哭……

劉鳴鸞捶起自己的頭來：該千殺的劉黑七，我恨不得一刀剁下他的頭!只是力不從心，單弦難彈哇，如果像祝家莊有個掎角之勢，我也可放心與他拼殺……

柳佛緣一揮拳：讓我與你成掎角之勢，共抗巨匪!

劉鳴鸞猛攫住柳手：太好了！柳兄!蘇村河陽20里，聯(lián)防互救，更利抗匪……(又搖起頭來)柳兄，我看你最好還是別走這一步!不光前頭有千難萬險，還會成為一條不歸路……

柳佛緣：那你有切身體會了？

劉鳴鸞點頭：除了敗不餒的生命之險外，還要做好吃非常人之苦的準(zhǔn)備，與家庭斷絕親情的準(zhǔn)備，逼迫親人忍疼割肉的準(zhǔn)備，揣火履冰步步艱險哇!為籌會費，我與父親掰臉相向軟硬兼施，甚至連小人手段都用，挨多少辱罵……

柳佛緣：小弟你能受，老兄我就不能受？咱出身經(jīng)歷學(xué)識環(huán)境不一樣？

劉鳴鸞更大幅度搖頭：你和我就不一樣!一是我是共產(chǎn)黨員，信仰就是為勞苦大眾獻身，死而無悔，還宣了誓。二是聽說你父倔、邪、吝聞名遐邇，都勝我父。三是還有你十個同父異母哥，為爭財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一個個如狼似蛇，正找不到借口。四還有你那河?xùn)|獅婆娘，怕是你連一文錢也打家里拿不出哇!光難為也難為死了……

36.河陽鄉(xiāng)劉家店子 日

風(fēng)光旖旎的沂河從村前旋繞而過，水光瀲滟，如一川碎金耀目。

村北一座精工細(xì)雕的三層石牌樓，樓楣牌額正中鐫刻著“御敇”二字，下彩印慈禧手書：雙松堂。

氣度不凡的大牌樓后是一處富麗堂皇的大宅門，走進歇山式三重門樓，便可窺見一幢幢宮殿式皇家格調(diào)的建筑群，雕梁畫棟，斗拱飛檐，凌空欲飛的翹檐上，滿飾獸頭鴟吻、彩鳳游龍，氣象森森，儼然一處神秘莫測的世外仙苑，令人眼花繚亂又不敢窺視。

37.劉府 日

柳佛緣懷著復(fù)雜的心境，邁著學(xué)生步履，進了大宅門后直向西北角自家走去。

一進院內(nèi)，便對著一個臉掛橫肉的胖婆問：娘呢？

胖婆一轉(zhuǎn)身，翻著白眼吼道：一家來就找娘，還娶媳婦養(yǎng)孩子干啥!跟娘過哇!

柳佛緣忍住氣，剛坐椅上，兩個孩子齊繞膝下：爸爸，你去哪了？

胖婆一扭臉，眶里全是白眼蛋：他不是你爸，你們都沒有爸!讓他打野去。

柳佛緣勉強一笑：說啥話!別難為孩子哇!

胖婆又吼：誰難為孩子的!你口口聲聲給老爺子說，人爭一口氣，不要家里一個子兒!十條野狼借你這話，把家產(chǎn)全分了。攤著這倔驢，俺娘們都跟著受罪，不是他姥娘家富，都餓干了牙!你能喝西北風(fēng)，孩子可不能喝!走!(邊說邊把大腚唇子一擰，拽了孩子就走，哐一聲關(guān)了門)

柳佛緣無聊地走進娘的臥室，只見老人在墻角佛龕供著的菩薩前正合掌默禱，像具僵尸凝然不動。

柳佛緣又呼了聲娘，老人似已聽見，但仍一動不動，摒除萬念，一心向佛。

柳佛緣默默站著，直到香盡禱完，僵尸才有了活氣，扶墻緩立，熱情地問：緣兒，這么多天不回，可把娘想死了!沒受難為吧？娘喊秀他娘給你燙酒燒飯去。

柳佛緣忙攫手止住：不用了，我在劉鳴鸞家吃過了。我來的時候，一路所見，令人心酸。

娘也感慨萬千：什么世道!還叫莊戶人過不？

柳佛緣順著說：是哇娘，你窮出身更知窮人難，出牛馬力吃豬狗食，稅如牛毛，加之官搶匪奪，莊戶人全被逼到絕路上，一路上見多少餓斷氣的死人!咱莊東就有十幾個逃難的，餓得走不動了……

娘眼球立見濕氣凝集，聲顫如弦：造孽，我最見不得半死不活的!娘抓緊燒鍋稀飯，你給他們偷偷送去，別叫那些大熊見了……

柳佛緣：娘真是佛門弟子，佛心永在!可這鍋飯救幾人？況今天吃了明天又餓，后天還得餓死，咱得想法多救些人!那就是組織抗匪隊!

娘拍掌笑：這辦法好，讓大小土匪不敢再來!

柳佛緣緊鎖雙眉：辦法是好，得用錢保!一拉隊伍就得訓(xùn)練，一抗匪就受傷，請醫(yī)抓藥，吃喝拉撒住，都得錢鋪路……我想娘先帶個頭。

娘大嘆苦經(jīng)：你爺五房娘最小最窮，出門都沒填箱!當(dāng)年老頭子還疼，偷給點，后來叫大婆們罵得不敢了，也斷了往來，一輩子就吃那點份子錢，攢個猴毛眼!你爺11個兒，你庶出又最小，從小凈喝人家眼皮子湯!老小一幫烏眼雞，恨不能啄吃了咱娘倆!好容易熬成婆婆，可你爺給你包辦的那個富婆子連咱娘倆都不往眼蛋子里擱，吃里爬外，明搶暗挖，娘哪有閑錢補笊籬？娘現(xiàn)在又病病歪歪……

柳佛緣拔腿就往外走。

38.劉府典雅豪華的正廳 日

太師椅上正襟危坐著一個穿黃馬褂、留辮子的滿清遺老，锃亮的腦殼下，刀刻臉上眼球半天不動，石像般僵直。他就是雙松堂主劉策先，全沒了當(dāng)年湖北巡撫的風(fēng)姿和氣勢。

聽到女傭通報，這孤傲、古怪、執(zhí)拗得令人不可思議的老古董竟破例地拄起虎頭杖，顫巍巍地迎到了門口。

柳佛緣見狀忙趨前恭敬地雙手架扶著他挪到了太師椅上，噓寒問暖。

幾句客套后，父子便枯坐無語。

柳佛緣索盡枯腸，極盡溫柔地：爹，你怎么想起給我起名佛緣的呢？

老人半閉著眼：與佛有緣唄!不光你，咱都是有緣佛徒。

柳佛緣引爹入套，喜不自勝：爹，既然咱都有佛緣，那該如何按佛旨規(guī)范自己行動呢？

老人微開半目，面現(xiàn)生氣，諄諄道：那就遵佛教義即釋迦根本法教子孫等眾之四諦、八圣道而行止，正見正思正語正業(yè)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也!如此才能進入無有眾苦但受諸樂的西方極樂世界。

柳佛緣拊掌笑道：無有眾苦但受諸樂，這也是各教派各神明共同追求的最高境界，但古今中外鼓吹了幾千年，可見實行了半點分毫？爹，兒聽說佛緣二字尚有另外解釋，即佛祖用緣起說解釋世界，所謂佛法無邊只渡有緣人!即身體力行佛旨者才有緣成佛。佛之根本大旨乃眾生平等與普度眾生。只求得修持者個人解脫，成為阿羅漢屬最低層次，只有自利利他才能修成正果，才算真有佛緣!當(dāng)今之世，土匪如毛，虎狼當(dāng)?shù)?，黎庶倒懸國累卵，正該我佛徒哀憐普救，我看大刀會正是順民心解民?！?/p>

老人剛見活氣的臉又一下子凜然凝霜，彎腰劇咳起來，引得不肖子們齊來裝孝請安，并齊聲斥罵柳佛緣，爭先恐后幫老人捶背揉胸。

老人吐出幾口痰，氣平了些，眼一瞪，拿起虎頭杖劈頭蓋臉亂掃：都給我滾!滾!一窩子昏君，亂臣賊子!光知道吃喝嫖賭，禍害我家業(yè)，恨不得把我今日氣死，明天分我祖業(yè)……就知道要錢敗家，我不待見!你們也學(xué)學(xué)小十一有點出息，混出個人樣來，當(dāng)上人上人!不管什么世道，都能高高在上不落時，連孫大總統(tǒng)都高看緣兒一眼，還親贈手槍，無價國寶哇，多榮耀!無人敢小覷我劉門!光宗耀祖，草民仰攀……可是可是……(老人邊說邊又咳起來)你，柳佛緣，不去當(dāng)你的社會名流，卻要去當(dāng)叫花子頭，跟泥腳桿子摻和一塊掘咱的祖墳，出息了你!世上路千條，就這條不能走!我這次讓你去武漢找關(guān)系，就為給你謀個實職。你當(dāng)上省參議員，雖非吾望，畢竟給我長臉爭氣，早稻田世界名牌大學(xué)也算沒白上，竟想干下三爛勾當(dāng)，你想氣死我呀!要么你再回濟南當(dāng)省議員去，要么滾出家門，別再嘔我!

39.柳佛緣臥室 夜

柳佛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萬念俱灰，悲憤欲絕。

門響了，胖婆進來了。

柳佛緣卻故意裝睡。

胖婆偎上身來，先用手撫摸其額，又柔柔喊道：他爹，我做好酒菜，先起來喝碗蜂蜜水和和胃?？杀律鷼猓瑲庾顐?，只怪我一時昏頭，說話沒分寸，都說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咱半年沒合了，久別勝新婚，今夜好生合合……快，抓緊，吃飽喝足有勁……

柳佛緣抑不住心頭厭惡，一側(cè)身把屁股給她，叱道：去去去，遠(yuǎn)點，啥年紀(jì)了，早沒那事了，我不渴不餓光想睡覺。

胖婆不但沒去，反腆著臉偎上來，并與他齊躺床上，又極有耐心地扳過他來，歉然叨叨：過去都怨我不好，忘了圣人教化的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剛才爹娘給我上了一課，還讓我給你賠罪合好，家和萬事興嘛……兩口子越打越生分，從今天起咱另打鑼鼓另開戲，開個好頭，以后我一切聽你的，天天精心伺候你，夫唱婦隨……

柳佛緣忍住惡心，換上了好臉：那就先將你的箱子打開，金銀細(xì)軟折賣，給我湊三百大洋。

胖婆卻意外地喜笑道：好哇!三百大洋，明天湊齊一把給你。

柳佛緣欣喜若狂，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真的？好老婆!

胖婆幽幽地：當(dāng)然是真的，百分之百!不過要滿足我個小要求……

柳佛緣爽直地：說!

胖婆：讓我看看你那寶貝。

柳佛緣疑惑地：我有什么寶貝？

胖婆：中山槍!老爺子說的那件無價寶。

柳佛緣一把推開了她，冷冷地：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寶貝我這次去武漢歸來時被土匪硬搶走了，還差點要了我的命?？搭^上這傷……我說咋太陽打西出呢，原來是六猴子唆你來的，叫他死了心吧!

胖婆臉一抹，手指眼剜，歇斯底里吼起來：柳佛緣，你給我豎起耳朵聽著，你想當(dāng)泥腳桿子頭就自個當(dāng)去，權(quán)當(dāng)這家里沒有你!

柳佛緣堅定地：告訴你，我認(rèn)定的路會義無反顧鐵心走到底的，八頭牛拉不回，撞南墻也不回。你是爹的耳報神就去匯報好了，咱倆開始就走不到一條道，你可以擇門高就，我凈身出戶!

胖婆冷笑不已：柳佛緣，叫我走，做夢吧!我知道有個小妖精纏著你，可我偏不讓窩，公公也跟我一心，想好事沒門!就算你把狐媚子娶到家，憑老娘這手段，她也只能當(dāng)尤三姐!

柳佛緣渾身一震，涼氣縱貫全身。

胖婆見狀，毫不掩飾勝利姿態(tài)浪聲狂笑：柳佛緣，我真沒想到你喝了迷魂湯沒解藥，一個大教授、省大官，卻愿與泥腿子糊糊一鍋，真鬼迷心竅，一意孤行，那就跟窮棒子遭罪去吧!娘生氣，爹絕情，姥娘不喜舅不愛，全府上下百多口，肯定沒一人支持你這孤家寡人!

“我支持!”

門一響，進來一個神色端莊、容姿秀麗的俏佳人，未過門的兒媳婦王裕智落落大方而又神情莊重地進了屋：爸、媽!

胖婆氣哼哼地一扭臉子：十拉歲的丫頭片子，知公公干啥嗎？

王裕智：我在門外已聽您爭論多時了，從聽了爸在集上講演，看了爸帶回的書刊，我就認(rèn)準(zhǔn)爸干的是大事正事要緊事!

胖婆臉氣成豬肝紫，一拍桌吼：未過門的小媳婦，正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準(zhǔn)你瘋瘋癲癲拋頭露面，叫人戳脊梁骨笑俺沒家教!一輩子守家相夫教子守古訓(xùn)，咱娘倆正該合起把來整治這不顧家的老扒灰。你要不聽我的，我會叫俺兒蹬了你，走開，這沒你事!

王裕智非但不走，反掇凳自坐：婆娘，你說的那正事全是封建一套，幾千年害苦了咱女人，孫總理打翻皇帝倡男女貧富自由平等，這才是正事。官軍匪盜列強軍閥國危民殃，咱女人更倒霉，亂奸亂淫拐賣嫖殺，苦難最慘重，更該起而爭女權(quán)奪人權(quán)，公公就為實現(xiàn)總理遺愿，讓遭罪的無頭百姓出口氣，過上人日子而不顧個人苦樂安危的。不光支持，我還要跟他干!

胖婆氣得嘴吐白沫，野驢般嚎叫：住口!你認(rèn)為未過門我就不敢請家法？一個小妮子，跟公公腚上算么黃子，不光你倆丟丑敗壞，連老親威都丟了!我不能叫兒要這等敗壞門風(fēng)的!

王裕智一臉端肅正氣逼人：婆娘，身正不怕影子歪，誰愛嚼舌根就嚼!你兒我可以不跟，公公的事我不可放棄!

40.劉府 日

柳佛緣站在院子里，聽到老爺子屋內(nèi)傳出“秦瓊賣馬”的留聲機聲。

他突然靈機一動：對呀，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秦叔寶無奈能賣寶馬，我為什么不能賣槍濟難!

41.柳佛緣房內(nèi) 日

柳佛緣從外面進來，只見王裕智緊跟著進了門。

王裕智掏出三百大洋遞到柳佛緣手中：爹，這是我這幾天變賣的嫁妝首飾和填箱。

柳佛緣趕緊推拒：不!你一定拿回去，我現(xiàn)在不差錢了!

王裕智堅決地：不，爹，你一定收下兒媳的一點心意，別嫌少!(將錢往被窩里一掖，抽身就走)

42.村公所 日

莊重嚴(yán)肅的大刀會入會裝身儀式開始了。

搬空了的村公所成了壇室，中間點了盞丈高的長命燈，請來的法師身穿黑色長法衣，神情肅穆端坐壇上，雙手合十緩伸過頂，虛空中亂抓一氣，仰面念念有詞，似和天神交流。有頃，他突然將身往起一跳，向燈上吸口長氣，然后俯身對入會者撲魯魯吹氣，然后再喝口酒，邊念咒邊朝黃裱紙上一噴。

神符立現(xiàn)，只見上寫：國公祖，桃花仙，能避兇邪一溜煙。

法師把朱砂符在燈上點燃，待燒成灰，放進一碗清水里，讓入會者輪著喝下去。

喝完符，法師領(lǐng)著念老本：中宮是空苑為云，我求天神閉火門，千炮萬子皆能擋，天堂銅佛來護身……

柳佛緣也跟著念，正念著，忽后襟被人拉住，王裕智走了進來。

王裕智驚道：爸，你是反封建闖將，怎也跟著搞迷信來了？

柳佛緣把她往外一拉，悄聲：入鄉(xiāng)隨俗，才能更廣泛地團結(jié)發(fā)動群眾，與百姓同心連心。況雖迷信，也能鼓士氣，借此精神支柱，為我所用。

王裕智點頭，進門呼道：我來晚了，沒撈著裝身，得給我補哇!

二牛詫道：你也要入會？大刀會里哪有女會員？

王裕智一笑：那我就帶個頭嘛!古有花木蘭，今有紅燈照，孫總理倡導(dǎo)男女平等，沒女人你們可差半邊天哩!

村長也阻道：還是不參加吧，你還不比別人!快過門的小媳婦，里外忙得團團轉(zhuǎn)，聽說你那口子又得了癆病，得人伺候。誰不知你那婆婆娘像個又蹦又咬又滿莊子嚎的二性驢，誰敢收哇!

王裕智雙拳一握：就算前頭有座火焰山，我說跳也跳過去。村長，寫上我的名吧，我保證不當(dāng)累贅，不給大家丟臉。

村長為難地看著柳佛緣：能讓她入會嗎？

柳佛緣笑道：她早成了咱的會員了!前天她就第一個交了三百塊大洋的會費。會里正缺這等文化人，她心細(xì)口才好覺悟高，正好讓她管后勤。

村長憂心忡忡：會長，咱人才是缺，我也希望智妹子入會，可那河?xùn)|獅會不依不饒找麻煩的，要跟智兒她娘謀劃聯(lián)合，您也對付不了哇，還是……

柳佛緣雙臂一掄：莊戶人有句話，聽喇喇蛄叫不種豆了？天塌有地接，我柳佛緣正鐵心抗匪保民，天王老子也擋不住。來，倒雞酒，全體起立歃血盟誓!

誓未盟完，門一響闖進來個老婦人，拉著柳佛緣就往外扯：兒哇，娘可找到你了!兩天不見掛死娘了，你身子虛胃潰瘍，娘昨早就熬好了人參老母雞湯，快家去喝了再來，快走……

柳佛緣掙脫開：娘，我這一剎離不開，你就自己喝下補吧。今后別再掛兒了，我在這天天吃大人參，比那小人參更補。(邊說邊拿起桌上胡羅卜咬了幾口)。

娘往地上一癱，竟嚶嚶哭了起來：兒哇，本不該家丑外揚，可娘沒法子哇。你爹發(fā)脾氣了，集合全家老少說你三天不回，就把你打劉家除名……娘求你了!快家去哄哄老爺，他可從小喜你，當(dāng)成賈寶玉……這出名的老吝嗇鬼，起小你要啥給啥，娘是庶出，你是老小，不是老爺看顧，早叫大狼(娘)二狼和她們的雜種活吞了!你要報恩哇!這剎口口聲聲罵你敗家子……

柳佛緣仰天大笑：罵得好!娘，這敗家子我當(dāng)定了。你回去告訴爹，一入同盟會我就決定敗這個家了，老劉家非敗不可!

柳佛緣娘難過地走了。

這時，胖婆進來，幾步撲到王裕智前，二話不說，揪住頭發(fā)就往外扯：你這沒廉恥的小娼婦，一頭扎進男人窩里，兒媳婦跟著老公公屁股攆。你不嫌丟人現(xiàn)眼，我還要臉皮，跟我滾家去!

王裕智兩腳像生根似的，胖婆反把自己閃跌地上了。

王裕智卟哧一笑，旋板臉正告：婆娘，我尊重你，不跟你一般見識，你說的話能見天嗎？這年頭，兵連禍結(jié)，鄉(xiāng)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保國安民，匹夫有責(zé)，女人豈能坐視當(dāng)羊挨宰？你有吃有喝不顧?quán)l(xiāng)親死活也就罷了，不該拖人后腿誣人清白，你能吃得下我吃不下。跟著領(lǐng)頭的為窮人打天下，這是時代潮流，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罵別人有灰先照照鏡子!

胖婆臉上青了紅紅了白，越發(fā)像瘋了一樣：我我照什么鏡子，我養(yǎng)漢誰看見了？劉門里只出息這么兩塊貨，公公、兒媳穿一條褲子還嫌肥!整天拌拉一塊，還能有好事……

柳佛緣只差沒氣炸了肺，他咽了幾口唾沫，平息了下內(nèi)心怒火，突然上前喝道：你這潑婦，再胡吣就治你的擾亂公共秩序罪。二牛，把她拖出去!

還沒等二牛下手，潑婦卻往地上一躺，驢一般滾起來，邊滾邊嚎：吃里爬外，老的少的不要臉，合伙搗鼓我，快還我那三百大洋!

柳佛緣、王裕智同時怒問：誰拿你三百大洋了？

胖婆：就是那不要臉的騷貨!你賣了我的首飾財寶——

智兒怒不可遏：說清楚，誰賣過你的首飾財寶!

胖婆：就是你!從認(rèn)識你起，你說我給了你家有多少彩禮，訂婚俺兒給你多少飾品，正好折三百塊大洋，現(xiàn)在就還我，不準(zhǔn)少一個子!

王裕智氣得嗓眼里滾了疙瘩，一個字說不出，雙手捂臉哭了起來。

柳佛緣卻再捺不住性子了，一跺腳，炸了旱天雷：胖婆子，你那是算的什么賬!連你的東西都是俺老劉家的!這小20年，你要的拿的送的給的，折一千大洋，扣三百還該七百，回家拿去!

胖婆卻賴在那里，重復(fù)嚎著：我就要，不給不走，三百三百……

柳佛緣再也忍無可忍，抬起腳來朝她身上就踹：我給你三百腳!數(shù)著……

這一招可真靈，第二腳剛抬起來，那潑婦就爬起來了，邊向門外跑邊喊：柳佛緣，你等著，我收拾不了你，叫老爺來拾掇……

43.營地 日

柳佛緣欣喜地?fù)崦恢е傔\到的漢陽造，慢慢地笑意消失了，焦躁地問：智兒，訂貨時說好槍彈配套，一百支槍帶一萬發(fā)子彈，忘發(fā)了嗎？

王裕智憤憤地說：麻子不叫麻子，坑人!付錢時說的好，交貨時奸商又變卦，硬說狼煙地動，軍火成了違禁品，不僅漲價還抓人收槍，十天漲了一倍……

柳佛緣兩眼一黑，差點昏倒，連呼：槍沒彈只能當(dāng)打狗棍了，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王裕智雙手抓天：皇天親娘，這可怎么辦？別的能唱空城計，就錢唱不了空城計，沒錢一步難邁，這錢打哪來？打哪來!火燒眉毛的一筆巨款!

柳佛緣雙拳攥緊，沉思有頃：打哪來？打哪來？分秒必爭買子彈，湊這筆巨款千難萬難，也只有找老爹!

王裕智亂搖頭：老爺是有名的吝嗇鬼，老總管嚴(yán)把關(guān)口，一文錢也得老爺簽字……父子又鬧到了這份上，誰敢去討打？哎，老爺病體難支，快入土了，你能不能提提分家，然后把你那份賣掉？

柳佛緣：沒門!我兩兄好賭，想還賭債，唆使三娘到老父前哭鬧分家，老父一頓亂棒打出，放出狠話，誰想分家自個出門，一分錢別要!從此再無人敢提分家事。爹早慮著，一分家，半數(shù)人揮霍一空成叫花子，丟老親威……除非……

王裕智：除非什么？除非老爺沒了，家不分也得分!

柳佛緣喃喃自語：除非……沒了沒了……有了!

王裕智：有什么了？誰能叫老爺沒了？

柳佛緣：叫老爺沒誰也沒辦法，可叫別人沒我倒有辦法!

王裕智大惑不解：叫誰沒？

柳佛緣：我自己唄。

王裕智雙目驚圓如鈴：你說啥？說啥？

柳佛緣附在她耳根上……

44.劉府客廳 夜

王裕智跪在劉策先面前直哭了個肝腸寸斷。

老人顫巍巍策杖而起，大罵不止：自作自受!莫管他!這不肖子不孝兒，我的話不聽，娘的話不聽，還當(dāng)眾打老婆，我早不認(rèn)他了!綁得好，死了也別找我!他去濟南當(dāng)閑官多好，偏抗匪結(jié)仇人。你去告訴匪頭，要殺要剮隨他，要錢我沒一個子!

王裕智哽不成聲繼續(xù)演戲：好爺爺，父子連心，你就原諒他這回吧，圣人也犯錯!俗說，只有狠心兒女沒有狠心爹娘，再說虎毒不食子!他縱有錯，全村人沒笑話他的，況他沒錯，保村安民，全村無不夸他是第一仁，一心支持!吃喝嫖賭才是不孝兒不肖子，六猴子在外打群仗捅傷人，你罵上半天不也讓老總管撥三千大洋消災(zāi)了事……十一爺為全村被撕了票，你見死不救，良心能安？百年后天靈能安？不被村民、佛祖恥笑？要錢不要親的守財奴，連孩子都不救，談何普救眾生？再說，老爺一生重聲望惜名聲，這回全完了，一下子聲名狼藉了。再說，你要那么多錢干嘛，還不是保一家平安？再說……

老人頭越來越低，猛拍下桌：別再說了!讓我想想……想想……

王裕智越哭越動情，趁熱打鐵，哭訴不止：老爺，人命關(guān)天，土匪一舉刀人頭就落地，還有工夫想!早一時是一時，早一分是一分!我爹這條命可是在你手心里攥著!至近父子情，我算啥人，瞎操心，你不管算完!等著撕票吧，這里沒我的事，我走了!

老人急忙攔?。喝思艺f……得多少錢？

王裕智一伸巴掌。

老人一聲驚叫：五百？

王裕智一撇嘴：莊戶命哇？咱是魯南大戶，爹又是全國名人，身價就這么低？真把您爺倆看成莊戶子孫，你那臉也沒處擱!趙王臨死還爭龍頭鍘哩，命不值錢臉值錢!至少五千!

老人哇一聲，差點背過氣去。

王裕智忙上前按胸捶背，待老人緩過氣，她才佯罵：這些吃黑食的鱉種，該挨千刀，出口就叫人傾家蕩產(chǎn)，我又不敢砍價……

老人猛地站起：你領(lǐng)我和總管一塊去找這些龜孫去砍價去，或是叫他們派人來家拿……

王裕智差點心不跳了，但旋即一陣?yán)湫ρ陲椷^去：老爺，你咋一點不懂綁架規(guī)矩，時辰到撕票，認(rèn)識人撕票，哪像做買賣對面談半腰砍？雙方誰都不能亮相，只有通過蒙面人當(dāng)經(jīng)紀(jì)送錢放人!老爺，叫你去你也不能去，萬一連你綁了，五萬也不夠!

老人凄嘆：老總管!我簽個銀票你去錢莊兌……

待王裕智一離門，老總管立馬咬住老人的耳朵……

老人眼又瞪圓：你懷疑？唔，還真……請兩名高手來!

45.莊外 夜

兩名武術(shù)高手跳躍騰挪，遠(yuǎn)遠(yuǎn)跟著一個黑影……

46.劉府客廳 晨

聽完老總管敘述，老人氣得渾身篩糠，桌子拍得山響：快將逆子傳來!

不一時，老總管來稟：十一爺驚嚇過度，精神恍惚，看醫(yī)后抱病來請安。

老人猛吼：什么病逆子!是嚇掉魂了，叫我嚇的，不敢見我了吧!脫了初一還脫了十五!老總管，備好家法!

47.老人臥室前 日

柳佛緣誠恐誠惶推開門，撲通跪在地上，強打精神喊了聲：爹。

半天無人應(yīng)聲，柳佛緣更驚懼不安，正欲起身，突聽門一響，柳佛緣渾身一抖，心直提到嗓子眼。

背后老總管笑道：十一爺，你咋來晚了？坐，老爺一早被人接走了，說是去吊喪，得天黑才來。

柳佛緣松了口氣，轉(zhuǎn)身欲走。

老總管攔住他，悄聲說：十一爺，你的事發(fā)了，老爺全知道了，昨天就為這找你。我怕你驚怵，沒敢當(dāng)面告訴你……

柳佛緣如突聞驚雷，不覺心擂如鼓：真的？

老總管點點頭，見他失魄相，不覺頓生憐意，幫他出主意：十一爺，老爺脾性你知道，千萬跟他別碰硬……

柳佛緣點頭：我記下了，只服軟告饒，隨其打罵就是。

老總管搖頭：也不能?哎，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是外人，深了淺了都不好；你明早再來時喊上你娘、媳婦、孩子一大溜，小孩哭，大人勸，真打起來也有拉仗的。真打破頭，出意外，智兒懂醫(yī)也好及時搶救……

48.劉府客廳 晨。

柳佛緣推門而進。還沒容他下跪請安，便聽太師椅上高坐的老人一聲吼。

老人：你干的好事!

49.客廳門外 晨

客廳門緊閉，門外站著柳佛緣的家人，大家神情不安。

老總管立馬趕來，見狀大驚，悄悄把鑰匙交王裕智，囑道：聽里邊打起來，你只管開門而進。

王裕智含淚：大伯，老爺會追查怪你的!

老總管不覺老淚縱橫：救人要緊哇!多好的哥兒，唉……

王裕智從貓眼里往里看，只見柳佛緣直撅撅地跪在八仙桌旁，頭低垂……

老人突然轉(zhuǎn)身，策杖而來，邁出一步、兩步……

室內(nèi)外的空氣都凝固了，人們一個個張大了嘴，喘不上氣來。

老人終于邁到柳佛緣跟前，王裕智把鑰匙插進了匙孔，開始了旋動……

50.劉府客廳 晨

突然，老人一扔虎杖，伸出雙手，一把將柳佛緣拉起，聲如裂帛：好兒哇，你真的干了件好事，快起來喝茶!

柳佛緣愕然不知所措，依然低頭跪著。

室外人也懵了，似乎不相信耳朵眼睛。

老人驀然抬頭，卻見眶中罕見的滿貯熱淚，柔情萬種地：緣兒，你想得端干得正，給老劉家爭光長臉。干嘛低著頭，抬起頭來坐大堂上首上!

柳佛緣仍一動不動，依然重復(fù)著那句話：爹……我不該……

老人卻一揮手，動情地：該!該!你就該學(xué)劉震東!

柳佛緣情不自禁喊：劉震東!爹，你咋認(rèn)識劉震東？

老人欽敬地說：今天，全縣耆老名流都叫縣里約去咱鄰鎮(zhèn)張莊公祭劉震東，他還是咱近門哩!一進門就安排我上主席臺，駐咱縣的省領(lǐng)導(dǎo)黎玉、朱瑞握著我的手還讓我代表開明紳士講話，說我為抗日捐了五千大洋，當(dāng)我知道你把綁架自己得到的錢全捐建了抗日游擊營時，真感動得老淚縱橫且羞愧難當(dāng)了!黎省長讓我站起，全場齊向我致禮時，我真恨不得鉆進地縫!在會上我就決心支持你學(xué)英雄，人家中將司令自費招募八百壯士，與坂垣師團在莒縣幾次擊敗十倍勁敵，殉國后李宗仁主祭，八路軍朱、彭司令獻花圈，莒縣改震東縣，這才是流芳百世的中華棟梁!會上還安排我們看了南京大屠殺的新聞圖片，古今中外誰聽說一氣殺全城30萬的!不殺小日本什么人也沒活路!兒哇，你就放膽干，需要什么盡管說，五千不夠咱再籌，沒錢了咱賣地!我知道不少子孫反對，后天我80壽宴上公開講，看誰敢挑頭鬧!

51.劉府大院 日

滿院充盈著祝壽的熱烈喜慶氣氛。

劉策先坐在堂中太師椅上，接受兒孫輩的叩拜祝福。

老人捋著長髯致壽辭：老夫今天80大壽，一喜兒孫滿堂，二喜人財兩旺，三喜福祿壽寧，四喜前天全縣大會上我心靈受到三重震撼和洗禮，獲得了新生。一是萬沒想到小日本如此喪盡天良，一月慘殺南京30萬，超過咱縣人口，血河尸山慘絕人寰!二是省長表彰了咱家鄉(xiāng)兩位震驚中華的抗倭英雄，王德林、劉震東都?xì)Ъ壹傠y，棄高官回家募兵捐產(chǎn)救中華，國亡不如狗哇，不趕走小日本，咱命同螻蟻哇!三是我那最小的兒子讓我一下子像釋迦牟尼一樣突然大徹大悟了!原先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個留日高才生，不憨不傻，為啥甘冒與父與家決裂之危險，不顧自身受家法遭凌辱的委屈，想出自己綁架自己的苦肉計!沒有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佛祖氣概是做不到這一點的，而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咱在座的各位都不當(dāng)亡國奴哇，不讓南京慘案在咱家鄉(xiāng)上演哇!兒哇，你是為救國救民才不顧自己肉體精神遭罪綁架自己的，這和劉震東、王德林不一樣心憂天下，一樣高尚偉大嗎？大家說這不是咱劉門的驕傲和光榮嗎？

柳佛緣忙搖首：爹，我這無名小卒怎敢跟那些載入史冊的民族英雄相比呢？

老人誠摯地：只要有這種精神就是民族英雄，就會載入史冊，好!我不多說了，書歸正傳，我提議為抗日救亡，咱全家都遠(yuǎn)學(xué)劉震東近學(xué)十一兒，毀家紓難有物捐物，我就代表劉府把全家的祖業(yè)兩千畝良田替你們捐上了，讓十一兒打造游擊營!不同意的可以站出來，說明理由，只要全體通過，我當(dāng)場退給他那份子!

停了半天，竟無一人站出來。

52.老人內(nèi)室 日

壽宴結(jié)束了，人們紛紛離開，老人拉著柳佛緣進來，悻悻地問：我聽說你賣了中山槍？

柳佛緣不置可否。

老人有些怒氣：你好糊涂，那可是孫總理給咱的鎮(zhèn)宅之寶，劉門榮耀!我知你是萬般無奈，好了，這寶在外多一天多一份危險，是家寶也是國寶，萬不能搞丟的。你馬上帶老總管去贖回來，不管人家加多少錢!

53.蒙山下劉黑七司令部 日

劉撫額嘆道：唉，他媽拉巴子，老子一生怕過誰!蔣介石、韓復(fù)榘不都叫我搞得挺不起來了!張宗昌、馮玉祥、何應(yīng)欽、閻錫山、張學(xué)良也叫我整得一愣一愣的……沒曾想，小陰溝里翻了船，進了山東地，反叫不看眼里的許世友打了個稀里嘩啦，趕的成了滿山跑的兔子!這惡氣你能咽？

副官：自跟司令以來，也算最窩囊一次。又可恨柳佛緣那廝，夜里過河陽時又被他趁機掩殺一陣，輜重糧草全丟了。

劉撫額拍得桌子山響：打聽明白了？是柳佛緣的人馬？

副官：明白了，就是柳佛緣自組的一個獨立營。

劉撫額一跺腳：二三百魚兵蝦將也敢抗我天兵，我兩個指頭捏他的柿餅!

副官忙搖頭：司令，不可小看這柳佛緣，他可不是那烏合之眾，他上過日本早稻田大學(xué)，又在孫中山手下打過仗，深有謀略，是個將才全才……

劉撫額吼道：別長書呆子志氣，那劉鳴鸞不比他還有名氣，上海大學(xué)，中央軍校，獨擒汪精衛(wèi)愛將，怎么樣，叫我一夜結(jié)果了。別看我新敗，虎瘦有虎骨，拔根汗毛當(dāng)繩使。傳令，今晚四周圍牢踏平劉莊子，刀砍火燒，孩丫不留，夷成平地，只留焦土!

副官手搖了再搖：司令，不可不可!凡事不能顧頭不顧腚，只圖一時痛快。當(dāng)年司令一上火，血洗費縣大泗彥，上千人成無頭鬼，這才惹惱臨沂駐軍司令楊虎城，把咱趕的穿了兔子鞋，差點全軍覆沒。殺人過多惹天怒神譴，神人共憤天理不容命必危。二是柳佛緣之父為大清封疆大吏，結(jié)識全國高官好漢，當(dāng)?shù)赝练斯佘姸疾桓疑萌?。三是聽說當(dāng)年孫大總統(tǒng)為報恩贈給他一支手槍，槍本身固然名貴，更魅人的是中山槍的影響，那無價國寶成了將相高手爭奪的對象，有了它，司令也會身價百倍，人皆刮目相看，獻給老蔣，當(dāng)不會只封個掛名師長了!

劉撫額興致盎然：如此說一把火燒了，實在可惜!俺劉某看在國寶份上，就先寄下柳佛緣這顆狗頭。你說國寶在哪，我馬上派人去取!

副官冷笑：要知在哪，有那些紅眼狼，還到了你的手!只知在劉府，藏在哪，老天爺也不知道。

劉撫額：那……那，你親去劉府走一遭，探個虛實。

副官手?jǐn)[得如風(fēng)葉：派誰去，怕是劉府老總管也不知。

劉撫額：那派上幾個小流氓混進他家中當(dāng)打雜人員，趁機會就翻查摸底。

副官：別想那些餿點子了，全是瞎子點燈，竹籃打水。

劉撫額：那就干瞪眼了？

副官：司令，我早想好一法，半夜去搶。

劉撫額：你率隊前往？

副官：咱誰都不行，要派地頭蛇去替我們火中取栗!我查到你手下十三路煙塵里，竟有劉家莊子一路，為首名叫劉恩寶。讓他出面，表面上與劉府搞好關(guān)系，替他保家護院，攏羅人心，取得老爺子信任，常來常往，既打探了消息，又伺機下手，即老東西不在家時……

劉撫額：說不定在柳佛緣身邊營區(qū)里呢？老東西又一剎不離家!

副官：我都考慮過了，他日夜游擊不定，不會傻到亂藏亂掖，放著府內(nèi)保險地……不在家嘛，只須如此如此……

54.山頭營寨 日

端坐石凳上的匪首劉恩寶挺了挺彎曲的羅鍋背，朝外喝：請六爺用餐!

六猴子尖嘴猴腮，一臉猥瑣相，一上桌就只知道吃喝。

正觥籌交錯，大快朵頤之時，劉恩寶一下子夾住了他的筷頭，問：六兄弟，你想天天過這等神仙日子嗎？

六猴子忙點頭不迭：想，鬼才不想哩!可哪有這等福氣!手不能提籃，肩不能挑擔(dān)，少文沒武，唉……老爹給我起壞了名!小光小光，起小就光，喝光賭光，光光光，吊蛋精光!

劉恩寶相著他的臉，贊道：我看你印堂發(fā)亮，時運已到，定有大財要發(fā)!

六猴子：我哪來財運？除非老爹死了，我名下分那百畝地一套房。

劉恩寶：你爹死也快了，可我看不死也有財?shù)剑?，財神來敲門了!

六猴子扭頭向門外看去，果聽一陣門響處，闖進來七八條挑擔(dān)抱箱的漢子，眨眼工夫，金銀財寶、綾羅綢緞堆了一堆。

為首一人上前作揖道：六爺，請了!

六猴子看傻了眼，目光呆滯：這，這真是給我的？

劉恩寶：那還假了!

六猴子感激涕零，五體投地：多謝劉大天王，我劉佛光何德何能，無功受此厚祿，真是再生父母也!

劉恩寶哈哈大笑：再生父母!哈哈，你比我還大，豈生得了你!想不到堂堂劉府也有推磨鬼。好，聽我的，一年內(nèi)能探到中山槍藏處的話，你那五千賭債也不用還了。完不成任務(wù)，你右腿就找不到了。從今天起，你就帶這七個弟兄進貴府去當(dāng)內(nèi)勤雜工，熟悉內(nèi)部環(huán)境，每天來山匯報一下柳佛緣父子倆的行蹤……

55.劉府大堂 日

六猴子領(lǐng)著劉恩寶進了堂。

劉恩寶對著老人行大禮：劉大人在上，小人在下有禮，專程來給大老爺請安壓驚。

老人疑惑地：你是……

六猴子：這就是咱村本家不出五服的兄弟了!昨夜劉黑七一股殘匪突然撲向咱村，虧這位兄弟聞報，及早趕到，一頓槍聲，把那股殺人不吐骨的土匪驚得像飛蝗一樣竄走了，劉府才免遭這群惡狼洗劫。聽說老爹夜半受驚，特來慰問。

老人：劉恩寶？聽說你也占山為王了？

劉恩寶：老爺，我占山為王可從不干打家劫舍禍害一方的勾當(dāng)，學(xué)的是梁山上宋江，井崗山上的朱毛，除惡霸打日本，保咱中國人哪!當(dāng)今世道大壞，兵荒馬亂，不管窮人富戶，占山為王成潮流。小人被逼上梁山，只是替天行道，保一方平安，誰敢進我劉家莊子，誰敢動劉府一根毛，我劉恩寶跟他拼了!老爺還有啥吩咐？要不要派一連兄弟來給老爺壯膽護院？

老人謝道：不用了吧!既都是抗日的，你跟俺兒柳佛緣可以聯(lián)合，更有力量。

六猴子：爹，人家劉天王救了咱滿府，今后還要保鏢看門，咱也得表示表示吧。蔣委員長和朱毛司令都號召有人出人有物出物，爹成了全縣紳士名流、抗日代表，就把咱家護院槍捐給天王吧，咱一家子打仗特缺槍……

老人：可那20幾支破槍，還是十幾年前買的，只怕銹蝕的拉不開栓了，能用就拿去。

六猴子：爹，我聽說咱家還有只能放的洋槍，孫總理給的國寶。

老人睜大眼睛，故意迷迷瞪瞪地問：什么什么？深宮里……給的、什么鍋巴……

劉恩寶比劃著大聲：是孫——中——山給的小——手——槍——

老人搖其頭：是聽俺十一兒說起過，不過十幾年前去武漢時就叫劉黑七的兵給搶去了，我連面也沒見過……

56.山頭營寨 日

六猴子咬住劉恩寶耳朵，掩飾不住心頭驚喜：寶貝終于探出來了，就在第四地庫里……老東西今天病得厲害，派人去找小雜羔子柳佛緣……

劉恩寶一咬牙：老棺材瓤子也該死了!這樣吧，明天你用車把他送醫(yī)院，半路崖頭上裝作一腳踏空，翻車把老東西摔個半死不活。注意，半死不活，死的不要，死了就家來發(fā)喪，我們不得空，傷輕也不行，晚上照樣回家，我們?nèi)詿o機會，只有絲絲兩氣，老頭子住院，家中無主，一片混亂，他最疼愛的小兒柳佛緣粘在醫(yī)院脫不開身……

六猴子眼射兇光：老東西要摔輕了，我再照頭踹上幾腳。

劉恩寶伸出拇指：好兒!我還請了三位高手，到時你只須如此配合……

下 集

57.劉府 夜

月黑頭加陰天，夜黑如染，萬籟俱寂。

府前小路上鬼影憧憧，一條黑影，像貍貓一樣倏忽躍上劉府高墻，沿屋檐蹦跳，勾住屋檐斗拱，學(xué)了聲貓叫。

鬼影時起時伏，在一個岔路口，兵分三路，悄悄逼近劉府。

劉府兩個值班的更夫剛巡到廳前，一個中了黑影的暗器，一個被另一個黑影從后面攬緊脖頸，只聽喉門一聲咕嚕，便訇然倒地。又一個蒙面黑影翻進大門，直撲門房，照睡床上的門衛(wèi)就是一刀，門衛(wèi)雖傷仍垂死相搏，室內(nèi)盆翻瓶碎。

異響驚動了后廂的老總管，他見事不好，拿出鑰匙打開了后角門，倉皇逃去。

58.劉府大院 夜

匪眾從開啟的大門口一涌而進。

劉恩寶向府內(nèi)喊話：我們是劉黑七的副官，向貴府來借糧，望全府一應(yīng)人士誰也不要開門，膽敢出屋一步者，死無葬身之地。

化了裝的六猴子領(lǐng)著匪眾直奔后院。

土匪們圍住了西廂側(cè)殿四號地庫，然而誰也不敢近前，只是拿槍對準(zhǔn)那黑洞洞的門窗。

劉恩寶喝人擰開了明鎖推門，堅固的石庫門紋絲不動。

六猴子走上前，用手電四照一下說：天王，在里面插了閂，在外面累死也枉然，這說明最后出來這個人是先從里面插了閂，然后從暗道出來的，而暗道口自然是藏在最隱秘處，咱這么多人白天也不易找到。

劉恩寶上來就是兩巴掌：混帳!不叫你一切探查明白再報告嗎？怎么辦，說!

六猴子比劃著，劉恩寶喊過一個土匪，把刺刀插進了門縫，正好能撥到門閂。

門閂撥開了，石門依然推不開。

六猴子又抓耳撓腮了一陣，又比劃了一陣，劉恩寶指揮四個土匪把刺刀從門板縫隙下插了進去，一起用刀，終于將撐石推離了門。

劉恩寶安排眾匪去了那三個地庫，自己卻帶幾個心腹爪牙直奔四號。

他在門口放了哨，然后拉著六猴子鉆了進去，用手電四照，終于發(fā)現(xiàn)一個鐵質(zhì)貨架壁櫥后那墻角里有個活動擋板，掀起擋板，露出亮閃閃的一個洞。往里一照，竟是個鑲金墨玉方匣，便使出吃奶勁將它摳出，卻無論如何打不開。他索性招呼六猴子合抱起塊鐵疙瘩，對準(zhǔn)小金鎖死命一砸!金鎖沒開，玉箱卻裂開了，一個黃杭綢包現(xiàn)在眼前。劉恩寶打開層層包裹，果然見中山槍躺在里邊……

六猴子斗膽問：獻給劉黑七嗎？

劉恩寶撇嘴道：劉黑七算么鳥!我不稀罕當(dāng)那土匪頭……

這時，一聲槍響劃破夜空的寂靜，尖利的嘯聲破空而至。

六猴子一拉劉恩寶：快走!

劉恩寶邊走邊說：莫怕，有三個高手在空中掩護我們。你出去后，任誰也別告訴哇!漏了風(fēng)，我就用這槍擊穿你的腦門!

59.劉府院外 夜

柳佛緣帶著警衛(wèi)員二牛和鐵蛋潛入府后暗門，正走間，只聽近處一聲響，走在前頭的鐵蛋猛一返身把柳佛緣壓在下面了。

殿頂那飛檐下有個像壁虎樣的黑點正貼壁向他們面前移行，那人冷酷一笑，蛤蟆眼瞇成了細(xì)線，從懷里掏出了暗器……

鐵蛋支起耳瞪圓眼觀聽八方，見四周并沒異樣，然后站起身拉起柳佛緣又開始了行動。

檐壁上那個蛤蟆眼終于找到了下手機會，他放過鐵蛋，照準(zhǔn)中間那個高大魁偉的身影的頭部，“嗖”一下子擲出了暗器……

眼看尖鏢就要刺入柳佛緣的頭蓋骨，卻聽當(dāng)一聲，那暗器遽然落地。

聽到近處遽響，柳佛緣頭皮一炸，疾喊臥倒，三人忙躺倒一片樹林里，又聽嗖一聲，一只飛鏢箭般飛出，蛤蟆眼呀一聲尖叫，負(fù)傷遠(yuǎn)遁，那黑影緊追不舍。

見刺客被趕走，柳佛緣松了一口氣，這才站直身子又往前走……

這時，還有兩個鬼影正屏住呼吸仍潛伏殿角等待時機，直等到三個人走出樹林，這才對準(zhǔn)蠕動的影子扣響了扳機，只見一個身影應(yīng)聲而倒，待他瞄準(zhǔn)再射時，不遠(yuǎn)處，一只蝙蝠箭一樣向二人飛來……

這時，只聽槍聲大作，四處高呼：劉黑七進村了。

60.劉黑七蒙山大營 日

五短身材的劉黑七黑狗熊般端坐在中堂上，傲視良久，突然一聲喝：傳劉恩寶進來。

劉恩寶像個癩狗故作一瘸一拐地挪了進來。

劉黑七一拍桌子：劉恩寶，聽說你昨夜打著我的旗號掃蕩了劉莊子，對劉府來了個全面搜查，想必中山槍已到手了，為什么不一早來交？還等我上門去喊，嗯？

劉恩寶半閉雙目，佯裝一副死相：我沒臉見你哇，劉師長……

副官吼道：以后不能喊師長!昨日師長已被大日本國皇軍山東司令部冊封為山東前進皇協(xié)軍總司令了，伊村聯(lián)隊長親來宣讀任命。

劉恩寶跪地高呼：劉總司令，小人再拜祝賀!但需總司令開恩諒解的是劉某辛苦一夜，出生入死，并沒查到國寶，原來是劉府的六爺提供情報不準(zhǔn)確，白折騰一夜，天快亮了，我才不得不撤……

劉黑七沮喪地嘆道：唉，我本想將此國寶奉獻給伊村，作為晉升禮進見禮，我已向伊村夸下?？?，打了包票，伊村樂得直蹦高，聲稱他要將此寶獻給天皇，并當(dāng)場賞了五千大洋，兩千支鋼槍……實指望你給個驚喜，可是可是……

劉恩寶挺直脖頸：總司令不要傷心失望，我已安排了內(nèi)線，六猴子并未暴露，繼續(xù)臥底，那猴子雖是劉策先六兒，對我可忠啦，比狗還乖比兒還親。不久，我再二進劉府，掘地三尺，一定……

副官提醒道：聯(lián)隊長還交給總司令一個任務(wù)……

劉恩寶眨巴了下王八眼，像個老鱉似地扎煞了下四爪：對了，伊村的一個中隊在沂河邊上遭到了柳佛緣的伏擊，統(tǒng)統(tǒng)成了甕中……不不，統(tǒng)統(tǒng)包了餃子，為天皇盡忠了。聯(lián)隊長氣得如喪……那句話怎么說來？

副官：如喪考妣!

劉黑七：對，也就是像死了爹娘一樣……不不，像死了兒子一樣……不不，反正怪疼的慌。他當(dāng)場折箭為誓，讓我先滅柳佛緣，報這一箭之仇!

劉恩寶突然興奮不止，如犬狺狺：總司令，我還忘了告訴你這個天大喜訊哩，柳佛緣昨晚已被我擊斃!

劉黑七龜眼驚得溜圓：真的？(旋又搖頭)吹吧吹吧，你咋不吹打死了羅榮桓？

劉恩寶認(rèn)真地：總司令，我不騙你!昨晚我率部臨退時，正見三個黑影持槍進劉府，我一下令，彈飛如蝗，三人立時成了馬蜂窩，一聲未哼倒了下去，誰想正是柳佛緣率警衛(wèi)員聞報遑急進府。

劉黑七：你看清楚了？

劉恩寶：當(dāng)時未看清楚，今天一早，一小匪趕來報告，說劉府四處貼黃紙送喪帖，我聽見府內(nèi)一片哭嚎，聲聲喊十一爺，喪帖上寫的正是柳佛緣!

副官大喜：如此也為聯(lián)隊長除了心頭大害，報了大仇!

劉恩寶：總司令，這頭功可是我的呀，你可得為我報功請賞請封哇，弄個團長也好!

劉黑七眨了幾眨豆眼，斥道：如此去報功，有什么憑證？曹操尚開匣檢視關(guān)羽頭!以頭為證，自古皆然，你只要今晚把柳佛緣的首級提來，明天就報。

劉恩寶一下子抱緊了頭：王爺皇天，這不是叫我送死去!劉府大門一關(guān)，角樓上一人當(dāng)關(guān)，百人莫入，莫說我這點鳥人鳥槍……上次全憑雇了三名高手，一時半會兒上哪找去……

這時一個崗哨闖了進來：報告總司令，有個送喪帖的被我捉住，他證實柳佛緣確已身亡，正在大辦喪局。帖上標(biāo)明，三日后出殯，老林正在劉恩寶山寨下。

劉恩寶不覺喜形于色：總司令，這回你總該信了吧？柳佛緣確實被我打死的，先預(yù)支我兩千大洋……

劉黑七：就算是被你打死的，那也得見尸才能寫報告填賞格，哪有預(yù)支之理？

劉恩寶氣得雙腳亂跳：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是想吞我十幾個兄弟的賣命錢，看他們的魂能饒了……

副官把他一推：你抱著頭轉(zhuǎn)圈，暈蛋!再胡唚，掀你的鱉窩!總司令新敗，還得找聯(lián)隊長借米下鍋，哪有賞錢給你，滾!

劉恩寶轉(zhuǎn)身欲走，劉黑七卻喚住了他，附身悄聲：天賜大寶……只須如此如此，不費一彈……

61.山寨下劉家墳地 日

一雙陰毒貪婪的眼睛從小石屋縫隙中不眨眼地朝嶺下瞠視。

護兵指著山下欣喜地說：來了來了!

一行披麻戴孝的送喪隊伍出現(xiàn)在視野里。導(dǎo)魂幡后是三具紅漆棺材，前頭一棺最大最重，20人抬，棺頭標(biāo)明：柳佛緣之靈。后面二棺稍小，十人抬，棺頭分標(biāo)：衛(wèi)士二牛，衛(wèi)士鐵蛋。后面的都執(zhí)哭喪棒，號啕大哭。

白色隊伍漸近墳穴，吹鼓手大奏哀樂。

護兵指指前面：大王，何不趁他們哀絕之時，蜂涌而上，奪棺……

劉恩寶忙按緊他：千萬別動，你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送喪隊伍里混有不少獨立營隊員，不等你靠近，你的腦袋便成了燈泡。還是等到半夜，人走盡了，愛怎么砍怎么砍，人不知鬼不覺，三顆頭……

護兵喜道：還是大王老到。

劉恩寶：不不，這是老鱉精教的。

62.墳地 夜

劉恩寶率20多匪眾悄悄來到三個新堆的墳頭前，肆無忌憚地挖掘。

旁邊的樹叢里，潛藏的隊員將扒墳的土匪悄悄圍了起來。

大墳被掘開了，一陣斧劈鎬撬，大棺材終于開了，柳佛緣安臥在花叢之中。

劉恩寶分開眾人，奪過斧頭：都靠后，誰也不準(zhǔn)與我搶功，我要全功!(邊說邊舉起斧頭，咬牙切齒地說)柳佛緣，我今天要親自取你的頭了!(邊說邊掄圓明晃晃的大斧，直朝脖頸剁去)

突然，柳佛緣坐了起來，一伸手奪過了大斧：劉恩寶，閻王爺又叫我回來取你的頭!

劉恩寶驚得轉(zhuǎn)身就逃，邊逃邊喊：詐尸了！詐尸了!鬼鬼!救命哇!

眼看快追上劉恩寶時，只見斜刺里撞過幾個惡匪，護住劉恩寶就走。

三個墳內(nèi)的惡匪都丟魂落魄沒人腔地喊：詐尸了！詐尸了!

柳佛緣和埋伏在墳內(nèi)的戰(zhàn)士從無底棺材里抓起槍，與外面潛伏的隊員內(nèi)外夾攻，土匪無路可逃，徹底瓦解。

63.河陽鄉(xiāng)炮樓 晨

日本聯(lián)隊長伊村一邊練劍，一邊志得意滿地沉醉在“東亞圣戰(zhàn)，共存共榮”的幻覺中，猛聽得一陣雨點般疾促腳步聲，一扭頭，直見一個醉酒模樣的人直向他撞來，他一驚，手腕一抖，東洋刀便架在來人頸上了。

劉恩寶嚇尿了褲子，雙膝不由得一跪，嚎道：嚇?biāo)牢伊?活見鬼了，那鬼直追而至，太君救我!我是劉恩寶呀!

伊村這才認(rèn)出他來，恥笑著：這不是劉恩寶嗎？看你那熊樣，不在山上當(dāng)大王，闖我的大營為啥，不怕我一槍斃了你？

劉恩寶魂飛魄散，忙抱緊腦袋，知是恐嚇時，這才恬不知恥地偽笑道：我寧可當(dāng)一條狗腿，也不別著腦袋當(dāng)山大王了!我要投胎另投高門，在聯(lián)隊長手下混口飯吃。我還給聯(lián)隊長帶了一件無價國寶作為進見禮……

伊村：什么國寶拿來看看。

劉恩寶：中山槍!

伊村歡喜若狂：中山槍？我早聽說過!拿來吧，你的大大的好的，中國人的這個。

劉恩寶：可……可是趕到半路上，卻被柳佛緣又奪了去。

伊村怒不可遏：你為什么不一奪到手就給我送來？

劉恩寶：我本打算一大早送喪的，誰想今天一出門就被劉黑七的狗頭軍師截了去，也是跟我要中山槍，我撒了謊，只說沒搜到，其實正在我袋內(nèi)，出了劉黑七門，我急忙往這邊趕，誰知卻被柳佛緣奪了去。還被他們劫殺一陣，不光丟了寶，連窩也給端了回不去了!又得罪了劉黑七，只能投太君了。

伊村：看在你這片忠心孝心份上，我就不逼你了。留下吧。我再把兵馬給你，你一定要再把國寶給我奪回來，為我報仇。

劉恩寶：是，太君!柳佛緣也是我的頂天大仇!我死心塌地……

伊村：好!先封你個皇協(xié)軍營長，你馬上搜集殘兵敗將，四處安排耳目，監(jiān)視柳佛緣，隨時報告!

64.獨立營營地 日

柳佛緣在寫信。

柳佛緣畫外音：親愛的容表妹，我給你寫了那么多信，為什么盼不到你回一封？我知道你始終不離我左右，時刻暗中保護我。你也應(yīng)知道孤寂的我是多么需要一個真心相知且并肩戰(zhàn)斗的伴侶……可恨我一念之差，終生只與痛苦做伴。老父為我覓得門當(dāng)戶對老財之女，我已忍受不了那母老虎的折磨，早已名存實亡形同陌路。我也像你一樣恨不得咱們早一天結(jié)合，但又極怕你成為血淋淋的尤三姐，那河?xùn)|獅是能說到做到的。為了你的安全，我決定獨身自虐一輩子，咱都死了那份心，讓愛也死了并蓋上蓋棺……

這時門一響，王裕智進來了：爸，老爺派人請你來了。

柳佛緣：說是什么事嗎？

王裕智：說是要事，非你家去不可，要快!

柳佛緣：什么緊要事也沒咱的事大，說不定又是省里那幫龍蝦!就說我不在營房，去縣城開會了。

65.劉家店子村 日。

威風(fēng)豪華的劉家莊園雙松堂牌坊前停著一輛轎車。

老總管接過名片略一看，便腳不點地的去找老爺。

66.劉府大堂 日

劉策先正半瞇著老眼啜茶品茗，自得其樂。

老總管進門慌稟：老爺，咱家又來貴客了!

老人依然故我：慢慢說，為啥事哇。

老總管：還是來聘十一爺?shù)酱蠖际腥ギ?dāng)大官的。十一爺今年可真是官運亨通哇!古今中外無不都是千里迢迢去求官，人找官，還沒聽說有官上門，官找人，求當(dāng)官，硬送官的，稀奇!剛過年，山東省政府主席沈鴻烈來派員游說十一爺去省城當(dāng)官，前天省駐軍司令57軍軍長繆澂流又派來副官請。老爺你說，你那小兒子是不是天上的文曲星、武曲星降世，像宋朝的包拯、狄青一樣誰都離不了他？

老人搖頭：充其量一個掛虛名的省議員，無職無權(quán)，摁誰眼蛋子里都不骨碌，現(xiàn)在又掛了個獨立營長，屬響馬的，一個縣城都成嘟嚕成串的，更不在二十四節(jié)氣了!

老總管：那為什么恁多大官來請哇!說不定看你名望!

老人使勁搖頭：更扯不上了!大清亡國30年，我是成了埋地下的老古董，誰還正看一眼。

老總管：那又為啥呢？

老人：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一個省主席一月一次電話？討嫌!那個繆軍長更惹我生氣，昨天竟派那副官常駐咱家來了，每天好吃好喝像老爺似地伺候著，還喝神斷鬼不如意，麻漾頭皮，煩死人。今天我已差人去喊緣兒，想法打發(fā)他走!今后哪里來的你也別叫他進我這門了，一律回絕打發(fā)走，記住了？

老總管為難地：老爺，我也想好歹打發(fā)了，可人家非要見您和十一爺，我能說點啥？小人小人……唉，只好!這次這個，老爺不見怕更不好打發(fā)!一是官更大，不是省級是國級，二是路更遠(yuǎn)，幾千里京城來的，三是還帶了重禮，說是十一爺不應(yīng)不走……

老人眉皺如山：到底多大的官，拿名片來我看。

名片特寫：中華民國聯(lián)合委員會委員長、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常委、同盟會執(zhí)行長、共產(chǎn)黨常委陳公博。

老人亂搖頭：這名頭真夠嚇人的!既然是當(dāng)朝宰相，又與緣兒同為同盟會，還是緣兒所敬仰的共產(chǎn)黨創(chuàng)始人，那就傳他進來……不，不，那就老夫出門相迎，你就親自再去告訴緣兒從縣城回來，再忙也叫他家來一趟!

67.營房 日

柳佛緣正在讀毛主席的《論持久戰(zhàn)》，邊讀邊記筆記。

王裕智又走進來：爹，這回你是非得家去一趟不可了，三請不動，老爺可要生氣了!

柳佛緣：為啥非去呀？

王裕智：沒想到爹成了官星高照的香餑餑!你先看這三封信，啊唷，都是國家級的頭面人物，一說嚇煞人!

柳佛緣：都是誰？

王裕智：一個是中華民國維新政府主席梁鴻志，一個是中華民國臨時政府主席王克敏，他們的信是你看呢還是我給你念哇？

柳佛緣一把奪過信件就填到了鍋底，鄙夷地：雨大的天，蝦爬子、泥鰍都成精!從沒聽說過名兒的，陰溝里爬出來魚鱉蝦蟹也打出龍王旗，都成了中華民國主席，一天九日!不知天下還有羞恥二字，你害怕我不害怕!別讓它玷了咱的眼，快燒!

王裕智使勁搧火，片刻便化了灰燼：爹，我真為你作難，前時省政界軍界的一把手派人來請，大有爹不出山他不走的勁頭，這次又上檔次，升到了國級，官也封到了國會議員，可不得了了!可爹心如止水不起瀾，這陳公博也不見了吧？

柳佛緣卻一揮臂膀：見!

王裕智錯愕不解：一省之長一軍之長多次電邀，你都托詞……

柳佛緣笑道：見與不見我自有標(biāo)準(zhǔn)，不因官大小!反共害民者一概不見，沈主席、繆軍長一貫堅持蔣介石的殃國反共立場，我當(dāng)然堅決不見。違背總理遺志的一律不見，什么中華民國維新政府、臨時政府、聯(lián)合政府，都是拉大旗當(dāng)虎皮的勢利小人、日本傀儡，過眼云煙，不撐一竿子的老鴰窩，理他作甚。

王裕智：聽說這陳公博跟汪精衛(wèi)是一伙的，能算好人？

柳佛緣點頭道：汪、蔣都壞，但不能說手下的百分之百壞人，對陳公博我一直好有感。他雖比我小6歲，卻比我還早參加同盟會，不足20就是老會員了。其父廣西提督和家父為年契，又和我一樣同上過名牌北京大學(xué)，更一樣的是信仰共產(chǎn)主義，出席了建黨一大，成為12名創(chuàng)始人之一。更令我欽敬的是積極支持抗戰(zhàn)，當(dāng)19路軍與日滬戰(zhàn)時，他曾攜李濟深北上，從閻西山處搞到十萬顆手榴彈后立送19路軍，鼓勵他們血戰(zhàn)到底，士氣大增!我?guī)状螌懼戮葱徘笠?，均無機緣。聽說他已成黨國要人，不知還有無當(dāng)年虎心壯志？如有，對抗戰(zhàn)當(dāng)大有好處，千里親來，豈可失禮!

68.劉府大客廳 日

柳佛緣緊握陳公博手，熱情地：陳公不遠(yuǎn)千里光臨蓬舍，必有高見，劉某當(dāng)洗耳恭聆教誨，請用茶!

陳公博頷首致謝畢：陳某此來，特奉汪主席之命。自當(dāng)年武漢一別，匆匆20載過，汪主席忙于公務(wù)，未能親送劉兄上路，一直掛心，懸懸難忘，特囑我來致歉，并來拜訪探視，看劉兄有無要求。

一聽“汪主席”，柳佛緣像吞了只蒼蠅，眉心立蹙，卻不動聲色地譏刺道：感念汪主席心細(xì)如發(fā)，多年尚顧念一老朽鄉(xiāng)愚，劉某自當(dāng)謝主隆恩了!陳兄此來，定有見教。

陳公博：特來請教耳!并來了卻汪主席一樁夙愿。

柳佛緣冷道：看來汪主席不光掛念我，主要的還是那支中山槍……

陳公博擺手：不不!劉兄想哪去了!當(dāng)年汪主席曾邀劉兄加盟，一為討蔣，二為繼遺，三為共商國策，完成建國大業(yè)，愿劉兄如約踐諾，國之幸甚!汪主席一直對你很有感情，且心心念念，感傷于你龍臥泥淖，埋于鄉(xiāng)下，聞君捐良田兩千畝，自建獨立營，心實欽佩，但單絲不成線，難成大業(yè)，如今正好風(fēng)云際會，一飛沖天，匡時濟世。

柳佛緣哼了下鼻子：現(xiàn)在怎么風(fēng)云際會？

陳公博：獨夫民賊蔣介石獻國取寵，降日成既定國策，汪主席決定不再與蔣藕斷絲連，不當(dāng)其殉葬品，并與梁鴻志、王克敏三方合并，組成國民統(tǒng)一政府……

柳佛緣：哼，三方政府？誰承認(rèn)？這不是小孩過家家!本來我還慕你英名昭世膽量過人，原來是給汪某當(dāng)說客來了。我當(dāng)年沒和汪某媾約，也不必踐諾，聽說他已與日酋頻送秋波，我豈能壞了你們大業(yè)。人各有志，不能相強。

陳公博喋喋不休：劉兄誤會了，誤會了!你我實為殊途同歸。

柳佛緣疑道：如何個殊途同歸法？

陳公博：共產(chǎn)黨聯(lián)蔣抗日，我們反蔣滅日豈不更徹底!我攜十萬手榴彈援滬抗日，汪主席組北伐軍討蔣亦為抗日，我們誰想當(dāng)漢奸？與日媾和只是權(quán)宜策略也，曲線救國也!共黨先滅日后討蔣，我們先討蔣后滅日，因為蔣介石想當(dāng)日、美雙料漢奸，不滅蔣，日、美均扎根華夏，只有先滅蔣才能徹底滅日、美!當(dāng)前計，先討蔣路不通，我力不抵，只有另辟蹊徑，借助外力，倒蔣必先和日，再齊力實心塌地驅(qū)日，實哲人智路也!前秦朱序先降后反終成不朽!人在矮檐下不低頭只會碰得頭破血流，先低頭甚或跪地而進也能麻痹強敵，伺機制其死穴，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蔣日同反，一無所成，反為其滅；聯(lián)蔣滅日，蔣禍無窮，事倍功半；聯(lián)日滅蔣，除蔣反掌，驅(qū)日亦易……

柳佛緣不等陳公博說完，便叱道：如果日本將我中華之國滅種了呢!我不聽那漢奸邏輯，如果你們認(rèn)為可行自己干去，我不會上你們賊船的!共產(chǎn)黨這條路我走定了!

陳公博有些惱怒地看定柳佛緣：共產(chǎn)黨給過你什么好處，小破營長還是拿自家祖產(chǎn)換的!你在日留學(xué)五年就沒留下一點感情？

柳佛緣嘩然大笑：再深的感情也被南京30萬同胞的血沖淡淹沒了!況這不是一碼事!(說完，轉(zhuǎn)身欲走)

陳公博勃然而起：柳佛緣，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現(xiàn)在你還犯迷糊，朱毛蝸居彈丸地，蔣匪偏居川東，這大江南北卻是汪家天下!那次你抗拒圣命，夜半潛逃，汪主席看在孫總統(tǒng)面上慈悲為懷，臨來汪主席再三交代，不管你合作不合作，都必須實現(xiàn)當(dāng)年獻槍之諾。交出來吧。

柳佛緣仰天笑道：可惜汪精衛(wèi)已不能代表民國，更不是國父傳人，就不要異想天開了吧!

陳公博歇斯底里叫道：柳佛緣，你等著，下次來接你的不是轎車，是棺材了!倒霉的也不只是你一個人，而是整個劉府!

柳佛緣毫無懼色：回去告訴汪、梁、王三架馬車，你們車上裝的棺材不假，那只能是給自己準(zhǔn)備的!中山槍的槍口只能對準(zhǔn)倭賊，射穿的只能是漢奸的胸膛……

69.沂源縣東里店國民黨省府臨時駐地 日

山東省國民政府主席沈鴻烈在打電話：喂喂，繆軍長，聽我派去的特使回來稟報，他看見了你的副官也去了柳佛緣的老家，這是怎么回事？到那里有何公干？

電話里繆澄流：沈主席，我……我那是……那是為了進攻山東小延安，特派人去實地偵察……

沈鴻烈不滿地：派人偵察也不用去劉店子哇，何況，現(xiàn)在正是國共合作時期，咱還是少啟戰(zhàn)釁，以保存實力為要，讓共軍與日軍打去，咱收漁翁之利，快把人馬撤回，聽我發(fā)落。

電話里繆澄流不滿地：我還想把柳佛緣那些兵馬爭取過來為我所用，壯大實力。

沈鴻烈斥道：堂堂一個大軍長就差那一營人？就那幾桿破槍你也看到了眼里？真爭取來反成了累贅!駐省司令首先得保證省府安全，全部人馬向我靠攏!

70.國民黨駐省司令部 日

繆澄流神秘地把副官拉進內(nèi)室：丁副官，你也太粗疏大意了吧，怎么叫老沈的人看見了？

丁副官：司令，你叫我長駐雙松堂，總不能整日鱉囚在小黑屋里吧，每天也要放放風(fēng)吧，看見了又怎么樣!

繆澄流：這沈胖子整天疑神疑鬼亂找事，一直想把我當(dāng)成他的沈家軍，哼!

丁副官：司令，不讓去咱就收兵唄!我也真不想去了，想勸降那對狗頭爺倆根本沒門兒，真想不到連那老棺材瓤子都成了花崗巖，別白費唾沫了!

繆澄流：丁副官，你怎么也變得傻兒巴唧了，一開始不給你說了，誰稀罕那點破人破槍？為的是那把中山槍。勸降是假，搞國寶是真!為得此槍，只有長住……

丁副官：那把中山槍就成了金疙瘩？

繆澄流點頭：比金疙瘩還金貴，黃金有價它無價，國寶比金山還值錢。聽說51軍軍長牟中珩為謀這山東司令，一心要擠我走，拜訪老蔣多趟了!我想搞到這把中山槍送給蔣某人，不用多說，他也得把于學(xué)忠的魯蘇大戰(zhàn)區(qū)司令授給我，否則只能跟于學(xué)忠倒霉!馬上再回去，不過這次要化裝一下，像耗子一樣，悄悄地去悄悄地來……既不要叫沈老頭子覺察，更不能叫沈老頭子搶先。他派特使去那干啥？還不是做賊心虛，惡犬先下口!他那官位也像水皮上的抹布，也想巴結(jié)老蔣當(dāng)韓復(fù)榘五把全耬……

丁副官憂心地：那他爺倆就是死活不交咋辦？

繆澄流切齒道：那你就別管了!文搞不成換武搞，我自有妙計在胸。

71.劉府大堂 日

六猴子像猴子一樣蹦進大廳：爹!你不是口口聲聲與佛有緣，咱全家都與佛有緣嗎？你不是說要長命百歲，活著要學(xué)佛普度眾生，百年后要上極樂天堂嗎？你不是要祝福全家平安、人財兩旺嗎？好了，我從濟南覓得一得道高僧，他能幫你實現(xiàn)您老人家的宿愿。進來，長老!

一戴僧帽披袈裟的和尚持禪杖緩緩而進。

雙方寒暄施禮畢，長老閉目合十念道：百年世事三更夢，萬里江山一局棋。人生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識今已識，此身不向今生度，終生無緣登樂極!請問施主修練的是哪一法門？

老人雙手合十，恭道：凈土法門也。

長老：善哉善哉!釋迦佛祖四十九年說法，對應(yīng)千差萬別的眾生根基，產(chǎn)生了無量法門，有大乘、小乘、自修、佛渡等八萬四千法門，其生命力最旺的為禪、密、凈三宗，唯凈土宗最能超越世間法的桎梏，證得超越生滅的寂靜涅槃，根基猛利，易入佛界，或就佛道，但須常誦凈土三宗，聽講五經(jīng)一論大典，施主可曾誦過、聽過？

老人搖頭：望大師誨導(dǎo)。

長老點頭：欲成正果，須于靜處念佛倡行儀軌禮拜佛堂。

老人虔誠地：在我劉府內(nèi)設(shè)佛堂可乎？

長老搖頭，念道：若人種善根，疑則花不開，信心清凈者，花開即見佛!佛堂因人量力而異，以施主家財，須遠(yuǎn)離家中塵世紛擾，必于村外建一佛祠，供四村佛眾禮拜，而你每日燒第一炷香，拜第一儀，然后頂禮，聽貧僧育講佛經(jīng)。

老人：好，小六子，你去喊老總管來，我簽押銀票，你支鈔去建佛祠。

小六子應(yīng)聲而去。

長老：來，我先教你正儀軌，行頂禮，以便彌陀隨時垂慈接引。來，跟我學(xué)。

長老邊講邊示范，老人笨拙地學(xué)著。

長老：先佛前站立，十指并攏掌心微空，合掌置于胸前，再躬身，左掌不動，右掌掌心向下按于拜墊中央，雙膝跪地，額觸墊上兩掌間，這叫五體投地。然后兩掌外翻，掌心向上，兩手于頭地兩側(cè)向上接住佛的兩足，象征佛的福德和智慧，行此頭面接足禮時稍停片刻，以示彌陀垂慈接引。然后頭離拜墊，右掌心撐墊，左掌立胸前，起身，合掌。最后鞠躬至膝，操手下去，合掌上來，拱至齊肩，謂之垂侍……

老人臂僵腿硬，跪不下持不住起不來，直折騰得雙方汗流浹背。

72.村東頭佛祠 晨

佛音繚繞，曙光初現(xiàn)。

小六子架扶老爹蹣跚而至，一句佛號邁四步，邊走邊念，走進祠門，燒第一炷香，第一個行頂禮，然后退居佛后，恭聽長老說法講經(jīng)。

73.村外土地廟 日

小六子鬼鬼祟祟地進入廟內(nèi)，來到廟內(nèi)土地爺神像后，輕叩了幾下底座下的木板。

神座下面有了動靜，慢慢地從地下洞穴里爬上一個人來，雖穿青衣戴小帽，但天窗外一縷光線掃過，讓人看出正是繆軍長的副官。

小六子與之交頭接耳……

74.佛祠 晨

小六子剛將老人扶進佛堂，便見長老那陰鷙的目光直掃過來，小六子與之目光對接后會意，便悄悄走出佛祠，拿出一個大花盆，使勁朝石條上一摔。

“砰”的一聲，瓷花盆變成了碎片。

聽到暗號，埋伏在祠外玉米地里的副官帶著七八個土匪打扮的人蜂涌而上，一下子包圍了佛祠。

副官：祠內(nèi)人都聽好了，我們是天王劉恩寶手下的軍爺，奉大王令，特來到劉家莊子報上次抬棺滅寨之仇!你們一個也跑不了，誰敢反抗，就叫這劉府上上下下化為灰燼，來個玉石俱焚!

小六子佯裝驚恐，哭腔哭調(diào)地喊：爹哇爹，你說怎么辦!都是你那嬌生慣養(yǎng)不聽老人言的小兒子，惹下了禍端，報應(yīng)到您頭上來了!啊啊，我的親爹，咱都受他連累，活不了了喲……你聽，劉恩寶……

長老也故作驚慌失措，不能自持，雙手合十，頻轉(zhuǎn)佛珠：阿彌陀佛……佛爺，快來救你虔誠無比的佛門弟子!快……快……萬靈的主哇，快顯靈吧……

老人絕望地：六兒，劉恩寶不是咱一家子嗎？他口口聲聲說給咱護院看家，什么邪毛鬼祟都不敢冒犯，你去求求他吧，看他有什么要求……

小六子魂不附體頭搖不止：不必不必，爹，土匪都是狼性，六親不認(rèn)，他爹娘都敢殺，況是你那最親最疼最出息的小兒砸了人家的鍋，端了人家的窩……我可不出去送死!

長老：既是不出五服的一家子，想必他也不敢加害老爺?，F(xiàn)在祠門關(guān)死了，我扶老爺進地道躲避一時，你馬上翻過后院墻，打玉米地里去找十一爺，讓他帶一班人來即可打跑這湊起來的十拉個匪毛子，只要把老爺搶回劉府，就不怕小毛賊了。

小六子：那，爹，我去搬救兵了!您老多保重!

75.獨立營營地 晨

小六子上氣不接下氣地闖了進來：快!快給我去喊十一弟，快快!老爺沒命了!

柳佛緣疾步走來，慌問：慢點說，爹怎么了？

小六子喘息著：不……不能慢，晚……晚一分鐘都不成……立馬救爹去!幾個湊成伙的土匪一下子就攻進佛祠，非要老爹的命不可，口口聲聲報你抬棺滅寨之仇!

王裕智勃然失色：爸，你就快帶人去救老爺哇!

柳佛緣：帶人？哪有人帶，都分到各村去發(fā)動群眾去了。

王裕智：那我隨爸去!

柳佛緣：不行，這營區(qū)不能沒人守，以防強人聲東擊西之計。

小六子：集合起人馬來黃瓜菜都涼了!爹的身子就找不到腦袋了。七八個小毛賊趁火打劫，我看十一弟帶幾名警衛(wèi)員去足夠了!斗敗的雞打怕的狗，聽到十一弟的聲氣名字都會嚇得尿褲子!

柳佛緣：就這樣，事不宜遲，勤雜人員都跟我去!

76.佛祠 晨

柳佛緣率七八個士兵風(fēng)一樣直朝佛祠卷來。

“乒乓”，一頓槍聲過后，柳佛緣高喊：獨立營來了!烏龜王八們快拿命來……

祠外的七八個土匪一聽柳佛緣的聲音，大驚失色，頓作鳥獸散。

小六子哈哈大笑：十一弟真是飛將軍，獨立營都是天兵天降，兔崽子們!穿了兔子鞋竄哇!走，救爹去!

小六子上前敲門。

門一開，誰也想不到副官帶一伙兇悍驍將從祠內(nèi)搶出，將毫無戒備之心的柳佛緣一下子掀翻在地，竄逃的匪卒復(fù)又奔回，隊員無一逃脫。

77.野外 日。

走在玉米地小道上的小六子禁不住滿心歡喜，見四周沒人，猴子似地起了個蹦子，嘴也忍不住唱起來了：

我正在城頭上觀風(fēng)景，

眼見城下亂紛紛，

哎，亂紛紛亂紛紛……

正唱著，一下子滑跌進一個水坑，掙扎著爬起來時，已成了個泥巴豬。

78.營門 日

小六子裝出氣喘吁吁的樣子一步跨進營門。

小衛(wèi)兵一橫槍，斥道：哪家的豬門沒關(guān)嚴(yán)!滾，這是你進的地方嗎？

小六子：我有火急的事要找侄媳婦，在路上跌了好幾個骨碌子。

小衛(wèi)兵：什么媳婦老婆的!我們這里都興叫同志，她叫什么名字？

小六子：她叫……叫王……裕智。

小衛(wèi)兵：嘟!大膽!王裕智也是你叫的，叫媽媽……好媽媽!

小六子：小兄弟，我真的是她親六叔，趕小輩叫媽，豈不亂了套。你也不能趕她叫媽呀!

旁邊一個上年紀(jì)的衛(wèi)兵認(rèn)真地說：雖說年齡上誰的媽也夠不上，可這里的軍民齊喊她“好媽媽”。她不顧家，不顧孩子，像親娘一樣沒黑沒白地為大伙操勞奔波，縫衣做飯，誰受傷她喂飯，誰病了她伺候，噓寒問暖，知疼知熱，思想上想不開，她熱心談話，感情上苦悶，她熱情談心，都感到她是個貼心人，暖人心，見了她都親得像見了媽媽一樣……

小六子：再怎么像，我也不能喊晚輩“媽媽”呀。啊呀，我十一弟被土匪抓去了，我得快告訴她……

年紀(jì)大的衛(wèi)兵：你十一弟是誰？

小六子：就是你們營長柳佛緣哇!

兩個衛(wèi)兵齊驚：快進，一步不能慢!直接到營部辦公室……

年紀(jì)大的衛(wèi)兵：那就喊“王政委”也中，可別直呼其名或侄媳婦喲，記下了？

79.營部辦公室 日

小六子邊往里闖邊沒命地喊：王政委，王政委，快去救你爸呀!不好了，不好了!十一弟剛到佛祠便被劉恩寶埋伏的人馬生擒了……

營部一值班員：啊，真的……營長他……可是王政委剛?cè)チ死钔停腥苏f一隊日本兵圍住了李屯大院，逼村民交糧……

小六子氣急敗壞：那怎么辦怎么辦!劉營長危在旦夕……

值班員：那我領(lǐng)你去李屯!

80.佛祠 日

丁副官揮舞著手槍站在被捆的柳佛緣面前，一頓亂嚎：柳佛緣，你還不認(rèn)識我吧？我可在此等了你半個月了!我是省駐軍司令繆澄流的副官，奉繆司令之命屈尊來到貴府拜訪。我?guī)状尉凑埬愎馀R，你卻一次次推拒，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我就叫你嘗嘗罰酒的滋味!來人!

劉恩寶持鬼頭刀從里間走出，咬著牙巴骨喝道：柳佛緣，你該認(rèn)識我吧？沒想到我還活著吧，更沒想到你會結(jié)果在我的手里吧。那天，你把俺兄弟趕盡殺絕，一火葬之，今天冤魂齊來索命，齊讓我提你頭去祭靈，你死到臨頭還有什么話說？

柳佛緣“哧”一聲撕開上衣，袒露胸腹，大義凜然，毫無懼色：劉恩寶，你這條喪家犬，辱沒了劉家列祖!來吧，這兒!臨死我本想大笑三聲，但唯一遺憾沒把你抓住連頭剁了!

劉恩寶鬼頭刀掄了個圓，“咯崩”一聲牙響：柳佛緣，我就不信你真不怕死!

柳佛緣仰天大笑：面對死神，只有走狗小人才痛哭乞告，壯士莫不橫刀仰天笑!劉恩寶，只怕今天你不殺我，明日我抓住你還會碎尸萬段!只是我順便再提醒你一句，凡謀劃剿匪滅寇，皆我一人所為，今既被捕，刀砍斧剁，應(yīng)我一人當(dāng)之，如你不想斷子絕孫的話，將我老父和其他弟兄都放了!

正當(dāng)劉恩寶張牙舞爪揮刀恫嚇之時，只聽祠外一聲車輪響，轎車?yán)镒叱隹姵瘟?，他走到劉恩寶面前，“啪”的一個耳光把他打了個趔趄，惡聲罵道：瞎了你的狗眼!孫大總統(tǒng)的恩人你就敢這樣對待!給劉爺松綁!

副官忙躬身：繆軍長!可把你等來了，我和黃師爺……

繆澄流瞪起眼罵道：住口，連你也不是好鳥，我是叫相請，你怎么眼看著這班鳥人胡鬧，虧我來得早!(邊罵邊假惺惺上前，親執(zhí)柳佛緣的手惋憐地說)這幫子混帳東西，都有眼不識泰山。劉參議聲名齊天，功德蓋世，我繆某想請都請不到的貴客，走，咱一塊乘車去司令部設(shè)宴接風(fēng)……

柳佛緣猛一下子掙脫了繆澄流的手，冷著臉子說：看來是一窩皮狐!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你就直說。

繆澄流欲言又止：也沒什么大事，只想請兄臺敘闊。

柳佛緣：繆軍長，我這小廟可容不下大佛，大軍長下駕請我這小兵，實惶愧之極!一是日軍包抄，我還有一營人馬等我相救，實不得空。二是我自幼在鄉(xiāng)野素食慣了，況信佛素食，忌五葷，連蔥蒜等異味的菜都聞不上來，那民脂民膏還是軍長去安享吧。多虧軍長相救，大恩不言謝，我走了！

繆澄流用手一攔，依然滿臉賠笑：劉參議，既如此也不便相強，我是去臨沂公干順路經(jīng)過這里，只有一件小事也隨便一問。聽人說，當(dāng)年孫大總統(tǒng)曾送給兄臺一把手槍，我喜歡收藏，想問一下買價。

柳佛緣一聲冷笑，朝劉恩寶一指：去跟身旁這條叭兒去要吧。他那次趁夜盜走了我劉家鎮(zhèn)宅之寶，我搜遍他山寨都沒找到，可氣殺我了！劉恩寶，你還我槍來！

劉恩寶氣道：我那點小窩窩，不叫你搜去了還有誰？

繆澄流一揮手：我軍務(wù)如火，管不了你們這些狗撕貓咬！(向丁副官使了個眼色，大步出了祠堂。)

丁副官一聲斷喝：柳佛緣，要想活命的話我再指給你一條路，那就是寫個命令，把你的獨立營全體招來歸順國軍，整編后還能當(dāng)你的營長。

柳佛緣嗤之以鼻：別看錯了定盤星！我和我的獨立營都發(fā)誓跟著八路軍救國救民，把小日本趕出中國去！國軍不國，光喊曲線救國，實為降日反共，禍國殃民，我柳佛緣為什么要跟獨夫民賊穿一條褲子！我相信，只有共產(chǎn)黨才能救中國！

丁副官：我說你這省議員也太不識時務(wù)了吧！你睜眼看看，國軍八百萬，皇軍皇協(xié)軍也有百萬，蔣委員長一聲令下，江南九千共軍轉(zhuǎn)眼覆沒，新四軍滅了門，畑俊六駐華總司令發(fā)誓蕩平山東，已親臨臨沂，小小沂蒙眨眼也從中國版圖上消失了，八路蝸居延安孤軍奮戰(zhàn)，馬上葬入歷史的墳?zāi)沽?！我真不明白留過洋，才智世罕的大議員竟糊涂愚頑至此，抱住僵尸當(dāng)菩薩又為哪般？

柳佛緣譏道：副官大人，糊涂愚頑的不是我，共產(chǎn)黨要比菩薩還高明靈驗百倍，蔣國賊才是僵尸。你應(yīng)該明白星火燎原的真理！蔣介石皖南逞兇，畑俊六鐵壁合圍，都不過最后瘋狂和死前掙扎。中國有句古語，楚雖三戶必滅強秦。自古無人不罵兵匪一家，而只有共產(chǎn)黨與生俱來軍民一家，八路軍不僅僅是蝸居延安的一個軍，而有四萬萬后備軍！這樣的軍隊是滅不絕的，只會越戰(zhàn)越強！反共者只能自取滅亡。丁大人，你說我和我的獨立營會干那傻事嗎？

丁副官氣急敗壞：柳佛緣，你真的是無藥可救了！你不想活命，還得顧你老爹和手下小兵吧？指給你最后一條路，讓老管家拿三千大洋來贖身！

柳佛緣冷笑一聲。

這時，門外沖進來一個人，連聲喊：三千大洋我?guī)砹?，馬上放人！

柳佛緣一驚，一看是王裕智，忙說：智兒，你怎么那么糊涂，竟敢私自拿軍費資敵！你不也教鄉(xiāng)親唱過，一尺布做軍鞋，一斤米當(dāng)軍糧，一個兒子送前方的歌！一分錢都是民血民汗民命哇！你昏了不成？

王裕智卻號啕大哭起來：爹，獨立營不能沒有你哇！軍民不能沒有你哇！三千大洋算什么……

丁副官疑惑地：她是你閨女？

柳佛緣：不，她是我兒媳。

丁副官：兒媳比閨女還動情，哭得那慘，連我都感動了！好，就看在她的份上我說話算數(shù)，只要交齊三千大洋，馬上放你爺倆回家團圓。

王裕智一陣驚喜，毫不遲疑地撕開衣襟，把藏在其內(nèi)的金項鏈、藍(lán)寶石耳墜、瑪瑙戒指及幾顆光芒耀目的珍珠全傾了出來：這是俺老王家老輩子的家當(dāng)，全讓我藏身上了，你數(shù)數(shù)總夠了吧？

丁副官眨巴著小老鼠眼，狡黠地笑笑，裝著鑒寶行家敲敲咬咬吹吹彈彈，最后搖頭道：按當(dāng)今市價，最高折一千大洋。

王裕智惱羞成怒了：我爺爺也是大清國老，慈禧太后親賜我奶奶的國寶，哪樣不值三千大洋？

丁副官陰險地笑笑：你說武則天的也行，可有啥標(biāo)記哇！再說人老珠黃，越古越不值錢！空口無憑，你把有標(biāo)記的拿件我看看。

王裕智略一沉吟，旋即下了狠心，一發(fā)狠，“呲”一聲撕開了軍褲前門襠襟，紅綢里竟是一把令人炫目的小手槍！

柳佛緣大驚失色，他一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晚了！他想上前搶回，然而掙了幾下都是枉然，他只想破口大罵，卻又罵不出，唯有怒視而已。

王裕智拿起手槍，幾個惡徒全嚇癱在地，唯抽風(fēng)而已。

王裕智卻柔靜地倒提槍口遞給丁副官：這是孫大總統(tǒng)贈給我爸的紀(jì)念品，上面有標(biāo)記，這才是無價國寶，都給你，總該夠了吧？

丁副官大喜過望，一手按住狂跳的心，正要贊嘆，眼仁忽又如狐貍般旋了幾旋，射出陰鷙的光。

王裕智：快放我爹吧。

丁副官臉?biāo)票鶋K：小娘子就學(xué)會了忽悠人！又是慈禧又是孫大總統(tǒng)的，這槍上我看半天都沒看到孫中山的手跡！什么人胡亂劃拉了幾個蝌蚪文，冒充國寶騙不識貨的瞎子！如此十塊大洋黑市上盡挑……狗咬尿泡讓我空喜一場，罷罷罷！

這可把王裕智氣暈了，她半張著嘴呆癡那兒，半晌才想起去奪小手槍，卻被丁副官一推，順勢將小手槍揣進懷里。

王裕智癱在地上，竟爬不起來了！她又氣又急又惱，號啕大哭起來。

丁副官卻縱情大笑起來，陰陽怪氣地說：小娘子，你爹說了，那把大總統(tǒng)贈給他的中山槍叫劉恩寶掠去了，也不難為你了，過后讓繆軍長跟他要……劉恩寶，你記住了？可不許也拿假的哄人！

劉恩寶點頭如搗蒜：記住了！哪敢哪敢！軍長要，我這就拿去。(邊說邊溜出洞門)

丁副官轉(zhuǎn)過身，皮笑肉不笑：小娘子，再扒扯扒扯大襟襖，把寶貝都倒出來吧，看有沒有真標(biāo)記的。我不會虧待你的，湊夠數(shù)我好放人。

王裕智頓時止了哭，用襖袖子把淚一揩，暗里一咬銀牙，卻吐出一聲軟言綿語：丁副官，你說話算數(shù)哇！算算，還差多少錢，我馬上給你湊去！

丁副官狡詐地伸出一個指頭：看在小娘子可憐份上，小手槍多算點，也頂一千，再湊一千吧！

王裕智轉(zhuǎn)身就走。

丁副官惡狠狠地又說：小娘子多湊哇，湊兩千，小手槍再給你，湊三千，全都給你！

王裕智朗聲道：你等著，我一定湊夠兩千，說話算數(shù)噢！

凝望著那可憐無助的背影，柳佛緣無邊的惱怒化成了不盡的悲憐……

81.柳佛緣家 日

王裕智上氣不接下氣地奔回婆家，一迭聲喊：娘娘娘!我爸被綁架了，就在佛祠里綁著……

還沒等王裕智說完，河?xùn)|獅便吼起來：他死活別來找我!他一腳想把我踢死，俺已斷絕了一切關(guān)系。哼，誰知您公媳倆唱的哪一出!上回自己綁架自己，又犯了老病是吧？看見你倆就夠了!別障我眼珠子!上次向老爺子要的錢，這次再要去!

王裕智：娘，這次連俺爺爺都一塊綁了，實在不騙你，你就看在爺爺疼你的分上……

胖婆：看誰的面我也沒一文錢給你，滾遠(yuǎn)點!

82.柳佛緣老母家 日

王裕智按緊胸口，氣喘稍定：奶奶，我爸和爺爺均遭綁架，他們要叫拿三千大洋，你說怎么辦？

老人一聽，急得渾身哆嗦，哭起來：我的兒……兒哇!老身我既沒閑錢也想不出辦法，你快去找老總管去。

83.老總管臥室 日

王裕智緊拉住老總管求乞。

老總管也急得團團轉(zhuǎn)：啊唷，我的皇天爺，老爺沒命，小老兒也不活了!可上哪弄錢哇？鑰匙老爺拿著，銀票老爺鎖著，沒他簽押誰也領(lǐng)不出錢來，急煞人了……這樣吧，我領(lǐng)你去求四個大娘……救人要緊!

84.大大娘家 日

王裕智磕頭出血：求求大娘……

大大娘一扭臉子：你問問老爺子這些年給俺多少錢，都偷給了那個小娘和最小的小嬌娃……這幾年我又接連生病，還借了錢哩……

85.二大娘家 日

王裕智磕完頭，又咬破手指寫了血書。

二大娘一扭屁股：光小六子這個狼熊就把俺敗慘了，外頭賬借得像馬蜂窩……誰幫俺幾個，我給他朝北磕朝南磕……

86.三大娘家 日

王裕智哭訴完，老總管又替她寫了借條：喏，你拿這借條，只要保出老爺來就不愁錢了，我連高利息都給你寫上了，一月內(nèi)還不上，你找我要。不看我這張老臉也得看侄媳婦……

三大娘這才回嗔作喜，拿出了五百大洋。

87.四大娘家 日

王裕智剛說完，四大娘便捧出錢匣子，全部傾在桌上；數(shù)了數(shù)，正好一千元。

老總管嘆口氣：還差一半?yún)龋匠＠蠣斮p給我點古董，我回去折變?nèi)ァ?/p>

王裕智攔住了他：總管老伯，不難為你了!再說，上城變現(xiàn)時間也來不及，越看你急用，人家仨核桃兩棗的越坑人!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還是我回我娘家求求去，明早一定去贖。

88.沂水縣城憲兵司令部 日

伊村正在穿著和服練刀，指東打西，上下翻飛。

長著三角眼的曹長川田走進：聯(lián)隊長，山東駐軍司令土橋一次將軍密函。

伊村挽了個刀花，立正收勢，接過了信函，閱畢驚喜：總司令真是大日本福星！魄力無人可及！現(xiàn)已率精兵分11路包圍了山東小延安，泰山壓卵，羅榮桓、朱瑞、王建安、黎玉們統(tǒng)統(tǒng)死無葬身之地了！

曹長：好哇，我們只要做好迎接天兵的準(zhǔn)備就是了！

伊村點點頭卻又緩緩搖起來：我還有一塊心病也就帶棺材里了……

曹長：什么心??？

伊村：國寶哇！

曹長：國寶咋？

伊村：你想，畑俊六這條瘋牛一到，肯定要三光沂蒙山，像南京一樣玉石俱焚，柳佛緣雖化成了泥土，可他那把中山槍也就成了千古之謎！

曹長：那趁大軍到前先去取哇！

伊村：上哪去取？

曹長：上柳佛緣營房哇！

伊村：你知道藏在營房里？

曹長：可推算哇！那次劉恩寶從他老家里搜到了，藏在山寨。山寨被柳佛緣搶占夷為平地，肯定不會再藏在老家了，老家有劉恩寶的內(nèi)線和臥底，最不保險，傻瓜才放家里，只會放營區(qū)里。

伊村點點頭：就算放營區(qū)里，我們又怎么能取到手呢？

曹長敲敲腦殼：只須如此如此……

89.山路 晨

濃重的霧氣像乳白色的奶汁四處流淌，淹沒了村莊，填嚴(yán)了山谷。

伊村趁霧率隊向營區(qū)包抄而來。

90.營前 日

已看見營地了，伊村一個手勢，日軍立時俯身潛行。

正行間，只聽“啪”一聲炸響，直嚇得曹長和幾個日兵同時栽倒在地。

伊村驚魂稍定，便罵：八格！八格！是羊鞭不是槍響，繼續(xù)前進！

十幾只羊直朝日兵沖來，將一日兵撞個趔趄，日兵舉槍欲射，卻被曹長攔住。

伊村用槍指住了一個傴僂著腰的白胡子放羊老頭：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壞了的，死啦死啦的有！

白胡子驚恐萬狀，一下子跪倒在地：太君……饒命……饒命……

伊村：你的，說實話，獨立營還在那里嗎？

白胡子：太……君，我哪知道哇，只知道放了18只羊，一會兒數(shù)……一會兒數(shù)……少了賠不起哇……

伊村：你整天在這里轉(zhuǎn)，就沒發(fā)現(xiàn)一點動靜？不說實話死啦死啦，快說!

白胡子佯裝思考，旋附身悄道：可別說是我說的……昨晚天上黑影時，我躲石縫里，瞅見他們鉆了那個山洞……

伊村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果見有座陡峭的山崖，崖上覆蓋著藤類，似有洞穴，便一聲吼：老頭，帶我們?nèi)ィ?/p>

白胡子驚怖萬狀：太君……我不敢……他們會殺我……我的羊……

騰翻譯一揮刀：老不死的，不聽太君死啦死啦的有，頭前帶路！

白胡子做萬般無奈狀，垂頭喪氣：我的羊，四處是……待我集合……(邊說邊操起牛筋長鞭，朝空一甩，“啪啪啪”連響三聲，散羊乖乖地攏來成一隊往前走。

白胡子鞭稈往上一指：呶，就在那……唉，我老了，不中用了……爬不上去了……

91.山洞內(nèi) 日

幾個大鐵盆內(nèi)，小貓小狗在里邊亂蹬，鐵球滾動……

旁邊一鐵桶內(nèi)，放著幾掛火鞭。

92.山洞外 日

兩側(cè)灌木叢、臥牛石旁，獨立營戰(zhàn)士們隱身其間，一個個怒目瞠視，有的扣住扳機，有的擰開手榴彈把彈弦掛在無名指上……

93.山洞下 日

伊村仄耳細(xì)聽，洞內(nèi)傳來一片嘈雜聲，他揮東洋刀傳令：機槍班封鎖洞口！川田君，你指揮架梯班十梯同架，齊忽拉攀洞，國寶準(zhǔn)在洞內(nèi)！誰能搜到那把中山槍，天皇親授大和勛章，官升三級！

剛要攀到洞口，山洞里突然一片爆響，梯上人齊栽，幾架梯子同時倒地。

曹長：聯(lián)隊長，我們又上當(dāng)了，洞里根本不是槍響，而是火鞭……

伊村揮刀：八格，機槍掩護，大膽攀梯，通通的!

快接近洞口了，戰(zhàn)士們一槍一個，練起了活靶。

曹長吼：聯(lián)隊長，八路在山頂上，快下令從四面包圍山包。

日偽軍像被驅(qū)趕的羊群，潮水般往上涌。

李連長一躍而起，高呼：同志們，我們跟敵人拼啦!沖哇!

敵我雙方展開了一場肉搏血戰(zhàn)。

這時，只聽一陣呼叫：一大隊人馬趕到了!

民兵隊長邊帶隊沖殺邊呼：獨立營的同志們，我們的大隊人馬來了，包小日本鬼子的餃子哩……

曹長一聽，趕緊招呼翻譯一塊護擁著伊村往后逃。

94.山路 日

聽不到槍聲了，三人累得都像驢一樣歪滾地上。

伊村仍不舍氣，掙扎著站起來，揮起東洋刀：組織二次沖鋒，非把中山槍找到不可!

猛然，背后跑來一人，緊緊摟住他的腰：太君，中山槍找到了!

伊村猛回頭，見是劉恩寶，疾問：在哪？快給我!

劉恩寶：就在那，快跟我去拿……不，去搶!

伊村：搶？那得帶多少人？怎么個搶法？

劉恩寶：就在劉莊子村前佛祠里，只有繆軍長的十幾個人馬，把祠四面圍定。

伊村：為保險起見，川田君，你去集合所有人馬……

曹長敲敲腦殼，搖手道：我們跟繆軍長拼命的不要，和這些地頭蛇鬧翻了對我們沒好處，只宜來個人不知鬼不覺，悄悄的，打槍的不要!只須如此如此……

伊村：好，就這樣!劉恩寶，你快去依計而行。

95.佛祠內(nèi) 日

丁副官悄悄對長老說：好不容易把中山槍騙到手，只恐夜長夢短，我得抓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你仍舊在此繼續(xù)演你的好戲，等拿到那三千大洋再走，咱倆分……

長老搖了搖頭：多少人對這支槍都絞盡腦汁，死命相奪，而今路上關(guān)卡土匪又多，實不安全，千萬不能冒險。我看白天不要出門，等到半夜……

這時，劉恩寶一步邁進：對，還是師父想得周全，我也是這個意思。夜半時分從院后地道口走，出去后直鉆玉米地……

丁副官：劉恩寶，你這會兒哪去了？

劉恩寶：我去帶我的兵去來，組成一支護寶隊伍，萬無一失!

丁副官：好，劉恩寶，你護寶有功，我保奏繆軍長提拔你。天黑前后，你就安排暗哨潛藏祠四周，不準(zhǔn)任何人靠近。

劉恩寶：得令，丁老總盡管放心!

96.佛祠后院地道口 夜

地道口伸出一個腦袋，四周望了半天，才向后面悄聲說：丁老總，跟我來……

丁副官爬出地道，緊跟在劉恩寶身后，一行四人正要進玉米地，只聽一聲野貓子恐怖的笑聲響在頭頂：嗚呼哈哈……哈哈……

祠后拐角處立時涌出幾條穿黑衣戴頭套的黑影來，將四人一齊掀翻，塞住了嘴巴，渾身搜翻起來。

一支精巧絕倫而又閃著輝光的手槍落入伊村手中，他一揮手，領(lǐng)著人就要往地道口里鉆。

曹長一手?jǐn)r住了他：聯(lián)隊長，咱都不能進去!

伊村惱怒地：為什么!我要馬上進去，親自殺了柳佛緣。他害得我好苦，那次我差點壞他手里，至今肩胛還疼，這仇……

川田：這仇早晚得報，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現(xiàn)在咱連面也不宜出。

伊村暴躁：什么時候才是時候!

川田：留著他當(dāng)誘餌，等到獨立營都落進陷阱里的時候，那時我們再押上柳佛緣到土橋司令那里去請功領(lǐng)賞，借土橋手殺之，又得一筆外快。

97.佛祠內(nèi) 夜

翻譯帶幾個偽軍走到長老面前，深深一揖，雙手合十：大師，我們是繆軍長派來接應(yīng)丁副官的，并讓我們一道帶上柳佛緣。

長老：為什么？

翻譯：一是此處極易暴露，走漏風(fēng)聲，不安全，只能趁這半夜人不知鬼不覺時悄悄押走。二是關(guān)進牢里，貼出告示，誘其同伙劫獄，以便一網(wǎng)打盡。副官就在門外等候，我們一并護送，面交軍長。軍長讓你繼續(xù)留此演戲，把老頭子當(dāng)人質(zhì)，哄出那三千大洋!可不能獨吞喲!

98.大牌坊前 晨

老總管暼見了匆匆奔走的王裕智，關(guān)切地喊：智兒，錢夠了沒？

王裕智哭喪著臉：老伯，沒想到我家剛遭了匪劫，也只能湊四百大洋。

老總管長吁：還差一千一百哇，愁煞人了!

王裕智：老伯莫愁，我磕頭跪爐子也得再湊一百，夠兩千先贖回爸那寶貝槍就謝天謝地了!自個老祖留傳的家寶，我豁上不要了。

老總管搖頭不止：那全是宮廷寶疙瘩哇……哎，智兒，你應(yīng)該到縣委書記那里去一趟……

王裕智一拍巴掌：人慌無智!我咋沒想到組織領(lǐng)導(dǎo)呢!

99.一間小草棚內(nèi) 日

縣委書記對流著淚的王裕智說：縣委窮得叮當(dāng)響!別說沒錢，就算有錢也不填這黑窟窿!智兒，你沉下心冷靜思考一下，就會看出這不過是敵人設(shè)的圈套，無底陷阱!錢湊夠，他也不會放你爸也不會給你中山槍的，他可以再找借口!

王裕智凄惶賭氣地：就算中山槍不要了，總不能看著爸遭殘害吧!

縣委書記堅定地：當(dāng)然不能!我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他的，當(dāng)然除送錢外!我已想了好幾套方案，比如劫途，劫獄，劫法場等。聽內(nèi)線人暗報，鬼子已連夜偷偷把你爸轉(zhuǎn)移到了憲兵隊，下一步要干什么，你也可將計就計，以他閨女送飯之名去探監(jiān)，或以湊不足錢為名去接觸有關(guān)上層，打探一下往臨沂押送的時間、路線與方式……另外，我寫封信你放飯盒送去，讓他放心，敵人還想利用他，一時不會有危險，并讓他盡量與敵周旋，麻痹敵人，拖延時間，以利解救并配合我們行動。

100.憲兵隊看守所 日

王裕智離開好遠(yuǎn)，兩個鬼子就“嘩啦”拉響了槍栓：走開!任何人不得靠近!

王裕智：我是柳佛緣的閨女，爹臨死前怎么也得讓我見一面吧。太君，你就可憐可憐俺這家子孤兒寡母吧，娘急瘋了，給爹送這點倒頭飯，也算全家人心意!送不到，亡魂饒不過我們也饒不過你們!行行好，太君，小女子給你們跪下了……

一鬼子涎流不止：花姑娘的，好好的，大大的高高的……

另一鬼子一把推開他，挺刀要刺：說什么的也不中不中的，沒有大佐手令，任何人都不得靠前的!

王裕智把衣襟一扯，露出滿腰炸藥雷管，吼聲若雷：今天再不讓我進，我就死在這里，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兩個鬼子都嚇暈了眼，忙說：進吧進吧，要快送快出，以免大佐知道了……

101.看守所內(nèi) 日

柳佛緣緊緊抓住王裕智的手不放，王裕智用背擋住了看守的視線，把柳佛緣遞過來的那張紙頭趕緊掖入內(nèi)衣，然后用指節(jié)重重地敲了敲飯盒。

102.草棚內(nèi) 日

縣委書記展開紙條，緩聲念道：自被捕起，我就一心以身殉國了。雖死無憾，但有一事死不瞑目!我無時無刻不在擔(dān)心我的戰(zhàn)友——獨立營的同志們會不顧性命地前來救我!何況我和智兒都離開隊伍，他們是很容易被沖動蒙住雙目迷住心竅的。我一被捕，敵人肯定就會想到這一絕戶毒招，利用我打盡獨立營。我看得出來，他們已布好重兵，埋好伏兵，這是多么可怕!我唯愿早死，也避免上演此幕!你見信后可速轉(zhuǎn)領(lǐng)導(dǎo)，每個戰(zhàn)士的生命與我都具同等價值和分量，萬勿拿戰(zhàn)士生命開玩笑!救我一人得犧牲多少戰(zhàn)士，我無論生死魂都不會安寧。唯一乞望是讓羅榮桓政委能派一支小分隊來把獨立營接應(yīng)出去，并要求并入115師，使獨立營新生并壯大，成為抗倭悍軍，唯此我死而無憾，天靈欣慰……

縣委書記邊看邊點頭：高瞻遠(yuǎn)矚哇!智兒，也只有這辦法了，就按柳佛緣的方案辦。你馬上化裝前去馬牧池東辛莊王換于家，探聽一下羅政委還在那嗎……

103.羊腸小徑上 日

一個眉發(fā)如染、襖破如縷的流浪老嫗踽踽而來，細(xì)細(xì)看來，是王裕智。

前面橫著一道關(guān)卡，王裕智舉目打量起來。

一座大炮樓正騎在兩山夾谷的唯一通道上，鐵絲網(wǎng)直扯到山頂，攀繞均不可能，通關(guān)處日偽軍混雜，嚴(yán)查行人。沒良民證者均被扣押。

王裕智正愁腸百結(jié)，卻見一個叫花子混出關(guān)去，不由一喜，便從要飯籃中摸出個豁口黑碗一手端著，一手持打狗棍一戳一戳往卡上走。

突然，一陣馬蹄聲響，一溜人馬來到關(guān)口，王裕智溜眼一望，不由大吃一驚，為首一人竟是劉恩寶。

劉恩寶嘶聲吆道：畑總司令已悄悄包圍了小延安，鐵壁合圍!聯(lián)隊長嚴(yán)令皇軍協(xié)軍弟兄們，不準(zhǔn)放一個可疑人員過去報信，并特別強調(diào)不要放這個女人過關(guān)。(邊說邊拿出一張畫圖掛在關(guān)前)

王裕智搭眼一看，直驚得魂飛天外，差點癱倒在地，那張畫影圖形，正是自己。她急忙抽腿回身，隱在一塊大碾盤石后。她思考著，突然想到了什么，毫不猶豫地揀起塊牛角石，雙目一閉，直朝自己的門牙狠命一砸。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傳遍每根神經(jīng)元，兩顆門牙掉了下來，她“呸呸”地吐了幾口血，兩腮便腫脹起來了……

104.關(guān)卡不遠(yuǎn)處 日

王裕智過了關(guān)，她正暗自慶幸，忽聽背后一陣馬蹄聲急急傳來，她一急，趕忙岔上斜路。

山路狼牙，坑凹難測，突覺一腳騰空，骨碌碌直滾下溝底。

105.日軍憲兵隊 日

刀光閃閃，上下旋飛，伊村正在揮刀劈刺，可以看出他刀法精湛，武藝高強。他耍到興處，一跺腳東洋刀往前猛刺。

正在進門的劉恩寶嚇得癱下：媽!

伊村一喜：好兒子，前些天認(rèn)我當(dāng)?shù)?，這又認(rèn)我當(dāng)媽!不識公母了？

劉恩寶恬不知恥：有奶就是娘!今天又來討口奶吃。太君，再給兩千發(fā)子彈吧。

伊村登時眼如銅鈴，兇焰四射，驀然起刀，直朝劉恩寶天靈蓋劈下：死啦死啦的有!

劉恩寶一閃身，膝行以進，抱住伊村大腿磕頭如雞啄米：爹，虎毒不食子!孩子縱有千樣不是，然孝心天鑒，忠心神知……

伊村哈哈縱笑：乖兒，老子再饒你縱匪之罪，但卻要戴罪立功。土橋司令見我逞報后，對辛亥功臣柳佛緣大感興趣，立命押去。況這冥頑分子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就由你押送進臨沂。

劉恩寶一抱頭：爹，你還不如把兒一刀砍了!柳佛緣這么個省內(nèi)外名流，加上手下一幫虎狼兄弟，一上路還不叫人截殺零剮了。

伊村：那就夜里送，神不知鬼不覺，往吉普車?yán)镆晦簟?/p>

劉恩寶頭搖成撥浪鼓：神不知鬼不覺？但只要一行動，就有人知，內(nèi)奸特務(wù)……

伊村：那我們就不送了？

劉恩寶：那就發(fā)電報，讓土橋司令派重兵來押去。

伊村：別光腚推磨轉(zhuǎn)著圈丟人了!不叫司令笑掉大牙？砸我聯(lián)隊長門面!傳川田!

川田進來，坐定，沉思有頃，忽然站起：干脆我們就走國道，大張旗鼓送!

二人同時驚駭：那不是狼口送羊!

川田附伊村耳：同時來個掉包計，引蛇計，如此一舉兩得，一石三鳥……

劉恩寶皺眉：可那條猴子嶺不是人走的哇，又黑燈瞎火的，我……人少了怕不行吧……

伊村：就按川田君說的辦!人越多，目標(biāo)越大，人越少越易保密越安全，就你仨!

劉恩寶愁懼不已：就怕這密難保，我丟命事小，誤了省司令都……

川田陰險地：那就再給你加個雙保險，一是讓劉黑七挑幾名高手暗中遠(yuǎn)遠(yuǎn)護送，出了問題唯他是問，二是廣造輿論，大街小巷馬上貼滿明天處決柳佛緣的告示，除轉(zhuǎn)移柳佛緣那一黨人的視線外，還可以假亂真，將柳佛緣的黨徒引入法場，一網(wǎng)打盡!

伊村：高，川田君不枉我特聘高參也!劉恩寶，這回由山東皇協(xié)軍總司令保駕，總該大大的放心，放心大大的了吧。

106.憲兵隊看守所 黃昏

川田進了監(jiān)室：柳佛緣，你家里不給你湊買命錢，就別怪皇軍無情了，記住，明年今日是你周年!

劉恩寶假惺惺地抹淚：十一爺，布告已貼出去了，明天午時在府前正典?？丛谖业拿嫔希?lián)隊長今晚設(shè)宴為你送行，并同意我陪公子走最后一程……請!

107.憲兵司令部 夜

一個穿戴著柳佛緣的全套行頭的人被押出，推進吉普車。

柳佛緣被封嚴(yán)了眼睛和嘴巴，兩個漢奸押著他朝后院走去。

108.山路 夜

群山如聚，萬籟俱寂，漸顯三個模糊的黑影，鬼魅般緩緩前移。

一聲貓頭鷹哀唳過后，恐怖的碑墳后又轉(zhuǎn)出三個鬼影，寒光閃閃的鬼頭刀如鬼魅亂眨的眼睛。突然，兩個鬼影向前一躍，把兩個漢奸劈成了兩半，后面的劉恩寶嚇暈在草叢中。

蛤蟆眼刀尖直指柳佛緣心口：柳佛緣!你聽真了，我們不是來救你的，而是來取你腦袋的!大概忘了俺吧，可俺仨一剎也沒忘了你，當(dāng)年在日本壞我好事，俺仨就矢志習(xí)武，心心念念，一刻沒忘復(fù)仇!只你命大福大造化大，幾次瞅準(zhǔn)機會下手都沒得手，幾次都被那俏冤家救了，還打瞎我一只眼。這次好了，在這荒山百里無人煙處，又伸手不見五指，別指望有人救你了!砍頭剖心，隨我仨收拾了!不過，臨時還不想要你死，只把你雙臂削掉，既叫你生不如死，又失去反抗能力，再塞山洞里，通知那俏冤家拿中山槍來換，叫姊妹花自投羅網(wǎng)……伙計們，抓緊下手，先報這半世仇!

兩個家伙惡狠狠地舉起鬼頭刀來，正欲砍下，只聽“當(dāng)當(dāng)”連聲響，兩個歹徒立時倒地死亡，而蛤蟆眼躍到了半空，兩個蒙面人矯如蝙蝠，一提身飛趕而去。不一會兒，一顆人頭落至柳佛緣腳下。

柳佛緣一驚愕的工夫，兩個小天使站在他面前了。

“表哥!”

“表妹!”

三個人緊緊擁吻在一起!

良久，柳佛緣才松開了她們，激情澎湃地問：這回我以為真完了……咋這么巧，又遇見了你倆？

容表妹嘻嘻一笑：豈能不巧喲!在日本，我當(dāng)晚就聽到這三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切齒聲，但又不敢違拗江湖上“不得乘人之危，不得無故暗下殺手”的定規(guī)，我倆只好耐心尋機，輪流監(jiān)視其行止，待其實施行兇犯罪時再出面截殺解救，當(dāng)窺探到三人進入沂南，更是處處尾隨時時提防。那次在貴府中我成心戳瞎他一只眼，警告他們放下屠刀，誰知這伙惡棍至死不改，今夜又在這百里荒野趁機下手，還揚言連俺倆一塊拾掇，尚未聽完，我就按捺不住，趁其兇殺時決然出手開殺戒了!

柳佛緣又一次情不自禁地?fù)Ьo二女俠，不由慨嘆：原來如此!唉，為了我可耽擱你倆的終身大事了!我罪莫大焉!

容兒正色道：江湖上有一口號“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表哥乃民國功臣，又是抗倭旗幟，自然是國家棟材，民心所賴，我二人能為之獻身，三生之幸也，何況我倆早就以身相許……

小玉率直掩口一笑：俺倆可不光為你，還為中山槍……

柳佛緣又一聲慨嘆：棄身就國，咱仨可謂不謀而合!你倆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真是信佛得佛報!哎，容妹，這些年我給你寫了不少思念之信，咋一封不回？

容兒苦笑道：我可只收到一封絕情信!表哥，在東京時我就發(fā)誓非你不嫁，寧可一死殉情，此后一直思情綿綿，不可終日，正在春宵煎心時，卻盼到你那絕交斷情信，我哭了三天，得場大病，本想一死了之，又想起你和槍之安危，掙扎著撐了過來……

柳佛緣搖頭：唉，沒想到你倆如此癡心不改!小玉總該追尋幸福呀!

小玉仍顯羞澀。

容兒代道：自別后，師娘就讓我倆嫁給她的兩個兒子，我倆不從，便被關(guān)了起來，所幸老大暴死，我成了自由身，小玉無奈嫁了師娘小兒，那小兒不務(wù)正業(yè)，被警察抓去，這才宣布斷絕關(guān)系!

柳佛緣搖首不止：早知如此，我一天也不和河?xùn)|獅過了。那母夜叉兩眼只認(rèn)錢，一過門就想制服我，那架勢我一看就夠了，何曾一天恩愛親近過!因組織民團怕受連累，更和我宣布斷絕關(guān)系，我凈身出戶也有十幾年了……這輩子我沒過一天人日子……現(xiàn)在好了，不謀而合，志同道合，天作之合，咱仨再也不分離了!

小玉喃喃道：這多少年，俺倆常念“人在槍在”四個字，柳兄，那把寶槍呢？

柳佛緣突發(fā)一聲驚叫：可惜槍已落入了日本聯(lián)隊長伊村之手!

容兒登時一躍而起：中國國寶豈容小鬼子玷污!小玉，你留此保護表哥，我去取寶!(轉(zhuǎn)身離去)

109.山路 夜

柳佛緣和小玉在低聲交談。

容兒出現(xiàn)在面前，只見她面如黃紙，臉容扭曲，站立不住，剛把小手槍交給柳佛緣便頹然倒地。

二人緊忙抱住她。

躺在柳佛緣懷里，容兒才喘息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我不行了，勉強到此……在我潛入內(nèi)室盜槍時，卻驚醒了伊村，終于制服他并逼他交出中山槍后，沒想到老奸巨猾的曹長背后開了槍……我負(fù)痛疾行，終于使出全身力氣拋出飛鏢才擺脫他們……一路上流血過多……(暈厥過去)

二人痛苦地呼喊著。

容兒雙目瞳仁失光，舌轉(zhuǎn)失靈，依然掙扎著說出一句話：表哥……國寶要不落入鬼子漢奸頑軍特務(wù)之手，只有交給羅政委……

突然，殺聲四起。

110.臨沂與沂南交界處湯頭 日

日軍侵華總司令畑俊六拍著山東省司令官土橋一茨的肩頭不可一世地說：土橋君，這次我讓你立頭功，馬上帶兵到沂水一線督戰(zhàn)。5、6、7、10混成旅團全部，22師團和17師團的主力，32和33師團各一部加上八縣守備隊和皇協(xié)軍，三方面同時圍住小小沂蒙，掘地三尺，讓它連個老鼠也逃不出去，羅榮桓、朱、黎、王，什么小延安，也許明天都成了歷史。當(dāng)年松井石根不過是華中方面軍司令，九路攻南京，殺30萬人，一戰(zhàn)轟動世界，傲視歐亞，我自任總司令尚未震動日本朝野，今天，我要用更大規(guī)模的屠殺全殲115師及山東縱隊，讓山東永成治安模范區(qū)，也讓東條那小子驚掉眼珠子，不可小覷我!

土橋頻頻點頭：咳!哈伊哈伊!我土橋唯命是從，馬上鐵筒合圍!

畑俊六狡詐地眨眨眼，又搖頭道：網(wǎng)開一面，令其鉆入口袋，咱拾干魚，豈不更省力，來個斬草除根!你讓22師團的內(nèi)田、山田旅團在沂水莒縣一線守備，留出河陽到蒙溝10公里空隙……

土橋不解，直著眼囁嚅道：留這10公里……

畑俊六頗有幾分得意：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每次皇軍出擊，八路都往濱海跑，所以我把裝甲車、坦克、騎兵調(diào)給你們，在沂沭間作機動，加上師旅團重兵，我想沂蒙山是八路第一個墳場，而你們那兒是八路最后的墳場!

參謀長過來報告：總司令，這幾天我軍分進合擊，兵馬一出動便封鎖消息，人員只進不出，而且白天休息夜間趕路，秘密進擊，使敵猝不及防。經(jīng)這兩天戰(zhàn)斗，臨、費、蒙、沂、莒各地軍兵分11路，在飛機、坦克、火炮掩護下，已完成了北從界湖，西從青駝，東到河陽，南到半程湯頭等地水泄不通的鐵圍，離羅榮桓老巢留田只有五里路，只等總司令一聲令下……

畑俊六：聽清了嗎？土橋君？四面鐵圍，只西北角上一條縫，快去拾干魚吧，然后，唔……(他雙手一捂)此區(qū)域內(nèi)殺個雞犬不留!南京大屠殺嚇得國民黨頭子蔣介石一翅飛千里鉆了峨嵋洞，這次定叫共黨頭子朱毛嚇得跳黃河，讓土包子再不敢偎八路的邊!去吧，回來可要提著羅榮桓的頭哇!面對九路皇軍精銳，老蔣十萬大軍兵敗如山倒，國都、國父陵寢都不要了，總司令出馬，八路合擊，這可是古今中外開天辟地第一回!我看羅榮桓兩千老弱殘疾能鉆地縫？只怕十個羅榮桓兩萬精兵也插翅難飛!

111.伏山莊 夜

115師官兵在睡覺，傳來四面隆隆槍炮聲。

德國記者希伯從屋縫里看著臨蒙公路上絡(luò)繹不絕的坦克戰(zhàn)車，激奮難抑地拍打著地面對谷牧說：這是我終生難忘的夜晚，最神奇的戰(zhàn)斗!在密不透風(fēng)的鐵桶陣?yán)?，一個特務(wù)營一個不少一彈不發(fā)，掩護兩千勤雜人員安然脫險。羅政委創(chuàng)造了軍史，留田突圍創(chuàng)造了神話!我要馬上寫出來，讓這無聲的戰(zhàn)斗震響世界!

參謀處長李作鵬走來：政委，真是吉人天相!正如你所預(yù)料，越是防守最嚴(yán)密最危險離敵大本營越近的地方越安全，可咱雖跳出火圈鐵桶陣，但仍處包圍圈，咱趁這大霧抓緊跳吧，撤進這大青山……

羅榮恒冷冷一笑：跳？往哪跳？我可想再跳進鐵桶陣去呢!畑俊六、土橋饒了我，我卻不想放過他們!現(xiàn)在就給他拉清單!

希伯瞪圓雙眼：政委，你真?zhèn)€吃了豹子膽？日本總司令千里迢迢尋你不著，你卻往人家大本營里鉆。剛才都快嚇暈了，餓虎沒傷你一根毫毛，你還想摘虎膽去？

羅榮恒一笑：算你說對了!怕虎被虎食，打虎虎逃竄，莫忘獵人本色!咱趁霧鉆深山是安全了，可這沂蒙中心區(qū)父老定遭大難!我決定不但不向外線撤，還要主動暴露目標(biāo)!

李作鵬臉嚇得變了色：啊!暴露……還主動？那不是肥豬進屠夫家——找死哇!政委，千萬別……別……逃脫虎口已屬萬幸，別再摸虎屁股去了!那只能因小失大，自套絞索的!

羅榮恒肅然：不能因小失大，這是鐵原則。但孰大孰小卻有很多人鬧顛了，正是為了百萬鄉(xiāng)親之大，我才決定玩敵于股掌之上。險固有，但革命每一步都在涉險河，只要摸著石頭……

希伯雙手一攤：水渾流急上哪摸？只會被激流沖走!你看，槍一響，臨沂軍說到就到，留田災(zāi)說降就降，畑俊六、土橋都是瘋狗，萬一群狗齊至……

羅榮恒一臉鄙視：我大老羅天生愛惹瘋狗!激怒這個不可一世的法西斯魔頭，心里暢快!南京殺我30萬同胞，這口惡心還沒出，今天叫他嘗嘗中國人拳頭有沒鐵腥子味!看今后還敢小覷我中華不!大家放心，羅某雖不才，也傻不到會以卵擊石，頭腦既不發(fā)燒，心血也不來潮，正如留田突重圍，這我也幾經(jīng)思慮，正是利用敵之撲空急迫尋我之情，這調(diào)虎離山拖敵疲敵之計才更有把握。為不讓沂蒙這塊寶地從地圖上消失，為減輕根據(jù)地和山縱的壓力和損失，我們必須來個將計就計。先把畑俊六牽出小延安再牽出沂蒙，決不讓南京慘案在此上演!我決心已下，由黃國忠營長率兩連和全體司號員直奔垛莊石嵐設(shè)伏。

黃國忠剛走，王裕智便一頭撞了進來：我我……我……找羅……

羅榮恒一驚，還沒看清這個被泥血汗水蓋住臉糊滿身人的面目，便見瘋老嫗咧開沒牙的大嘴號啕起來。

羅榮恒：老大娘！老大娘!(邊喊邊上前扶，還給她端了杯茶)

王裕智一口灌下，急切地說：快去接應(yīng)救獨立營，他們在沂南，要加入115師，只是找不到你們，現(xiàn)在日本人也布置了重兵在找他們。

羅榮恒即刻站起：好，我馬上派人去!

李作鵬憂心忡忡地：政委，還派!派誰？一個特務(wù)營，去了兩連，只這一個連就不保護師部機關(guān)和您的安全？

希伯：是呀政委，你身邊可不能不留保衛(wèi)人員!

羅榮恒果決地：孫連長，事不宜遲，快隨王政委抄小路去救獨立營，別管我!我身邊人越少目標(biāo)越小越安全。忘了在郯南在梁山，我只帶幾個人跟日偽軍捉迷藏，敵人前腳出村，咱后腳進村，倒整得那個山東最高司令官叫什么尾高龜藏的疲于奔命氣急敗壞，都說我有神罩著是福將，跟我走的都是大命的，有貴人護著，你就放心去吧。

112.山野 夜

聞聽后面腳步聲嘈雜，小玉挽起柳佛緣鉆進山溝。

十幾個黑影沖了上來，為首一人壓低聲音喊：劉恩寶!劉恩寶!

劉恩寶邊篩糠邊從亂石后滾了出來：是劉總的人嗎？你們怎么這么晚!

黑影：總司令讓我們無光無聲潛行，又不讓找向?qū)?，黑燈瞎火路又不熟，掉了向，半天才轉(zhuǎn)過來。你押的人哪？

劉恩寶長吁短嘆：遭了截路的，差點丟了命。我見蒙面人拉著柳佛緣進了前頭這條溝……

黑影喝令：快快，散開撒網(wǎng)，一定把他們?nèi)可?

113.山溝 夜

柳佛緣二人正走著，忽聞背后人聲喧囂，只見人影幢幢四圍而來。

兩個歹徒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聲吆喝，把二人困在了核心。

這時，孫連長率隊趕到，前邊傳來喊聲“活捉柳佛緣”，他們馬上警覺起來。

王裕智：孫連長，救柳營長保中山槍要緊，我們各帶一部分，前后包抄，虛張聲勢，把他們嚇跑!

十幾個黑影正縮小包圍圈，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聲音。

“一營跟我來！”

“三連跟我上！”

“羅榮桓政委親自來到!快交槍不殺!”

黑影們嚇得三魂丟了二魄，奪路而逃。

柳佛緣、小玉與王裕智、孫連長會合一處了。

小玉見一個黑影還在四腳著地朝崖上亂爬，只一個飛步，將他死死踩在腳底。

那黑影沒命地喊：姑奶奶饒命，十一爺饒命……

王裕智聽出是劉恩寶的聲音，怒不可遏，手持利刃直趕過去：宰了這條狗!

柳佛緣一拍腦袋，立時阻住了她，俯耳向她說了幾句。

王裕智立時轉(zhuǎn)怒為喜：好，我去!(邊說邊換上公差的衣服，上前押住了劉恩寶，喝道)跟我走!不聽話先結(jié)果了你!

柳佛緣馬上對大家說：趕快隱蔽，一會兒鬼子就被引來了，咱們準(zhǔn)備好收拾他。

孫連長：馬上埋伏，準(zhǔn)備戰(zhàn)斗！

戰(zhàn)士們馬上各自隱蔽起來。

片刻，伊村、川田率30余鬼子進了山溝，正當(dāng)他們齊齊簇?fù)碓谝粋€山洞前并向里喊話時，崖頭上四圍的機槍響了，鬼子兵死的死傷的傷。

伊村一骨碌滾到了溝底，他拼命喊道：劉恩寶!劉恩寶!你在哪？

柳佛緣笑道：你是取中山槍的吧，在這，呶，他已在閻王爺那里為你簽到了，正在奈何橋上等著哩。快來拿哇!邊說邊舉起中山槍，朝伊村就是一梭子。

114.根據(jù)地大店莊家莊園 日

柳佛緣走進一間廂房：羅政委，您好!

羅榮恒正伏案疾書，他扶桌欲立。

柳佛緣趕忙上前按住了他：政委，醫(yī)生不讓你活動……

羅榮恒坐下，親切地拉住柳佛緣的手：柳老兄，你怎有空到此？

柳佛緣：為了一件家國大事，為了實現(xiàn)我和親人們的一件終生大愿，才來托付于首長，也只有您才能幫我們完成……

羅榮恒：噢!我有何德何能？說說看，能幫時我一定竭心盡力。

柳佛緣點點頭：為了抗日，我要向您捐獻全部家產(chǎn)!

羅榮恒：全部家產(chǎn)？

柳佛緣：對，一是七七事變后，在八路軍開進沂蒙之前，我變賣家產(chǎn)組建的抗日游擊隊一個營，它曾在日寇強占莒縣時與劉震東的護莒軍并肩戰(zhàn)斗過。二是獨立營所使用的全部裝備槍械……

羅榮恒：我聽說這支國民抗敵自衛(wèi)軍是在護家民團的基礎(chǔ)上組建的，還應(yīng)留出足夠人槍保家。

柳佛緣搖頭：不!國不保家何為!無國既無家，我算看清了也認(rèn)準(zhǔn)了，世界上只有社會主義社會才是最合理最進步最文明的社會，將來中國非走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社會主義不可，趕走日本，就是共產(chǎn)黨的天下，國泰民安，家還用保嗎？我還要兵要槍干什么？一人不留，一槍不留!

羅榮恒點頭：對!你做得很好很對，全力支持八路軍趕走日本是每人的職責(zé)和義務(wù)。

柳佛緣從懷里掏出一支精美的小手槍：我還要把這支中山槍上交!

羅榮恒接過槍細(xì)看，贊不絕口：好槍，國寶!我第一次見到如此華美、玲瓏的手槍!(把槍又遞給柳佛緣)這個我不能收。

柳佛緣詫異：為什么？

羅榮恒：這很簡單!這是孫中山大總統(tǒng)贈給你私人的禮物，你應(yīng)該留作終生紀(jì)念，并傳給后人。

柳佛緣激淚滾滾，泣不成聲：多少國民黨大員、日偽高官，一見它兩眼就冒血，并如蠅叮血，拼命爭之搶之。而只有您，送而堅拒……

羅榮恒：是該拒。

柳佛緣堅定地：你越拒我越送，你非收下不可!

羅榮恒：為什么？

柳佛緣：為了我全家的安全，為了我的安全!這件寶一到我手，我就一天沒得安寧過，全家沒得一天安寧過。我再藏著它，依然會吃不安睡不寧，為了我能吃得香睡得甜，為了家人后代不受連累，我必須交，否則，我和全家人的性命都會不測，并遲早會落入日偽頑軍匪特之手!不僅僅為了我和全家的安全，更為了國寶安全……

羅榮恒沉思有頃，毅然接過：好，那就交我替你保存吧，我決定把你的獨立營編入我686團，這個團一直是115師的主力團。六中全會后，我和陳光就是率686這一個團以東進支隊名義向山東進軍的，三個月后即在燓壩殲滅日偽一個團。我讓楊勇留三營在魯西，率一、二營到肥城創(chuàng)建了泰西根據(jù)地。

柳佛緣：我為我的營進入讓日偽膽寒之鐵軍序列而高興。

羅榮恒：那你也來繼續(xù)當(dāng)營長吧!

柳佛緣搖頭：能編入八路正規(guī)部隊，是每人的榮幸，我也夢寐以求獲此殊榮，但我一是年近花甲，二是腿腳有疾，行動不便，便不拖累大軍了。

羅榮恒：那你來師部當(dāng)名高參。

柳佛緣仍搖頭：老夫有何德能，只恐汲長綆短!前時山東省各界代表聯(lián)合大會召開，選我為省參議會駐會議員，正對我撇子!多年游擊涉冰河臥涼地，得了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還有脈管炎，有時疼得起不來翻不了身，游不動擊不了!也只有駐會一條路了!天遂人愿，羅政委，全部家當(dāng)托付于你，我一百個放心了!那就讓我去駐會吧!那條戰(zhàn)線也許更適合我們民主人士。

羅榮恒點頭：也好。為了鄭重和尊重，我們明天就舉行個獻槍典禮，我要親自參加以示敬意……

衛(wèi)兵趕忙阻止：羅政委，醫(yī)生只讓你臥床休息，看書寫字都不行，你總是偷偷摸摸一寫半天，還想上會場，我要告醫(yī)生!

羅榮恒拍了一下衛(wèi)兵的腦袋，幽默道：小鬼，你告醫(yī)生我歡迎，可不準(zhǔn)當(dāng)內(nèi)鬼喲!我這小偷小摸，天天叫你嚇我一頭頭發(fā)!罷了，打銅井時，我坐在擔(dān)架上都上了前線，現(xiàn)在能柱棍走了，還想關(guān)我的禁閉哇!小鬼，鬼膽忒大了吧，嘻嘻!明天就由你架我上主席臺，架不動，你就想法抬上我去!跟我同流合污了，看你還怎么告!

115.莊家莊園前門廣場 日

一座臨時搭成的高臺，臺上掛著醒目大紅橫幅。

獻槍儀式正在進行。

羅榮桓鄭重地從柳佛緣手里接過“中山槍”，他雙手托起“中山槍”，展示給臺下的軍民。

臺下一片掌聲和歡呼聲。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