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桂元
這個時代,人類不能只有紀實,只有故事,只有娛樂,而沒有靈魂的閃爍。從現(xiàn)存的各國文獻看,世界上各民族的文學都是以詩為源頭并開啟了自己的黃金時代。然而一個應該說很簡單的文學問題,仍經(jīng)常困擾著早已進入21世紀的我們:在這個務實的時代,詩歌有什么用?詩歌不能吃,不能穿,更不能生財,不能消費,我們?yōu)槭裁催€要熱愛詩歌?
活在這個地球的人,之所以區(qū)別于自然界中一般的靈長類動物,是因為人擁有兩個維度,一個是物質(zhì),一個是精神。人要生存,首先解決的是衣食住行,解決了這個最初步的問題,另一種需要就會出現(xiàn),就是精神的需要。詩歌就是人類滿足精神需要的一種方式。這時候?qū)τ谌藖碚f,詩不再僅僅是一種語言技巧,而是人生的一部分。
對一個民族或一個國家,最容易傳播和深入人心的就是詩歌。中外古今,詩歌一向被尊奉為“文學中的文學”“文學皇冠上的明珠”。盡管我們所處的時代已與古典田園詩意漸行漸遠,今天的詩人更加注重“絕對化”的自我表達,然而,“我是誰,我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這樣的終極追問,仍然決定了詩歌本體應該具備高貴高潔的精神品格。
關(guān)于詩歌品格,古語云,“詩有九品:高、古、深、遠、長、雄渾、飄逸、悲壯、凄婉”,這些詩學元素對新詩寫作的啟示作用永遠不會過時。很多的事情需要分出成敗,而詩歌卻不需要。詩歌更寬闊地呼喚一種人文關(guān)懷,詩人若沒有思想,技巧再花哨也是無聊的,詩人若缺乏品格,手法再入時也是無趣的。在當下某些價值矮化、精神委頓的市場環(huán)境中,詩人應該堅守固有的品格與境界。詩評家陳仲義曾提出好詩的“四動”標準,即感動、撼動、挑動、驚動,這“四動”是與情感層面、精神層面、思維層面、語言層面對應著的,相比之下,詩人于堅的表述倒是比較簡潔、中肯,“一位有閱讀經(jīng)驗、有生命痛感的讀者讀了之后有感覺,那就是一首好詩”。詩歌不應該有門戶之見,不應該有流派優(yōu)越感。李白是浪漫主義詩人,杜甫是現(xiàn)實主義詩人,宋詞有豪放派、婉約派,唐宋還有韓潮蘇海,郊寒島瘦的歸類說法,但這是后世文學史家們封的,那些詩人在他們的時代完全是隨性寫作,渾然天成。
現(xiàn)在的中國詩歌,網(wǎng)絡的活躍程度要遠遠大于報刊紙媒。各類詩歌網(wǎng)站數(shù)以萬計。寫詩便捷而迅速,最大的特點不是門檻低了,而是干脆就沒有門檻,自封的詩人比比皆是。當下口語詩的風靡,就是出于對隱語方式的拒絕,這無異于詩學領(lǐng)域的一場革命。時下,網(wǎng)絡文化的勃興,為詩歌的內(nèi)心抒發(fā)和情緒宣泄提供了最迅捷、最直接、最自由、最有覆蓋面的狂歡平臺,這一切必將對詩歌產(chǎn)生不可估量的影響,也使得大眾詩意、流行詩意、休閑詩意彼此滲透,不斷蔓延,各種配方的準詩歌、亞詩歌、泛詩歌空前活躍,這是積極的一面。另一面,網(wǎng)絡詩歌體現(xiàn)出的通常是由大眾平均水準以下的審美層面和鑒賞趣味,它在消解傳統(tǒng)詩歌的話語霸權(quán),解放了詩歌生產(chǎn)力,展示了多向度、多元化的同時,良莠不齊和泥沙俱下也是難免的。
日常性寫作對于拓寬詩學邊界當然也是有貢獻的,但也需要警惕,如果寫作僅僅拘泥、固守于日?,嵤律厦妫厝粫拗谱晕页降膬?nèi)在飛升,以至于許多有才華的詩人寫作,其一生都停滯于此,格局有限,出息不大,這是人們不愿意看到的。
19世紀英國批評家馬修·阿諾德相信,越來越多的人會發(fā)現(xiàn),我們不得不求諸詩歌為我們詮釋生活,提升生活,用詩歌來慰藉我們的靈魂、支撐我們的精神。沒有詩歌,世界將會殘缺不全。巴克萊博士在《花香滿徑》中認為,幸福的生活有三個不可缺少的因素,一是有希望,二是有事做,三是能愛人。詩歌會培養(yǎng)、強化你的這種幸福感。荷爾德林有一句詩,人充滿辛勞,卻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樹在。山在。大地在。歲月在。我在。協(xié)調(diào)這一切的內(nèi)在紐帶,就是“詩”的境界。所以,在人的精神世界里,有沒有詩意的陪伴和滋潤,生活質(zhì)量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