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物化命運的一曲壯麗悲歌
——《驚奇山谷》中維埃拉的命運述評①②③

姚 剛

譚恩美筆下的維埃拉出生并成長在清末民初世紀之交的上海。作為中美混血兒，從一出生就注定了一生的糾結(jié)和矛盾。維埃拉由母親一人帶大，幼年生活在母親經(jīng)營的高檔妓院隱玉巷（Hidden Jade Path）。由于父愛缺位，母親又忙于生意，疏于對她陪伴教導，幼年維埃拉每天游走于母親經(jīng)營的煙花之地，終日與她的貓咪卡洛塔（Carlotta）為伴。維埃拉性格敏感又倔強，叛逆且執(zhí)拗。成年后，盡管命運坎坷多劫，維埃拉始終固執(zhí)堅守對自我和愛的追尋，不斷為新的希望執(zhí)著努力。最終與心愛之人牽手，與離散的母親和女兒團聚。小說結(jié)尾，看著母親及女兒乘船駛離上海，不惑之年的維埃拉百感交集。“我記得那天，我本應(yīng)離開上海去舊金山；母親應(yīng)該在碼頭等我，但她沒有；她應(yīng)該回來找我，但她也沒有；本來屬于我的美國生活就這樣離我遠去。從那天開始，我不再知道自己是誰”，是的，本該屬于她的另一種生活，就在那一個節(jié)點改變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現(xiàn)在的完全不一樣的她。維埃拉的一生是坎坷波折的一生。生活讓她飽嘗了困惑，羞辱與艱辛，但最后對她報以愛人，母親與女兒。曾經(jīng)迫害過她的人都沒有得到善終。在舊中國，面對強大的男權(quán)體制和種種不利于女性的社會規(guī)范，女性對自己的人生幾乎沒有選擇權(quán)。此種語境下，維埃拉的故事無疑閃耀著自強不息的女性主義光輝。

一﹑身份物化，心向自由

1912年對于維埃拉而言，是她人生的重大轉(zhuǎn)折點。在這中國歷史上的一個重要紀年里，清帝退位，新的政治力量輪換，社會秩序洗牌都對維埃拉的命運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首先，政局的動蕩影響了母親經(jīng)營的隱玉巷的生意。原來的權(quán)貴倒臺，富商巨子受到?jīng)_擊，外國客人更因革命者矛頭所向，都不敢隨便光顧這里；其次，維埃拉從未謀面的父親盧興（Lu Shing）終于擺脫了家族束縛，出現(xiàn)在隱玉巷，給母親帶來了她身在美國的兒子泰迪（Teddy Minturn）的消息。激動萬分的露露，兩相權(quán)衡，決定赴美尋子。這一決定正是導致維埃拉被綁架賣入妓院，人生發(fā)生重大轉(zhuǎn)折的直接動因。

看著送自己去美國大使館的車子將自己帶到了一個叫靜怡軒（Hall of Tranquility）的地方，維埃拉驚訝不已。院子里面的人強行拉扯，費爾韋瑟（Fairweather）的車子絕塵而去，讓她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陰謀。她竭力反抗，并警告對她動粗的人“你們綁架，我母親一定會讓你們坐監(jiān)獄……他們怎么敢這樣對待外國人！”（95）。然而，當老熟人，以前在隱玉巷工作過的仙云（Magic Cloud），現(xiàn)名仙古（Magic Gourd）告知她，“她已經(jīng)昏睡了大半天了，船已經(jīng)開走了”（98），她知道一切都已無法挽回。這一年維埃拉十四歲。

維埃拉的反抗帶來的是馬媽媽暴風驟雨式的懲罰。仙古告訴她說反抗是無效的。“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費爾韋瑟把你媽媽騙走，好讓青幫接管她的隱玉巷，馬媽媽支付青幫好多墨西哥元，讓他們保證封鎖你的任何消息。任何企圖幫你的人都會遭到青幫的懲罰，露露很快就會收到你已死亡的消息?！保?9）。維埃拉是被當作雛妓買進來的。盡管不停地詛咒母親的愚蠢和費爾韋瑟的奸詐，她卻不得不認真考慮仙古的建議。她孤立無援，只能依靠眼前的這個熟人了。

維埃拉并不認為自己已經(jīng)成為高級妓女，她只是不再那么激烈反抗。她認為她的母親也不是高級妓女，不管她是什么，至少都是她自己選擇的，她沒有違背自己的意志。仙古對她的想法嗤之以鼻，“命運曾讓你是一個美國人。現(xiàn)在命運又把它拿走了……你現(xiàn)在處在社會最底層了”（122）。母親的老友金鴿來看維埃拉，帶來外面的消息，費爾韋瑟和他的情人逃到香港，繼續(xù)坑蒙拐騙，結(jié)果得罪了當?shù)卮蠛喽鼏庶S泉。金鴿對維埃拉良言相勸，一如她勸維埃拉的母親?！艾F(xiàn)在你很難受因為你無法從這個牢籠里逃出去，但有朝一日你一定會找到法子出去，眼下的難受是暫時的?！苯瘌澴尵S埃拉不要恨她母親，因為露露跟她一樣不幸，“是你的出生給絕望的她生存下去的勇氣，希望你不要因失去愛的能力而永遠痛苦”（131）。

馬媽媽在維埃拉來后幾個月內(nèi)，身染重疾，又受仙古誤導，治療不當，很快嗚呼哀哉。李媽媽和她的“女兒”——朱紅（Vermilion），接管了靜怡軒并將其改名朱紅巷（House of Vermilion）。李媽媽不喜歡維埃拉的混血身份，聲稱要不是看在姐妹金鴿的面上，就把她趕出去。仙古信誓旦旦，許諾好好訓練維埃拉，一定讓她一炮走紅。李媽媽勉強答應(yīng)，但不許維埃拉暴露她的混血身份，要她對人說自己是滿族后裔。

對于李媽媽而言，維埃拉的美國血統(tǒng)是她的負擔，她擔心有錢男人們知道了維埃拉跟露露的母女關(guān)系后，會影響她的初夜合同價格。盡管維埃拉一直以她的美國身份為傲，但在李媽媽看來，這并不是值得吹噓的優(yōu)點。維埃拉是李媽媽的商品，她身上所有的特征都要服務(wù)于商品賺錢這種有用性，或者說男性市場的需求，包括她的種族和膚色。對于仙古而言，維埃拉也是她的救命稻草，通過依附于維埃拉，她可以避免被趕出去而走下坡路的人生命運，畢竟在這個高級妓院里，既衣食無憂，又不用像低等妓院里那樣過度透支自己。對于此番種種，維埃拉一清二楚，可是她又能如何？面前沒什么可選擇的，她只能將計就計。她希望將來拿到好的初夜合同，碰到好心主顧，即使不得不出賣身體，也要給靈魂留一塊希望之地，待到時來運轉(zhuǎn)，好徹底救贖自己。

二﹑奢侈的愛情，無盡的焦慮

維埃拉出席的第一個晚宴是老板方忠（Loyalty Fang）的。曾經(jīng)在隱玉巷里跟她有過一面之緣的小男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掌管家族生意的大老板。本來列席晚宴的維埃拉，意外被方忠點名表演節(jié)目《桃花源》（Peach Blossom Spring），方忠對維埃拉有強烈的愛欲，故意讓她表演節(jié)目，借機相識。維埃拉的表演洋相迭出，但方忠極力贊揚，并將維埃拉拉到身旁吐露衷腸。方忠告訴李媽媽，他要為維埃拉舉辦初夜晚宴。雖然過程曲折，方忠最終還是拿到了維埃拉的初夜權(quán)和一年的包養(yǎng)合同。方忠對維埃拉的示愛讓維埃拉感到本能的渴望和喜悅，她忘記這是一場交易，對方忠懷著更多的期待。然而方忠對她的期待并沒有回應(yīng)，他的心并非完全屬于維埃拉。她無法掩飾自己的失望，這個帶走她童貞的男人無法成為她專屬的白馬王子。對自己的第一個主顧就動了真心，維埃拉確實犯了這個行當?shù)拇蠹伞?/p>

維埃拉不肯完全放棄對方忠的渴望，對他跟其他情人調(diào)情滿懷妒意。還有兩個月即滿一年期限時兩人又陷入相似的爭吵。方忠無奈地說：“我喜歡你的自由精神，可是你的嫉妒殺死了它……你說我不真誠，可是沒有一個主顧會如我這樣對你，你不休的指責是因為我沒答應(yīng)娶你，可是我無法答應(yīng)。”（205）以后的三年間，方忠也時常回到維埃拉身邊，踐行他對維埃拉一生友情的承諾，然而他越對她好，她卻越覺得不滿足，“漸漸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一直追趕的陌生人，——被我的憂慮和不滿趕跑的幸福的自己，于是我放下心中的渴望，明目敏思，繼續(xù)前行”（215），維埃拉對方忠的熱情漸漸熄滅了。

由于生意日漸不佳，上海的高級妓院開始接納外國客人。在方忠的介紹下，愛德華（Edward Ivory）來到朱紅巷（House of Vermilion）。維埃拉懷著對方忠的怨恨，并不很友好地接待愛德華。但愛德華的真誠、才情以及對她的尊重，改變了她的看法。“我很快發(fā)現(xiàn)愛德華真的是要求我做他的伙伴，并沒有包養(yǎng)我的意思……我看出他喜歡我，但他并沒有進一步的暗示?！保?31）愛德華第一次約維埃拉駕車遠行，維埃拉了解了愛德華的不幸婚姻。愛德華對維埃拉講述他被誘騙結(jié)婚的始末，離婚不成，以生意之名遠赴中國。維埃拉對愛德華的好感在增加。兩個月后的一個和煦春日，兩人以朋友身份一起駕車去上海西南天馬山游玩。途中，愛德華讓維埃拉讀他的游記，拉著她的手穿過山洞和密林。維埃拉真實感到自己對愛德華的渴望?！敖瘌澰嫖也灰驗樵骱揸P(guān)閉心門……方忠曾告訴我當有人展示愛和善意時，我應(yīng)該接受它們?？墒怯腥藢ξ艺故緪哿藛?？”（239）

當愛德華摟著她用體溫給她取暖之時，維埃拉真切地感受到了愛德華的愛意。當他忍不住懷著歉意向她表示渴望之時，維埃拉解開了自己的衣衫。維埃拉發(fā)現(xiàn)自己懷了愛德華的孩子。得知此事的仙古抓狂不已。當維埃拉直截了當?shù)馗嬖V愛德華她要生下這個孩子時，愛德華欣喜若狂。他曾經(jīng)問維埃拉是否信任他，讓她離開交際花的世界跟他一起去生活?，F(xiàn)在他要兌現(xiàn)諾言了。1918年維埃拉和愛德華以夫妻的名義住進他的中國朋友盧興（Lu Shing）留在上海的房子。維埃拉夢寐以求的救贖降臨了，她追求的愛情救贖了她，她重獲了自由。

然而，伴隨著維埃拉的救贖和轉(zhuǎn)機，西班牙流感如夢魘般來襲。先是維埃拉和仙古感染，幸而痊愈；1919年佛羅拉（Flora Minturn）出生以后，愛德華又染病，然而這次的病毒甚于以往，愛德華沒能幸免，屬于他的時間永遠留在了那個春天。維埃拉滿懷悲痛，處理了愛德華的后事，并告知了他美國的家人。愛德華給維埃拉留下一筆遺產(chǎn)，又有盧興的房子棲身，之后三年多，維埃拉安然地撫養(yǎng)她和愛德華的女兒佛羅拉。雖然愛人逝去，但有女兒和仙古相伴，往日回憶愛意滿滿，維埃拉生活得充實安樂。

不幸發(fā)生在三年后。一天，愛德華的法定妻子朗普·米諾瓦（Mrs.Lamp and Minerva）帶著律師來到她的住所索要佛羅拉。這完全出乎維埃拉的意料，她并沒有告訴愛德華的家人關(guān)于她和孩子的信息。由于維埃拉沒有個人的出生證明文件，她在中國其實是黑戶，無奈，佛羅拉的出生證明上寫的是佛羅拉·維埃拉·艾沃里，維埃拉的護照上寫的是米諾瓦·朗普·艾沃里，出生地美國紐約奧爾巴尼（Albany）。維埃拉和愛德華沒有結(jié)婚手續(xù)。手頭的證據(jù)使維埃拉不能證明佛羅拉是她所生。律師的威脅，中國警察的威視，朗普·米諾瓦代表的艾沃里家族勢力的脅迫，維埃拉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眼睜睜看著佛羅拉被米諾瓦搶走了。米諾瓦授意艾沃里家族公司來要走了愛德華的汽車；擁有盧興債權(quán)的日本公司來征收了盧興的房子。維埃拉無法提供房子是盧興贈予的證據(jù)，只有眼睜睜看著房子被收走。維埃拉和仙古被推向巨大的生存危機。她嘗試尋找諸如英語翻譯和英語教師工作的努力都無疾而終。維埃拉認定她和仙古要生存下去，唯有回到過去的老路了。“我唯一的機會就是回到交際花的世界，我又感受到我十四歲時感受到的……令我難受的是真的沒有選擇，只能接受失敗。”（307）在方忠的幫助下，維埃拉重新回到了朱紅巷。

1925年的一天，在方忠給另外一位交際花舉辦的宴會上，維埃拉遇到了永生（Perpetual），一位來自安徽的畫家兼詩人。永生盛贊維埃拉彈奏古箏的技藝。攀談中，永生猛力抨擊過去與現(xiàn)今社會制度的不公，并說因常常批判社會，致使他找不到體面的工作。對永生的觀點感同身受的維埃拉，讓永生給她讀一首詩，作為她相陪的報酬。永生停頓一下，凝視著維埃拉讀起來，

“it was an endless time before we met,but longer still since she left.

A wind starts up from the east,blowing a hundred flowers into flight,

And the spring silk-worm begin to weave,weave on till they perish...”（318）

這首李商隱的詩被永生據(jù)為己有，吟來卻深深打動了不喑唐詩的維埃拉。永生時而來，時而隱匿，來則跟維埃拉討論詩歌，談?wù)搶ν銎薜乃寄?，或者批評時政，維埃拉發(fā)現(xiàn)永生不來時自己感到孤獨和思念，見到他時感到平等和尊重。經(jīng)歷了租界暴亂事件的生離死別后，維埃拉對永生的情感越來越明了了。雖然，仙古對永生充滿不信任，收到永生示愛的情書后，維埃拉義無反顧地答應(yīng)了?！拔覠o法改變主意。如果我不抓住這次機會，我的自尊還能剩下什么吶？”（344）。就這樣，維埃拉和仙古踏上了趕往月池村（Moon Pond Village）的艱險征途。

艱險的征途跟初見月池村永生家的驚訝相比算不了什么。永生的妻子并沒有死。永生的家也看不出十世書香的榮耀。房屋破敗，氣氛陰郁。永生用一個彌天大謊騙了他們。之后維埃拉很快發(fā)現(xiàn)了更多謊言。除了維埃拉，現(xiàn)在的二房帕米拉（Pamelo）也是被騙來的交際花，帕米拉之前還有逃走后生死未卜的寶石（Charm）。

維埃拉對永生失望至極，這不是她想要的救贖。然而讓維埃拉發(fā)誓要逃走的不僅是永生的欺騙，還有永生變本加厲的性虐。詩情畫意的永生變成變態(tài)殘暴的惡魔，她愛的永生已成了鏡花水月。永生行蹤不定，生性多疑，大太太如一潭死水，循規(guī)蹈矩；在大太太嚴密監(jiān)視下，維埃拉的生活對永生沒有秘密可言。因為流露對愛德華和女兒的思念，維埃拉招致永生殘忍的性虐和家暴。失望、恐懼、憎恨，讓維埃拉逃跑的決心愈加堅定。她、仙古還有帕米拉都在等待著機會。

終于機會來了。帕米拉收到了姐妹寶石偷送來的逃跑路線圖。她沒有死，已經(jīng)成功逃出并安頓了下來，準備做她們的接應(yīng)。騙過了大太太的丫鬟之后，維埃拉、仙古及帕米拉開始實施逃跑計劃。帕米拉的房子著火了，屋子里麻將桌旁坐著三個假人。三人趁著夜色爬上了永生描述為禁區(qū)的天山，去尋找佛手之地。就在他們艱難爬行之際，后面的叫喊驚得三人靈魂出竅。永生的追趕讓纏足的帕米拉萬念俱灰，維埃拉拒絕放棄帕米拉，踢下身邊的石頭試圖阻止永生。永生恰巧被砸中，倒下去再也沒有起來。三人驚恐萬分地繼續(xù)前行，終于找到佛手山腰附近的山洞，并發(fā)現(xiàn)了永生藏在那里的寶箱，各人取回屬于自己的珠寶，繼續(xù)逃亡。站在星光映照下的佛手山頂，山脊的邊緣，俯視山下萬家燈火的山色鎮(zhèn)（town of Mountain View），三人熱淚盈眶。維埃拉再次體會到自由的滋味。在寶石家徹底休整之后，維埃拉和仙古向決定留下的帕米拉和寶石告別，奔向上海的新生活。

三﹑剪不斷的牽掛，講不完的離愁

維埃拉一回到上海，就去找方忠?guī)兔?。聽說維埃拉又要找工作，方忠打算給維埃拉推薦幾家效益好的夜總會。維埃拉想要做翻譯工作的請求，令方忠驚訝不已?！拔覍δ愎ぷ鞯目赡苄院芨信d趣。然而我不能因為跟你相熟就給你這份工作。你是個女人，我的客戶可能不相信你翻譯的東西?！保?36）方忠的回答帶著典型的時代印記。維埃拉必須在這個男人主宰的世界里證明自己。維埃拉精準地翻譯了公司信函和文件，并向公司提出更改英文名字的建議，這些能力表現(xiàn)說服了方忠。維埃拉破天荒地為自己贏得了一份全職工作，對她而言是第一份值得尊重的工作。解決了生存問題，維埃拉著手兌現(xiàn)曾對自己許下的承諾，這承諾讓她甘愿忍受月池村的種種虐待，直到迎來逃亡機會——她要尋找離散的女兒。在方忠?guī)椭?，維埃拉聯(lián)系了盧興，進而得到母親的地址。她告訴母親自己還活著，并且有一個失散的女兒在紐約。母親的回信很快，且上面有淚滴。母親訴說她的愧疚，告訴她關(guān)于愛德華和佛羅拉的事情。鴻雁傳書間，母親已經(jīng)在紐約找到了佛羅拉，并通過信紙不斷傳來了女兒生活里的各種消息。

“我跟方忠的關(guān)系也在我回來的幾個月拉近到以前的距離，當然仍是爭吵不斷。我指責他用情不專，他指責我過于挑剔?！狈址趾虾现?，維埃拉和方忠卻像夫妻一樣一起生活。三年后方忠被檢查出患了前列腺癌。維埃拉竭力幫助方忠進行抗癌治療。因為方忠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初戀，她不許死神輕易帶走方忠?！拔覍δ氵@么遭，你還這么愛我。在這里陪我，你總這么令人驚訝，維埃拉……我只想你陪我走完最后的日子，不管日子少還是多?！保?53）1929年，在方忠家人反對下，維埃拉和方忠，一個她十四歲時就想嫁的男人，走進了婚姻殿堂。維埃拉淚如雨下，“25歲時，因為沒有結(jié)婚我失去了佛羅拉；因為恐懼和絕望我嫁給了永生?，F(xiàn)在終于因為愛情我跟方忠結(jié)合了?！保?53） 十八個月后，醫(yī)生說方忠的癌不見了。

這一年，維埃拉和母親露露終于決定在上海相見。十七年彈指一揮，如今物是人非，一個是幾經(jīng)滄桑的女兒，一個是闊別重返的母親。兩人的相見平和理性，如重新穿起斷線，小心又謹慎，彼此雖然原諒，但傷痛還在，他們更愿意保持信函里的親密。母親回去后，每年都去佛羅拉的學校附近待一個月，把外孫女的消息帶給女兒。1937年因為佛羅拉上大學，母親露露失去了與外孫女的聯(lián)絡(luò)。第二年年初，方忠將佛羅拉的一封信交給維埃拉。信是佛羅拉寫給方忠的。她稱呼方忠叔叔。信中表達了對方忠信件和禮物的感謝和對米諾瓦的憤怒，說她現(xiàn)在的母親米諾瓦9年間扣留了她所有的信。但她現(xiàn)在知道米諾瓦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問方忠她生母的消息。驚喜之余，維埃拉立刻回信表達團聚之意。佛羅拉先跟一直跟蹤她的姥姥露露見面，然后在露露的引薦下又見了她的畫家姥爺盧興。1939年3月，在方忠和仙古陪伴下，維埃拉終于見到了夢縈魂牽的已經(jīng)成年的女兒佛羅拉，為這一天她已經(jīng)等待了十七年。

結(jié) 語

《驚奇山谷》的寫作歷時八年。八年里，譚恩美精心雕琢著一個女性自強的故事。在一個男權(quán)社會和種族對峙的特殊時代背景下，維埃拉用自己坎坷的人生書寫了一曲走出物化剝削命運的壯麗悲歌。在一個女性被集體他者化的半個世紀的時空里，維埃拉保持了鮮活的斗爭精神，不管境遇何其不幸與悲慘，她都堅持大膽去愛，大膽去恨，為自己的生存和尊嚴不懈地爭取空間，為自己的自由和愛情無畏地去試錯，哪怕結(jié)果如飛蛾撲火。通過維埃拉，譚恩美似乎在告訴女性，盡管《驚奇山谷》這幅畫作似預示著暴風雨的開始，也似預示著暴風雨即將結(jié)束，但在這樣的人生道路上，女性別無選擇，只有勇敢前行。正如愛德華在《草葉集》里說的：“不是我，也不是任何其他人，能替你走你要走的路，你必須自己去走。路并不遠，它觸手可及?；蛟S你一出生就已經(jīng)在路上，只是尚且不知；或許處處都有路，無論水下還是地上?！保?86）

注解【Notes】

① 本文為2016年武漢科技大學校青年科技骨干培育計劃《譚恩美小說敘事中的‘凌駕’模式研究》（項目編號：2016xz054）的階段性成果；

② 2014年武漢科技大學校青年科技骨干培育計劃《基于榮格分析心理學的譚恩美小說人物性格的心理解構(gòu)》（項目編號2014XZ044）的階段性成果；

③ 2015年湖北省省級大學英語專項課題《生態(tài)學視角下構(gòu)建網(wǎng)絡(luò)環(huán)境中學生自主反饋的外語寫作教學模式研究》（項目編號：2015241）的階段性成果。

④ Amy Tan，

The Valley of Amazement

,Great Britain,Fourth Estate,2014,p.588.以下只在文中注明頁碼，不再一一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