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川劇臉譜藝術特征

王華清

摘要：川劇臉譜是地方戲曲演出時的一種化裝造型藝術，歷史悠久，樣式繁多，主要通過色彩和造型上的表現(xiàn)來展示人物的不同特征。通過分析川劇臉譜的藝術特征，旨在探索川劇臉譜構成形式的藝術美感，加強對川劇臉譜的理論與再應用研究。

關鍵詞：川劇臉譜 色彩 造型 象征

中圖分類號：J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17）04-0132-02

引言

川劇是中國地方戲曲劇種

，和京劇類似，都是通過面部的臉譜形象與服飾表現(xiàn)人物特色。川劇臉譜不僅延續(xù)了中國古代戲曲美術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還融和了巴蜀特色，由最初的面具和簡單面部勾畫逐步發(fā)展為樣式豐富的臉譜藝術，通過色彩、點、線、面、圖案等要素象征人物性格地位等，讓觀眾更好地了解每一個劇中人物。

一、川劇臉譜的色彩之變

川劇臉譜，對其的最直接印象就是絢麗多彩的色彩，花花綠綠，就像繪畫中的色盤，其中以紅、黑、藍、白、黃、綠為主，姜黃、粉紅、石綠等為輔，色調(diào)鮮明純粹，夸張艷麗（圖1）。其顏色豐富多變，每一種色彩都有它的內(nèi)涵。除色相上的不同外，日常生活中人們對色彩的感知更多地和審美意義、文化內(nèi)涵相關聯(lián)，例如黃色代表陽光，綠色代表健康，黑色代表黑暗等，這些“代表”是人們對外界感知能力的審美體現(xiàn)。臉譜上的色彩—方面夸張、放大了人物面貌特征，另一方面也借由象征之義表達了人物善惡忠奸的內(nèi)心，色彩成為觀眾對人物的評價依據(jù)，或褒或貶，或贊或批。

紅色臉譜代表忠肝義膽，最廣為人知的就是《三國演義》中的關羽，一生忠誠于劉備，不貪慕虛榮，關羽臉譜的紅色不夾有任何雜色，反映了中國人對關羽的高度崇拜。而宋太祖趙匡胤的臉譜雖和關羽一樣也是滿臉紅色，但眼皮上畫有明顯的一筆白粉，白色象征奸詐陰險，由此反映出趙匡胤猜忌陰險、戮殺功臣的性格，歷史上曹操、秦檜、嚴嵩、司馬懿、趙高等人物的川劇臉譜也皆以白色為主。黑色象征正直魯莽，剛直坦誠，最典型的就是為官清正、不畏權勢的包拯臉譜，此外還有李逵、張飛、項羽等。黃色象征驍勇兇暴，如典韋、龐涓等；綠色象征莽撞沖動，如“青面虎”徐世英；藍色和綠色一樣比較中性，象征綠林好漢，剛強梟猛，如竇爾敦、程咬金、公孫勝等；金銀色不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般只限于神話人物使用，代表佛、神、精靈、鬼怪等，如長有火眼金睛的孫悟空臉譜，眼瞼處就點有一些金色，由此展現(xiàn)美猴王的機靈。

臉譜作為觀眾欣賞川劇的視覺聚焦點，其變化繁多的色彩給觀眾帶來了不同層次的內(nèi)心感受，這種豐富多變的色彩又以清晰恰當?shù)姆绞匠晒Φ乇磉_了戲曲人物性格以及歷史對其的感情判斷?？梢哉f，作為視覺語言的色彩在川劇臉譜藝術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二、川劇臉譜的造型之美

臉譜是一種圖案化的化裝藝術，點、線、面等元素構成的圖案造型會形成視覺藝術上的別樣美感。從美學角度來看，設計者為精準把握好人物的個性，在勾畫過程中抓住人物最有代表性的面貌特征予以夸張、放大甚至變形，至于次要部分則選擇省略，由此才能形成結構上的主次分明，既性格突出，表達到位，又精細工整，美輪美奐，妙不可言。

（一）點

“小”是點的基本特征，幾乎每一幅川劇臉譜都會運用點，點越小存在感越強，甚至會成為整個臉譜的視覺中心。川劇臉譜中的點數(shù)量不多，一般在2到5個左右，隨著造型的需要，點在大小、位置、距離上不斷變化，并與線條形成節(jié)奏上的互動關系?？傊?，點在川劇臉譜中起著畫龍點睛的作用?！栋咨邆鳌分械淖辖鹄從樧V對“點”的運用就是一個典型（圖2）。紫金缽本是法海手中的器物，川劇中將物體擬人化，只見人物眉毛中間有一個小紅點，臉頰兩邊各有一個大紅點，兩個不同型號的紅點形成大小上的反差，而三角形的穩(wěn)定位置又形成均衡的呼應關系，由此突出紫金缽臉譜的基本形態(tài)，再輔之以人物細長下吊的眉眼，上翹的笑嘴，頗有特色。紫金缽臉譜是川劇變臉特技的第一張臉譜，給國內(nèi)外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

（二）線

中國畫是關于線條的藝術，藝術家筆下千變?nèi)f化的線條是其借物抒情的重要手段。在川劇臉譜造型中，線條同樣具有一勾一抹的藝術美，粗細、長短、疏密程度不同，都會帶給觀眾不同的精神活動。

勾畫臉譜線條時，要先把所需的色彩顏料配制好，選擇與線條大小符合的畫筆在臉上細細勾畫，畫的過程中要注意筆鋒的走轉和筆觸力度，下筆輕重不同會產(chǎn)生不同粗細、大小的線條，連貫度也將受到影響?？偨Y大量川劇臉譜，可以發(fā)現(xiàn)其線條多為富于韻律美的曲線（圖3），靜密、流暢、柔美、連貫，不斷變換著運動方向，擴展了演員的面部活動空間。密線一般起述事、襯托、深化作用，疏線則抒情、省略、留白，有序的疏密感為臉譜的整體效果帶來了動態(tài)與遠近感，于變化多端中隱藏著豐富細膩的感情，臉譜的視覺沖擊力不斷增強。和緩的線條漸變也使人們在觀看和欣賞過程中，不會因為視覺效果上的平淡產(chǎn)生精神疲勞，始終保持精神上的舒適和愉悅。

（三）面

面通常呈現(xiàn)一種塊狀感，能為臉譜整體帶來穩(wěn)定效果。川劇臉譜中的面通常以一個大色塊的形式出現(xiàn)，大面積的色塊既加強臉譜構圖的色彩、明暗對比，又和分散的點、線形成大小對比，增強整體構圖的層次。因其直接畫在臉上，川劇臉譜中的面需要根據(jù)人臉五官的分布和肌肉運動來“量面定制”，一般有圓形、方形、三角形、幾何形、有機形、自由形等不同形狀，每一種都傳遞與眾不同的視覺美感，例如方形嚴謹規(guī)范，幾何形突出明快，三角形突出靈活，不規(guī)則形用于襯托?！讹w云劍》中的人物燕赤俠（圖4）。的臉譜就在嘴巴上方中軸線處有紅、綠兩個對稱型的不規(guī)則色塊，襯托出眼部、眉部、鼻部的不規(guī)則細節(jié)刻畫，展現(xiàn)燕赤俠的正氣凜然，武功高強。

（四）圖案

大膽巧妙地提取自然界的動物、植物、兵器等元素，進行變形和夸張?zhí)幚砗罄L制在臉譜上，是川劇臉譜造型的一大特征。“有用即繁，無用則簡”是圖案的變形原則，—方面要使圖案具有裝飾美感，抽象化、圖式化、視覺化，另—方面還要充分考慮劇中各個角色的行當規(guī)范，把人物的少、老、美丑等生理形態(tài)，技藝、身份、綽號等社會屬性集中概括地表現(xiàn)出來。較為常見的動物圖案有蝴蝶、鴨子、黑虎、蝙蝠、壁虎、孔雀等，都是有著鮮明性格的常見動物，武器圖案則有戰(zhàn)戟、斧頭等（圖5），植物圖案有玫瑰花、芭蕉葉、葫蘆等，此外還有八卦、銅錢等其他圖案。《收黑虎》中的黑虎人物臉譜，就是截取虎的形象后進行造型上的再創(chuàng)作，眉中心繪有“王”字象征王中之王，額頭上描繪了虎的兩只耳朵，左右腮繪有胡須，嘴部刻有獠牙，圖案準確抓住虎的典型特征并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兇猛特性。隨著嘴部的張閉活動，演員整個面部肌肉的運動正好帶動虎的咆哮動作，這樣一張黑虎的象形動物圖案臉譜就隨著演員面部肌肉表演完全活動起來。endprint

三、川劇臉譜的文化內(nèi)涵

（一）視覺符號藝術

瑞士語言學家費爾迪南·德·索緒爾把符號定義為“概念和音響形象的結合”。音響形象即能指，指外在表現(xiàn)部分，概念即所指，指內(nèi)涵所在，“外在”和“內(nèi)涵”兩部分相互統(tǒng)—才共同構成完整的“符號”。某種程度上，符號是一個程式系統(tǒng)，是兩個人彼此之間建立的—種共同默契，一種約定俗成的表現(xiàn)規(guī)則，只要其中一個人明白了這種約定俗成的表現(xiàn)規(guī)則，那么當他看到這個程式時就本能地理解了符號的含義。根據(jù)這一定義，我們可以明確，川劇臉譜本身就是一個典型的符號程式化系統(tǒng)，是視覺符號藝術的代表，臉譜色彩和造型構成的外觀是符號的表現(xiàn)形式，色彩和造型之下蘊含的象征意義是符號的內(nèi)涵所在。

川劇臉譜這一套嚴謹明確的視覺符號系統(tǒng)包含著深刻的秩序美感，當演員—上臺亮相后，觀眾就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形成自己的情感判斷。例如同—人物的臉譜會隨著年齡的增長以及身份、地位的變化出現(xiàn)相應調(diào)整，同—人物面色越淡代表其年齡越大，以曹操臉譜為例，早期在董卓手下做事時，臉譜為“二花臉”，顯示隨從的卑微地位，成事后為突出其“不讓天下人負我”的處世哲學，臉譜就變?yōu)榇蠓勰?，霸氣十足，而邁入老年后，臉譜線條又變?yōu)榛疑已巯聨Ъt色，騰騰殺氣，表現(xiàn)出奸詐本性。

（二）巴蜀文化的影響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在繼承古典戲曲美術傳統(tǒng)的同時，地域差別也會導致戲曲臉譜出現(xiàn)一定差異，川劇臉譜就大量受到巴蜀地域文化的影響，集中展示了濃濃的巴蜀韻味。

張庚先生在《戲劇藝術論》書中認為“部分的臉譜是從民間祭祀中遺留下來的，是從廟里菩薩像那兒學來的，從宗教儀式里出來的。川劇演員的涂面化裝或許也與道教儀式有些關聯(lián)?！睉蚯方鐚＜覍Υ▌≈斜R杞的半個藍臉造型贊譽有加，認為設計富有創(chuàng)意，然而在巴蜀地區(qū)，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古廟內(nèi)有許多藍面神像，川劇藝術家基于此創(chuàng)作出半是粉臉半是藍臉的虛偽面像，也不足為怪。

由史料記載得知，自漢至唐以成都為中心的蜀地始終就是一個戲曲之鄉(xiāng)，川劇在這樣一個戲曲搖籃中不斷吸收養(yǎng)分，川劇臉譜的根深植于歷史悠久的巴蜀人文土壤中，氤氳著鮮明濃厚的巴蜀文化逐步成長壯大起來。

（三）傳統(tǒng)意象文化

中國文化有“藝術貴含蓄”的寫意美學傳統(tǒng)，中國山水畫里也有“重在心中意象”的繪畫傳統(tǒng)，不重形似，重神似，筆墨不多而人物神態(tài)畢現(xiàn)。和大部分的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一樣，川劇臉譜也講究筆簡意遠，強調(diào)以形寫意，臉譜不是對自然萬物的簡單復制，更多的是虛擬化的抽象產(chǎn)物，從物體的形神中提取重要元素，加以象征性的概括，同時又依據(jù)劇情的需要“千變?nèi)f化”，最終賦予角色的靈氣。

《八仙過?！分需F拐李的葫蘆臉譜造型，就是取形又離形的代表，藝術家沒有具體刻畫角色的五官，而是將鐵拐李所用的葫蘆法器畫于臉上，《長亭侄》中的包公臉譜，日月額，丹鳳眼，泰山眉，印堂上繪有形如筆架的“山”字，借以表示包拯明辨是非、貼面無私的為官清廉形象。取形是為了不失原相，離形是為了能夠表現(xiàn)一些無形的東西，例如性格、情感、意境、神韻等。川劇臉譜設計者在總結提煉與夸張變形中，達到盡得“神意”的傳統(tǒng)意象美學韻味。

總結

比起罩上面具，直接描繪在臉上的臉譜更易于演員展現(xiàn)面部表情，比起其他劇種臉譜，川劇臉譜的視覺沖擊力更強烈，畫面更人性化、親民化，讓人感到親近。無論是色彩藝術還是造型藝術，川劇臉譜在追求藝術美感的同時，富含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成為臉譜人物個性和身份特征的一種符號、一種標識。對川劇臉譜藝術特征的解析在于探索傳統(tǒng)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和發(fā)展的新路徑，提升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展示的科學性、知識性和觀賞性。獨樹一幟的川劇臉譜是巴蜀文化的代表，在長期的不斷發(fā)展中，儼然已經(jīng)成為中國戲曲臉譜百花園中一朵奇葩，并走出國門，走向世界，憑借獨特的藝術魅力綻放出璀璨的光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