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著作翻譯的思考

盧曉靜

摘 要： 西方哲學名著英語原文的遣詞造句與普通書面英語不同，而且哲學本身具有邏輯的思辨性、意義的抽象性及術語的概括性，增加了翻譯的難度。本文基于清代翻譯家嚴復的“信、達、雅”的翻譯標準，比較《實用主義》兩種譯本在選字、組詞、煉句等方面的特征，指出西方哲學作品的翻譯可以在基于忠實的基礎上對漢語譯文進行對應和變通，實現(xiàn)哲學著作翻譯風格的簡約，符合中國讀者的漢語閱讀習慣。

關鍵詞： 中國哲學翻譯 《實用主義》譯本 譯本比較

中國哲學經(jīng)典文本具有漢語的簡約美和流暢美，《道德經(jīng)》被譽為哲學中的哲學，只有五千言，卻意味萬千。讀者的思維方式、閱讀習慣和理解力都與中國哲學經(jīng)典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所以，哲學譯文應盡量體現(xiàn)這樣的風格，以便契合讀者的閱讀習慣和思維方式。哲學文本翻譯的難點在于能否準確理解原文，并用通順的漢語表達出來。這對譯者的要求是很高的，除了深厚的中英文造詣、廣博的知識、良好的邏輯思維能力外，還需要譯者對哲學知識有深刻的感悟與理解、敏銳的洞察力及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

一、嚴復的“信、達、雅”

19世紀末20世紀初，翻譯大師嚴復為喚醒民眾，翻譯了大量西方社科名著，啟蒙了幾代中國人。那個時代，嚴復翻譯的目標讀者是士大夫，他們既具有聲望、地位的知識分子和官吏，飽讀中國古典詩書，又愿意從西方思想中探索救國圖強的武器。他們推崇桐城派文本，該文本語言力求簡明達意，清順通暢。在特定的歷史時期，針對特定的讀者，嚴復選擇的翻譯策略是“故信、達而外，求其爾雅”[1]。嚴復的翻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既傳達了原著的本旨，又獲得了社會價值，擴大了傳播面。嚴復提出：“譯事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盵2]他的三字翻譯標準，第一要“信”，譯文忠實于原文的思想內(nèi)容；第二要“達”，譯文要語言規(guī)范，通順易懂；第三要注意原作的風格和原文的語言修辭特色，即所謂的“雅”。

二、《實用主義》及其譯本

實用主義是現(xiàn)代西方哲學發(fā)展史上一個影響很大的思想流派，在美國十九世紀后期社會轉型過程中產(chǎn)生，適應了美國社會發(fā)展的需要。在皮爾士創(chuàng)立了實用主義方法及真理觀的基礎上，威廉·詹姆士將其擴展到心理學和宗教學等涉及人生的領域。杜威認為詹姆士的實用主義是一種“生活哲學”[3]。實用主義哲學理論對現(xiàn)代教育理論的發(fā)展、現(xiàn)代學校教育的課程設置、教學模式和教學方法等方面都產(chǎn)生重要的影響。

由原商務印書館資深編審、《英語世界》的創(chuàng)刊人陳羽綸先生與翻譯家孫瑞禾合譯的《實用主義》，是一部經(jīng)典的哲學譯作。筆者從詞匯、長句等方面對譯本進行分析，考察他們是如何在忠于原文的基礎上對譯文進行變通和重組，從而實現(xiàn)譯作的信、達、雅。

三、《實用主義》兩個譯本比較

筆者選擇陳小珍版的譯文作為比較，感受陳羽綸版的哲學譯本風格及翻譯技巧。

1.詞匯的翻譯

在哲學文本中，一個看起來簡單的哲學詞匯，其所承載的語義和思想內(nèi)涵卻相當豐富，采用何種譯法需要譯者對語境及哲學思想進行充分的理解、推敲。

例1.Philosophy is at once the most sublime and the most trivial of human pursuits[4].

陳羽綸版本：哲學在人類事業(yè)中是最崇高而又最平凡的[5]。

陳小珍版本：哲學是人類最崇高的、也是最瑣碎的追求[6]。

例1來自原著第一講“當前哲學上的兩難”?！皌he most sublime and the most trivial”，陳羽綸版本翻譯為：最崇高而又最平凡的。陳羽綸譯文明顯更符合語意。陳小珍版的雖然在語法上符合原文，但是失去了譯文的精確及漢語的形美，缺乏哲學文本簡潔的風格。

例2. A pragmatist turns his back resolutely and once for all upon a lot of inveterate habits dear to professional philosophers[7].

陳羽綸版本：實用主義堅決地、斷然地拋棄了職業(yè)哲學家的許多積習[8]。

陳小珍版本：實用主義堅決地、一勞永逸地丟開了專業(yè)哲學家的許多根深蒂固的習慣，而不管他們有多么珍視這些習慣[9]。

原文中的“once for all”，陳小珍版譯文直接采用字面意思“一勞永逸”。該成語的原義是：辛苦一次，把事情辦好，以后就可以不再費力。但這個成語用來搭配下文“一勞永逸地丟開了專業(yè)哲學家的許多根深蒂固的習慣”，不夠妥切，帶有隨意性。相比之下，陳羽綸版的譯文，在原義基礎上進行變通，譯為“斷然地拋棄了職業(yè)哲學家的許多積習”，更符合該詞在語境中的本意。翻譯中譯者在分析表達時要慎重精準，克服隨意性。

2.長句的翻譯

西方哲學文本往往比較枯澀、句式冗長復雜。翻譯哲學文本中的長句，需要理清結構所表現(xiàn)的各種關系，表達時要根據(jù)漢語語法特點對語義單位進行調(diào)整重組，以使目標語通順流暢。

例3.You recognize these contrasts as familiar； well， in philosophy we have a very similar contrast expressed in the pair of terms ‘rationalist and ‘empiricist， and ‘empiricist meaning your lover of facts in all their crude variety， ‘rationalist meaning your devotee to abstract and eternal principles[10].

陳羽綸版本：在哲學上，我們也有極其相似的對比，用一對名詞來表示，那就是“理性主義者”和“經(jīng)驗主義者”?！敖?jīng)驗主義者”是喜愛各種各樣原始事實的人，“理性主義者”是信仰抽象和永久的原則的人[11]。

陳小珍版本：我們很熟悉這些分別，同理，在哲學中也可做類似的區(qū)分，如唯理論者和經(jīng)驗論者。經(jīng)驗論者是以經(jīng)驗事實為標桿的人，唯理論者則是抽象的永恒的法則的信徒[12]。

例3來自第一講“當前哲學上的兩難”。本段中詹姆士對“rationalist”（理性主義者）和“empiricist”（經(jīng)驗主義者）這對名詞進行比較。原文的第一句話是個長句，緊接上文提到的在禮儀、政治、文學與藝術上的兩類人的氣質(zhì)對比，陳羽綸版的譯文“在哲學上，我們也有極其相似的對比”比陳小珍版的譯文更加忠實于原文，讀起來更通順流暢。“in philosophy”放在句首承接上下文，使得譯文條理清晰。

例4.We shall find it extraordinarily convenient to express a certain contrast in mens ways of taking their universe， by talking of the ‘empiricist and of the ‘rationalist temper. These terms make the contrast simple and massive[13] .

陳羽綸版本：我們將會覺得，用“經(jīng)驗主義者”的氣質(zhì)和“理性主義者”的氣質(zhì)來表示人們宇宙觀的差別是非常方便的。這兩個名詞使得這個對比顯得簡單而有力量[14]。

陳小珍版本：通過“經(jīng)驗論者”及“唯理論者”的氣質(zhì)，我們可以很容易地區(qū)分出不同人的不同世界觀?？梢?，這兩個名詞使得這種比較變得簡單而有效[15]。

原文的“talking of the ‘empiricist and of the ‘rationalist temper”，陳小珍版將其翻譯成：通過“經(jīng)驗論者”及“唯理論者”的氣質(zhì)。譯文沒有把“talking of”翻譯到位。根據(jù)上下文判斷，這句話是要表達：用“經(jīng)驗主義者的”氣質(zhì)和“理性主義者的”氣質(zhì)表示人們看待宇宙的方式上的不同。詹姆士認為人的經(jīng)驗就是實在，而實用主義在本質(zhì)上是一種方法或態(tài)度。他認為人人都有自己的哲學，氣質(zhì)是哲學思維的一個要素。從哲學上講，他把人劃分為理性主義者和經(jīng)驗主義者。經(jīng)驗主義者是喜愛各種各樣原始事實的人，理性主義者是信仰抽象的和永久原則的人。陳羽綸的譯文符合原文意義，做到了在基于忠實的基礎上的對應和變通，體現(xiàn)了譯者的細心嚴謹。

四、結語

陳羽綸版本的譯文始終是以“信”為最重要的翻譯標準，以幫助國內(nèi)讀者了解原著的內(nèi)容為最終目標，同時在忠于原文的基礎上盡可能地實現(xiàn)“達”與“雅”。在盡量照顧原文語法形式的基礎上，對選詞做一些調(diào)整，使譯文更加符合漢語規(guī)范，合乎國內(nèi)讀者的閱讀習慣。因此，整部譯著可讀性強，條理清晰，語言自然流暢。陳羽綸版本的《實用主義》所體現(xiàn)的翻譯思想和哲學文本的翻譯策略值得我們學習。

參考文獻：

[1][2]嚴復.《天演論》譯例言[A].羅新璋.翻譯論集[C].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a：32，46.

[3]張慶熊.經(jīng)典實用主義的問題意識——論皮爾士、詹姆斯、杜威之間的關聯(lián)和區(qū)別[J].云南大學學報，2014（4）：18-30.

[4][7][10][13]William James. Pragmatism a new name for some old ways of thinking together with four related essays selected from the meaning of truth[M]. New York： Barnes & Noble， 2003：27，27，5，5.

[5][8][11][14]陳羽綸，孫瑞禾.實用主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29，29，8，8.

[6][9][12][15]陳小珍.實用主義[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2：25，25，6，7.

基金項目：2017年福建省中青年教師教育科研項目“語類視角下的大學英語聽力教學研究”（JAS170379）；閩江學院院級科研專項項目“基于語類視角下英語教育微博的多模態(tài)話語研究”（MYZ14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