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開花
1
我拍拍駱小朦的肩膀說:“嘿,要是老頭突然襲擊的話,你記得叫我一聲,知道不?”駱小朦險些把胸膛拍爛,氣勢豪邁地說:“想干啥干啥,有我給你放哨,絕對沒問題!”
“老頭”是我們的班主任,因常年佝僂著后背而得名。駱小朦則是他的貼身親信,不光得傳達他下發(fā)的指令,還經(jīng)常上報班里的各種情況。這就是我為何用一個月的煎餅果子來收買駱小朦的真正原因了。
老頭拍我肩膀的時候,我正和周公聊得不亦樂乎。于是,我本能地伸手一推,繼續(xù)美夢。老頭沒有任何防范,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他萬萬不曾料到,我竟有曹操夢中揮劍的本領。
耳旁頓時一陣驚呼,我猛然驚醒,疑惑地問駱小朦:“什么狀況?什么狀況?是不是老頭發(fā)紅包了?瞧你們笑得那慈悲樣兒?!?/p>
駱小朦不答話,一個勁兒朝我使眼色。我莫名其妙地回頭一看,嚇出一身冷汗。老頭橫眉怒目,氣勢洶洶地站在我身后,像一頭準備隨時撲食的獅子。我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難逃一死了,干脆主動站起來慷慨赴義。
335個俯臥撐差點沒把我弄死。我貼在地上一動不動,等待駱小朦前來向我負荊請罪。誰料,她竟逃之夭夭了。
下午,我的手仍舊抖得連鋼筆都握不穩(wěn)。我神情悲痛地審問駱小朦:“駱小朦同學,你自己說,你對我許諾過什么?還有,這件事情怎么解決?”
駱小朦嘿嘿地笑著說:“大哥別生氣,小妹這不給你賠不是來了嗎?再說了,今天早上的事完全是一場誤會?!?/p>
我抬著失去控制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的手臂咆哮:“這叫誤會?誤會都成這樣了,不誤會我不得成無臂大俠?”
最后,駱小朦的理由幾乎讓我吐血。她理直氣壯地說:“你問問周圍的同學,是我沒叫你嗎?老頭過來的時候我叫了你一聲,可你沒醒,我又冒著生命危險叫了你第二聲,可你還是沒醒!大概天意如此吧!”
2
第一次外語口語測試,駱小朦把全班男生都驚得目瞪口呆。駱小朦回來后,我忍不住溜須拍馬:“唉,駱小姐,真沒想到,你說英文比唱中文歌還好聽,你看,我這口語測試怎么辦?指點指點唄!”
駱小朦知道我的外語爛得一塌糊涂,就算她把要念的內(nèi)容寫在紙上讓我照著吼,我也不一定能及格。
不過,駱小朦真的是天才轉(zhuǎn)世,竟想出了中英結合的辦法。她把所有要念的內(nèi)容都替換成了中文諧音,讓我好好發(fā)揮。
我不愧是愛國青年。雖然外語爛得夠嗆,但我的中文好得出奇。我自信滿滿地走上講臺,用英文開始簡短地自我介紹。才說完三句,臺下便笑倒了一片。就連外語老師都忍不住咧著嘴問我:“你到底是哪個國家的駐華大使?”
原來,駱小朦不僅把“How do you do”翻譯成了“好大油肚”,還把“English”翻譯成了“陰溝里去”。后面幾句更離譜,“Chinese”竟讓她改成了“掐你死”。
氣急敗壞的我絲毫顧不上紳士風度,當著眾人的面,讓駱小朦還我那30份煎餅果子。
駱小朦臨死不忘幽默,語重心長地說:“同志別急,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3
一個春末的午后,駱小朦主動找到我,一臉訕笑地說:“大哥,我看到你在報紙上發(fā)表的文章了,寫得真好!要不這樣吧,你教我寫作,我?guī)湍阊a習外語,咱倆互補,另外我再供你兩個月的煎餅果子,怎么樣?”
我頓時挺直了腰板,用渾厚的美聲告訴駱小朦:“這個事情嘛,得讓我考慮考慮?!逼鋵崳倚睦镆话賯€樂意。天知道,要是我的外語依舊這么下去,別說重點,上個三流大學都算燒高香了??晌移阂幌埋樞‰?,優(yōu)等生求到差等生的概率小到相當于中五百萬彩票。
駱小朦親手給我捧來第一份煎餅果子的時候,我忽然有種農(nóng)民翻身斗地主的自豪感。我跟駱小朦說:“從今天開始,我將要喂馬劈柴,關心糧食和蔬菜,并且?guī)ьI全班的差生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教駱小朦寫作這件事情,真可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雖然之前我們約定好了,逢單數(shù)日子她教我外語,逢雙數(shù)日子我教她寫作,但我總能借著這樣那樣的理由提早逃脫,去球場揮汗如雨。
駱小朦卻從未放棄為我補習外語,甚至還嚴肅至極地對我說:“這個學習計劃我已經(jīng)報給老頭了。他很滿意,并決定將這個計劃當成我今年參選省級三好學生的砝碼。如果你中途早退或者放棄的話,我的三好學生就得泡湯。當然,不用我多說,你也該知道老頭會怎么對你。他有你爸媽的電話號碼哦!”
我一手抱著籃球,一手指著駱小朦的鼻子,半天說不出話來。駱小朦得理不饒人:“到底學不學?不學我就打電話告訴老頭!”
4
在駱小朦的嚴厲監(jiān)督下,我的外語成績逐日提升。她的耐心、睿智、勤奮和勇敢,讓我由衷敬佩。
我想,駱小朦是喜歡我的,要不然她怎會將如此寶貴的時間花費到我身上?懷著這樣的想法,我漸漸開始對駱小朦有了依戀。
駱小朦生日那天,我提早去花店訂了一束玫瑰花。我故作神秘地對駱小朦說:“今天晚上,給你一個大驚喜!”
傍晚時分,駱小朦一如往常幫我補習外語。這次,她給我講的是一篇短文。她讀得很用心,我都被感染了。故事很簡單,說的是一位老人患了重病,妻子為了給他湊足所需費用,每天四處撿廢品。小區(qū)里的居民們知道了這件事情后,不約而同地做了同一件事情——將稍有價值的東西分類,放到各單元樓下的垃圾桶里,等她到來。我有些詫異,便問駱小朦:“為何不把這些東西直接送給老婆婆?”駱小朦的話使我感動不已。她說:“直接給她,那便是一種憐憫與施舍,你要知道,窮人一樣需要自尊?!?/p>
走在黃昏的小路上,我的心情無比沉重。想起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我終于明白駱小朦絲毫不計較我雙日的失約,認真幫我補習外語的真正原因了。
她其實從未想過從我這里獲得什么,她之所以那般殷勤說互補,無非是想以此來保全我敏感的自尊。對于如此純真善良的女孩,我怎么忍心用其他的揣測來傷害她?
我毫不猶豫地把鮮紅的玫瑰花換成素雅的百合花,并把一張醒目的卡片放在了百合花的中央,上面寫著百合花的花語——圣潔,純真的友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