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集體教育活動中的每一個幼兒

賀蓉

集體教育活動是幼兒園常見的教育活動形式。在幼兒園教育實踐中，集體教育活動主要有全班或分組活動、談話分享活動、教師組織開展的集體體育游戲等。應該說，集體教育活動僅是一種活動組織形式，與活動目的并沒有直接關聯(lián)。為了促進幼兒的發(fā)展，我們可以采取個別化的教育活動方式，也可以采取集體化的教育活動方式。選擇活動組織方式時，主要考慮在某種具體或特定的情況下哪一種方式更恰當、更合理，或者說更有效。

我們知道，追求“統(tǒng)一”并非我們對于學前兒童的學習期望，那么，在幼兒園開展集體教育活動到底要的是什么呢？教師可能多半會說是要解決“集體的問題”，這自然沒錯。但是，很多時候教師并沒有去解決集體的問題，而是想當然地將孩子組織在一起干一件教師規(guī)定的事。至于集體教育活動與班中每個孩子富有個性的發(fā)展有什么關系，教師并沒有作過多考慮。

在集體教育活動實踐中，幼兒個體常常有意無意地被忽視。比如，當孩子表現(xiàn)出獨特的想法或做法時，教師經(jīng)常有意無意地忽略或不予理睬。教師往往不由自主地尋找一些符合一般意義的表現(xiàn)或答案，不自覺地不斷地請幼兒回答問題直到出現(xiàn)期望的答案，至于是哪一個孩子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做出的回答并不深究。在很多時候，我們也會把某一個或某幾個孩子的想法擴大為大部分甚至每一個幼兒的想法，然后認為某個環(huán)節(jié)的目的達到了，可以開展下一個環(huán)節(jié)了。因此，我們經(jīng)常會發(fā)現(xiàn)，在某一個集體教育活動中，有幾個孩子表現(xiàn)特別突出，總能有教師期望的表現(xiàn)，而有些孩子根本沒有真正參與活動。教師在回憶活動開展的過程和判斷目標達成的程度時，往往也只是主觀地認為活動進行過了，很多孩子做到了，有些孩子沒做到；也許還會認為，這就是集體教育活動的必然結果，孩子們原有的經(jīng)驗本來就是有差異的，活動的過程也不一樣，結果自然不一樣，因此沒有必要去深究。然而，每個集體教育活動的成效，是由每一個幼兒對目標的達成來構成的，僅僅滿足于一般意義上開展過活動，滿足于部分幼兒表現(xiàn)出對活動過程的參與、對目標的達成，顯然是不夠的。

一、一次有關集體教育活動的教研引發(fā)的思考

我們曾經(jīng)組織過一次教研活動，請一位教師組織一個分組（12名幼兒）的幼兒集體學習活動，讓所有參與教研的教師現(xiàn)場觀摩。參與者人手一份紙質教案和一份“幼兒學習活動觀察表”，觀察表中有10個關于“幼兒表現(xiàn)”的觀察點：（1）幼兒是否表現(xiàn)出與活動目標相一致的行為。（2）幼兒的原有經(jīng)驗是否得到利用，并得到擴展和提升。（3）幼兒在活動過程中參與程度高不高，是否表現(xiàn)出主動性，情緒是否飽滿。（4）幼兒是否利用多種感官或方式（觀察、操作、表達等）進行學習。（5）幼兒是否有與教師、同伴互動、交流的機會（包括提問）。（6）幼兒是否圍繞具體有意義的任務進行學習。（7）幼兒能否在學習中解決問題或者通過解決問題來學習。（8）幼兒是否有機會充分表達與學習活動相關的體驗和感受。（9）幼兒是否有公平的機會參與活動過程（操作、表達等）。（10）幼兒是否表現(xiàn)出對活動本身及相關經(jīng)驗的興趣，是否有繼續(xù)學習的愿望。每一位參與者固定、持續(xù)觀察一名幼兒在集體教學活動中的表現(xiàn)，按“觀察表”上的10個觀察點對其表現(xiàn)進行評分（1分最低，10分最高）。

匯總教師們的觀察記錄和評分的信息，我們發(fā)現(xiàn)，在這個集體教學活動中，幼兒的表現(xiàn)差異很大。在參與活動的12個孩子中，3個孩子在“是否表現(xiàn)出與活動目標相一致的行為”上得分在4分以下。至少有4個孩子在活動中完全沒有“獲得與其他孩子或教師交流的機會”。其中有一個孩子在5個觀察點上都得了低分，也就是說他在這些方面完全表現(xiàn)出被動和無目的、機會缺失。這是一次以操作和實驗為主的集體教育活動，可是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12個孩子在“是否有公平的機會參與活動過程（操作、表達等）”這點上得分為6～10分，差異也很大。

這是一次教師精心準備的集體教育活動，從中我們卻發(fā)現(xiàn)，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教師仍然無法做到關注每一個幼兒。教師在活動以及后續(xù)的反思中，沒有表現(xiàn)出在關注這些孩子，對他們進行分析，并且給予他們相應的支持和鍛煉機會。但是，換個角度來看，這絕不是說設計一個質量良好的活動有多么困難，而也許是我們沒把好鋼用在刀刃上……活動中之所以出現(xiàn)那些情況，是因為教師并沒有站在“每個幼兒在集體教育活動中的學習與發(fā)展”的角度來思考如何為幼兒提供支持，或者說，教師把“完成活動過程”當作了目標，卻忽略了真正應該作為目標的“幼兒在活動中的發(fā)展”。

也許我們不應該責怪教師，我們需要的是幫助教師養(yǎng)成一種思維習慣，一種“教育活動都是服務于兒童學習與發(fā)展”的思維和行動的習慣。也許有教師會問，我精心設計目標，安排活動過程，組織孩子們活動，難道不是在服務于幼兒學習與發(fā)展嗎？從外在的表現(xiàn)來看，這一切確實都是為促進幼兒學習與發(fā)展提供的條件。但是，如果教師心里不裝著每一個幼兒，沒有去具體設想每一個幼兒在今天這個具體活動中會獲得哪些學習機會，沒有預估不同的幼兒能在多大程度上達成活動目標，那么活動的設計就是虛無的，最終我們也很難看到幼兒的真實發(fā)展。

二、“關注集體教育活動中每一個幼兒”的表現(xiàn)水平

促進幼兒在原有水平上獲得富有個性的發(fā)展是我們的追求，那么我們日常的課程行為就要與之建立直接的關系。對于集體教育活動，我們不僅要關注教師的設計和組織，更要關注幼兒的學習狀況，不能只看到那些與教師積極互動的主動跟隨的幼兒，更要為那些安靜的、較被動的、不能主動跟隨活動節(jié)奏的、容易被忽視的幼兒提供有力的支持。只有教師具有“一個也不落下”的意識和行為，幼兒在集體教育活動中的學習機會和學習質量才能得到保障。

結合目前的情況，我想以下幾種表現(xiàn)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我們對于“在集體教育活動中關注每一個幼兒”的不同程度的理解。

第一個層次是教師組織活動讓所有幼兒參加，即對于每一個幼兒來說，別人有什么材料以及做什么，他也可以或者應該有機會做什么。這是最基礎的公平，至于幼兒在什么水平上獲得哪些發(fā)展，教師可能還來不及考察。這是教師最容易做到的。endprint

第二個層次是在一個真實的集體教育活動中，教師關注到讓每一個幼兒的行為都與活動目標和具體任務直接相關，表現(xiàn)在即使幼兒的能力不同，教師仍然提供相應的機會。例如，如果集體教育活動的目標是“大膽表達自己對問題的設想與實驗中的發(fā)現(xiàn)”，那么不管是什么水平的孩子，也不管他究竟是否有教師所謂的“正確的發(fā)現(xiàn)”，他都應該有機會來呈現(xiàn)自己對問題的設想與發(fā)現(xiàn)，而不限于那些能力強并能講清楚的孩子。這就是說，教師在活動過程中，要堅守讓每一個幼兒獲得相應的鍛煉和發(fā)展機會，引導每一個幼兒經(jīng)歷目標指向的學習過程。這是目前我們要認識到并嘗試去解決的重要問題。在這一點上，筆者認為理解并不困難，難的是觀念的傳播和落實。在觀念確立后，教師對不同水平幼兒學習狀況的注意分配自然會得到改善。

第三個層次也許更為理想化，但那的確是我們真正期望的，即將集體教育活動作為促進每個幼兒充分發(fā)展的平臺與資源。此時，集體教育活動真正作為課程實施的一種必要形式而出現(xiàn)，并且積極發(fā)揮其價值。例如，有些教師充分利用幼兒之間經(jīng)驗的差異，引發(fā)幼兒討論與質疑，從而使參與活動的每一個幼兒在原有基礎上感受集體學習帶來的思維碰撞、相互模仿和接納等。同時，與第二個層次相區(qū)別，此時的集體教育活動不是僅僅限于一個具體活動目標的達成，而是真正服務于每一個幼兒的不同發(fā)展。也即，教師在設計與實施該集體教育活動時，能夠始終帶著對每個幼兒的發(fā)展情況和需要的了解，有針對性地創(chuàng)造不一樣的機會，包括材料提供、師幼互動等，讓幼兒在相同的外在預設過程中享有更細致和個性化的學習支持。此時，集體教育活動已轉化為一種開展活動的平臺和資源?？梢杂靡韵吕觼碚f明。

在做一項研究時，筆者向一位國外兒童中心的資深教師（她負責的是一個有25個2～5歲幼兒的混齡班）提了這樣的問題：“如果要設計一個同時面向12～15個孩子的集體教育活動，您一般會怎么做？”下面是她的回答。

“……我知道面對12～15個孩子時，設計真正的好活動對于讓他們參與活動有多關鍵。就我目前負責的7個4歲孩子的學習小組而言，我在設計活動時會思考下面的內容：

孩子1喜歡建立人際關系，讀寫技能欠佳，所以我讓她坐在孩子M的旁邊，這樣可以讓她在讀寫活動中獲得伙伴的幫助。

孩子2能獨立學習，他的表現(xiàn)技能正在發(fā)展中，因此我要確保他用包括繪畫在內的方式來表現(xiàn)自己的世界。我總是讓他在聽過幾個孩子的回答以后再回答問題，因為他的會話能力正在發(fā)展，而我希望他能成功。他通過重復朋友的話來練習表達。他和伙伴游戲時的表達技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不僅僅是重復其他孩子的話。

孩子3在讀寫和數(shù)學方面都相當落后，人際交往和表現(xiàn)技能是她的長項。因此，我嘗試將包含“人際關系”內容的圖畫書納入讀寫活動，引導她說清楚自己對圖書的理解。

孩子4是高水平的思考者，卻是同伴關系上的弱勢者。因此，我讓他坐在他希望建立關系的伙伴旁邊，讓他在活動中擔任小頭頭，并告訴其他人他可以在活動中幫助他們。他現(xiàn)在能獨立地用比較恰當?shù)姆绞綆椭渌欣щy的同伴。

……

我還可以繼續(xù)下去，但是你可以從上面的分析中看出我腦子里的檢核表。教師對學習方式以及每一個孩子考慮得越多，活動就會越成功……”

筆者描述到這里，大家可能已經(jīng)看出了端倪。這位教師明確表達出要組織一個確實對幼兒發(fā)展有意義的集體教育活動，必須逐一考慮每一個幼兒的個性化發(fā)展需求和機會，以便在設計和實施活動的過程中依據(jù)幼兒的特點和需要來提供更為合適的教育機會。

她所說的經(jīng)驗，筆者在后來觀察她組織的活動中找到了很多例證。比如，在一次集體教育活動中，她設定了一個相對明確的目標和內容——幼兒聽懂語言指令并按照要求（不同物體的相對方位）去粘貼。孩子們做著同樣的事情——跟隨教師講述的故事情節(jié)將圓點黏紙貼在相應的地方，但這位教師隨時都在為每一個參與活動的幼兒提供個性化發(fā)展的機會。比如，除了關照她的預設目標和內容外，當某一個孩子提到曾經(jīng)看過一本相關的書時，這位教師會拿出書引導大家一起驗證他的回憶；當一個母語是西班牙語的孩子正在數(shù)圓點時，這位教師和他一起用西班牙語計數(shù)，并和大家一起感受他在母語學習上的成就；甚至在分發(fā)圓點黏紙時這位教師都用每個孩子喜歡的方式，如按照孩子的要求把黏紙貼在孩子的手背上、額頭上，最后把剩下的黏紙給了一個孩子，因為他會自己揭下來?？梢?，在設計小組（一個較小集體）活動時，她首先想到的是每一個孩子的個性特征、發(fā)展特點、優(yōu)勢與弱勢，然后考慮自己可以為每一個孩子提供什么支持。

這不僅僅是教師專業(yè)水平的體現(xiàn)，更是教師教育立場的體現(xiàn)，即教育活動不是教師用來“設計并完成流程的”，而是用來“支持幼兒在原有水平上不斷進步的平臺和載體”。

三、讓集體教育活動服務于每一個幼兒的發(fā)展

集體教育活動，不是教師憑主觀感受和經(jīng)驗面對每一個幼兒的簡單相加，也不是設定并執(zhí)行空泛虛無的活動目標與過程。集體教育活動是一種手段，教師要理解它的特點和價值，并將這些特點和價值與服務于幼兒的發(fā)展建立直接聯(lián)系。例如，不是盡可能去回避幼兒之間的差異，而是充分接納幼兒之間的差異，并為他們提供個性化的學習支持。在這個方面，我們可以做以下嘗試。

首先，教師要把目光聚焦到對每一個幼兒的深入了解上，通過日常對每個幼兒的觀察以及與每個幼兒的互動，真切把握幼兒的發(fā)展需要，為每個幼兒設定個性化的發(fā)展目標。這時，教師應把集體教育活動視為一個蘊藏著無數(shù)教育契機和意義的資源，思考在這個集體教育活動中某個具體的孩子是怎么學習的。只有當教師把每一個幼兒的發(fā)展狀況以及對他們的發(fā)展期望放在心里，集體教育活動才有可能成為幼兒進步的階梯，而不只是教師主觀要求幼兒去共同完成的活動。要做到這點不容易，需要作出努力。

其次，在我們形成集體教育活動應服務于每個幼兒發(fā)展的意識和立場后，我們還可以運用一些策略來幫助自己提高關注每一個幼兒的能力。例如，控制自己對每個幼兒的注意分配，了解幼兒參與活動的情況。比如，把孩子們的姓名寫在冰棍上插在杯子里，每請一個孩子回答問題就把寫著孩子姓名的冰棍放到另一個杯子里。這樣就知道誰發(fā)過言誰沒有發(fā)過言。這個辦法雖然算不上高明，但可以幫我們擺脫模糊的主觀印象。

我們可以采用很多類似的方法練習在組織活動過程中觀察和記錄每個孩子的表現(xiàn)。如果你原本對孩子足夠了解，那么觀察孩子在這個活動中的某些具體表現(xiàn)就更加有意義了，因為這些表現(xiàn)可以成為豐富你對該孩子的理解的新信息，也可以作為原因分析和結果推論的素材。逐一分析幼兒的作品，并形成自己對作品的理解，就是這種努力的表現(xiàn)之一。教師經(jīng)常關注個體幼兒在活動中的表現(xiàn)，將有效提升自己的教學反思能力，形成更為客觀的判斷活動品質的能力。

教師還可以練習在相同的條件和環(huán)節(jié)中，對不同的孩子提出不同的活動要求。例如，在集體教育活動的操作環(huán)節(jié)，認真巡視孩子的不同表現(xiàn)，注意傾聽和與孩子對話。對于同樣很快完成操作任務的兩個孩子，教師可能會根據(jù)自己對他們平時發(fā)展需求的了解，要求其中一個講述操作過程（因為他完整表達的能力尚待提高），而啟發(fā)另外一個去再做一份另外的材料（因為他可以接受更高的挑戰(zhàn)）。又如，在提問時，對一些孩子有針對性地提這些問題，而讓一些孩子回答另外一些問題。對于有些話題，有些孩子適合來提問，有些孩子適合來回答。再如，有些孩子適合在后面回答，因為有的可能太能干會讓其他孩子沒有思考的余地，有的能力不足需要先聽聽別人怎么說。

教師的作用，就是讓集體教育活動成為一個對每一個幼兒都有意義的學習平臺，與每一個幼兒的發(fā)展建立有意義的聯(lián)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