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江湖：“大哥”之退與男人之進

蔣平

電影里的旺角沒有白天，只有黑夜與江湖?，F(xiàn)實中，旺角平均每平方公里13萬人，全球人口密度最高。販夫走卒聚攏在此，龍蛇混雜，聲色犬馬，遍地人間煙火味。

旺角地處香港九龍半島西部，從行政區(qū)劃上，與毗鄰的油麻地、尖沙咀共同構(gòu)成油尖旺區(qū)。從地鐵荃灣線的旺角站任何一個出口出來，都能幾步到達縱貫香港的彌敦道。這里是全港人流量最大的地鐵站之一，也是旺角的“心臟”。如果說中環(huán)代表香港最現(xiàn)代繁華的一面，旺角就是這座城市最市井的一面。

刀光劍影的江湖電影與普通百姓的江湖人生，在20年里交錯糾纏，映照在這片燈紅酒綠的九龍“不夜天”里。

另一個江湖

夏日，旺角中國冰室，老舊的三葉銅扇在屋頂慢悠悠轉(zhuǎn)著。食客洪哥坐在閣樓一張方桌前，面前擺著一份紅豆冰。他吃得不急，身體輕靠在椅背上，此時是下午4點多，他還不忙。

抬眼都是幾十年未變的模樣，仿佛要留住舊日時光。冰室不大，兩層加起來不過三四十平方米，自上世紀60年代起，這間老字號冰室就始終隱匿在狹窄擁擠的旺角廣東道上。白天，一排賣雜物的攤檔擋住店面，就連招牌上“中國冰室”四個字也極難被發(fā)現(xiàn)。室內(nèi)裝潢風(fēng)格一派老香港腔調(diào)，屋內(nèi)保留著上世紀流行的黃黑、白黑及紅黑相間的馬賽克墻磚和地磚，桌椅老舊，逼仄的樓梯通向同樣逼仄的二層閣樓，居高而坐的食客可以順便俯視一樓廳堂。

看起來極不起眼的中國冰室，卻是香港電影中最出名的地標之一，代表著這座城市的市井生活。在《PTU》中，警察機動部隊在這里吃宵夜；在《旺角揸 Fit人》中，叻君（吳鎮(zhèn)宇飾）在這里偷看收銀小姐（李麗珍飾）；在《新不了情》中，阿杰（劉青云飾）在這里說服阿敏（袁詠儀飾）的媽媽成全女兒的夢想……形形色色的人物穿梭在這間門口掛著“廣東道1077A”的鋪子里，勾勒出屬于這方天地的電影江湖。

現(xiàn)實里的中國冰室同樣“臥虎藏龍”。70歲的譚阿婆在店里幫忙50年，無數(shù)顧客在她眼前來來去去。文身的古惑仔、砵蘭街的“鳳姐”、巡邏的警察、匆匆趕地鐵的上班族、背書包的學(xué)生、退休的阿伯，他們在不同時段出現(xiàn)在中國冰室，點上一份杏仁糊、芝士腸或者黑白淡奶，互不打擾，吃完便各自散去。

洪哥喜歡待在這里。那天，他剛好坐在《濠江風(fēng)云》中黑幫大哥阿廖（方中信飾）坐過的位置。30年前洪哥來過中國冰室，當時他還是小弟“阿洪”，香港“新義安”的一員。如今他49歲，被尊稱為“洪哥”很多年?！昂椤笔撬掷镒詈笠粋€字，從某一刻起，“洪哥”慢慢成為他的江湖名號，無關(guān)年紀。坐在冰室里的洪哥看起來是再普通不過的中年大叔，平頭，沒有文身，穿著墨綠色T恤和寬大的方格短褲，溫和謙遜地和店員打招呼，默不作聲吃東西。幾乎沒人知道，30年前，血氣方剛的他曾帶著一幫兄弟在旺角的夜里拼殺。

離開冰室，洪哥很快走進街角一家海鮮酒樓。酒樓是他現(xiàn)在的營生，晚上6點多，正是晚飯檔，他開始一天的忙碌。從冰室到酒樓不過幾百米，洪哥幾步便從江湖跨進炊煙。

整個晚上，洪哥手里一直拎著一瓶啤酒，在酒樓上下兩層招呼客人。店里人聲鼎沸，他正和這桌喝酒，旁邊一桌有人高聲喊，“洪哥，來喝一杯啦”。

這家典型的港式海鮮酒樓面積不大，兩層一共十幾圍臺，桌與桌之間還擺放了兩張麻將桌，墻上貼著“招牌海鮮”、“是日大廚推薦”及“午市例湯”等菜單，上面是“避風(fēng)塘無殼賴尿蝦”、“酥炸大扇貝”、“魚腸煎蛋”、“咕佬肉”等香港人熟悉的菜名。

店內(nèi)的喧鬧和店外的安靜形成鮮明的反差。距離巷子1公里之外，就是繁華的彌敦道和霓虹燈下熙攘的人群。香港自由行開通后，內(nèi)地游客接踵而至，但人潮通常不會涌進廣東道這類巷子。所以，包括中國冰室在內(nèi)，整條巷子兩邊的小店鋪基本都在晚7點左右收檔，白天擠得密密匝匝的攤檔也一一收起，一些貨品直接成袋吊掛在店門口，除了個別水果攤還亮著燈，廣東道很快進入寂靜。

從客流量來說，這里不是開酒樓的最佳位置。但洪哥的酒樓與眾不同，從晚上六七點到第二天凌晨一兩點，幾乎天天爆滿。食客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他昔日的兄弟，除了個別蓄起長須或染成灰白頭發(fā)的人稍顯搶眼，大多數(shù)兄弟看起來和普通食客并無二致。兄弟們又帶著各自的朋友來酒樓捧場，洪哥這里成了整條街上為數(shù)不多的燈火輝煌處。

這是洪哥的另一個江湖。

電影里的江湖

17歲那年，少年洪哥被一個年紀相仿的兄弟慫恿，加入新義安。加入原因只有一個，威風(fēng)。

洪哥出生在上世紀60年代旺角的普通家庭。此時，香港正處于社會形態(tài)的劇變期，規(guī)則尚未健全。經(jīng)濟起飛帶動大量外地人口涌入，治安松弛，為黑幫的滋長提供了土壤。到上世紀80年代，黑幫勢力壯大，成員飆升至三五十萬，大大小小數(shù)十個江湖幫派中，出現(xiàn)了新義安、14K等幾個幫派“龍頭”。此時的洪哥初中輟學(xué)后，整日游逛在街頭，身邊的兄弟也大多如此，他們眼中的未來都跟“江湖”有關(guān)。江湖上流傳的那些大哥小弟浴血奮戰(zhàn)的傳說，撩撥著這些熱血沸騰的少年。

入會那天，有一個簡短的拜門儀式。洪哥跪在地上，先聽一位大哥講規(guī)矩，而后磕頭。大哥遞來一個紅包，包著30塊錢，還有一個寫著“四九”的號碼，意為“四九仔”—幫會里最低級別的小弟，僅比那些有意入會但尚未拜門的“藍燈籠”高一級。在新義安中，“四九”向上依次是“四二六（紅棍）”、“四一五（白紙扇）”、“四三八（二路元帥）”和“四八九（龍頭）”。龍頭即“話事人”，也是全幫派最高領(lǐng)導(dǎo)人，新義安的“龍頭”一直是向氏家族世襲。

“四九”這個號碼開啟了洪哥那段醉生夢死的生活。每天下午5點是他的“清晨”，從宿醉中迷迷糊糊醒來，他開始新一輪的渾渾噩噩。喝酒，去夜店，摳女，打架，早上才回家睡覺，循環(huán)往復(fù)。

電影《旺角卡門》塑造了這樣的江湖。小弟蒼蠅（張學(xué)友飾）去收保護費，語氣囂張卻沒半點底氣，總是收不到錢，最后只能靠大哥阿華（劉德華飾）出面?，F(xiàn)實中，洪哥幾乎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相反，熟識的夜總會、酒吧總希望和氣生財，每月按時上交萬把塊錢已經(jīng)成為彼此的“默契”。沒事的時候，洪哥和弟兄們?nèi)ポ爡^(qū)的場子里轉(zhuǎn)一圈，所有花銷一概免除，沒事大家安生，一旦有人鬧事，他們就要站出來擺平。

上世紀90年代，新義安成了香港第一大幫派，勢力范圍包括九龍區(qū)的尖沙咀、油麻地、觀塘、旺角，以及新界區(qū)的將軍澳、屯門、元朗、葵涌等地。據(jù)傳，那個時期新義安正式成員有25萬人，非正式成員達40萬人。

仗義成為洪哥闖蕩江湖的通行證。很快，他有了自己的小弟，小弟又有小弟。有一次，洪哥和14K的老大胡須勇同桌飲酒，這個在江湖上頗受尊敬的大佬，讓洪哥甚至瞬間萌生了一個愿望，希望有一天能像他一樣。阿發(fā)也是新義安成員，與洪哥不跟隨同一個老大，但對洪哥的江湖地位早有耳聞。阿發(fā)透露，洪哥最輝煌的時候已經(jīng)成長為某個片區(qū)的大哥，手下兄弟無法計數(shù)。但現(xiàn)在每每提及此事，洪哥就否認，他總說，“我以前就是個小混混，沒什么出息的”。

打打殺殺幾年后，洪哥和弟兄慢慢變得溫和了?！澳懿淮蚓筒淮?，先看看對方是什么意思。我說我是看場的，你給我面子，不要搞事，如果他說行，那就不用打架??；如果他說不行，又脾氣很大，那再打咯。”洪哥說，后來總的原則是，先談判，盡量和平解決，“一家disco，你今天在這打了架，明天有人來查執(zhí)照，還有沒有人來玩？”

現(xiàn)在，打架的就更少了，連電影《古惑仔》中常見的以“炫實力”為目的的“曬馬”，以及真刀真槍的火并也不太多見?！耙粠腿藢σ粠腿耸谴虿怀杉艿模F(xiàn)在只要聚在一起，就會有人報警，還沒等動手，警察先到了。”洪哥說。

風(fēng)向變了

洪哥有幾個警察朋友，其中還有一位在反黑組。洪哥眼里的警察比較斯文，不會說粗口，但他始終覺得這種關(guān)系很微妙。平日里，他和警察可以一起吃飯，喝酒，閑聊幾句，但一轉(zhuǎn)頭，警察抓人時，所謂的交情一點兒用也沒有。電影里，黑幫成員會在警局和警察拍桌子，但現(xiàn)實中，洪哥和弟兄們對警察都是客氣又恭敬。

曾經(jīng)，新義安遭受過警方兩次掃蕩。一次是上世紀80年代初，在一次反黑行動中，警察摘除新義安50余名坐館、紅棍、白紙扇，成為自1956年以來香港最大的一次反黑行動。另一次是五六年后，警方派出臥底混入新義安，成功破獲當時最大宗黑社會組織案，先后拘捕11人。

這個時期，香港政府頻出大招，還實施了洗脫三合會會籍計劃，鼓勵黑幫分子金盆洗手。到了1994年，《有組織及嚴重罪行條例》通過，這是打擊黑幫的專門法，在這部里程碑式的法律中，自稱三合會組織成員也被視為犯罪。

進入新世紀，打黑力度再次加大。洪哥記得，大約從那時起，越來越多的臥底進入黑幫。他們?nèi)际莿倧木．厴I(yè)的年輕人，就像《無間道》里的陳永仁（梁朝偉飾）一樣，只不過，和陳永仁“三年又三年”不同，現(xiàn)實中的臥底不會超過兩年，便回歸警察隊伍。

因為臥底的滲入，反黑行動越來越頻繁，平均每三個月就會有一次大規(guī)模行動。洪哥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兄弟被抓走。

香港的暴力犯罪相應(yīng)降低了。有學(xué)者統(tǒng)計，從1997年到2008年，香港黑幫犯罪中，暴力犯罪比例從兩成下降到一成多，類似“香港警方查獲黑幫武器庫”的新聞不斷見諸報端。

外面的世界也在變化。旺角最“聲色犬馬”的砵蘭街消失在城市發(fā)展的大潮中。當年，砵蘭街是香港最著名的紅燈區(qū)，也是黑幫的地下經(jīng)濟中心。

2004年，現(xiàn)代氣息十足的大型購物中心朗豪坊在砵蘭街拔地而起，這是當年香港市區(qū)重建局的旗艦項目，政府希望就此改造砵蘭街，將其整體轉(zhuǎn)型升級。同一時期，警察還加緊步伐清理砵蘭街的色情場所，一時間，大量店鋪遷走，“鳳姐”們陸續(xù)轉(zhuǎn)移。

如今，朗豪坊成為砵蘭街上最耀眼的存在，也成為旺角的商業(yè)中心，連扎根十幾年的賣紅豆冰、多士面包的平民食肆也要么關(guān)店，要么披上現(xiàn)代的外衣升級改造。大量年輕的本地人和游客匯集在此，吃飯、購物、看電影，那個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

幫會里的弟兄們賺錢越來越難，一些人開始轉(zhuǎn)型。洪哥所在的新義安動作最明顯，組織用之前聚斂的錢財收購合法企業(yè)，投資各類生意，竭力在合法領(lǐng)域確立江湖地位。

兄弟們?nèi)諠u散去，情況好一點的出國了，有錢的開始做生意，還有人去了內(nèi)地，或者留在香港做些小買賣?，F(xiàn)在，新義安、14K、水房、勝和四大幫派在旺角還有一定勢力，但與當年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

洪哥越來越累，不僅因為局勢變化，他越發(fā)覺得自己不適應(yīng)黑社會。他為人仗義，是優(yōu)點也是缺點。他有肝膽相照的兄弟，也經(jīng)歷過被人出賣。年紀的增長讓他對紙醉金迷的生活心生厭倦，突然有一天，他開始想過正常人的日子。

和氣生財

洪哥決意告別刀口舔血的日子。雖然黑幫不是想退就能退—他至今名義上仍是新義安成員—但他不再去跑江湖，而是轉(zhuǎn)身做起了生意。

下定決心那年，兒子出生，他在35歲第一次當上爸爸。洪哥與太太相識于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像《旺角卡門》里的阿玉（張曼玉飾）一樣，太太是個溫柔的女人，不混江湖，有正經(jīng)的文員工作，平時對洪哥體貼順從，從不過問他的事業(yè)，哪怕約會時洪哥被一個BP call叫走消失兩天，她也從未生氣。當了爸爸的洪哥，希望彌補多年的虧欠，更希望兒子不再走他的老路。

沒學(xué)歷，沒本事，洪哥能選的范圍并不太多。幫朋友做了一段時間貨運生意后，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學(xué)著做起外貿(mào)生意，向美國出口布料。這個時候洪哥發(fā)現(xiàn)，江湖的朋友雖多，可真到了生意場上，能幫上忙的寥寥無幾。摸爬滾打了幾年，洪哥摸出點門道，最好的年份賺過上百萬元。

志得意滿之時，2007年，席卷全球的經(jīng)濟危機又讓洪哥回到原點。從頭再來，跟單，開飯店，物流，他屢屢嘗試，體會著生活的另一種艱辛。

阿發(fā)和洪哥處境相似，但他始終沒有退出江湖。前任女友因為動蕩不安的生活，堅決離開了他。也許是身不由已，也許是將錯就錯，阿發(fā)繼續(xù)著洪哥十幾年前的生活狀態(tài)。他晚上出門，流連在酒桌、夜店，同時擁有5個女朋友，手下幾十個兄弟。每一天，阿發(fā)呼朋喚友，多數(shù)時候沒什么需要他擺平的事，盡管他們還收著夜總會的保護費，但一出事，夜總會老板總會第一時間找警察。

孩子慢慢長大，洪哥開始學(xué)著花更多時間陪伴妻兒。白天，他路過女人街，發(fā)現(xiàn)不知從哪一天起，這條出售服裝、小飾品的市井街巷，已經(jīng)成為純粹的旅游景點。旺角本地居民不再來這里消費。

有時，洪哥一家三口在數(shù)百米長的西洋菜南街散步，當年，這里是他刀光劍影的“戰(zhàn)場”，現(xiàn)在，從潮流服飾店轉(zhuǎn)型為電器產(chǎn)品一條街，后來香港政府又將其改為步行街。周末晚8點，西洋菜南街會變身為現(xiàn)代都市的街頭劇場：一些中年人一展歌喉，“紅塵啊滾滾，癡癡啊情深”的老歌會突然飄到耳邊；一位阿伯正在街角練習(xí)書法；也有抱著吉他的日本男孩唱著黃家駒的老歌，面前的牌子上寫“籌錢周游世界”……

偶爾空閑，洪哥會一個人到中國冰室坐坐，店里的電視上經(jīng)常播放老版《射雕英雄傳》。外面的世界匆忙交替，只有冰室像一首永遠不變的老歌。他常下意識選擇二樓的位置，似乎這里更隱蔽、更安全，能將周遭一切盡收眼底。有一次，他還看到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香港女星羅蘭在門口買衣服，衣著舉止和這里任何一名居民一樣。那一刻，洪哥腦子里忽然蹦出一個念頭：褪去光鮮的外衣，人人都是普通人。

人到中年，洪哥越來越在意“和氣生財”四個字。他和朋友合伙接管了現(xiàn)在的海鮮酒樓，準備多賺點錢，彌補外貿(mào)生意的不景氣。兒子已經(jīng)14歲了，經(jīng)常在放學(xué)后帶同學(xué)來吃飯。

酒樓有兄弟的幫襯，生意紅火。洪哥也很賣力，每一個兄弟到來都起身相迎，離開時再恭送出門。直到凌晨1點多，食客才漸漸散去，洪哥讓廚師做了份蝦餃，拌一份青瓜，再啟一瓶酒，一邊吃夜宵一邊休息。同一時間，阿發(fā)正在酒吧狂歡。有姑娘在勁爆的音樂中掀他的T恤，問他，你怎么沒有文身？阿發(fā)沖對方喴，等我以后有錢了，我就不混江湖了。

凌晨兩點，洪哥走上街頭準備回家，周圍一片寂靜。這是他曾經(jīng)的地盤，但這里不再屬于他。轉(zhuǎn)角處，一個看似游客的人正擺弄著手機導(dǎo)航，略顯慌張。洪哥走過去告訴他，“不用擔(dān)心，旺角很安全”。徹夜的路燈照亮每一個黑暗的角落，幾個年輕人騎著單車出現(xiàn)在路口，又慢悠悠消失，旺角的這個夜晚顯得氣定神閑。

（應(yīng)受訪者要求，洪哥、阿發(fā)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