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赤紅色的兩極世界

清晨，火車緩緩地?？吭诘吕锏哪嵩范』疖囌?。我看了一下時間，比預計提前了20分鐘，如果不是車廂內(nèi)的乘客都已消失，我們估計還要傻傻地坐等火車再次發(fā)動。在印度，95%以上的火車都會晚點，這種提前到達的情況是千年一遇。

雖然天剛蒙蒙亮，車站里已經(jīng)人頭攢動，非常擁擠。站臺上穿梭著大量的行人，有急匆匆的乘客、賣奶茶水果的小商販、運送貨物的搬運工、裹著麻袋片蜷縮在墻根兒下睡覺的乞丐，當然還有不少混在人群中尋找“獵物”的出租車司機。不出所料，一群出租司機蜂擁上來，狡黠興奮的眼神仿佛我們是兩只待宰羔羊。我們對印度的火車站已經(jīng)非常熟悉，目不斜視地隨著人群往出站口走，毫不去理會他們的糾纏。走出車站，在預付費出租車廳定好一輛TUTU車（三輪車），離開火車站。

眼前的世界煥然一新。這里的街道井然有序，綠化極好，道路兩側(cè)不斷出現(xiàn)高檔的酒店、時髦的購物中心、氣派的殖民建筑，與之前到過的印度城市完全不同。我和Amy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著這座現(xiàn)代化的都市。隨著不斷地前行，街道兩側(cè)的情形又把我們帶回熟悉的印度：路上罕見行人車輛，但大街上散落的各種垃圾和雜物，屋檐下裹著毯子一動不動的流浪漢，在垃圾堆里奮力地刨食的野狗，與印度其它的城市毫無兩樣……德里作為首都，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分：新德里、舊德里以及周邊的一些村落。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后，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中記載的神話般的德里。直到17世紀，莫臥兒王朝建立起沙賈汗阿巴德，即今日的舊德里，這里才成為帝國的首都。20世紀，英國人在舊德里南部建立起歐式風情的新城區(qū)，成為殖民時期名副其實的政治中心。今天，新德里與舊德里中間隔著一座“德里門”，卻并沒有把新德里和舊德里分開。舊德里雖然曾是帝國都城，現(xiàn)在除了完整保留下來的輝煌建筑，已經(jīng)徹底淪為平民城區(qū)，令人難以相信這是一個國家的首都。而新德里則是一座真正的現(xiàn)代化花園城市，隨處可以看到殖民歷史留下的痕跡，優(yōu)雅的環(huán)境和現(xiàn)代的設施也毫不遜色于任何一個國際大都市。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悄無聲息地變換，新舊德里猶如貧富懸殊的鄰居，對比強烈、超乎想象。

紅堡：莫臥兒的新中心

紅堡前是一條熱鬧的大街，或者說是一個巨大的市場，道路兩側(cè)商店鱗次櫛比，嘈雜混亂。這條大街名為ChandniChowk，直譯過來是“月光集市”。據(jù)說當年紅堡內(nèi)王宮貴族的妃嬪們常常趁夜色出宮，借著月光購物，因而得名。也有人說，由于過去這里賣金銀首飾的店鋪很多，所以又叫“銀色市場”?，F(xiàn)在，這條大街依然熙熙攘攘，道路兩旁擠滿了小商店和攤點，出售廉價的服裝、鞋帽、日用雜貨。道路上人、狗、牛、三輪車、機動車混作一團。在這里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印度人，感受德里這座國際大都市少有的市民生活氣息。穿過月光集市，一座氣勢恢弘的城堡出現(xiàn)在眼前：整座城堡一片赤紅，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莫臥兒皇帝王沙·賈汗（對，就是修筑泰姬陵的那一位癡情皇帝）因愛妻泰姬-瑪哈的離世，決定遷都德里。他仿照著名的阿格拉堡，使用紅色的砂石建造了這座壯觀的建筑。這就是紅堡，莫臥兒帝國時期的皇宮。

紅堡對公眾開放的面積只占總面積的四分之一，主要有公眾大廳、私人大廳、私人宮殿和明珠清真寺等。宮殿的設計模仿《古蘭經(jīng)》對于天堂的描述，以砂巖磚石和紅色大理石建成，建成融合了波斯、貼木兒王朝和印度建筑元素，同時又保持了伊斯蘭傳統(tǒng)特色?；蕦m內(nèi)殿的柱子和墻壁都有精美的大理石花卉浮雕，窗欞也是用整塊大理石鏤空雕刻而成。沙·賈汗的愛如此深沉。我想，這一定是泰姬-瑪哈一生最愛的圖案，才作為某種愛的圖騰，盛放在泰姬陵和阿格拉堡殿內(nèi)。

這些建筑飽經(jīng)歷史風霜的洗禮，如今仍然巍峨，雖空空如也，我們似乎還可以窺探出紅堡當年的氣派與豪華，時過境遷，古堡的每一處建筑都在向游人訴說著人世滄桑、歷史無情。紅堡里也有一些風格迥異的建筑，那是英國殖民者的軍營。英國殖民者曾把這里變成了英屬印度陸軍司令部，大量建筑被改造成殖民風格的軍事建筑，把莫臥兒王朝花園改造成英式花園。這座城堡的輝煌過去見證了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莫臥兒王朝的輝煌，寄托沙·賈汗對愛妻泰姬·瑪哈的無限懷念，同時也記載了當年英國入侵印度的殖民遺跡。

賈瑪清真寺：多情皇帝的最后虔誠

紅堡向南不遠，過了一片很大的市場就可以看到印度最大的清真寺——賈瑪清真寺。這座壯觀的清真寺建于舊德里一處高地上，居高臨下，雄偉壯麗，是沙-賈汗留下的最后一座輝煌的建筑。沙·賈汗無疑是莫臥兒王朝最偉大的藝術(shù)愛好者和建造者。全世界的清真寺格局大體相同，無外乎是一座高墻圍繞的四方形庭院，正面是面向圣地麥加的禮拜殿。沙·賈汗為了顯示自己審美的與眾不同，整座清真寺沒用一塊木料，完全使用紅色的砂巖和白色大理石組合，外觀異常優(yōu)美。他修筑的建筑基本都是這兩種顏色和材質(zhì)，這也成為了德里的代表顏色。

大殿之中多處鑲嵌名貴的寶石，顯得極盡奢華。登上清真寺高聳的宣禮塔，不僅可以遠眺紅堡全貌，還可以俯瞰舊德里錯綜復雜的街道，景色十分特別。與清真寺內(nèi)平和、寧靜、安詳不同，賈瑪清真寺門前市場是那么的嘈雜，一個地攤挨著一個地攤，兜售各種各樣質(zhì)量低劣的廉價商品，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擺攤的、購物的、閑逛的、攬客的、拉車的，暴土揚長，亂到讓人1分鐘都不想駐足。清真寺門前的臺階上或躺或臥著很多人，大多是衣衫襤褸、四肢不全、五官殘缺的乞討者，或者奄奄一息等死的人。他們不時地拉拽著行人的衣角以換取廉價的同情，使人越發(fā)感到恐怖。

胡馬雍的陵墓：泰姬陵由此而來

除了紅堡和賈瑪清真寺，我們還看了印度門以及舊堡。乘坐地鐵來到德里中心地帶的印度門。德里印度門外型酷似凱旋門，不過它不是為了慶祝戰(zhàn)爭勝利，而是為了紀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陣亡的印度士兵而建。這座高達42米的印度門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因戰(zhàn)爭而去世的13500名士兵的名字?，F(xiàn)在，印度門將新舊印度分開，一面是繁華，一面是破敗，一面代表未來，一面代表歷史。

在印度門以東，是一座與紅堡類似的城堡。它建于1533年，人們習慣稱它為舊堡。舊堡最早由胡馬雍規(guī)劃，但是剛剛繼位不久的胡馬雍就被來自勐口拉的舍爾·沙擊退，暫時中斷了莫臥兒王朝在印度的統(tǒng)治。舍爾·沙建立屬于自己的短暫王朝，并且根據(jù)胡馬雍的設計修建了這座城堡。這是德里的第六座城池，建于《摩訶婆羅多》中般度族的都城天帝城原址之上。1555年，胡馬雍率領一支波斯軍隊，打敗舍爾·沙的后人，重新占領德里，并且將居所移至到舊堡。舊堡由石塊和紅色砂巖堆砌而成，內(nèi)部僅保留了一座安靜的小花園、一座舍爾·沙建造的清真寺以及一座八角形的圖書館。1556年，剛剛恢復莫臥兒王朝統(tǒng)治的胡馬雍從這座圖書館的樓梯上滑倒，并最終死去。

在舊堡不遠處是胡馬雍的陵墓。這座巨大的陵墓由胡馬雍的波斯王妃于1565年建造，設計融入了伊斯蘭教和印度教建筑的風格特點，是莫臥兒王朝在印度修建的第一座花園式陵墓。陵墓擁有一座很高的拱形大門，拱門內(nèi)是整齊美麗的花園庭院，庭院中央是一座八角形、左右對稱的建筑。建筑建材也是紅色砂巖配合白色的大理石，顯得既肅靜又典雅。建筑中央放有白色墓穴，胡馬雍的遺體就安放在里面。胡馬雍陵成為莫臥兒王朝陵墓建筑的典范，富麗堂皇的泰姬陵就是從胡馬雍陵慢慢發(fā)展演變而來的。

面對這座由兩個對比強烈的城區(qū)組成的城市，這個因紅堡和賈瑪清真寺的赤紅而被牢記的城市，我很簡單地用“喜歡”或“不喜歡”來形容。舊德里的混亂、嘈雜、擁擠、骯臟，與想象中的國際大都市相距甚遠。但這座由莫臥兒皇帝和英殖民政府興建起來的城市，隨時能喚起人們對過往歷史的記憶。赤紅色代表了德里的厚重與滄桑，經(jīng)歷歲月和風雨洗禮的德里，散發(fā)著平凡而又獨特的氣質(zh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