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暉
東京是靠水滋養(yǎng)壯大起來的城市,大大小小的河流是東京的血脈。明治時代文學家幸田露伴把東京稱為“水上之都”,他在隨筆《水之東京》寫道:“東京地勢循河枕海,潮起汐落,行船所到之處何止一二,簡直有成百上千條河流?!辈贿^,幸田所說的是上世紀初的東京了,一百年來,東京人口用地規(guī)模呈幾何級膨脹,不斷向大海、河流要地。挾現代土建機械之威力,日本人近乎蠻橫地弘揚精衛(wèi)填海精神,也讓很多河流改變了模樣,成為地下河甚至被夷為路面。如今在首都圈內據說尚存上百條大小河川水路,不必看地圖,無論搭乘電車或自駕,沿途次第而來、大小短長的橋梁會提醒你,東京真是名副其實的水上城市。
有道是:言東京之美,必言東京之水。說道東京的水,必先從隅田川說起。幸田露伴說:“隅田川對于水都東京而言,一如網上的綱,衣上的領。”
隅田川是東京的百川之王,被譽為東京的母親河。雖然全長只有二十三點五公里,但蜿蜒曲折流貫東京北區(qū)、足利、荒川、臺東、墨田、江東、中央等七大區(qū)域,占了老東京的七分江山。幾乎所有流經東京的河流,如新河岸川、神田川等河也都是與隅田川匯流后再注入東京灣,不經過隅田川直接流入大海的,只有赤羽川和汐留崛等極少數幾條河。隅田川的源頭是來自埼玉縣秩父山盆地的荒川,江戶時代曾經作為下總國與武藏國的天然分界線。明治末期到昭和初,為了防洪,從東京都北區(qū)的巖淵水門到河口段營造荒川放水路,是為人工河。1965年根據政府的規(guī)劃,將放水路人工河稱為荒川,從分水口巖淵水門開始的下游部分,到千住大橋附近開始稱為隅田川。幕府時代,為了解決城內的物流運輸,開鑿了不少人工運河將城內與隅田川連為一體,這些支流便成了滋養(yǎng)江戶城的毛細血管。
永井荷風喜歡老東京,他那貫穿一生的所謂陋巷趣味或濃郁的故都情結,念茲在茲、撫今追昔的對象很大程度上就是隅田川緩緩流經的舊市區(qū)一帶,位置相當于今天的江東區(qū)和墨田區(qū)。在被稱為文學散步經典的《晴日木屐》里,他通過踏查發(fā)現了“東京市街和水的審美關系”:流經東京的水系“自江戶時代持續(xù)到今天,一直是保護東京景觀的最重要的因素。在缺少陸路交通之便的江戶時代,天然河流隅田川以及與之相通的幾條運河,不消說是江戶時代商業(yè)的生命線;同時對城市居民給予春秋四季之娛樂,不時使他們創(chuàng)造出具有不朽價值的詩歌繪畫。”
江戶時代以前,隅田川不大見經傳,黯淡無光。自江戶時代中期起文人輩出,借助漢詩文的附麗,溢彩流光,才成為東京一大人文風景。
江戶城(今東京都)原是武藏國一個小漁村。1603年德川家康從京都朝廷那里受封征夷大將軍,將幕府設于江戶,作為統(tǒng)治天下的行政中樞。從此列島物流、人流輻輳于此,不過百年間便迅速成長為一個人口超百萬大城市。為了解決城市用水和水運交通以及防洪防澇,江戶時代初期起便開始花大力氣整治隅田川水系。1620年,幕府攤派全國最富有的八十個大名,出錢出勞力修護隅田川堤岸,僅僅用了兩個月,便修起一條高三米、寬八米從淺草寺高地一直向西北延伸到日暮里的防波大堤。1657年明歷大火,災后重建,市區(qū)重新規(guī)劃,人口逐漸向隅田川東岸空地遷移,道路、水路、河流重新整治,使江戶成為宜居城市,為日后兩百年的繁榮打下基礎。
隨著兩岸人流、物流的繁忙,幕府在隅田川上修建第一條跨河大橋,連接古代武藏國和下總國兩大區(qū)域,命為兩國橋,由此相當于現在的江東區(qū)和墨田區(qū)被劃入江戶范圍內。伴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商業(yè)的繁榮,文化之花開始綻放。江戶幕府統(tǒng)治時代,朱子學被奉為官方意識形態(tài),以儒學為中心的漢詩漢文長期成為社會文化的主流文化,大受推崇追捧。到十八世紀初開始文運東漸,從關西轉到關東,江戶文人輩出,漢詩人云集燦如星空,隅田川作為江戶城邊一大景觀,頻頻進入文人墨客的歌詠,成了一條流淌著漢詩文脈的文學之河。
據永井荷風考證,第一個在隅田川留名的是十八世紀初期的漢詩人服部南郭。南郭是古文辭派大師荻生徂徠門下高徒,尤善漢詩,以追慕唐詩風韻為能事,影響日本漢詩幾百年。受乃師影響,南郭崇尚中華文物近乎執(zhí)拗,他模仿徂徠改唐名“物茂卿”故事,也給自己取名“服南郭”。享保某年某夜,南郭泛舟隅田川,寫下七言絕句《夜下墨水》:“金龍山畔江月浮,江搖月涌金龍流。扁舟不住天如水,兩岸秋風下二州?!苯瘕埳侥耸俏挥谟缣锎ㄗ蟀陡叩氐臏\草觀音寺廟號,是座千年古寺,江戶時代觀音信仰深入民心,造就這一帶的街市的繁華,夜色中萬家燈火倒映江上,恍如萬點金龍鱗片的氣象,頗有中唐雍容富麗的詩風,成為江戶文人在隅田川吟詠風月之濫觴。永井荷風還考據到,將隅田川雅訓為“墨水”也是南郭的創(chuàng)意。仰慕中華風物一度在江戶日本泛濫成風,連本土地名也被漢化,如將富士山叫“芙蓉峰”,富士山腳下的相模灣叫“湘南”,上野不忍池叫“西湖”,向島叫“夢香洲”,隅田川被叫作“墨水”、“墨江”或“澄江”,蓋因日語中“墨”、“澄”都與“隅”同音,也令泥土腥的河流多了翰墨氣息,才好入漢詩。聽來近乎玩鬧,但或許也不無日本人骨子里學啥務求像啥的較真勁兒。比如,幕末學者林鶴梁的《泛墨水》寫道:“鷺所鷗邊撐小舟,蓬窗細酌憶曾游。當時綠鬢今成雪,不到墨江三十秋。”如果不加以說明,這首詩套用在中國南方某河流上,應該不會有違和感,刻意淡化日本味,極力追慕“唐風”,正是江戶漢詩人孤心苦詣之處。林鶴梁也是頂級的漢文高手,雖出身于下級武士之家,從小受到嚴格純正的漢詩文訓練,博學多才,后來被伯樂看中成了幕府儒官。文比詩好,有《鶴梁文抄》傳世,安葬赤穗四十六義士的泉岳寺不為人注意的角落有一塊漢文體《烈士喜剣碑》出自他筆下,寫武士俠肝義膽,短短七百字,全由短句一氣呵成,鏗鏘慷慨,蕩氣回腸頗有先秦散文古樸爽利遺風,曾一度被編入中學國語課本。
十八世紀初期,天災頻發(fā),隅田川多次泛濫灌入東京。享保年間,幕府重新整治隅田川水系,將兩岸堤壩加高加固約束江流,文人把它叫作“墨堤”,因靠近葛飾村,又名“葛坡”。為了加固堤岸,幕府在墨堤種上櫻花樹一百五十株,開辟賞花場所,吸引城里人到那里游樂消費,以帶動周邊經濟。一到春天,墨堤櫻花盛開,江戶市民拖家?guī)Э谇皝碣p花游樂,日本人“集團賞花”傳統(tǒng)即始于這時,幕末浪人作家寺門靜軒(1796-1868)的漢文隨筆《江戶繁昌記》描繪了隅田川堤岸賞花盛況:“凡墨堤十里,兩岸皆櫻。淡紅濃白,隨步媚人?!?春日融融,堤岸上,櫻花樹下自然少不了踏青賞花的男女老少,或席地而坐飆歌弄曲的人們。大沼枕山的《墨堤遣興》讓人感覺到,如今列島各地的賞櫻風情,不過是數百年前江戶歲時記的延續(xù)而已:endprint
春如少女正芳芬,江路留人看夕曛。臨水柳姿裝翠雨,騰空化氣化紅云。
中年有感歌偏激,三月多風酒不醺。竊喜錦城依舊好,萬家絲管正紛紛。
枕山是幕末漢詩壇巨臂,與永井荷風的外祖父鷲津毅堂是發(fā)小同窗,情誼篤深。荷風很罕見寫過一本史傳體《下谷叢話》,追憶大沼枕山和他那個時代的詩文風流,抒發(fā)今夕何夕之嘆。
隅田川也留下了近代中日文人墨客之間酬唱聯歡的印跡。近代以前,中、日之間沒有建交,中國人到日本領略山河草木之美則是到了晚清,隨著《日清修好條約》的簽署,赴日商旅才成為可能。1877年11月黃遵憲作為首任駐日公使何如璋的參贊赴日,興致勃勃將扶桑的山川草木、風土人情寫進《日本雜事詩》里。據白幡洋三郎《賞花和櫻》一書介紹,何如璋、黃遵憲兩人到日本一過完年,就急不可待盼著櫻花開,一再交代在使館里服務的日本人,櫻花幾時開放,一定不要忘記告知云云。春來櫻花初放,何、黃一行接連不斷被邀往隅田川岸的向島和堤岸賞花飲酒。黃遵憲如癡如醉意興高昂,賦詩:“長堤十里看櫻桃,裙屐風流此一遭。莫說少年行樂事,登樓老子興更高?!秉S遵憲登的是中村樓,是創(chuàng)業(yè)于十九世紀初期的高級料亭,位于兩國橋下的隅田川畔,登樓眺望,眼前就是微波蕩漾緩緩南流的隅田川。江戶時代中期起,隅田川岸邊放煙火是仲夏夜一大休閑活動,發(fā)射煙火的地點就在兩國橋岸邊的中村樓前。此樓遭逢地震和火災,幾經興替,如今成了某財團屬下的美術館。
黃遵憲與隅田川有著不解之緣,經常涉足前往觀賞流連,常應邀前往隅田川畔的華族大河內輝聲(即源桂閣)家詩宴雅集。明歷大火中,江戶城里很多大名武士的豪邸被燒毀,災后重建,很多上流之家到隅田川兩岸的高地構居,大河內家位于隅田川左岸的淺草今戶,臨河而建,登樓眺望,兩岸風光盡收眼底。對此,兩年后應邀來訪的滬上聞人王韜在《扶桑日記》中有生動描繪,時在光緒五年(1979)4月24日:“沈梅史、陳訪仲、漆園偕日人源桂閣來。桂閣名輝聲,即昔時執(zhí)政源氏之后人,大河內華族也。家在墨川,屋宇幽敞,樓臨江水,可以遠眺?!蓖蹴w來時,已是殘紅消退、嫩葉青蔥的初夏,錯過了兩岸櫻花盛開如云的勝景,一個多月后的盛夏,有幸得以在大河內宅邸觀賞一年一度的夏夜焰火晚會:“午后,應大河內源桂閣之招,往觀煙火。高樓數椽,俱臨河濱,憑欄一望,墨河如帶,而環(huán)河數百家,無不歷歷在目?!?/p>
作為深受中國詩文洗禮的前朝遺老,大河內等一批衣冠士族對來自中國的文化人抱有崇敬和好感,常在自己府邸招待遠道而來的中國客人,切磋詩文藝術,把酒聯歡,留下種種溫馨記憶,或是中日交惡之前最后的一抹亮麗的玫瑰色。大河內輝聲是高崎藩(今群馬縣高崎市)末代大名,幕府垮臺后,無意到新政府高就,賦閑在家,以讀書賦詩安度余生。他與黃遵憲非常投契交談甚歡,用的是漢文筆談,了無障礙。如今廣東梅縣黃遵憲故居橫匾“人境廬”即出自其手筆。大河內很珍視與黃遵憲的交誼,對其詩藝更是佩服至極,他曾在隅田川府邸庭院里為黃遵憲立詩塚。大河內故去后遺族遷往新宿,故居被辟為隅田川公園。詩碑被遷往埼玉縣新座市的平林寺保存,至今完好。1943年,中日戰(zhàn)爭如火如荼之際,漢學家實藤惠秀刊行《日本雜事詩》日譯本,拜訪大河內之子輝耕,兩人述舊后一同前往平林寺參觀黃遵憲詩塚碑,無意中從存留寺里的遺物中發(fā)現了六十年前先父與黃遵憲的漢文筆談記錄,按時間順序精心裝訂計有數十冊之巨,兩人面面相覷激動不能言。歷史無情,翻云覆雨,但作為文化淵源最深的兩個東亞鄰居,中日之間的種種,又豈是恩怨兩字能說得清呢?
十九世紀末中日甲午戰(zhàn)爭使得兩國地位發(fā)生大逆轉,千年來日本人看中國,看中國文化的視角由仰視變?yōu)楦┮暷酥撩镆?,漢詩漢文更趨急劇式微。伴隨著國力崛起,日本人看風景的眼光也跟著變,對自己原有的景觀又充滿了底氣和自豪,漢化地名從此淡出詩文。漢詩不再流行,得風氣之先的文藝青年開始嘗試用嶄新的形式來表現日本原鄉(xiāng)風景的美。1900年,風華正茂的音樂家瀧廉太郎從德國留學歸來,與詩人武島羽衣完璧合作,創(chuàng)作“歌謠曲”《花》,給日本樂壇吹來新風,歌詞是漢字與假名連綴的,基本可做如下直譯:
陽春麗日隅田川,來來往往打魚船。船槳水洙共花落,良辰美景道不完。
君不聞,曙光里,花浴露,櫻花在絮語;君不見,夕暮下,招手呼,株株青柳樹!
錦繡如織長堤上,日落月升朦朧間,春日一刻值千金,良辰美景道不完!
這首標志現代日本歌謠初試啼聲的《花》,描繪隅田川兩岸堤壩春來櫻如海、人如織的佳勝,膾炙人口,被編入文部省尋常小學唱歌中,至今無人不曉,也是我到日本學會的第一首日文歌曲。當時在大宮一家百年壽司老字號勤工儉學,入門之初奉命在暖簾后打荷磨刀切蘿卜絲,百無聊賴時和一個名叫稻葉深雪的輟學女孩一句一句學會的。游學歐陸的海歸音樂家瀧廉太郎譜的曲,旋律華麗、浪漫而抒情,堪稱新時代之聲。不和諧的是武島羽衣的歌詞,有一種不脫漢詩趣味的拘謹,好似著漢家衣裳跳華爾茲,盡管用自由體散句,但從描景狀物的遣詞造句,到“春日一刻值千金”的感興,撲面而來的還是漢詩文脈的氣息,乃至后來有人詬病歌詞太拗口,不適宜日本孩子吟唱,給文部省施壓修改歌詞。但百年傳唱深入幾代人記憶,哪能說改就改,東京墨田區(qū)還將它定為“區(qū)民愛唱之歌”。
明治末大正初年開始興起的城市建設改造進程中,淺薄的西化熱潮把好端端的東京搞得面目全非庸俗不堪,很多江戶時代的景觀文物被毀,隅田川遭受污染和破壞。人口暴增,兩岸居民將生活垃圾統(tǒng)統(tǒng)倒入河流,搞得污臭不堪。但作為一條承載東京人文歷史之河,隅田川泛起的漣漪如風吹過琴弦依舊撥動著多情善感的作家心靈。永井荷風留洋回來,正趕上東京城如火如荼的大拆大建,很多江戶時代優(yōu)雅蘊藉的人文景觀被大肆破壞,令他失望心疼憤懣不已,大加冷嘲熱諷。1911年,幸德秋水等十二名社會主義者和無政府主義者以陰謀行刺天皇的罪名處予極刑的所謂大逆事件使他深受刺激,感嘆“現在雖云時代變革,不過只是外觀罷了。若以合理的眼光看破其外皮,則武斷政治精神與百年前毫無所異”。從此選擇保全性命于亂世的韜晦哲學,耽于官能式享樂,木屐曳杖,游走在隅田川東岸那一帶尚未被破壞的老城區(qū),從瀕臨湮滅的江戶藝術和藝妓的低吟淺酌中尋覓“無常悲哀的寂寞詩趣”。endprint
永井荷風對中國文化情有獨鐘,出身書香門第的官二代,屬于受過漢詩文脈熏陶過的最后一代日本人。他曾事師幕末漢詩人巖川棠溪,也寫得來漢詩,如《墨上春游》:“黃昏轉覺薄寒加,載酒又過江上家。十里珠簾二分月,一灣春水滿堤花?!钡珴h詩不是他的擅長,連他的后進谷崎潤一郎也說他詩不如小說。他要逆隅田川時間之流而上,去追懷江戶時代的風花雪月,只能借助不同以往的文藝形式來表情達意。以東岸老城區(qū)為舞臺,永井荷風通過《隅田川》、《深川之歌》和《墨東綺譚》、《晴日木屐》等大量小說和隨筆,將隅田川從江戶漢詩帶入現代文學史。使他憂傷感懷的,還有在漫長歲月里接受漢詩文熏陶而孕育出來的優(yōu)雅超然傳統(tǒng)的失落,感嘆:“我年年誦讀大沼枕山寫的詩賦,遙想往昔江戶詩人每逢佳節(jié),如何把賞玩風月當作人生樂事,就不能悲嘆大正的今天,昔日這種習俗早已荒廢無由再興了?!?/p>
無由再興的深沉原因是時勢的變遷。近代以來,日本以歐美時尚為楷模,舉國熱衷西化,曾經滋養(yǎng)過日本的中國文化的式微成為必然。隅田川的流水不再飄蕩著漢詩氣脈,歐風美雨橫掃之下,河流開始泛濫淤塞或變味。荷風說:“我想說的是,隅田川的水流已經等同于溝瀆污水了。盡管如此,由于有舊時代的藝術,至今依然能使一部分人產生幾分興味。我國舊時代的文藝沒有不模仿中國的,這和大正、昭和文化全盤西化似乎沒有什么兩樣。我國文化,無論今昔都不外乎對他國文化的假借。唯仔細加以研究,今昔之間稍有差異的是,關于假借的方法和模仿的精神,一是極為真率,一是極為輕浮。一是對他國文化認真咀嚼玩味,使之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一是相反,一味迎合新奇,而全然無遑顧盼自己。所以然者何?是今人之智劣于古人,還是為時勢所累呢?江戶舊文化的模仿中國與當代文化模仿西洋,誰說這沒有優(yōu)劣之別的呢?”
1964年實現經濟騰飛后的日本舉辦奧運會,為了展示一個戰(zhàn)敗后迅速崛起的新日本,政府下決心治理東京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隅田川水系關涉千萬居民飲水與都市形象景觀,著力最多。功夫不負有心人,二十年后,成果顯現,隅田川又水清沙白,很多業(yè)已消失的淡水魚類如鯉魚、銀鯽、鱸魚等又洄游到河里,河洲水岸又出現了鷗鷺,河堤上櫻樹成林,隅田川沿岸河堤成了東京市民節(jié)假日一大去處。八十年代興起的“江戶熱”中,德川幕府時代興起的“隅田川仲夏夜焰火晚會”得到恢復,迄今辦了四十多年,是炎夏東京都市民一大盛事,前來觀賞者如潮如海,女孩都穿著寬舒的浴衣,踩著木屐,手執(zhí)紙扇,儼然“江戶趣味”。
上世紀末,我赴日時隅田川已經開通水上游覽巴士。有一次學校組織游覽隅田川,從南浦和碼頭上船,沿著流經埼玉縣全境的荒川,而后在千葉折入隅田川,順流而下,一江秋雨,兩岸平蕪,無景可看,進入隅田川流經東京段,雨幕中沿途盡是高樓大廈林立,平板枯燥的摩登都市,看得人昏昏欲睡??淳盁o聊看廣告,船艙上方張貼《文藝春秋》最新期刊的宣傳海報,披露部分精彩選段。我記得有一段小說,寫青春時代的邂逅和離別,結尾這樣寫道:“隅田川上流淚的面容,永遠難忘記?!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