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抗、消解與超越

摘 要：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自2017年5月5日在中國上映，已經(jīng)成為2017年前5個月票房最高和評分最高的引進片。這部影片通過馬哈維亞與世俗偏見的對抗、與女兒的對抗、與權力的對抗展開，運用故事線索和人物心理線索，在三重對抗的產(chǎn)生與消解中，逐步升華影片的立意與價值，從而突出影片的審美品格。

關鍵詞：引進片 審美體驗 對抗與消解

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改編自一個真實的故事。影片中，曾經(jīng)的全國摔跤冠軍馬哈維亞，一心希望自己能生個兒子，來繼承他為祖國贏得國際賽事金牌的夢想。可是命運一直在和他開玩笑——他一連生了四個女兒。他認為只有男孩才能實現(xiàn)他的摔跤夢想，卻從未想過女孩也可以。一次，他的兩個女兒吉塔和巴比塔與男孩打架并且獲勝，這讓他突然醒悟女孩也可以摔跤，從此，他開始了對兩個女兒的訓練。他的這些舉動卻受到了村里人的冷嘲熱諷，而這位偉大的父親頂著壓力沉默應對。經(jīng)過日復一日的殘酷訓練和年復一年的各種比賽，大女兒吉塔終于成為父親的驕傲和國人的驕傲，贏得了2010年德里聯(lián)邦運動會55公斤級的金牌。在現(xiàn)實生活中，吉塔于2012年成為第一位有資格參加奧運會的印度女子摔跤手，巴比塔也獲得了2014年格拉斯哥聯(lián)邦運動會55公斤級的金牌。

影片有兩條敘事線索：故事線索和人物心理線索。電影情節(jié)連貫緊湊，人物心理刻畫充滿張力，在展現(xiàn)執(zhí)著追求夢想的過程中表達出對女性獨立、家國情懷和代際關系等的討論。這是一部讓觀眾的淚與笑交織在一起的經(jīng)典作品，影片運用了大量的電影美學表現(xiàn)手法。對抗、消解與超越，正是這部影片所表現(xiàn)的美學特征。

一、三重對抗交織的逐夢路

（一）馬哈維亞與世俗偏見的對抗

每一個摔跤手都希望為祖國帶來榮耀，馬哈維亞也不例外。他是一個一直懷著世界冠軍夢的摔跤手，但是摔跤掙不到錢，他也深知國家對體育的不重視，所以他放棄了將摔跤作為事業(yè)的夢想。如電影里所言：“他雖然離開了摔跤，但摔跤從未離開他?！瘪R哈維亞將希望寄托在了自己兩個女兒的身上。無疑，這兩個女兒在他的眼中是未來的世界冠軍。他對她們的訓練和要求非?？量?，正如影片在表現(xiàn)女孩的日常訓練時，插曲中所唱的那樣：“爸爸啊，你在摧殘我們的身體，請憐憫我們吧，我們還是小孩子，多么沉重的訓練，我們寧愿去死……”兩個女孩穿著男人的衣服，剪了男人的發(fā)型，和男人一起練習摔跤，這使他遭受著家人的不理解和村民們的嘲笑，但馬哈維亞都以沉默和微笑來回應。雖然承受著壓力，但他頗有一種“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的超脫感。

影片還包含著另一層對抗，即父親堅持的男女平等與世人對女性固化思維之間的對抗。馬哈維亞一直期待兒子的出生，他認為只有男孩才可以勝任摔跤。當他的固化思維被打破后，他突然明白女孩并沒有什么不同，女孩也可以做到男孩能做到的，甚至會做得更好。村民們還是守舊觀念，認為女孩只應該從事家務活，因此才會覺得女孩子摔跤可笑至極。影片中連馬哈維亞的妻子都在問他：“整個村子都在嘲笑我們，以后誰還會娶我們的女兒？”他回答：“我要讓我們的女兒變得非常優(yōu)秀，男孩子們沒資格去挑選她們，她們以后能自己去挑選?！?/p>

（二）馬哈維亞與女兒的對抗

代際之間的矛盾經(jīng)常被電影拿來討論，這部影片中的代際對抗主要是兩個女兒在不理解父親的良苦用心之下對父親的抵抗。她們認為之所以要承受痛苦的鍛煉和摔跤，是由于她們那次的打架經(jīng)歷。面對她們并不喜愛的摔跤，她們試圖說服父親放棄，結果恰恰相反，父親解決了她們口中不能好好練習的問題——剪掉了她們的長發(fā)。兩個失去了長發(fā)的少女失落至極，帶著怒火準備討伐她們的父親，她們用各種方法逃避練習，她們和父親之間的“戰(zhàn)爭”即刻爆發(fā)了。導火索來自于她們用了一天的練習時間去參加朋友的婚禮，正是這天，她們向朋友哭訴了自己的遭遇，也徹底明白了爸爸的良苦用心。

影片中年輕的馬哈維亞與自己父親對話的場景，也展現(xiàn)出了一種代際之間的對抗。雖然年輕的馬哈維亞沒有回復父親的建議，但觀眾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遺憾和無奈。他與父親之間的對抗和消解幾乎是同時發(fā)生的，這個對抗的迅速消解，讓觀眾在一立一破中深刻體會到角色心理活動的過程，也使觀眾快速認識到馬哈維亞這個角色的性格特點。

（三）執(zhí)著的熱愛與虛假的權力的對抗

可以說馬哈維亞是一個將摔跤愛到骨子里的人，在電影中，摔跤比賽的勝利隱喻著印度體育事業(yè)的進步，隱喻著國家和民族的強大，更可以說他是個有著為國爭光使命的人。為了女兒有更好的設備訓練，他拜訪了體育基金會申請補助，結果被不作為的官員拒絕了；他為了女兒贏得國際比賽去拜訪教練，結果被高傲的教練呵斥。成功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影片中不斷閃現(xiàn)著父親對女兒的嚴格要求和重復練習，我們看到了一個內(nèi)心堅毅的父親。馬哈維亞對夢想的渴望，他為此付出的行動，與冠冕堂皇的官員和高高在上的教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充斥著消費和權力意味的社會里，馬哈維亞的熱愛與堅持更顯可貴。

二、對抗的消解：主題升華與立意超越

羅伯特·麥基在《故事》中說：“危機是故事的必備場景，從激勵事件開始，觀眾就一直期待這一場景，這一兩難之境擺在主人公面前，當他與他生活中最強大、最集中的對抗力量進行面對面的斗爭時，他必須做出一個決定，要么采取此一行動，要么采取彼一行動，為自己的欲望對象做出最后的努力。主人公在此如何選擇可以使我們對他的深層性格，對其人性的終極表達，有一個深刻的認識?！庇捌兄魅斯龀鰶Q定的時候就是矛盾被消解的時候，在這個時候，觀眾心里那種混雜著不確定感的期望有了答案，這個答案也使整部影片的人文價值赫然顯現(xiàn)。

代際關系存在于每個人的生活中，當橫在每個人與父母、與子女之間的問題無法解決時，我們應該如何思考如何行動，馬哈維亞給了我們最溫馨的答案。小吉塔和小巴比塔向要嫁為人妻的朋友訴苦，才知道她們的爸爸為她們的未來做了長遠的打算，她們與平常的女孩子相比是多么幸福。長大后的吉塔摔跤戰(zhàn)勝了父親，她以為父親已經(jīng)被自己打倒，但在一次次比賽失敗后她認識到了自己的自大，給父親打電話時她的情緒終于崩潰，在電話里失聲痛哭起來。當她們從心底里認可父親的時候，代際之間的鴻溝便被消解了，吉塔與父親達成共識，家人的意義也就此得到了詮釋。

第一次摔跤比賽后，吉塔有了要練好摔跤的決心，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刻苦練習，取得大大小小摔跤比賽冠軍的成績，讓村民和路人漸漸對她們改變了看法。從她們最初練習時村民們的嘲諷，第一次參加比賽時觀眾對女孩的調(diào)侃，到一次次贏得冠軍后村民們的列隊歡迎，再到獲得國際性比賽金牌時勝利歸來受到的尊敬，影片用村民們的態(tài)度反襯著這位父親對夢想的執(zhí)著和行動，也讓觀眾感受到這位父親濃重的愛國情懷和民族情懷。馬哈維亞受到周圍人的贊許代表著他得到了大家的理解與支持，他與世俗偏見的對立被一次次地消解，但這種消解是由他對夢想的堅持和信念產(chǎn)生的，因此影片的立意就被表現(xiàn)了出來，即他超越個人利益的集體使命感：他夢想能為自己的祖國贏得尊重和榮耀。同時，村民們態(tài)度和思想的轉(zhuǎn)變也從另一個角度反映出男權社會受到了沖擊，女性被認為和男性一樣，被看成獨立的個體去追逐理想。

影片開頭提到“天賦”這個詞，但是整個故事的敘事似乎又在消解著“天賦”，我們沒有看到兩個女孩的天賦稟異，我們看到的是魔鬼般的爸爸和女孩們的苦練。走向成功的過程是嚴謹?shù)?，對失敗的分析也不應該是教練說的：“別放在心上，我們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你做得很好，你只是沒有勝?！睕]有人比馬哈維亞更想獲得金牌了，因此他追求的是技術上的精益求精，他的精神和思想也遠勝于常人。吉塔能夠獲得成功，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父親給予她異常的信任。當國歌響起，鏡頭下的父親終于眼含熱淚，自豪感和光榮感油然而生。而不作為的官員和教練所代表的不為國家辦實事的人，則被狠狠地“摔了一跤”。

三、超越時空的審美作品

作為一部印度的“寶萊塢”式電影，《摔跤吧，爸爸》在審美上無疑是超越時空的。

首先，影片在視聽元素上一反印度電影以大片段歌舞穿插敘述的傳統(tǒng)，只有幾處音樂和歌舞代替了人物獨白，并增強了影片的感染力，既表現(xiàn)出了濃郁的印度風格，又隨時將人們拉回故事中來。在吉塔比賽的敘事中更是運用了交叉蒙太奇的手法，鏡頭在吉塔的表現(xiàn)與父親的表情之間來回切換，觀眾在這種快節(jié)奏中仿佛置身比賽現(xiàn)場，心跳跟著比賽起落的同時也體會著電影不斷升華的價值。

其次，影片一反電影中女性作為被凝視對象的傳統(tǒng)，在為榮譽而戰(zhàn)的保護傘下自由大膽地展現(xiàn)吉塔健美的身體，女性力量得以展現(xiàn)，女性的銀幕形象因此得到反轉(zhuǎn)。吉塔和巴比塔面對的是真實的自己，不為取悅也無關乎被迫，她們是獨立女性的象征。除此而外，影片討論的主題都具有一定的超越民族性和時間性，熱愛祖國、追逐夢想、尊敬父母、男女平等這些人文價值都是全世界人們所向往的。

再次，這部影片上映后獲得了票房和口碑的雙贏，是藝術與商業(yè)完美結合的典范。好的內(nèi)容總會成為經(jīng)典，主人公馬哈維亞故事的背后包含著愛國、平權、勵志等元素，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它傳遞的正是這個時代所缺乏的精神，可以說這部電影向我們呈現(xiàn)了一個精神的烏托邦。

最后，主演阿米爾·汗的敬業(yè)精神堪稱是超越時空的。該片的主演阿米爾·汗為了飾演片中馬哈維亞的青年、中年、老年三個不同年齡段的戲，按照劇情需要經(jīng)歷了瘋狂增肥和瘋狂減肥的過程。他并未使用特效，完全通過最笨的方法來塑造角色的身體機能和體質(zhì)的變化帶來的真實效果，讓整部片子的人物形象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真實還原。同時，由于摔跤的繁復技巧和身體美感，必須要中近景乃至特寫才可表達，這就對動作編排以及演員表演提出極高要求，而電影中的摔跤鏡頭都是演員親自上陣，實打?qū)嵉谋硎觥?/p>

四、結語

綜上可見，《摔跤吧，爸爸》從視聽語言到結構、敘事和價值傳遞都充分體現(xiàn)出印度風情和世界視野，也體現(xiàn)出對抗、消解與超越的審美特征。影片中包含了父愛的隱忍與溫情，包含了女性的勇敢與逆襲，包含了世俗的偏見與嘲諷，包含了個人力量的堅毅和偉大，也包含了對印度體育的反思，以小見大，通過豐富的鏡頭語言講述了人生質(zhì)樸的道理。這是一部超越時間和空間的杰作，它洞悉世界的人情冷暖，直戳每一個觀眾的心靈。

參考文獻：

[1] 羅伯特·麥基.故事[M].周鐵東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4：354-355.

作 者：魏家猷，上海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影視批評、影視藝術研究。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