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宋莎
摘 要:本文以拜倫《哀希臘》在近代漢譯為例,分析了馬君武和胡適2位譯者的譯本,從格式韻律與政治效應(yīng)探討在特定的社會文化和歷史語境下,拜倫的詩歌被翻譯到中國與時代所內(nèi)涵的社會政治性緊密相關(guān)。
關(guān)鍵詞:拜倫 《哀希臘》 譯本
一、《哀希臘》及其漢譯背景簡介
《哀希臘》所屬《唐璜》第三篇章,共16節(jié),每節(jié)6行。原詩主要是一個游吟詩人所唱之歌,意在激起當時被土耳其統(tǒng)治的希臘人民奮起反抗,重獲自由。近代中國的社會各個方面都在經(jīng)歷著重大的變革,拜倫的詩歌被翻譯到中國與時代所內(nèi)涵的社會政治性緊密相關(guān)?!栋ED》的翻譯被認為是“影響中國近代社會的一百種譯作”之一,它在當時中國所受到的歡迎更是被認為是一種“幸運”?!栋А返姆g為最典型的一例。此詩情境在如馬君武和胡適等文人看來是十分契合中國當時的社會境地的,因此,拜倫詩歌在此期間經(jīng)歷了一個翻譯高潮。
二、馬君武的翻譯
馬君武在1905年翻譯了《哀》,他是拜倫的崇拜者,是新學(xué)運動和愛國主義的支持者。馬認為拜倫是英國偉大的詩人,是勇武的騎士和戰(zhàn)士。他呼吁中國人民奮起抗爭,拯救中國。正是由于他如上的革命行動,他被清政府通緝。為了躲避追捕,他四處躲藏,壯志未酬。在這樣的嚴峻形勢下,他選擇翻譯《哀》的全部詩節(jié)。
馬采用中國詩歌的七言古風體譯此詩,每詩節(jié)由5個對句組成。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他在翻譯拜倫這首詩時所做的改動,暗藏了他自己的理念和思想。為了提升這位英國英雄在接受語文化的可接受度,馬改寫了這首詩,嵌入了他自己的觀點。以下便是馬翻譯的詩節(jié),展示了他做了哪些故意的改動,以及由于他缺乏對原文的恰當理解而導(dǎo)致的一些誤譯。
馬把原詩第9詩節(jié)中3-4句“Leave battles to the Turkish hordes, And shed the blood of Scio′s vine!”(Wright,1995)譯為“萬槍齊舉向突厥,流血死耳休來復(fù)”(莫世祥, 1991),與其說翻譯,不如說他改寫了整個詩節(jié)。原詩第3、4詩句示意拜倫在此用了一種尖銳輕蔑諷刺語氣,而馬卻用拜倫的詞語重構(gòu)了他的翻譯,表達了一種勢必要摧毀侵略者的堅定決心。這并不僅僅是對原文的誤解,也不是個例,還有其他譯例說明這都是為馬的說教目的服務(wù)的。
原詩11-12詩節(jié)大概意思是為保護自己國家,暴君都愿意團結(jié)人民一起為自由而戰(zhàn)。馬把第11詩節(jié)“It made Anacreons song divine: He served - but served Polycrates –”(Wright,1995)譯作“當年政治從多數(shù),為憶阿明克朗詩”(莫世祥, 1991)。其中,“Polycrates”一詞的翻譯需要進一步討論。馬波利克拉特斯(Polycrates)是阿伊阿凱司(Aeaces)的兒子,公元前538年到前522年,他是薩默斯的僭主。因此,“Polycrates”指代的是一個人的名字。然而從馬的翻譯來看,馬似乎自己給“Polycrates”一詞創(chuàng)造了意義,“poly”意為“多”,“crat”意為“權(quán)力”。筆者認為這并不是馬所犯的翻譯錯誤,而是其故意為之。第11詩節(jié)的“Anacreon”和第12詩節(jié)中“That tyrant was Miltiades!”(Wright,1995)中的“Miltiades”,分別譯為相應(yīng)的人物“阿明克朗詩”和“米須底”,都是和“Polycrats”相對應(yīng)的人物。同時,原詩第12詩節(jié)第5行詩開頭便是“A tyrant”,緊跟著第4行詩的“Polycrats”,這應(yīng)該是對此名字的進一步解釋,說明其身份是希臘的一位僭主。因此,這因此被看做是馬對原詩的故意改動。
在第12詩節(jié)中,原詩的前2行詩指出即使是僭主也會為了自由而英勇戰(zhàn)斗?!皩U保═yranny)和“自由”(Freedom)從字面意義上看是明顯矛盾的一對詞語,而對拜倫來說,國家主權(quán)高于一切,不管其領(lǐng)導(dǎo)人專政與否。然而,拜倫的這種基調(diào)并不適用于當時的中國社會政治情況,因此馬改寫了這兩個詩節(jié),即使他很有可能十分清楚原詩的含義。這種改寫情況同樣出現(xiàn)在結(jié)束的對句上,馬完全改寫了第12詩節(jié)的最后兩詩句。原詩所表達的意思是對于拜倫來說,沒有什么比贏得國家獨立更為重要的事,所以他希望會出現(xiàn)另一個專制君主,他擁有如古代君主一樣的強烈愛國情操,團結(jié)人民無畏地前進,為自由而戰(zhàn)。而馬的譯文卻是和原文相反的意思,認為本族暴君“當誅”。馬譯對原文的改動甚多,是因為《哀》旨在激起民主革命 (王森然, 1987)。從上面的討論可以看出,這一切都是為馬君武的翻譯目的服務(wù),馬君武有意地改寫原文的詩句, 并使他的翻譯易于被目標語讀者和文化接受。馬對原詩的翻譯更多地反映了中國本土文化的需求(廖七一, 2010),當中的一些錯誤是他有意誤讀原詩的結(jié)果。
三、胡適的翻譯
胡適于1914年在康奈爾大學(xué)時期翻譯了《哀》一詩,胡十分重視翻譯,并在翻譯中開始自己的白話文寫作;同時,他也十分看重翻譯的社會目的性,認為翻譯必須為社會和人民服務(wù)。胡之所以如此強調(diào)翻譯的重要性,是因為翻譯可以把西方的新思想和文化引進中國,這也是新文化運動的主要任務(wù)。胡譯《哀》一詩,一是因為此詩所展現(xiàn)的革命精神和堅強意志使胡與之產(chǎn)生了共鳴,二是因為胡讀了之前《哀》的譯文,他覺得“君武失之訛,而曼殊失之晦……均非善譯者也”,所以他決定重譯之。胡采用屈原《楚辭》中的騷體來譯《哀》,以表達他對國家命運的關(guān)切,因為他認為只有騷體的“兮”足以表達“哀”之情。
讀胡的譯文確是會在讀者心中喚起一種對故國不幸的同情心,即使譯文相比原文的意思有變化之處。然而,胡自己作為一位詩人,在譯此詩時,增譯了原不屬于原文的詩句,改寫了此詩。
胡把原詩第一節(jié)5-6句“Eternal summer gilds them yet, But all, except their sun, is set.”(同上)譯為“今惟長夏之驕陽兮,紛燦爛其如初。我徘徊以憂傷兮,哀舊烈之無余!”(胡適, 2000)。譯文中的第3詩句在原文中并不存在;其第4詩句中所表達的悲切情緒在原文中也無跡可尋。因此,可以看出,這些改寫增譯的地方都是胡適為自己情緒所找的宣泄出口,為熱烈激情的原作增添了幾分哀怨之情。endprint
再者,胡在翻譯原詩第2節(jié)詩時,其譯作第一句為“悠悠兮,我何所思?”,這譯作的第1句詩在原詩中找不到相對應(yīng)的詩句,這完全是胡自己的創(chuàng)作想象。他改寫這段詩節(jié)的目的看似是要點燃在重壓之下軍隊的義憤之情,促使他們起身反抗,整個詩節(jié)彌漫著愛國主義情感。
同時,原作的第8詩節(jié)描述了歌者呼吁人民起身反抗暴政,然而除了已逝之人,沒有一個在世之民回應(yīng)。譯作中采用的“兮”確像因此憤怒悲傷而慟哭的鬼魂。再者,在原作第5詩句“But one arise, - we come, we come !′”(Wright,1995)中,并沒有描寫已逝之人的情感,譯作第3對句“鬼曰:‘但令生者一人起兮,吾曹雖死,終陰相爾兮!”的第1詩句明顯是胡根據(jù)自己的想象對原作的改寫。在胡的眼中,詩歌翻譯不局限于純文學(xué)領(lǐng)域,并且是一種重構(gòu)中國文化的手段(廖七一, 2010)??梢姡诜g時總是考慮社會目的性,特別是在中國歷史過渡的晚清民初時期。胡對于增強國力和保護民族物種延續(xù)性的革命意識,以及他急功近利的實用主義思想,這些都是他進行翻譯的唯一原因(廖七一, 2003)。他選譯的其他詩歌,如《六百男兒行》和《軍人夢》,主題上都表達了關(guān)于救亡圖存和社會革命的政治訴求。由此可見,胡帶有目的性地選擇所譯詩歌,并對這些詩歌進行有意的改寫,他的這些翻譯行為都有助于中國文化的重構(gòu)。
四、 結(jié)語
從以上譯例可以看出,馬君武和胡適都有意地改寫原文的詩句,暗藏了他們“救中國”的思想,呼吁中國人民奮起抗爭,拯救中國,并使他的翻譯易于被目標語讀者和文化接受,達到他們的說教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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