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暗色被習(xí)以為常

楊時旸

這幾個孩子，最終都成了那個黑色成人世界的“犧牲品”，死亡的成了祭祀，降生的又走入輪回，而市長的孫女捧著自己的生日蛋糕，在那段無憂無慮的童年里，在那幢燈光炫目的宅邸中，見證了一場殺戮

在中國影院里還能看到這樣一部一黑到底的電影，也算一種難得的體驗?！稓⑵评牵贺澙恰酚兄鳥級片邪魅的血色，凌厲的打斗以及貫穿始終的黑暗意象。最終，幾乎所有人都死了，無辜的、該死的、宿命的、報償?shù)?，悲劇性的引信從開始就被點(diǎn)燃，只是，很多人沒有想到，最后的坍塌幾乎讓所有人尸骨無存。當(dāng)然，還是留下了一絲救贖的光，讓警官崔杰幸存，讓他的女兒降生。但是，產(chǎn)房里的哭聲也并沒有消解掉之前濃稠密布的黑云。那更像是另一場宿命開場的鐘聲。

如果不是三部《殺破狼》，或許沒人在意這個聽起來殺氣騰騰但又有點(diǎn)莫名其妙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它原本出自《易經(jīng)》，七殺，貪狼，破軍，命盤中的三星三回合照，主變，但兇吉莫測?！敦澙恰返墓适嘛@然是兇險的命理。

除了打斗和動作，這個故事之所以氤氳出更綿長的意味，是因為講述了宿命。這不是那種事先預(yù)謀和編織好的一場殺戮，而只是命運(yùn)催促著一個女孩偶然撞見了邪神。一切玄妙又悲愴得不可言說。古天樂扮演的香港警察李忠志得知了女兒的戀愛和身孕，一氣之下叫警察抓了女兒的男友，女兒去往泰國散心，卻莫名喪命。事情的開端始于一場強(qiáng)硬的父愛，卻把結(jié)局引向了數(shù)場無辜者的死亡。

《貪狼》所寫的都是成年人的世界，那些欲望、算計、權(quán)力，但所有故事一直纏繞著孩童，這成為另一層意義上對于宿命的獨(dú)特關(guān)照。李忠志的女兒死亡，刑警崔杰的女兒從孕育到降生，心臟衰竭的市長最期盼的還是過生日的孫女……但這幾個孩子，最終都成了那個黑色成人世界的“犧牲品”，死亡的成了祭祀，降生的又走入輪回，而市長的孫女捧著自己的生日蛋糕，在那段無憂無慮的童年里，在那幢燈光炫目的宅邸中，見證了一場殺戮……這些隱喻沉郁又令人絕望，人們原本只想找到一個失蹤的少女，但誰知道會牽連出如此宏大的悲劇。

從根底上，《殺破狼》還是動作片，幾部都是如此，《貪狼》自然也不例外?？陀^地講，古天樂的打戲并不出眾。即便有洪金寶作為動作導(dǎo)演坐鎮(zhèn)，即便有那些快節(jié)奏的剪輯和多角度的拼接，即便看得出他在拼命，但晃動的也是腿腳，身體仍不協(xié)調(diào)。相較而言，他的文戲這一次倒是確實讓人驚喜。一直緊繃的表情，那場認(rèn)尸時突然跪在媒體面前的訴說，最后看到女兒尸體時的宣泄，那些情緒的拿捏也成就了這部電影。

這故事中有善良的人，比如古天樂飾演的父親，與其他事毫無瓜葛，女兒莫名陷入了這樣的事，只能上演一場《颶風(fēng)營救》般的奔襲；這里邊也有無辜的人，比如托尼·賈出演的那個警察，敬業(yè)又勇敢，更重要的是，他哪怕自己赴死也不會讓無辜者受傷，但是，他的下場就是沉悶地墜亡；這里邊也有邪惡的人，比如林家棟飾演的市長助理，他心心念念地輔佐著當(dāng)權(quán)者，幫他糾正演講的發(fā)音，幫他照顧家庭的聚會，甚至，幫他尋找合適的器官延續(xù)生命，他面對著前來復(fù)仇的父親，不動聲色地說，“天地不仁”。這四個字幾乎概括了電影里那個灰暗世界的來由。在他的心里，天地不仁，他就可以以萬物為芻狗，所以，隨便找個人的健康心臟，挖出來給當(dāng)權(quán)者換上，不需要有什么精神負(fù)擔(dān)。他的冷漠和冷酷都未經(jīng)算計，更近乎本能。這比謀劃更令人膽寒，旁人眼中的邪惡，在他看來天經(jīng)地義。這也是為什么這部電影始終令人有黑霧涌動感覺的原因。對于一切黑暗，人們習(xí)以為常。

那些被人毆打虐待的流鶯，穿著警察制服卻服務(wù)于黑暗的人，一直躲藏在暗處的幫兇，挑破了一切的勇敢者。這些人最終都死了，只留下了那個市長，他是無辜者嗎？肯定不是，他怎么會不知道如此快捷地找到供體意味著什么。他沒有被殺，或許是因為作為復(fù)仇者的父親，他還想讓女兒的那顆心臟能夠繼續(xù)澎湃跳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