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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節(jié)”考

    2017-09-16 05:31:27張建華南京藝術(shù)學院人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13
    藝術(shù)探索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鼓面中華書局樂器

    張建華(南京藝術(shù)學院人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13)

    “節(jié)”考

    張建華
    (南京藝術(shù)學院人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13)

    “節(jié)”作為音樂術(shù)語,除指節(jié)奏、節(jié)拍外,還指音樂器物。名稱為“節(jié)”之器至少有三:其一為革之屬鼓類的打擊樂器,主要用于音樂中的“止”,表示小頓;其二狀如簸箕,用筋劃之而發(fā)出樂音,主要用于節(jié)制歌舞;第三種“節(jié)”,其形制是在一根桿狀物的頂端系以旌旄之屬,揮動之以起到節(jié)制舞步的作用?!肮?jié)”發(fā)展到后來,又泛指所有具有表示止樂、止舞之停頓作用的節(jié)樂之器。

    節(jié);節(jié)鼓;相;齊鼓

    《宋書·樂志》曰:“相和,漢舊曲也,絲竹更相和,執(zhí)節(jié)者歌?!盵1]603較《宋書》晚出的《晉書》也有類似記載,其《樂志》云:“相和,漢舊歌也,絲竹更相和,執(zhí)節(jié)者歌?!盵2]716楊蔭瀏《中國古代音樂史稿》說:“相和歌的原始表演形式,只是清唱,所謂‘徒歌’;進一步是清唱而加幫腔,叫做‘但歌’;再進一步是用彈弦樂器和管樂器伴奏,由一人手里執(zhí)著一個叫做節(jié)的樂器,一面打著節(jié)拍,一面歌唱,這才成為名符其實的相和歌。”[3]106楊先生在此處只是含糊地說“一個叫做節(jié)的樂器”。張世彬《中國音樂史論述稿》說:“《宋書·樂志》將節(jié)列入革類,……可見節(jié)是一種打擊樂器,是用來控制速度及節(jié)拍的。那么,節(jié)的作用就和近世的拍板相同。但當時有稱節(jié)為節(jié)鼓的,而《宋書》又列入革類,故它可能是木上蒙革,近似后世單皮鼓那樣的樂器?!盵4]73很顯然,張先生把類似拍板的“節(jié)”與類似單皮鼓的“節(jié)”混為一談了。其實“節(jié)”這一樂器的歷史、形體、奏法、作用等到底如何,至今尚未有通脫的解釋。

    一、作為音樂器物的“節(jié)”

    《宋書·樂志》云:“節(jié),不知誰所造。傅玄《節(jié)賦》云:‘黃鐘唱哥,《九韶》興舞??诜枪?jié)不詠,手非節(jié)不拊?!藙t從來亦遠矣?!盵1]555《樂府詩集》卷二十六引《古今樂錄》曰:“張永《技錄》相和有四引……凡相和,其器有笙、笛、節(jié)歌、琴、瑟、琵琶、箏七種。”[5]377同書卷三十三引《古今樂錄》曰:“王僧虔《技錄》,清調(diào)有六曲……其器有笙、笛(下聲弄、高弄、游弄)、篪、節(jié)、琴、瑟、箏、琵琶八種?!盵5]495同書卷四十一又引《古今樂錄》曰:“王僧虔《技錄》:楚調(diào)曲有《白頭吟行》《泰山吟行》《梁甫吟行》《東武琵琶吟行》《怨詩行》。其器有笙、笛弄、節(jié)、琴、箏、琵琶、瑟七種?!盵5]599同書卷四十四《清商曲辭》題解曰:“清商樂,一曰清樂。……樂器有鐘、磬、琴、瑟、擊琴、琵琶、箜篌、筑、箏、節(jié)鼓、笙、笛、簫、篪、塤等十五種,為一部?!盵5]638相和引、清調(diào)曲、楚調(diào)曲都屬于相和歌,可見,“節(jié)”乃是流行于兩漢魏晉南北朝相和歌的一種樂器。

    《爾雅·釋樂》曰:“和樂謂之節(jié)?!毙蠒m疏:“一云:‘節(jié),樂器名,謂相也?!嵶⒃疲骸嗉崔砸?,亦以節(jié)樂。拊者以韋為表,裝之以糠??芬幻啵蛞悦??!稑酚洝吩疲骸蝸y以相?!灾卫碜鄻分畷r,擊拊以輔相于樂,而為節(jié)也。既以柷作樂,以敔止樂,故以節(jié)為和樂,義所通也。”[6]2602以上是少有的直接解釋“節(jié)”這種樂器的材料。“以節(jié)為和樂”,則是說“節(jié)”還有“和”的作用。如按照以上所述,則“節(jié)”類似于“相”,“相”又類似于“拊”,故節(jié)、相、拊三者或為同一樂器,或者至少形體相似、功能相近,但事實并非如此。

    陳旸《樂書·樂圖論·拊》曰:“拊之為器,韋表糠里,狀則類鼓,聲則和柔,倡而不和,非徒鏗鏘而已?!稌贰秱鳌分^以韋為鼓,《白虎通》謂革而糠是也?!盵7]485可見,“拊”是一種小鼓,外側(cè)是用韋或革作為材料,里面充之以糠。用手拍打這樣的樂器,發(fā)出的樂音也不會特別清脆響亮,在音樂表演中只起“倡而不和”的作用,即凡奏“拊”,則表示領(lǐng)起或提示音樂和歌舞的行進。陳旸《樂書》卷一百六十為“拊”配有樂圖。

    以“相”命名的樂器,實有兩種。一種又稱舂或舂牘,虛中如筒狀,以杵搗之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樂音。古之舂歌即以此為伴奏樂器,上文所稱與“節(jié)”形似的“相”應(yīng)該不是此器,因為它的形體與“拊”差別太大。還有一種,其形體確實與“拊”很相似?!段墨I通考》卷一百四十四《樂考十七》曰:“(相)狀如鼙,韋表糠里,以漆局,承而擊之,所以輔樂?!稑酚洝罚骸蝸y以相?!T家樂圖多以相為節(jié)①點校本原作“諸家《樂圖》多以相為節(jié)”,今去其書名號。。是相所以輔樂,亦所以節(jié)舞。今太樂武舞用之。二工在舞者之左,手撫兩端,以節(jié)舞者之步,豈亦得相之遺制歟!或謂相即拊也,誤矣。《樂記》言‘會守拊鼓’于前,而以‘治亂以相’繼之,則拊以倡樂,相以節(jié)樂,豈得同為一器乎?”[8]435《7樂書》卷一百六十九為“相”配有樂圖,《樂學軌范》卷六亦有與之相似的樂圖?!跋唷钡男误w類似于“鼙”,也是一種小鼓,這就與“拊”很相似;它的演奏方法是“手撫兩端”,這也側(cè)面提示,此器可能是系于腰間,兩手拍打兩端鼓面以發(fā)出樂音;其作用乃是“輔樂”與“節(jié)舞”,即凡奏“相”,則表示樂舞皆作一次小頓,類似于音樂中的重音,以傳遞出樂舞的節(jié)奏感,這與“拊”的倡起樂舞的作用不同。所以,“相”與“拊”雖形極似,而作用實有微妙區(qū)別,大概是因為此二器所發(fā)出的聲音的強弱不同之緣故。這也是邢昺對《爾雅》中的“節(jié)”作疏時,只說“謂相”,而不云“謂拊”的原因。有的史料把“節(jié)”“相”二器與“拊”混為一談,這是失之不考的說法,這一點元代馬端臨早已指出“誤矣”。

    除以上所述與“相”或“鼙”類似的鼓類的“節(jié)”外,還有一種與“拍”同義的“節(jié)”?!堵蓞握x后編·樂器考·節(jié)》曰:“節(jié),形如箕,中長一尺五寸七分六厘,為三倍仲呂蕤賓,相和之度。邊長一尺三寸六分五厘,為三倍夷則之度??陂熞怀呷缌治謇?,為三倍太簇之度??谏钜淮缇欧炙睦逅暮?,為太簇十分之三。掌闊一尺五寸三分六厘,為三倍蕤賓之度。掌深三寸二分四厘,為太簇半度。筋二枝,長一尺一寸五分二厘,為姑洗俗度,上連下開,相距一寸九分四厘四毫,與箕口深等,皆用紅漆。箕背繪虎頭,以筋劃箕為節(jié)?!逼湎掠钟邪凑Z:“節(jié)與拍同義,但多往復(fù)以為歌舞之節(jié)耳?!盵9]206這種形如簸箕的“節(jié)”,是用“筋”二枝劃撥之而產(chǎn)生樂音的,它主要是用來節(jié)制歌舞的。這一樂器在《律呂正義后編》卷七十三與“拍”放在一起論述,并說“與拍同義”(圖1)。既然如此,那么“拍”也是可以稱作“節(jié)”的?!度簳x賦校注》于傅玄《節(jié)賦》殘句下注:“節(jié):古樂器,用兩竹制成,可以拍之成聲以節(jié)樂?!盵10]161如果此說不謬,那么相和歌里所提到的“節(jié)”,有可能就是“拍”。

    另外,還有一種“節(jié)”,是用以節(jié)制舞步的?!稘h書·高帝紀》之“封皇帝璽符節(jié)”句下引顏師古注:“節(jié)以毛(旄)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節(jié),因以為名,將命者持之以為信?!盵11]23宋陳旸《樂書·樂論圖·節(jié)》云:“蓋樂之聲有鼓以節(jié)之,其舞之容有節(jié)以節(jié)之。故先代之舞,有持節(jié)二人之說?!盵7]782陳氏說,協(xié)調(diào)樂聲,用鼓;協(xié)調(diào)舞容,則用節(jié)?!捌湮柚萦泄?jié)以節(jié)之”句中,前一“節(jié)”字無疑是指一種導引舞蹈動作的道具。陳旸《樂書》卷一百七十為此道具配有樂圖(圖2),從圖可知,此物并非能夠發(fā)出樂音的樂器,而是一根桿狀物,在頂端系以旌旄之屬,揮舞之以節(jié)制舞步?!堵蓞握x后編·樂器考·節(jié)》曰:“節(jié),朱漆木竿,長七尺二寸九分;……節(jié)旄九層,層六寸四分八厘,為太簇之度;……司樂官執(zhí)之以節(jié)舞?!盵9]142《律呂正義后編》卷六十七亦有樂圖(圖3)。這些材料都可以輔證,此“節(jié)”具有導引舞步的作用,并不能發(fā)出樂音。

    這樣看來,稱作“節(jié)”的音樂器物至少有三種。其一是革之屬鼓類的打擊樂器,但其形體、奏法等尚不清楚,這是下文要討論的。其二是狀如簸箕,以筋劃之的樂器,用以節(jié)制歌舞,與“拍”同義。其三是以竿系旄、揮動之以節(jié)制舞步的音樂器物。

    二、“節(jié)”與相和齊鼓

    既然革屬鼓類的“節(jié)”被認為跟“相”很類似,那么,“節(jié)”的形體也應(yīng)該類似小鼓。

    圖1 《律呂正義后編》卷七十三中的“節(jié)”

    圖2 陳旸《樂書》卷一百七十中的“節(jié)”

    圖3 《律呂正義后編》卷六十七中的“節(jié)”

    《通典》卷一百四十四《樂四》曰:“節(jié)鼓,狀如博局,中開圓孔,適容其鼓,擊之以節(jié)樂也。節(jié),不知誰所造。傅玄《節(jié)賦》云:‘黃①原作“黃鐘”,點校者據(jù)他本改。唱歌,《九韶》興舞??诜枪?jié)不詠,手非節(jié)不拊?!藙t所從來亦遠矣?!盵12]3677《通志》卷五十《樂二》所述與此同,唯“傅玄”作“傅元”。玄元一義,改玄為元,可能是為避宋真宗所冊封圣祖趙玄朗諱。又《舊唐書·音樂志》:“節(jié)鼓,狀如博局,中間員孔,適容其鼓,擊之節(jié)樂也?!盵13]1079《文獻通考》卷一百三十六《樂考九》曰:“節(jié)鼓,不詳所造,蓋拊與相二器之變也。江左清樂有節(jié)鼓,狀如奕局,朱髹畫其上,中間圓竅,適容鼓焉,擊之以節(jié)樂也?!盵8]4157根據(jù)這些描述可以推測,節(jié)鼓的形體比較復(fù)雜,它是在一個類似棋盤物的中間開一個圓孔,小鼓的一端正好可容納在圓孔里,鼓體上涂以朱漆,拍擊小鼓的另一端鼓面可以產(chǎn)生樂音,起止樂、止舞的小頓作用。傅玄《節(jié)賦》所云“口非節(jié)不詠,手非節(jié)不拊”,這里的“節(jié)”反而起倡樂、倡舞的作用,乃是傅玄將“節(jié)”與“拊”相混淆的結(jié)果。從上引文獻“節(jié),不知誰所造”和“節(jié)鼓,不詳所造”的語境來判斷,“節(jié)”與“節(jié)鼓”實際上是指同一種樂器。那么,“節(jié)”與“相”的一個重要區(qū)別是形體不同。其區(qū)別之關(guān)鍵在于是否有博局之狀及“適容其鼓”的圓竅,有之,則稱節(jié)或節(jié)鼓,無之,則稱為相或鼙鼓。另外,“相”是雙手拍擊兩端鼓面,“節(jié)”則只敲擊一端鼓面。邱瓊蓀先生《燕樂探微·法曲》說:“《舊唐書》云:‘節(jié)鼓,狀如博局,中間圓孔,擊之節(jié)樂也。’按博局中間隆起,則所謂節(jié)鼓者,與今之節(jié)鼓同,俗亦謂之板鼓?!盵14]91邱先生此處引《舊唐書》文,缺“適容其鼓”語。所謂“中間隆起”,又不知從何說起?!杜f唐書》只說“中間圓孔”,這應(yīng)是指博局的中間有一個圓孔,正好可以容納一個小鼓,引文并沒有提到“中間隆起”。邱先生又說節(jié)鼓就是今之板鼓,這說法似乎也不確。板鼓是懸在支架上,用兩支鼓箭敲擊的,而節(jié)鼓則是置于博局之圓孔中,用鼓椎擊打;板鼓的鼓面中間部分稍微隆起,但它的鼓面和鼓身均無博局之狀。另外,板鼓與節(jié)鼓的形體也不同,論如下文。

    節(jié),即節(jié)鼓。陳旸《樂書·樂圖論·節(jié)鼓》曰:“節(jié)鼓,不詳所造,蓋拊與相二器之變也。江左清樂有節(jié)鼓,狀如奕局,朱髹畫其上,中開圓竅,適容鼓焉,擊之以節(jié)樂也。自唐以來,雅樂聲歌用之。傅休奕《節(jié)鼓》賦曰:‘鐘鳴歌,《九韶》興舞。口非節(jié)不詠,手非節(jié)不拊’是也。隋制,節(jié)鼓上自大駕,中自皇太子,下逮正一品,并朱漆畫,飾以葆羽,其曲十有二。唐《六典》用之,所以興止登歌之樂,如縣內(nèi)之柷敔,其制五采重蓋,清樂部以之,今太樂升歌用之,或以為齊鼓,非也。”[7]63《2樂書》卷一百三十八為此器配有樂圖(圖4)。從配圖看,它是在一個類似棋盤物的中間開一個圓孔,將一個類似于“鼙”的小鼓斜插在圓孔中。我曾疑心陳旸所繪并不準確,但在《李朝實錄》之《世宗實錄》卷一百三十二(圖5)和《樂學軌范》卷六(圖6)確實也有與之十分相似的節(jié)鼓樂圖。這也從側(cè)面印證,《樂書》所繪節(jié)鼓大致是不錯的。《文獻通考》卷一百三十六《樂考九》“革之屬雅部”下亦列《節(jié)鼓》條,與前引《樂書》的文字幾乎全同,唯“中開圓竅”作“中間圓竅”。這些是關(guān)于“節(jié)鼓”最為全面的古代文獻。這里有幾點可以注意:一是節(jié)鼓屬八音之革;二是它原屬俗部清樂,唐以后也兼用于雅部;三是它與齊鼓有相似之處。既然節(jié)鼓與齊鼓有相似之處,那么,我們還可以從分析二者異同的角度來進一步認識節(jié)鼓。

    圖5 《李朝實錄》之《世宗實錄》卷一百三十二中的“節(jié)鼓”

    圖4 陳旸《樂書》卷一百三十八中的“節(jié)鼓”

    圖6 《樂學軌范》卷六中的“節(jié)鼓”

    齊鼓,就是臍鼓?!妒骂愘x·樂部·鼓》注引南朝陳釋智匠《古今樂錄》曰:“齊鼓如漆桶大,一頭設(shè)齊于鼓面如麝臍,故曰齊鼓?!盵15]246《通典》卷一百四十四《樂四》曰:“齊鼓,如漆桶,大一頭,設(shè)齊于鼓面如麝齊,故曰齊鼓?!盵12]3676《通志》卷五十《樂二》亦曰:“齊鼓,狀如漆筒,大頭設(shè)齊于鼓面,如麝齊,故曰齊鼓?!盵16]641《舊唐書·音樂志》曰:“齊鼓,如漆桶,大一頭,設(shè)齊于鼓面如麝臍,故曰齊鼓?!盵13]1079《太平御覽·樂部·鼓》曰:“齊鼓如漆桶,大一頭設(shè)齊于鼓面,如麝齊,故曰齊鼓?!盵17]2625由這些記載可以推斷,齊鼓是一端鼓頭較大,另一端鼓頭較小,較大一端的鼓面隆起一個如臍狀的小凸起(形如麝臍),這種樂器也因此而得名。有的研究者大概是未讀懂古文獻的意思,又對存遺圖像失之不察,說這種樂器是“因垂于臍前演奏”而得名,這是不正確的說法。此樂器凸起的“臍”似麝之臍,而不是指人之臍,且此器演奏時也??嬗谛厍盎蜓g,不唯僅垂于臍前,更何況垂于臍前演奏的樂器何止這一種;文獻記載明言“設(shè)齊于鼓面”,而非“掛(鼓)于臍前”;另外,從見存敦煌莫高窟壁畫(圖7)和大同云岡石窟雕塑(圖8)中的齊鼓看,其鼓頭較大一端的鼓面上確實均有明顯的臍狀小凸起,此均可為證?!端鍟ひ魳分尽吩唬骸啊段鳑觥氛摺錁菲饔戌?、磬、彈箏、搊箏、臥箜篌、豎箜篌、琵琶、五弦、笙、簫、大篳篥、長笛、小篳篥、橫笛、腰鼓、齊鼓、擔鼓、銅拔、貝等十九種,為一部?!盵18]378《淵鑒類函·樂部·鼓》之“齊鼓”小注:“狀如漆桶,一頭差大,設(shè)齊于鼓面,如麝臍然,西涼、高麗之器?!盵19]797《文獻通考》卷一百三十六《樂考九》曰:“齊鼓,狀如漆桶,一頭差大,設(shè)齊于鼓面,如麝臍然①點校本原作“設(shè)齊于鼓,面如麝齊然”,誤,今改如所引。,西涼、高麗之器也?!盵8]4 1 5 5齊鼓這種樂器非中土固有,是西涼從龜茲獲得,又經(jīng)中土東傳為高麗樂所用。漢以前,印度勢力波及甚廣,龜茲曾為印度阿育王太子法益封地,且《通典·樂典六》也有“婆羅門樂,用漆篳篥二、齊鼓一”的記述,則齊鼓可能也并非如有的學者所說“為龜茲樂器”,它極有可能是受到印度音樂之影響,具體情況尚待考證。齊鼓在敦煌莫高窟(如285窟)壁畫和云岡石窟(如16窟)雕塑中仍有見存。另外,陳旸《樂書》卷一百二十七也繪有上、下齊鼓樂圖。

    文獻記載齊鼓均狀如“漆桶”,如云岡石窟第16窟雕塑中見存,這與“相”或“鼙”確實很相似。但我們比較敦煌石窟壁畫與云岡石窟雕塑可以知道,敦煌壁畫里的齊鼓卻并非“漆桶”狀,而類似錐形,腰細長,它的較大一端鼓面凸出一個十分夸張的麝臍,如敦煌石窟第285窟壁畫中所繪。敦煌石窟壁畫里齊鼓的形體與文獻記載頗有出入,其原因可能有三:其一是齊鼓在不同發(fā)展階段或不同地域中存在差異;其二是齊鼓與其他樂器融合產(chǎn)生變異,而文獻沒有記載;其三是敦煌石窟壁畫所繪齊鼓失實。具體情況尚待進一步考證。

    節(jié)鼓與齊鼓有相似之處,可從鼓面和鼓體兩個方面來分析。若說節(jié)鼓與齊鼓的鼓面相似,那么,節(jié)鼓的鼓面也應(yīng)該有一個類似“麝臍”的小凸,我們從《世宗實錄》《樂學軌范》等文獻中所繪節(jié)鼓來看,這大概是屬實的。若說節(jié)鼓與齊鼓的鼓體有相似之處,那么,我們可以判斷,節(jié)鼓的外觀也應(yīng)當如齊鼓那樣,或者如漆桶,或者是如敦煌壁畫中所繪齊鼓那樣,是明顯的一端大一端小的細腰錐體。從《樂書》《世宗實錄》《樂學軌范》等古籍所繪節(jié)鼓看,節(jié)鼓的形體有點類似漆桶,但并無明顯的細腰錐體之特征。板鼓是一個圓狀的鼓,厚約寸許,其背后部分中空如廣口淺頸漏斗。至此,上文提到的節(jié)鼓與板鼓的形體區(qū)別,也就不言自明了。

    三、與“節(jié)”相關(guān)的其他樂器

    與“節(jié)”之功能相似的樂器還有撫拍、舂牘、拍版等。撫拍,《通典》卷一百四十四《樂四》曰:“撫拍,以韋為之,實之以糠,撫之以節(jié)樂也。”[12]3677《文獻通考》卷一百三十六《樂考九》曰:“(撫拍)《大周正樂》有撫拍,以韋為之,實之以糠,撫之以節(jié)樂也。豈搏拊之變體歟?搏拊以作樂,所以發(fā)中聲而已,未聞用之以節(jié)樂也。撫拍之制,其去古遠矣?!盵8]4161又《舊唐書·音樂志》曰:“撫拍,以韋為之,實之以糠,撫之節(jié)樂也?!盵13]1079可見,“撫拍”是用以“節(jié)樂”,與“搏拊”的“作樂”有所區(qū)別?!皳崤摹蓖跋唷币粯樱浴绊f”“糠”為材質(zhì)。

    圖7 敦煌莫高窟第285窟壁畫中的擊“齊鼓”飛天,見《中國音樂文物大系·甘肅卷》

    舂牘,《舊唐書·音樂志》曰:“舂牘,虛中如筒,無底,舉以頓地如舂杵,亦謂之頓相。相,助也,以節(jié)樂也?!盵13]1075《通典》卷一百四十四《樂四》曰:“舂牘,周制,《春官》笙師掌教舂牘,以教祴樂。(鄭眾曰:“舂牘,以竹大五六寸,長七尺,短者一二尺,其端有兩空髹畫,以兩手筑地。賓醉而出,以節(jié)之?!摈垡粼S牛反。)虛中如筒,無底,舉以頓地如舂杵,亦謂之‘頓相’。相,助也,以節(jié)樂也?!盵12]3680《文獻通考》卷一百四十四《樂考十七》曰:“(牘)以竹為之,五寸,殺其聲而使小,所以節(jié)樂也。故舂牘,《周官》以笙師掌之,以教祴樂焉,祴以示戒節(jié)之故也。蓋牘有長短,長者七尺,短者三尺,虛中如筒而無底,其端有兩竅而髹畫之,列之于庭,以兩手筑地,為賓出之節(jié)也?!盵8]4375又《新唐書·禮樂志》曰:“八音:……八曰竹,為簫,為管,為篪,為笛,為舂牘?!盵20]464可知,“舂牘”屬八音之“竹”,亦用之“節(jié)樂”。

    圖8 云岡石窟第16窟中的擊“齊鼓”樂伎,上層居中者,見《中國音樂文物大系·山西卷》

    拍版,《文獻通考》卷一百三十九《樂考十二》曰:“拍版,長闊如手,重大者九版,小者六版,以韋編之,胡部以為樂節(jié),蓋以代抃也(抃,擊其節(jié)也。情發(fā)于中,手抃足蹈。抃者,因其聲以節(jié)舞。龜茲部伎人彈指為歌舞之節(jié),亦抃之意也)?!盵8]4231-4232“拍版”即“拍板”,奏之可為“樂節(jié)”,同“抃”一樣,可以“節(jié)樂”。其材質(zhì)亦不外竹、木、韋。

    “節(jié)”發(fā)展到后來,已經(jīng)不僅僅是指某一特定的打擊樂器,乃成為一種泛稱概念?!肮?jié)”古作“節(jié)”,原指竹木之器,后才發(fā)展為“革”。所以,以上所舉三器,如撫拍、舂牘、拍版,皆可稱之為“節(jié)”。

    古人節(jié)樂,其實很早就不限于竹木之樂器。《周禮·地官司徒·鼓人》曰:“以金鐲節(jié)鼓?!盵21]721《爾雅·釋器》曰:“盎謂之缶?!毙蠒m疏:“《左傳》曰:‘具綆缶,備水器?!瘎t缶是汲水之器也。然則缶是瓦器,可以節(jié)樂,若今擊甌?!盵6]2598《通典》卷一百四十四《樂四》曰:“鐃,如編鐘而無舌,有柄搖之,以止鼓。漢鼓吹曲有鐃歌?!盵12]3673洪邁《容齋隨筆·續(xù)筆》卷十一曰:“《周禮》:‘鼓人掌教六鼓、四金之音聲,以節(jié)聲樂?!慕鹫?,、鐲、鐃、鐸也?!盵22]343所謂“四金”,《唐六典》卷十六《衛(wèi)尉宗正寺·武庫令》曰:“金之制有四:一曰,二曰鐲,三曰鐃,四曰鐸。”[23]460又《宋史·樂志》曰:“、鐲、鐃、鐸,古謂之四金。”[24]3009可知,“、鐲、鐃、鐸”都可以“節(jié)聲樂”?!段墨I通考》卷一百二十八《樂考一》曰:“天子夾振之而駟伐,盛威于中國也(夾振之者,王與大將夾舞者,振鐸以為節(jié)也。)?!盵8]3932由以上諸例可知,“缶(土)”、“四金”、“鼓(革)”等皆可用之以為“節(jié)”。

    實際上,這些表示“節(jié)”的樂器,在演出時也經(jīng)常會作為一類,安排在一起演奏,就如同現(xiàn)在的交響樂隊的樂器以類相從、依次排開是一樣的道理。例如《舊唐書·音樂志》曰:“于、鐃、鐸、撫拍、舂牘,列于舞人間”,“于、撫拍、頓相、鐃、鐸,次列于路鼓南。”[13]1080-108《1文獻通考》卷一百四十《樂考十三》曰:“武舞之制,左執(zhí)干,右執(zhí)戚,一人執(zhí)旌居前,二人執(zhí)鼗,二人執(zhí)鐸,四人持金,二人奏之。二人執(zhí)鐃以次之,二人執(zhí)相在左,二人執(zhí)雅在右。”[8]4257同書卷一百四十五《樂考十八》曰:“至于鐃、鐸、雅、相、金、、鼗、鼓并舞”[8]4384。因此,我們也可以推斷,同這些表示“節(jié)”的樂器放在一起演奏的其他樂器,也應(yīng)該具有“節(jié)”的作用,比如上文之“頓相”“雅”“鼗”等。朝鮮人徐命膺《詩樂和聲》卷五《革音搏拊》條曰:“禮樂相為體用,故禮之用以和為貴,恐其禮勝則離也;樂之用以節(jié)樂為貴,恐其樂勝則流也。此所以一樂之間盛為節(jié)樂之器。如鐘、磬、柷敔、舂、鼗鼓,皆節(jié)樂之器也?!盵25]269朝鮮半島的音樂,與中國古樂一脈相承,引文所稱的“節(jié)樂之器”正可以佐證本文的觀點。

    小結(jié)

    “節(jié)”作為音樂術(shù)語,除指節(jié)奏、節(jié)拍外,還指音樂器物。名稱為“節(jié)”之器至少有三:其一為革之屬鼓類的打擊樂器,其形體類似于“相”或“鼙鼓”,它的鼓面類似“齊鼓”,它的一端正好可以放置在類似棋盤物的中間圓孔里;其演奏方式是用鼓椎敲擊一端的鼓面;它主要用于音樂中的“止”,表示小頓,相當于音樂中的重音,以傳遞音樂的節(jié)奏感,同時也兼用于“和”;它原屬俗部樂,唐以后也兼用于雅部。在有的學者的著述中,并未將節(jié)鼓與鼙鼓相互區(qū)別,徑直將漢畫像石中的“相”或“鼙鼓”等系于腰間、雙手拍擊兩端鼓面的小鼓稱為“節(jié)”,這是不準確的。相和歌中所用的“節(jié)”,有時也直接稱作“節(jié)鼓”(如《樂府詩集》卷四十四“清商曲辭”題解),所以,相和歌中的“節(jié)”,除了有可能就是“拍”外,也極有可能就是“節(jié)鼓”。節(jié)或節(jié)鼓,在兩漢相和歌中開始流行,直到西夏遼金仍有使用。如《西夏書事》卷十二曰:“禧宗時,賜思恭鼓吹全部……俱以金鉦、節(jié)鼓、掆鼓、大鼓、小鼓、鐃鼓、羽葆鼓、中鳴、大橫吹、小橫吹、篳篥、桃皮、茄、笛為器。”[26]146《遼史·樂志·橫吹樂》:“橫吹亦軍樂,與鼓吹分部而同用,皆屬鼓吹令。前部:大橫吹百二十,節(jié)鼓二?!盵27]895《金史·樂志·鼓吹樂》:“鼓吹樂,馬上樂也?!安康诙汗?jié)鼓二,笛二十四。”[28]890成書于金元之際的《越史略》卷中《圣宗》條:“王親翻《占城曲》及節(jié)鼓音,使樂工歌之?!盵29]585元以后的記載則比較少見,只有一些零星的稱引。第二種“節(jié)”則狀如簸箕,用筋劃之而發(fā)出樂音,主要用于節(jié)制歌舞。還有第三種“節(jié)”,其形制是在一根桿狀物的頂端系以旌旄之屬,揮動之以起到節(jié)制舞步的作用?!肮?jié)”發(fā)展到后來,又泛指所有具有表示止樂、止舞之停頓作用的節(jié)樂之器,起加強節(jié)奏感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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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校對:劉綻霞)

    TextualResearchof Jie(節(jié))

    Zhang Jianhua

    As a musical term,besides reference to rhythm and tempo,Jie(節(jié))also refers to certain kinds ofmusical instruments.There are three instruments named Jie(節(jié)).The firstone ismade of leatherand used as percussion signaling stops in a p iece ofmusic.The second kind of Jie(節(jié)),in the shape ofa dustpan,p roducesmusicalsound when streaked across the surface and isused to accom pany songs and dance.There is a third Jie(節(jié)),in the shape ofa shaftw ith flags atone end,iswaved to d irectdancemovements.The term Jie(節(jié))hasalso evolved to refertomusicalinstrumentswhich p lay the role ofhold ing stopmusic and dances.

    Jie(節(jié)),Jie-d rum(節(jié)鼓),Xiang(相),Qi-d rum(齊鼓)

    J609%%

    A

    1003-3653(2017)04-0087-07

    10.13574/j.cnki.artsexp.2017.04.011

    2017-04-15

    張建華(1984~),男,河南方城人,南京藝術(shù)學院人文學院2015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音樂文學、藝術(shù)文獻學。

    2016年江蘇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計劃項目“歷代詞話中的音樂史料研究”(KYZZ2016_04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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