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龜腹甲右后甲新綴六例*

李延彥

（故宮博物院）

1956年，張秉權(quán)明確提出甲骨形態(tài)與綴合的關(guān)系，他說：

……拼兌甲骨的先決條件，便須辨識甲骨的部位，要能分別得出每一塊甲骨，或每一版拓本，是屬于甲骨的那一部分的，才能將它們拼兌復(fù)原，這種能力，一半固然可以從經(jīng)驗中得來，一半亦須從有系統(tǒng)的學(xué)識中去尋求。差不多所有關(guān)于甲骨方面的知識，對于甲骨部位的辨別，對于拼兌復(fù)原的工作，都能有所幫助，但是有系統(tǒng)的科學(xué)知識，卻更為重要。[1]

2009年，黃天樹在《殷墟龜腹甲形態(tài)研究》中強調(diào)甲骨形態(tài)研究的重要性：

……甲骨學(xué)者研究甲骨，多重視研究文字而輕視研究文字所依附的甲骨形制和質(zhì)料。這就好比研究青銅器，只重視研究銘文而不顧及研究銅器的形制和花紋等，顯然是不可取的。[2]

圖一 右后甲

圖二

圖三

圖四

圖五

隨后，他又在《甲骨形態(tài)學(xué)》一文中提議建立甲骨學(xué)的分支——甲骨形態(tài)學(xué)。本文中的“甲骨形態(tài)學(xué)”一詞即由此而來。

在整理腹甲材料過程中,筆者留心于右后甲殘片，發(fā)現(xiàn)新綴六例，茲列于下，請師友同好批評指正。

右后甲位于右前甲[3]與右尾甲之間，與左后甲相對，外形輪廓呈狀（圖一）。右后甲龜縫片左邊是中縫，上邊是舌下縫，右邊是原邊，下邊是下劍縫。其上可見右腹股溝、右倒八字形盾紋和右倒丫字形盾紋。當(dāng)右甲橋被修治過多時（即小甲橋），右后甲不存在倒八字形盾紋，如《合集》1915（黑白照片）[典賓[4]]、《合集》2430[典賓]、《合集》5075[賓一]、《合集》20268（《甲編》207）[小字]、《合集》20475[小字]、《合集》21506[小字]、《合集》22143[午組]、《合補》2608[賓間]。

右后甲龜縫片拓本可以參看《合集》1583[典賓]、《合集》2893[典賓]、《合集》13868[賓一]、《合集》26298 [出二]等；彩色照片可以參看北圖[5]531[典賓]。

（1）A、《合集》13108（善[6]7976）B、《合集》17927（歷拓[7]99、《中歷藏》116）A、B綴合見圖二[8]。

本組卜甲綴合后卜辭隸釋如下[9]：

乙未卜，賓：翌丁亥啟。一

這是一版氣象卜辭。從特征字形[10]“賓”和前辭形式“干支卜某”來看，A、B兩版都是賓組一類。從甲骨形態(tài)來講，A版上邊是右舌下縫，右邊是原邊，右下是兆邊和斷邊，下邊是兆邊，左邊是斷邊，其上可見兆序辭“一”。B版上邊是斷邊，右邊是原邊，下邊是右下劍縫，左邊是兆邊，“亥”字所壓盾紋是右腹股溝。綴合后，斷邊和兆邊密合無間，并且能夠拼合出“乙”和“翌”字。值得一提的是，《合集》拓本未曾顯現(xiàn)的B版“乙”字殘畫，在《中歷藏》彩色照片中清晰可見。

第一條卜辭在綴合后變得完整，大意是在乙未這天，貞人賓占卜，下一旬的丁亥日，會不會云開。第二條卜辭殘泐，其義難詳。

（2）A、《合補》576正反（歷藏[11]16876正反）B、《合集》7757正反（北圖5182正反）A、B綴合見圖三、圖四。

本組卜甲綴合后卜辭隸釋如下：

岳。(以上反面)

這是一版戰(zhàn)爭卜辭。從“未”和“?！眱蓚€特征字形來看，A、B兩版都是典賓類。從甲骨形態(tài)來講，A版右邊是原邊，下邊是下劍縫，左邊是兆邊和斷邊，上邊是是兆邊，右上是斷邊，其上可見右腹股溝、兆干向左的卜兆和兆序辭“二”。B版右邊是原邊和腹橋縫，右下是原邊，左下是斷邊，上邊是斷邊，其上可見右倒丫字形盾紋。綴合后，斷邊密合無間，正面能夠拼合出“未”字。反面拼合出“占”字，且鉆鑿相合，辭例通暢。

（3）A、《合集》19662（《前》5·7·6）B、《存補》6·103·3（北圖3070、《寧》3.56）A、B綴合見圖六。

本組卜甲綴合后卜辭隸釋如下：

辛未卜，殻貞：乎匄?于方，畀。

從特征字形和前辭形式來看，A、B兩版均屬典賓類。從甲骨形態(tài)學(xué)來講，A版右邊是腹橋縫，右下是原邊，下邊是斷邊，左邊是兆邊，上邊是斷邊，“畀”和“匄”字所壓盾紋是右倒丫字形盾紋左支。B版右邊是原邊，下邊是斷邊，左邊是兆邊，上邊是斷邊，“貞”字右邊的盾紋因殘留較少而墨拓不清，“卜”字下方可見腹股溝。拼合后，可以補足“貞”字，卜辭辭例通暢，且倒丫字形盾紋左支可以貫通。拼合后的龜甲顯現(xiàn)出右后甲的特征——右倒八字形盾紋，反證我們對形態(tài)的判斷是正確的。同文卜辭可以參看《合集》8677。

第一條卜辭中“畀”字從裘錫圭釋。裘先生對這條卜辭有很好的解釋，援引如下：

有些卜辭先言“匄”，后言“畀”……“匄”就是“丐”的古體，跟它前后呼應(yīng)的“畀”字，顯然也應(yīng)該解釋為“付與”。在某些有“匄”“畀”二字前后呼應(yīng)的卜辭里，“匄”字之后是某個方國或氏族的名稱……這些方國或氏族，是殷王所丐求的事物……“匄?于方”可能是要求某個方國放回所俘虜?shù)?族人的意思。但是也有可能?族曾背叛殷王，“匄?于方”是丐?于四方神的意思。[13]

圖六

圖七

圖八

第二條卜辭殘泐，其義難詳。

（4）A、北圖610，B、北圖753（《合集》5139）A、B綴合見圖七。

本組卜甲綴合后卜辭隸釋如下：

逆（？）

貞：王去朿，示弗左。

從彩色照片來看，A版上邊是斷邊，右邊是原邊，下邊是斷邊，左邊是兆邊，其上可以右腹股溝。B版上邊是斷邊，右邊是原邊，下邊是右下劍縫，左邊是兆邊。A、B兩版拼合后可以補足“王”和“弗”字，反面鉆鑿相合。

黃天樹曾在《甲骨綴合四例及其考釋》中說：

甲骨綴合是一項學(xué)術(shù)性很強的工作。除了殘片斷處密合之外，它還要求學(xué)者熟悉甲骨的部位、字體分類、分期斷代、行款辭例等，最好有同文卜辭來驗證，這樣的綴合才比較牢靠。[14]

通過同文卜辭《合集》5140“貞：王去朿，示弗[左]?！笨芍摪婢Y合是正確的。

（5）A、《運臺》摹1·0194（《合集》23900）B、《運臺》摹1·0338 A、B綴合見圖八。

本組卜甲綴合后卜辭隸釋如下：

甲申卜，王。

甲申卜，王。

這是一版卜王卜辭。從“干支卜王”這一典型辭例及特征字形“王”來看，A、B兩版字體均為出組二類。從《合集》拓本來看，A版上邊是右舌下縫，右邊是腹橋溝，右下是原邊，下邊是斷邊，左邊是兆邊，其上可見右倒丫字形盾紋和右倒八字形盾紋?！哆\臺》1.0194摹本未能摹寫出右后甲的特征，這對形態(tài)研究有一定影響。

（6）A、《合補》7271(歷藏21505）B、《合補》8181（歷藏10984）A、B綴合見圖五。

本組卜甲綴合后卜辭隸釋如下：

癸卯卜，旅貞：旬亡憂。二月。

這是一版卜旬卜辭，占卜這一旬中該不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吧。從書寫風(fēng)格及字體來看，A、B兩版均屬于出組二類。從甲骨形態(tài)來講，A版上邊是右下劍縫，右邊是原邊，下邊是斷邊，左邊是兆邊。B版上邊是斷邊，右邊是原邊，下邊是右下劍縫，左邊是兆邊。A、B兩版從右下劍縫處斷裂。拼合后，“憂”字殘筆能夠拼接完整，可以得到完整的“旅”字。

本文寫作得到黃天樹先生的幫助,謹(jǐn)致謝忱!

參考文獻(xiàn)：本文引用甲骨著錄書及簡稱（以文中出現(xiàn)順序為準(zhǔn)）：

《合集》——《甲骨文合集》

《甲編》——《殷虛文字甲編》

《合補》——《甲骨文合集補編》

《前》——《殷虛書契前編》

《存補》——《甲骨續(xù)存補編》

《運臺》摹——《河南省運臺古物·甲骨文專集》摹本

《中歷藏》——《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藏甲骨集》

[1]參見張秉權(quán).卜龜腹甲的序數(shù)[J].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28本上），1956：240.其后，張先生又在甲骨文與甲骨學(xué)[M].臺灣：國立編譯館，1988：103中有進一步說明.

[2]黃天樹.殷墟龜腹甲形態(tài)研究[J].北方論叢，2009（3），后收入黃天樹.甲骨拼合集[M].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2010：501-506.

[3]關(guān)于龜腹甲結(jié)構(gòu)名稱，參看黃天樹.甲骨形態(tài)學(xué)[C]//甲骨拼合集.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2010:514-538.

[4]關(guān)于殷墟卜辭的分類以及各類卜辭的時代，參看黃天樹.殷墟王卜辭的分類與斷代[M].臺北：文津出版社，1991；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2007增訂版.

[5]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見于中國國家圖書館網(wǎng)站，網(wǎng)址如下：http:// res4.nlc.gov.cn/home/index.trs?channelid=10

[6]劉體智善齋舊藏。

[7]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藏拓本。

[8]本文所用圖版均非原大，僅為示意。

[9]為排印方便，釋文盡量采用通行字。

[10]不同組類的卜辭，在許多方面都存在著一些差異，如字體、書體、用字習(xí)慣和句式使用等。參齊航福.殷墟甲骨文中句式使用的組類差異考察——以“歲”字句為例[J].中國語文，2014(2).

[11]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藏甲骨。

[12]黃天樹.殷墟卜辭“在”字結(jié)構(gòu)補說[C]//黃天樹古文字論集.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2006：398.

[13]裘錫圭.“畀”字補釋[C]//古文字論集.北京：中華書局，1992：93.

[14]黃天樹.甲骨綴合四例及其考釋[C]//中國文字學(xué)報(2).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