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

盧金平

（襄陽市藝術(shù)研究所 湖北 襄陽 441000）

時間：現(xiàn)代

地點：一幢復式雙層小樓內(nèi)

人物：錢宇坤，男，40歲左右

沈佳楠，女，年近40歲

錢爸爸，男，年近70歲

錢媽媽，女，65歲

故事梗概：一對中年夫妻，丈夫經(jīng)商有成，妻子做全職太太，兒子乖巧。按理該是幸福的一家，可是妻子每天愁云滿面，家庭矛盾一觸即發(fā)。正在兩人鬧離婚之際，公公高血壓突發(fā)，為不讓老人受刺激，夫妻倆暫隱矛盾，兩位老人所發(fā)的感慨也讓這對夫妻對婚姻有了新的認識。

【幕啟：呈現(xiàn)于觀眾面前的是一幢復式雙層小樓，面積近200平方米，裝修豪華，尤其客廳正中的吊燈，是由傳統(tǒng)意大利工藝與現(xiàn)代技術(shù)相結(jié)合設(shè)計制作的，給人一種奢華、驚艷之美，更顯主人的闊氣。寂靜的夜，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格外響亮。時針指向凌晨一點，女主人沈佳楠形單影只坐在客廳一角的吧臺自斟自飲，眼淚控制不住地順著眼角流淌下來?？蛷d那耀眼的燈光顯得格外刺眼。丈夫錢宇坤醉醺醺地上。

錢宇坤 （步履蹣跚，口齒不清地）老婆，這么晚了，還在喝小酒，真是好雅興！

沈佳楠 （慢慢地優(yōu)雅地轉(zhuǎn)動著高腳杯里的紅酒）今晚月涼如水！

錢宇坤 （疑惑地）今晚有月亮？

沈佳楠 （輕啜了一小口紅酒）你瞧那嫦娥仙子在廣寒宮里翩翩起舞，好美！可惜沒有人欣賞。

錢宇坤 （驚醒地）是嗎？你看見了嫦娥，看來你醉了！

沈佳楠 眾人皆醉，我獨醒。

錢宇坤 外面寒風呼嘯，刺骨的冷，你應(yīng)該出去清醒一下。自從兒子住校后，你是越來越不正常了。

沈佳楠 （似乎沒聽見）來，陪我喝一杯。

錢宇坤 你自己喝吧，我要休息了。

沈佳楠 你知道的，我以前不喝酒，可是現(xiàn)在我居然迷上了紅酒。

錢宇坤 鬼才知道，你怎么會喜歡這種東西，紅艷艷的，像血。

沈佳楠 （冷笑）紅酒是帶著憂傷的浪漫，你不懂。

錢宇坤 我是不懂，我也不喝。

沈佳楠 不，你品過之后才能知道它的美妙。

【錢宇坤欲上樓。

沈佳楠 你能陪張三、李四喝酒，就不能陪我喝？

錢宇坤 那是工作。

沈佳楠 （悠悠地）你知道嗎？我喝過烈性白酒，喝第一口，我就發(fā)現(xiàn)我的鼻子、喉嚨，甚至耳朵全被那濃烈的酒氣封住了，不能呼吸，我再也不能喝第二口。

錢宇坤 （不耐煩地）你是什么都愿意試一試的。

沈佳楠 （自顧自地說）我又開始喝啤酒，發(fā)現(xiàn)啤酒特沒意思，不夠味兒。于是我嘗試喝紅酒。紅酒才是屬于女人的酒，它需要慢慢品味，溫柔相待，精心呵護，陳釀的紅酒越久越有韻味。

錢宇坤 （不以為然）既然是女人的酒，男人不愛喝很正常。

沈佳楠 （又抿了一小口）我喜歡的似乎你都不喜歡。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

錢宇坤 以前我就愛喝白酒，它刺激，夠味兒。

沈佳楠 是了，以前是我一廂情愿。

錢宇坤 你沒事應(yīng)該出去走走，找你的朋友或者曾經(jīng)的同事聊聊天、說說話?；蛘呷ス浣帧⒚廊?。（說著，說著，突然盯著佳楠的臉）咦，你在哭？你又在哭？你現(xiàn)在是越來越愛哭了？

沈佳楠 不，是流淚。

錢宇坤 有區(qū)別嗎？

沈佳楠 有，哭是有聲音的，流淚沒有聲音，可傷的是心。

錢宇坤 （有些煩）我困了，也累了，我要休息，你也早點休息吧。

沈佳楠 我想談?wù)劇?/p>

錢宇坤 我明天一早還有個重要的會。

沈佳楠 不，再不說我就要瘋了。

錢宇坤 （索性坐下）看來我要是不同意，罪過就大了。你想談什么？

沈佳楠 我想去上班。

錢宇坤 是我養(yǎng)不活你嗎？

沈佳楠 不是，自從辭職以后，我就沒有開心過。

錢宇坤 難道上班你就開心了？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夢想不上班還有大把的錢用？

沈佳楠 （抓狂地）可是你不知道一個家庭主婦的心里有多孤單。

錢宇坤 （站起來）我已經(jīng)說了，你可以交朋友，也可以找以前的同事。我并沒有限制的你的人身自由。

沈佳楠 （看著酒杯）家庭主婦的朋友也是家庭主婦。

錢宇坤 這有什么不好，有共同語言。

沈佳楠 好嗎？一個個都俗不可耐，她們的話題除了老公就是錢。

錢宇坤 （走到佳楠身邊，看著她）哦，我倒是好奇她們談些什么？

沈佳楠 沒離婚的談怎么把老公牢牢抓住，離了婚的痛訴老公怎樣的不堪、丑陋。

錢宇坤 （拿過杯子，喝一小口，皺眉）你們就這么沒有安全感嗎？

沈佳楠 安全感不是自己要來的，得讓對方感覺得到。

錢宇坤 那么，你在家庭主婦那里是找不到安全感的。

沈佳楠 （不自覺地去拿客廳沙發(fā)的抱枕）最讓人不能接受的就是攀比、炫耀。她們總在比誰的老公賺的錢多，炫耀你買了什么首飾，她買了什么包。

錢宇坤 （氣憤地）庸俗。

沈佳楠 （贊同地）俗得透頂。

錢宇坤 你可以找以前的同事。

沈佳楠 同事？我們已經(jīng)沒有辦法溝通。

錢宇坤 你試過？

沈佳楠 （抱著抱枕，縮在沙發(fā)的一角）當然。她們非常羨慕我的全職太太身份，一提到我的老公，她們的眼睛就放光。

錢宇坤 （得意地）本來就是，沒有你老公，你能坐在家里養(yǎng)尊處優(yōu)？

沈佳楠 （憤怒地）言外之意我就是一只寄生蟲，離了你我什么都不是

錢宇坤 （將高腳杯放下）有人供你吃穿，不為生計發(fā)愁，還有什么可抱怨的？endprint

沈佳楠 （大聲地）可我不愿意。想當年，在學校我年年被評優(yōu)評模，學生喜歡我，老師們對我也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兒

錢宇坤 （冷笑）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個人就是要面子。

沈佳楠 可是現(xiàn)在我把自己都弄丟了。

錢宇坤 你真難伺候。

沈佳楠 你竟然對一個伺候人的老媽子說她難伺候？

錢宇坤 那你要怎樣才能快樂、幸福？

沈佳楠 我寧愿回到從前。

錢宇坤 從前？

沈佳楠 是的。

錢宇坤 沒有錢的窮日子？

沈佳楠 （陷入回憶，不能自拔）是的，以前的確沒有錢，卻很快樂。還記得我們認識剛一年，你執(zhí)意要帶我回去見你的家人，卻買錯了車票。輾轉(zhuǎn)換了車票，沒有座位，我們一路都得站著，五個多小時的路，我很生氣，你不停地道歉。我不理，你急得滿頭大汗，問我要怎樣才能不生氣，我說除非你現(xiàn)在就拿一束花站在我面前說一句：“對不起，我錯了?！逼鋵嵨乙簿晚樧炷敲匆徽f，于是——

錢宇坤 （在客廳走來走去，似乎在尋找什么）于是我真的滿車廂去找花，一節(jié)車廂一節(jié)車廂地找，一個乘客一個乘客地問，可是一無所獲。你依然生氣，我沒轍了。好話說盡，你就是不聽，我只好閉嘴。就在下火車時，我發(fā)現(xiàn)我的錢包丟了。

沈佳楠 （目光追隨錢宇坤，似乎有點陌生地）我猜就是在你找花的時候錢包被偷走了，四五千塊帶回家過年用的。其實當時我是自責的，畢竟不是小數(shù)目。

錢宇坤 （皺眉）可是你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改變了下車就返回的念頭，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高興。丟了那么大一筆錢，我居然一點都不難過。

沈佳楠 是呀，那時的你多好！

錢宇坤 戀愛中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沈佳楠 現(xiàn)在想想，那時的我是有些矯情?？墒遣荒菢幼鲈趺茨芸闯瞿銓ξ业母星椤?/p>

錢宇坤 你們女人有時就是不可理喻。不過那時的你比現(xiàn)在可愛多了。那時你很有魅力。

沈佳楠 （驕傲地） 當然，可是我偏偏就喜歡上了你。

錢宇坤 唉呀，渴死了。水呢，水在哪兒？

沈佳楠 （拍拍腦袋）忘記燒水了，最近總是丟三落四。

錢宇坤 （習慣性地）快點燒水吧，我真渴了。飲水機就是個擺設(shè)。

【沈佳楠習慣性地站起來，走向廚房。拿水壺接水。

【錢宇坤走向沙發(fā)，坐下。解開襯衣的第一顆扣子。

錢宇坤 我記得你當時說就喜歡我這種有追求有夢想的男人。

沈佳楠 （賭氣地）現(xiàn)在是討厭，不，是恨，恨我遠不如你的事業(yè)。

錢宇坤 （自說自話）從前的你會為了給我配一條合適而又實惠的西裝領(lǐng)帶，跑幾條街；你會專門為我去買菜譜學做菜，雖然味道不怎么樣；你會每天給我陽光般燦爛的微笑，看到你的笑容再累再苦我也是高興的，幸福的。

沈佳楠 （水溢出來了，沈似看見又似沒看見）愛到濃時怎么看都順眼，情到淡處怎么看都討厭。我現(xiàn)在依然在為你做這些，可是你完全看不到，現(xiàn)在我的廚藝不知進步了多少，可是你卻不屑于品嘗。

錢宇坤 （走到廚房，大聲地）水都溢出來了，你看不見嗎？

沈佳楠 （沒有反應(yīng)）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嗎？自從你下海經(jīng)商后每天都忙，很晚回家，有時甚至幾天都見不到人影。這個家就像你偶爾歇息的驛站，你捫心自問，一年365天，你有幾天待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錢宇坤 （去關(guān)水龍頭）你以為我喜歡這樣？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孩子、為了這個家！

沈佳楠 （機械地，插電，燒水）是的，那時我就在心里想：好吧！我就再忍忍，等錢存多一點，你的公司步入正軌，你就會多留在家里了?？墒呛懿恍遥疫@個默默忍耐的老婆，一直在等一個總是不回家的男人。

錢宇坤 （走回客廳）開弓沒有回頭箭，難道你覺得我能放棄事業(yè)，回歸家庭，我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我的員工想想吧。

沈佳楠 （跟著回到客廳）所以我就像是個單親媽媽，唯一的好處就是有人付賬。還有個人會偶爾打電話回來說：“我今天晚上回來吃飯。”超市購物，自己當女超人；孩子生病，自己想辦法打車去看醫(yī)生；每天都是一個人面對做飯、洗衣、帶小孩等做不完的家務(wù)活；家人聚餐，你永遠缺席；朋友們幾年也難得見一回你的廬山真面目，人家常常會懷疑我是不是被拋棄了。

錢宇坤 當初我下海經(jīng)商時說我主外你主內(nèi)，你也是同意了的。

沈佳楠 （走向沙發(fā)，坐下，繼續(xù)抱著抱枕）是的，當初我們都有一份體面而又溫飽的工作，可是你執(zhí)意去做生意，為了你，我把我喜愛的工作辭了，同意做家庭主婦?？墒悄銈冇姓l尊重我了，有誰看到我的付出，我的辛苦了？

錢宇坤 我當初創(chuàng)業(yè)時有多難、多苦你知道嗎？沒有當時的苦，能有今天的成績？

沈佳楠 （發(fā)泄地）可是這些事也不只是你們男人能做？換成是我未必就比你差？如今就是因為你成功了，你覺得你了不起，你養(yǎng)活全家了？臟衣服堆積如山，你不會洗；房子再臟再亂，你通通看不見；孩子哭聲再大，都遠不如電話一響來得有反應(yīng)。好像這個家除了提供你吃飯、睡覺、上網(wǎng)、打電話聊天之外，都不干你事。

沈佳楠 （站起來，找酒杯）我的酒杯呢？

錢宇坤 （不耐煩地）在你面前。

沈佳楠 （拿起酒杯，繼續(xù)抱怨）而我理應(yīng)把家理好、孩子照顧好、飯煮好、衣服洗好，這些與你上班所做的事情比較，真的不辛苦嗎？你忍心這樣對待一個當初你發(fā)誓要愛她、照顧她、疼惜她、保護她一輩子的女人嗎？現(xiàn)在，錢是有了，可是感情丟了，從前的那份溫馨恩愛全他媽見鬼了？

錢宇坤 （斥責地）你怎么不問問你自己變成什么樣子了？曾經(jīng)你精心裝扮，如今你不修邊幅；曾經(jīng)你臉色瑩潤如玉，如今蠟黃得不忍直視；曾經(jīng)你說話輕聲慢語，如今滿嘴俗不可耐。

【廚房里水已咕咕咕地發(fā)出響聲。endprint

沈佳楠 （走向吧臺，倒酒）誰能逃得了歲月的侵蝕，誰能整天在一座空蕩的沒有人氣的屋子里對鏡貼花黃？

錢宇坤 我是為了工作。你就不能為我做一點努力嗎？

沈佳楠 （抿一口酒）我努力過，可你對我的努力無動于衷。我買了新衣，你視而不見；我換了發(fā)型，你沒有一句評論；我精心為你烹制的佳肴，你也沒有一句贊語。你讓我怎么笑得出來？

錢宇坤 （瞪著佳楠）你沒有聽見嗎？

沈佳楠 聽見什么？你的贊美？

錢宇坤 你平時一個人在家也這樣嗎？我看你得上醫(yī)院看看。

沈佳楠 （歇斯底里地）你他媽才上醫(yī)院。你在外面已經(jīng)有人了吧。男人四十一枝花，現(xiàn)在的你難免不招蜂引蝶！

錢宇坤 （徑直走向廚房）實不相瞞，明里暗里向我暗示的小姑娘多得是，可是我知道她們多數(shù)看中的是我的錢，我并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但是我們之間已經(jīng)這樣了，那就離吧，在一起就是折磨。

沈佳楠 （猛喝一口酒）好，這話你總算說出口了。從我辭職第一天起，我就想著會有這一天。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夢里夢見你像今天這樣決絕地提出離婚，然后拋妻棄子奔向另一個女人的懷抱。兒子哭得撕心裂肺，你卻抱著另一個女人的孩子耐心地逗著他玩兒，眼里滿滿都是愛。

錢宇坤 （兌完水出來）你的想象可真豐富，你的夢真有預(yù)見性。

沈佳楠 （強作鎮(zhèn)定）離吧，看見你我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

錢宇坤 既然這樣，從明天起，不，從今晚起我就不在你的面前礙你的眼。（簡單收拾行李離開）

沈佳楠 （癱坐在地上，喃喃地）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光暗。

【光復明，沈佳楠倒在沙發(fā)上睡了一夜，錢宇坤匆匆上。

錢宇坤 （有點難為情的，喊）佳楠，佳楠，醒醒。

沈佳楠 （迷蒙中醒來，眼睛腫得老高）做什么，昨晚剛走，今天早晨就回來，是要來收房子嗎？

錢宇坤 （討好地）不是，我昨天說話是有些沖，但是誰讓你一見我就煩，我說離婚也是遂了你的愿。

沈佳楠 （冷笑）是嗎？

錢宇坤 現(xiàn)在有急事想求你幫忙，我們倆的事能不能緩緩。

沈佳楠 （突然意識到什么，背轉(zhuǎn)身去，遮著眼睛）你居然有事求我，你不是無所不能嗎？

錢宇坤 （平靜地）是這樣的，我媽今天凌晨打電話來說我爸又有中風的前兆，現(xiàn)在已經(jīng)坐縣里的車趕往這邊醫(yī)院的路上，你知道的，我爸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我們不能再給兩位老人任何刺激。

沈佳楠 （走向冰箱，拿冰塊）離婚的話是你說出來的，現(xiàn)在要我裝作你什么都沒說嗎？

錢宇坤 （跟著佳楠）我媽年紀大了。爸出了這事，肯定很著急，要是在這時候知道我們的事……

沈佳楠 （不情愿地）你離我遠點。再說你媽也不稀罕我這個兒媳婦。

錢宇坤 （哀求地口吻）這個時候，你就不要賭氣了好不好？我媽就我這一個兒子，就小寶一個孫子，她怎么會不稀罕她兒子的老婆，孫子的媽媽？

沈佳楠 你不要說這些話來哄我，你媽對我的態(tài)度，我很清楚。

錢宇坤 但是不管怎樣，離婚對他們來說刺激太大。

沈佳楠 （心已軟，可嘴巴不饒人）你媽不是一直看我不順眼嗎，她總認為我在這個家里白吃白喝，還沒有把她的兒子、孫子照顧好。每次來就是主人教訓仆人的口氣，你要這樣，你要那樣，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那樣，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離婚豈不順了她的意？

【錢宇坤沉默。

沈佳楠 你走吧，昨天說要跟我離婚，今天你讓我去演戲，去照顧你爸爸，我怎么能接受。

錢宇坤 好，好，算我看錯你了。我真傻，在你這里浪費時間。

沈佳楠 是呀，你趕緊走，免得他們到了醫(yī)院見不到你，方寸大亂。

錢宇坤 好，我走。（下）

【光暗。

【光復明，錢宇坤家，沈佳楠拎著保溫飯盒正準備出門，錢媽媽上。

沈佳楠 （不自覺地用手擋著眼睛）媽，您怎么來了？爸呢，他怎么樣了？

錢媽媽 （沒注意佳楠的眼睛） 你爸沒事兒，醫(yī)生說發(fā)現(xiàn)及時，沒有大礙，住院觀察幾天就行。你要出去呀？

沈佳楠 我給爸做了點飯菜，準備送過去的。

錢媽媽 （嘆口氣，進門）老頭子一輩子犟脾氣，一聽醫(yī)生說沒事，就急著要出院，他說沒病住院也會悶出病來。還好宇坤給勸住了，這不又非要吃我熬的小米粥。

沈佳楠 那，我們趕緊把粥熬好一塊兒送過去。

錢媽媽 你爸還打著針呢，宇坤在那兒陪著，不急。粥得熬夠時辰才好。

沈佳楠 那您歇會兒吧，我來做。給您炒幾個菜，您也吃點兒。

錢媽媽 咱們一起做吧。

【佳楠、錢媽媽在廚房淘米，摘菜。

錢媽媽 （淘米）佳楠呀，這是第二次了。剛才我的心一直突突突地跳個不停。

沈佳楠 （摘菜，若有所思）媽，你和爸年輕時感情一定很好吧？

錢媽媽 不，我們曾經(jīng)經(jīng)常吵架，甚至也說過要離婚的話。

沈佳楠 是嗎？

錢媽媽 （過來幫著一起摘菜）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和你爸結(jié)婚的時候一窮二白，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那時真是窮得連褲子都沒有穿的，冬天一條大棉褲，女士的，誰出去辦事誰穿。

沈佳楠 （頭低著）其實窮不可怕，怕的是沒有感情，兩個人不是一條心。

錢媽媽 你沒有窮過，你不會懂。當一個人整天為吃飽穿暖絞盡腦汁時，他不可能去浪漫，也不會有溫情，甚至連基本的耐心都沒有。

沈佳楠 不，感情怎能跟金錢掛鉤。

錢媽媽 （站起來，找東西）但是回想起來，我們那時候吵架多是為了錢，為了生存。我年輕時在煤場做過工，就是將煤一點點裝上車。那時候年輕，也舍得下力氣，每天裝20車煤，回到家就像一灘爛泥樣攤在椅子上，一點兒都不想動?？墒悄惆职謪s硬要我去做飯，他覺得女人做飯做家務(wù)天經(jīng)地義，如果晚一點，他就要發(fā)脾氣，他不會去想女人做這事有多累。endprint

沈佳楠 （抬頭看見了）媽，您要找什么？

錢媽媽 哦，沒什么。我突然想起來，如果有芹菜放在粥里面一起熬也挺好。沒有就算了。

沈佳楠 那我明天去買一點回來。媽，您真了不起。

錢媽媽 （傷心地）那都是逼出來的，本來宇坤還應(yīng)該有個弟弟，就是因為我在懷他的時候繼續(xù)在煤場做事，那天也是太累了，無意中被一個石塊絆了一下，倒在了旁邊的鋼筋上，鋼筋的一頭正好戳在肚子上，我心想這回算是完了。當時周圍人很少，可是那么巧你爸爸下班從那兒過，他沒看見我，我拼命地想喊他，卻發(fā)不出聲音。后來就沒有意識了，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后發(fā)現(xiàn)在醫(yī)院，是好心人救了我。孩子沒了，你爸爸不停地安慰我，他居然流淚了。我心想：這個男人心里還有我，值了。

沈佳楠 你們那一輩人真苦。

錢媽媽 是呀，要我看結(jié)婚就是搭伙過日子，結(jié)伴討生活，哪有那么多溫情可言。尤其在我們那個年代。

沈佳楠 （感慨地）所以，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在你們眼里也許就是矯情，我們不再考慮溫飽，卻要的更多。

錢媽媽 佳楠，你知道為什么過去人們把“結(jié)婚”叫做“成親”嗎？

沈佳楠 沒想過。

錢媽媽 成親就是成為親人，談戀愛靠的是愛情，結(jié)婚之后就轉(zhuǎn)變成了親情，過日子光靠愛情是不夠的?；榍翱吹降娜莾?yōu)點，婚后對方的缺點才會一一暴露出來，如果不相互包容是沒辦法生活下去的。

沈佳楠 媽，是不是每對夫妻都要經(jīng)歷這個過程？

【錢宇坤和錢爸爸上場。

錢媽媽 那是，婚姻又不是戀愛，過日子總少不了磕磕碰碰。你和宇坤是不是吵架了？

沈佳楠 （連忙掩飾）沒，沒有。

錢媽媽 你別騙我了，你的眼睛已經(jīng)露餡了，宇坤今天也是老跑神兒，我就覺得不對勁兒，只是沒來的及問。

錢宇坤 媽，我們是有點小矛盾。

錢媽媽 （驚訝地）你們怎么回來了？

錢宇坤 我爸壓根就不想住院，他是想把您支開，打完針就回來。

錢媽媽 你這個倔老頭，你成心氣死我。

錢爸爸 老婆子，你知道我最討厭醫(yī)院，尤其是那消毒水的味兒，我心情不舒暢哪能好得了。

錢媽媽 醫(yī)生說了要住院觀察，你怎么就不聽呢？

錢宇坤 我問過醫(yī)生了，家人多注意觀察也可以。再說我們家離醫(yī)院近，過去方便。

錢媽媽 行，就依你們。（指著錢爸爸）你真是越老越小了。

【錢爸爸 笑笑不說話。

錢媽媽 （對宇坤）你是不是又欺負佳楠了？

錢宇坤 媽，您別操心了，我們沒事。（向佳楠使眼色）

沈佳楠 是呀，是呀。我們真沒事。

錢媽媽 沒事就好。

錢爸爸 （嚴肅地）宇坤，如果你敢欺負佳楠，我第一個饒不了你。女人是用來疼的，這是我活了大半輩子才明白的道理，你可不能犯渾。

錢宇坤 爸，您別激動，我們沒事。

錢爸爸 爸爸年輕時就是太渾，老是發(fā)脾氣。你媽跟著我受了太多苦。現(xiàn)在想想真是慚愧。

錢宇坤 誰沒有年輕氣盛的時候。

錢爸爸 （認真地）不，你看你媽媽這雙手因為過度勞累指關(guān)節(jié)已嚴重變形，手掌粗糙，布滿裂紋。她年輕的時候也是鮮花一朵，嫁給我之后不僅要給我生兒育女，還得像個老媽子一樣洗衣做飯操持家務(wù)，甚至還要像個男人一樣上工地干活。

錢宇坤 我媽年輕時真苦，那個年代的女人都苦。

錢爸爸 不管什么年代，女人都不容易，要相互體諒。

錢媽媽 （對宇坤也是對佳楠說）宇坤，媽媽在佳楠面前做了個惡婆婆，總是只想到自己的兒子、孫子，很慚愧。我也是女人，女人并不需要你給買她多昂貴的首飾珠寶，她要的是你在心里留有她的位置。

錢宇坤 媽，我明白了。

錢爸爸 好了，你們都累了一天了，休息去吧。我也需要休息了。

沈佳楠 那我把房間給您整理一下。

錢媽媽 不用，我來整理，你爸爸需要什么我最清楚。

錢宇坤 好，有事叫我們。

【錢宇坤和沈佳楠的房間。

錢宇坤 （有些難為情地）老婆，這幾年我只想到怎樣把我的公司做大做強，完全忽視了你和孩子。其實我也不是想要賺多少錢，只是想看看我能把事業(yè)做到什么程度。我老覺得你不能理解我。所以——

沈佳楠 其實我能理解的你的辛苦。但你不明白女人的心，有時一點小事經(jīng)過日積月累的發(fā)酵可以會無限膨脹，到最后一發(fā)不可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起因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錢宇坤 老婆，昨天是我太沖動，我現(xiàn)在鄭重向你道歉，收回昨天說的話。

沈佳楠 （故意為難）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哪能說收回就收回的。

錢宇坤 （著急地）那你說怎樣才肯原諒我？

沈佳楠 （開玩笑地）要不我們再吵一架，這回讓我先提離婚，我得扳回一局。

錢宇坤 你對那兩個字還是耿耿于懷，我可不奉陪。（靈機一動）這樣，你等一下。

【錢宇坤紳士地將點著蠟燭、放著紅酒的小桌推上。

錢宇坤 （一手端一杯紅酒）娘子，今晚良辰美景，可否賞臉陪相公喝一杯？

沈佳楠 （接過酒杯）難得相公有這雅興，娘子理當奉陪。

【兩人正舉杯時，電話響，錢宇坤慣性反應(yīng)去拿電話，移步又收回，兩人繼續(xù)喝紅酒，電話不死心地再次響起。

錢宇坤 （下定決心似的）今晚誰的電話都不接，老婆，我們繼續(xù)品酒。

沈佳楠 （平靜地）接吧，說不定公司有急事。

錢宇坤 哎，真掃興，這么浪漫的燭光晚餐被破壞了。

沈佳楠 （苦笑）上帝創(chuàng)造了天性截然不同的男人、女人，讓他們組成家庭，結(jié)成夫妻，就是要讓他們一起面對生活的酸甜苦辣。去吧，我已經(jīng)習慣了一個人品酒，也許哪天我去開個紅酒坊也不錯！

錢宇坤 那我的壓力可大了！紅酒別動，回來咱接著品！

（劇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