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南朝采蓮詩歌淺析

蔣娟

摘要：采蓮題材詩歌經(jīng)過先秦、漢代的醞釀，到了東晉南朝時期呈現(xiàn)出初步繁榮的景象：采蓮詩歌數(shù)量增多，創(chuàng)作采蓮詩的作家增多，采蓮詩歌表達的思想內(nèi)容較廣。東晉南朝采蓮詩以表達男女相思相戀之情為主題的居多，也有表現(xiàn)離別之愁、羈旅之苦的作品。南方幽美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和江南富庶的經(jīng)濟條件，風俗觀念和貴族的喜好與推崇是促使采蓮詩歌初步繁榮的主要原因。

關(guān)鍵詞：東晉南朝采蓮詩歌；初步繁榮；表現(xiàn)；特點；原因

采蓮題材詩歌經(jīng)過先秦、漢的長期醞釀，到東晉南朝時期呈現(xiàn)出初步繁榮的景象。本文主要呈現(xiàn)采蓮詩歌在東晉南朝的狀況，并對其原因進行探究。

一、東晉南朝采蓮詩歌初步繁榮的表現(xiàn)

東晉南朝采蓮題材詩歌初步繁榮，其表現(xiàn)在：采蓮詩歌數(shù)量增多，創(chuàng)作采蓮詩的作家增多，采蓮詩歌表達的思想內(nèi)容較廣，為唐代采蓮詩歌的空前繁榮奠定了深厚的基礎(chǔ)。

筆者通過查閱逯欽立輯校、中華書局1983年出版的《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共找到采蓮詩70首。其中5首是采自民間的歌謠，如：“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雜曲歌辭·西洲曲》）；“乘月采芙蓉，婉轉(zhuǎn)得蓮子”（《子夜歌·夏歌》）等。其他則為文人擬作。采蓮是江南地區(qū)的勞動場景，人們在勞動時所唱的采蓮歌也具有江南特有的柔美風格?！稑犯娂肪硭氖囊稌x書·樂志》說：“吳歌雜曲，并出江南。東晉已來，稍有增廣。其始皆徒歌，既而被之管弦。蓋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陳，咸都建業(yè)，吳聲歌曲起于此也。”[1]P639-640可見，采蓮歌也是新興的音樂內(nèi)容之一。

本是徒歌的采蓮歌，被樂府機構(gòu)采集入樂，這種產(chǎn)生于南方民間的新聲歌曲受到統(tǒng)治者的青睞，如蕭滌非在《漢魏六朝樂府文學史》所說：“溯自東晉開國，下迄齊亡，百八十余年間，民間樂府已達于其最高潮；而梁武以開國能文之主，雅好音樂，吟詠之士，云集殿庭，于是取前期民歌咀嚼之，消化之，或沿舊曲而譜新辭，或改舊曲而創(chuàng)新調(diào)，文人之作，盛及一時?！盵2]P243南朝文人擬寫民間歌謠盛行，梁武帝、梁簡文帝、梁元帝、沈約、吳均、劉緩、劉孝威、江從簡、朱超、沈君攸、陳后主陳叔寶，都作有《采蓮曲》。除樂府詩外，文人詩如：傅玄的《歌》、鮑照的《擬青青陵上柏詩》、江淹的《貽袁常侍詩》、何遜的《寄江州褚諮議詩》、吳均的《與楊惲相贈答詩》和《詠燈詩》、王褒《和庾司水修渭橋詩》、祖孫登《詠城暫中荷詩》等詩作，也出現(xiàn)了“采蓮”。

二、東晉南朝采蓮詩歌的特點

東晉南朝采蓮類詩歌數(shù)量上顯著增加，歌唱采蓮的有一代帝王，也有文人士大夫，更有來自民間的不知名歌唱者。作品數(shù)量的俱增，創(chuàng)作主體身份的多樣，也使這一時期的采蓮詩歌表現(xiàn)的內(nèi)容也有所擴展。

首先，南朝采蓮詩以表達男女相思相戀之情為主題的作品居多。南朝民歌多是歌唱男女之情，《宋書·樂志》說“自晉遷江左，下逮隋、唐，德澤浸微，風化不競，去圣逾遠，繁音日滋。艷曲興于南朝，胡音生于北俗。哀淫靡曼之辭，迭作并起，流而忘反，以至陵夷?！盵3]P884如《子夜四時歌·夏歌》之一：

朝登涼臺上，息宿蘭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

這首詩主要表達了女子對出門在外的丈夫的思念之情，“朝登涼臺”、“息宿蘭池”渴望游子歸來，為解相思之苦，只能“乘月采芙蓉”，來表達對丈夫的無盡思念。

因“蓮”與憐愛之“憐”同音，“芙蓉”與“夫容”諧音，正能含蓄委婉地表達情意。“泛舟芙蓉湖，散思蓮子間?！保ā蹲右顾臅r歌·夏歌》）“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子夜四時歌·夏歌》）“處處種芙蓉，婉轉(zhuǎn)得蓮子?！保ā蹲右顾臅r歌·秋歌》）“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并根藕，上升并頭蓮。”（《西曲歌·青陽渡三曲》）這些都是通過寫蓮、芙蓉來寄托相思之情?！峨s曲歌辭》中有一篇寫采蓮寄情的抒情長詩《西洲曲》，通過采蓮、弄蓮、懷蓮、嘆蓮來喻說女子對情郎的深切相思之情，既委婉含蓄又真摯赤誠，感人至深。

南朝民歌中男女情愛的歌唱，正適合統(tǒng)治者的生活情調(diào)，可以滿足他們縱情聲色的需要，因而受到他們的青睞。他們不僅對此時南方民間新生歌曲進行采集、加工、模擬創(chuàng)作，且“文士們并非僅滿足于惟妙惟肖地模擬，他們渴望建立起自己的‘側(cè)艷之詞傳統(tǒng)，渴望形成自己的‘側(cè)艷之詞系統(tǒng)?！盵4]梁武帝有《采蓮曲》“游戲五湖采蓮歸，發(fā)花田葉芳襲衣”；簡文帝有《采蓮曲》“桂楫蘭橈浮碧水，江花玉面兩相似”、“千春誰與樂，唯有妾隨君”；梁元帝蕭繹《采蓮曲》“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陳后主《采蓮曲》“低荷亂翠影，采袖新蓮香”等。這些詩中的采蓮已脫離了民間采蓮勞動的氣息，成為宮體詩的一部分，“游戲”娛樂和女性“香艷”之美的刻畫是南朝文人《采蓮曲》的主要內(nèi)容，“采蓮歌曲愈益脫離民間，成為宮體詩之同調(diào)，走向萎縮狀態(tài)?！盵5]

南朝采蓮詩也有表現(xiàn)離別之愁、羈旅之苦的作品。如，“如何隔千里，無由舉三爵。因君奏采蓮，為余吟別鶴”（何遜《寄江州褚諮議詩》）；“聞君吹急管，相思雜采蓮。別離未幾日，高月三成弦”；（吳均《與柳惲相贈答詩六首》）；“桂舟輕不定。菱歌引更長。采采嗟離別。無暇緝?yōu)樯选保ㄗ鎸O登《賦得涉江采芙蓉詩》）等，這些詩通過采蓮意象來表達朋友間的離別、羈旅漂泊之苦和對家鄉(xiāng)故土的深切懷念。從通過采蓮來抒寫友情方面來說，南朝詩人為采蓮詩主題的拓展作出了貢獻。

三、東晉南朝采蓮詩歌初步繁榮的原因

東晉南朝采蓮題材詩歌呈現(xiàn)出初步繁榮狀況，究其原因，有如下幾點：

（一）南方幽美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和江南富庶的經(jīng)濟條件

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中說：“夫吳自闔廬、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東有海鹽之饒，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盵6]P3267班固《漢書·食貨志》稱：“吳以諸侯，即山鑄錢，富埒天子?！盵7]P1157可見，江南地區(qū)自然條件優(yōu)越、物產(chǎn)豐富?！爸性瓚?zhàn)亂，北方士族紛紛南下，一般民眾也潮涌而至。西晉覆滅后，公元三一七年，鎮(zhèn)守建業(yè)（今江蘇南京）的瑯琊王司馬睿稱帝，建立東晉。”[8]P351江南地理環(huán)境與北方不同，水網(wǎng)密布、青山環(huán)繞、佳麗可人，對于來自北方的士大夫富有新鮮的刺激。江南美景在文人的作品中多有記載，如：endprint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鸚亂飛。（丘遲《與陳伯之書》）

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吳均《與朱元思書》）

如此美景，自然引起文人對山水自然的興趣，激發(fā)他們的創(chuàng)作激情。加上經(jīng)過六朝的開發(fā)，江南地區(qū)經(jīng)濟較為發(fā)達，為文人士大夫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物質(zhì)基礎(chǔ)。江南地區(qū)物產(chǎn)豐富，自然條件優(yōu)越，再加上北人南遷，從外部上促進了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經(jīng)過魏晉南北朝的發(fā)展，中國的經(jīng)濟中心已逐漸轉(zhuǎn)移到長江流域。但是富庶的物質(zhì)生活，使帝王和貴族在政治上缺乏雄心和斗志，人生態(tài)度也缺乏強烈的沖動，因此，他們的文學也大多缺乏陽剛之氣，而陰柔之風顯著。其主要內(nèi)容也大多是反映文人自身的日常生活情趣和周圍環(huán)境。有關(guān)山水自然、女性和男女之情的題材，更是符合這一時代的審美要求，在南朝文學中得到集中表現(xiàn)，采蓮題材詩歌就是其中之一。

（二）風俗觀念的影響和貴族的喜好與推崇

江南因地理位置相對偏遠，受儒家思想影響要比中原地區(qū)晚一些輕一些，再加上魏晉南北朝是我國歷史上一個思想解放的時代，社會思想顯得自由活躍。儒學自漢末后就失去了獨尊性地位，到曹魏末年，由于政治環(huán)境的殘酷，許多文人紛紛宣稱“越名教而任自然”，寄情藥酒，行為放曠，毀棄禮法，提倡老莊“自然”哲學。隨著北人的南遷，這種自由放浪的思想也隨著他們來到南方，與南方固有的自由思想融合發(fā)展。東晉南朝時期佛教以迅猛的勢頭發(fā)展起來，正如杜牧所感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產(chǎn)生于中國本土的道教，則以各種方術(shù)來幫助享樂，帶給人虛幻的滿足，因此也頗受士族階層的歡迎。

這一時期社會思想演變的根本性內(nèi)涵是對個體價值的重視，文學日益改變了為宣揚政教而強寓訓勉的面貌，越來越多地被用來表現(xiàn)作家個人的思想感情和美的追求。追求人生的快樂、感情的滿足，成為一種普遍的愿望。如蕭滌非所論述，“南朝樂府純?yōu)橐环N以女性為中心之艷情謳歌，源于這些民歌以城市都邑為其策源地，城市居者在‘桃葉綠水之間，春風秋月之下，度其愛戀生活?！盵9]P197-199魏晉南北朝的貴族社會，于物質(zhì)享受外，對精神享受的追求和藝術(shù)的興趣，也是空前強烈，崇尚女樂，樂舞在上層社會非常流行。這些新異、活潑艷麗的江南民間風情小調(diào)，本身與女樂十分接近，正是他們興趣所在，因此極被當時社會所喜愛?！赌鲜贰ね鮾€傳》記載：“齊高帝幸華林宴集，使各效伎藝。褚彥回彈琵琶，王僧虔、柳世隆彈琴，沈文季歌《子夜來》，張敬兒舞”[10]P340；《南史·徐勉傳》：“普通末，武帝自算擇后宮《吳聲》，《西曲》女妓各一部，并華少，賚勉，因此頗好聲酒。祿奉之外，月別給錢十萬，信遇之深，故無與匹?！盵11]P848由于統(tǒng)治者的喜好和提倡，其風流遍及社會，艷俗之情愈熾，此類民歌便愈發(fā)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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