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鳥“燕子”原型探究

張曉晴

摘要：我國古典文獻中多次出現的“玄鳥生商”神話，說明了玄鳥是殷商民族始祖神，這一傳說也隨著歷史的發(fā)展逐漸演化和豐富。任何一個圖騰的產生都必有其生物原型，從傳統(tǒng)經學角度，玄鳥的原型被廣泛認為是燕子，由此引申出種種含義。

關鍵詞：玄鳥；神話；燕子

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有許多圖騰式的飛禽走獸，我國的先民根據自己的生活經驗，為心中的信仰創(chuàng)造出一個具體的形象。這種形象被認為是本氏族的來源，也就演變成了一種祖先崇拜?！靶B”既是上古傳說中的神鳥，又作為商族人的始祖，代表著商族人的起源。

關于玄鳥的研究主要是從神話傳說出發(fā)，進而探究其原型。關于玄鳥到底是什么鳥這一問題，學術界一直處于爭論之中，傳統(tǒng)經學及古典文獻都認為玄鳥就是燕子，到近現代衍生出不同的說法：郭沫若的鳳凰說，鄭杰祥提出雄雞說，李啟良提出太陽說，姜革文之烏鴉說，近年較有說服力的是葉舒憲從考古研究方面提出的鴟鸮說。本文中筆者將“玄鳥生商”神話的發(fā)展演變進行了梳理，然后在前人的基礎上，從傳統(tǒng)經學角度，對玄鳥原型進行探究。

一、“玄鳥生商”神話的演變

“玄鳥生商”的傳說最常見的就是《詩經·商頌·玄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鄭箋：“天使鳦下而生商者，謂鳦遺卵，有娀氏之女簡狄吞之而生契?！泵鞔_的說明殷商民族的祖先是由玄鳥降下的卵所生?！对娊洝ど添灐らL發(fā)》：“有娀方將，帝立子生商。”鄭箋：“……有女簡狄，吞鳦卵而生契?！碧斓巯胍粋€子孫來征服殷商之地，便命令玄鳥帶來一個蛋，而有娀氏之女名曰簡狄，吞下了玄鳥遺留的蛋，于是生下了商的始祖契。這是“玄鳥生商”神話的雛形，其中包含了玄鳥為殷商的始祖之神，和契的感生之母為簡狄兩層含義。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呂氏春秋·音初》：“有娀氏有二佚女，為之九成之臺，飲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視之，鳴若謚隘。二女爭搏之，覆以玉筐，少選，發(fā)而視之，燕遺二卵，北飛，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終，曰‘燕燕往飛，實始作為北音。”高誘注： “帝，天也，天令燕降卵于有娀氏女，吞之生契?！边@里“燕”即指玄鳥，有娀氏之女和卵生的說法與《詩經》保持一致。此后，“玄鳥生商”的傳說增添了“父”的部分?！短靻枴罚骸昂喌以谂_嚳何宜？玄鳥致貽女何嘉？”王逸注：“簡狄，帝嚳之妃也。玄鳥，燕也。貽，遺也。言簡狄侍帝嚳于臺上，有飛燕墜遺其卵，喜而吞之，因生契也”又《九章·思美人》：“帝辛之靈盛兮，遭玄鳥而致詒?！蓖跻葑⒄f： “嚳妃吞燕卵以生契也?！蓖跻菰谧⒅醒a充了神話中所缺失的契之父的部分，認為簡狄是帝嚳次妃，所以契從倫理上來講是帝嚳的兒子。

到了秦漢時期，這一傳說的細節(jié)更加完善，補充了吞食玄鳥蛋的背景，地點，甚至玄鳥蛋的樣貌?！妒酚洝ひ蟊炯o》： “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毖a充說明簡狄是在行浴時偶吞玄鳥蛋而懷孕?！短接[》引《尚書·中侯》：“玄鳥翔水，遺卵于流，娀簡拾吞，生契，封商。”也是說簡狄是在水邊拾吞玄鳥蛋?！豆帕信畟鳌罚骸捌跄负喌艺?，有娀氏之長女也。當堯之時，與其妹娣浴于玄丘之水，有玄鳥銜卵過墜之，五色甚好，簡狄與其妹娣競往取之，簡狄得而含之，誤而吞之，遂生契焉?！边@里補充了蛋的外貌，“五色甚好”，是具有不同顏色或者花紋的鳥蛋。

“玄鳥生商”的神話總結起來就是，殷商始祖契，是由有娀氏簡狄吞蛋而孕所生。這個充滿神性的蛋，是玄鳥或是天帝派玄鳥銜來的卵，而簡狄吞蛋的地點是水邊，二三人行浴時。對于殷商先民來說，始祖契的誕生所具有的神秘與神性，是他們信仰的重要組成部分，而玄鳥作為上古神鳥創(chuàng)生了契足以使他們懷有敬畏之感，始終把玄鳥當作他們的圖騰和生殖神。

二、玄鳥原型探究

玄鳥作為殷商的圖騰神，是商王朝的始祖，但是關于玄鳥的原型至今是學術界爭論的一個話題。關于玄鳥的原型到底是什么鳥，從傳統(tǒng)經學和古代文獻當中可以看出大多數學者認為玄鳥就是燕子。

“玄”《說文解字·卷四·玄部》解釋為“幽遠也。黑而有赤色者為玄。”從顏色特征來說玄鳥極有可能是一種黑色并帶有紅色的鳥，而燕子符合這一生理特征。我們常常認為燕子是通體黑色的鳥，但實際上燕子的眼睛、喙周圍的羽毛都是紅色。燕子的蛋也是在乳白色基礎上，帶有深褐色的斑點，與其他鳥類純色的卵比較起來，也算的上“五色甚好”。

《毛傳》對《詩經·玄鳥》釋為“玄鳥，鳦也，一名燕，音乙?！泵鞔_說玄鳥就是燕子。鄭玄箋“天使鳦下而生商者，謂鳦遺卵，有娀氏之女簡狄吞之而生契?！敝苯影研B代換成了燕子，遺卵于世的就是鳦。

《春秋左傳正義·卷四十八·昭十七年·盡十九年》：“我高祖少皞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于鳥，為鳥師而鳥名?！B氏，司分者也。玄鳥，燕也，以春分來，秋分去?！薄墩f文》云：“燕，玄鳥也?！痹S慎直接將燕，說為玄鳥。《釋鳥》云：“燕燕，鳦”，郭璞曰：“《詩》云‘燕燕于飛，一名玄鳥，齊人呼鳦?！惫闭J為燕燕又稱作玄鳥，齊人稱之為鳦?！对铝睢吩疲骸靶B至之日”，是一名玄鳥也?；騿魏魹檠?，或重名燕燕，異方語也。此鳥以春分來，秋分去，故以名官，使之主二分。”是說玄鳥的叫法有多種，可單字稱為燕，或者疊字叫做“燕燕”?？偨Y來看，都是將玄鳥認為是燕子。這里還特別說明玄鳥是一種候鳥，“以春分來，秋分去”，從物候上說，玄鳥到來之日大概是春分之時，即春季農歷三月的這段時間，而燕子則是典型的遷徙鳥，春暖花開、柳枝發(fā)芽的時候，它們來到我國古代先民生活的地方，當秋風蕭瑟、樹葉飄零時，燕子又成群離去，到溫暖的南方越冬，次年春天回歸，如此往復。

另外《呂氏春秋·仲春紀》：“是月也，玄鳥至，至之日，以太牢祠于高禖，天子親往，后妃帥九嬪御?！备叨C之祠就是古代重要的祈求生育的祭祀禮儀，祭以大牢即牛、羊、豖三牲，天子親自主持祭祀事宜，于春季進行，是古代最隆重的祭祀典禮之一。鄭玄注《禮記·月令第六》：“玄鳥，燕也。燕以施生時來，巢人堂宇而孚乳，嫁娶之象也?！咝潦现?，玄鳥遺卵，娀簡吞之而生契……”燕子這種鳥類在春天萬物生長的季節(jié)到來，被認為是嫁娶的象征，結合“玄鳥生商”神話，燕子也具有生育的象征意義。高誘注 《仲春紀》曰 ： “王者后妃于玄鳥至日，祈繼嗣于高禖。”除了指出玄鳥是燕，還說明了玄鳥與高禖之祠的聯系，從時間上是玄鳥到來之日就舉行高禖之祠的祭祀儀式，祈求上天降下綿延子嗣的福祉。

總之，從傳統(tǒng)經學角度人們認為玄鳥就是帶來生命的鳥，玄鳥到來之際向上天求子，這與“玄鳥生商”的神話內涵一致，同時表達了燕子作為玄鳥是代表生育生殖的神靈。

參考文獻：

[1]毛詩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2][戰(zhàn)國]呂不韋著，陳奇猷校釋.呂氏春秋新校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黃靈庚疏證.楚辭章句疏證[M].北京：中華書局，2007.

[4]司馬遷撰，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 張守節(jié)正義，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5]太平御覽[M].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66.

[6]毛詩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7][漢]劉向撰.古列女傳[M].北京：中華書局，1985.

[8][唐]李善注.文選[M].北京：中華書局，1977.

[9]許慎撰.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

[10][晉]杜預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11][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周禮注疏[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12][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禮記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endprint